街门口, 已经围了许多的人。
她看到人群中居然有一辆家用轿车,顿时好奇的加快了脚步。
轿车如今可是稀罕物, 她家到底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可算回来了, 海阳他弟弟从国外回来找你们。
正说着呢,你们就回来了。
说话的是李霞包子铺的一位大嫂,闻言他们两口子齐齐的看向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也回头看向了他们。
目光在空中相遇,两方都在默默打量。
沈海阳这几天恢复的很好,气色饱满五官温润。
而那个跟他有些相像的男人油头粉面, 身穿黑色定制西装, 站在人群中目光有些不耐。
他身边的女人踩着高跟鞋, 身穿时髦的西式套裙,这么短短的时间已经翻了好几回白眼。
你好, 我是沈海阳。
我是沈耀宗,我父亲叫沈霄。
沈海阳过去打招呼,冲对方伸出了手。
那个自称他弟弟的人报了家门也伸出手,神情不耐只轻轻一握,几十年第一次见面的兄弟俩比陌生人更陌生。
自家家务事别放在大街上说,李霞赶快打开街门邀请客人进屋。
那俩进去左右瞅瞅,目光中满是不屑。
进屋后看到屋里的摆设更满是看不上,李霞给泡了茶过来, 女人直接翻个白眼说她不喝。
我只喝手磨咖啡。
那不好意思, 我们家没有那个。
一个大陆女人, 跟她说话一点儿不畏缩, 女人抬头瞅瞅李霞, 在心里默默打量她。
可以理解。
大陆这地方也就喝喝破树叶子。
所以, 既然什么都看不上, 您来这儿干嘛呢?李霞这话满是嘲讽,沈海阳望着他那个便宜弟弟也满脸问询。
什么玩意,看不上你别来,来了又这副死样子给谁看。
你以为我们愿意来啊,还不是你们一再打电话,要不然我们才看不上……安妮、男人一声喊打断了女人的话,女人生气的翻个白眼不再吭声。
男人对沈海阳点头致意,然后开口说明来意。
父亲听家中佣人转告了你的电话内容,也收到了你的信。
老人病中说是想家,想落叶归根回到大陆,让我回来在你家附近买处房子给他养老。
原来如此,沈海阳点点头表示明白。
父亲给他寄回那么多钱,如今想在他身边养老他无法拒绝。
省城买房不太容易,如果是想要独门独院的更不好买。
我会请朋友帮忙留意,如果有合适的转告你。
你赞同父亲回来养老?男人怒目圆睁,好似沈海阳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事情。
一旁他媳妇同样在生气,望着李霞两口子气愤难当。
我就说他们费尽心思几次三番跟父亲联系肯定是为了遗产。
如今老爷子居然要回来,他们当然高兴。
原来又是为了钱,李霞两口子互望一眼满是了然。
这是沈家的事儿,李霞在一旁没多言,交给沈海阳自己解决。
刚才你自己说的。
回国是老爷子的意思,你此来是为老爷子买养老的房子。
我只是尽个地主之谊说可以给你帮忙,你们二位如此讥硝实在太过没礼貌。
不是说国外什么都比大陆好嘛,我看也稀松。
平平淡淡回了他们的话,咱们一切以理服人。
那两口子一时被讽的有些难堪,女人还想说什么被男人用眼神制止,由他开口跟沈海阳对话。
我从小生长在国外,环境和语言习惯跟国内不同,可能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我此来是想跟你说,国内环境太差,并不适合父亲养老,你应该跟我一起劝解父亲放弃这个想法。
落叶归根,这是中华传统思想。
怎么安排自己的晚年是老爷子的自由,在海外或者回国我觉得都可以。
我不觉得老爷子这决定有什么不对,恕我无法跟你一起去劝。
沈海阳直接拒绝,连转弯都没有。
他这态度一摆明,那两口子全都黑了脸。
本来就看不上,如今更是认为他就是为了老爷子的财产。
父亲这几年生病一直是我们在身旁照顾,你这样是不是太不地道?以后他老人家回了大陆,我也会尽自己的孝道。
又一个软钉子碰了回去,沈耀宗被顶的无话可说。
人家也是父亲血脉,跟他享有一样的继承权。
老爷子如今解开心结,得知还有一个儿子和孙子后一定要回大陆,看来他想阻止难了。
走吧、我就说来找他们没用,你偏不死心。
女人烦躁的率先出了门,沈耀宗瞅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哥哥一眼随即摇头一起离开。
俩人在院里居然找不到进来时的街门了,还是院里玩的沈晖给指的道。
传统中式四合院大门都开在东南一角,隐藏于院落中不可能一眼看到。
东方古人的思想为这俩外国长大的人所不能理解,出了院子对这房子极为不满。
俩人上车开车走了,三小只进来沈晖问爸爸:他、爷爷要回来了吗?沈海阳点点头,对孩子没多说什么,让他们回屋写作业。
李霞今儿有时间进厨房做饭,等吃完饭孩子们去看电视,她拿出自己的钱包给沈海阳看。
回来这段日子做了好多单批发生意,资金回收了一些。
沈海阳看着自己腿上的钱包有些呆,用目光询问她这是何意。
干嘛,让我帮你数钱?这里有大概六七千,差不多够买一个院子。
沈海阳望着她缓缓启唇,露出会心的笑容。
她看出来了,看出他想为未曾蒙面的父亲做些什么。
毕竟,他接受了那么多的馈赠。
会影响你的资金周转吗?不会。
我货还多着,等全部出完自然就有钱了。
谢谢。
我们是两口子,不用这么客气。
说完李霞笑笑:你说的。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霞不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知道肯定是夸奖她的好话。
他能将未来价值上亿的房产放在她名下,能听她的将所有的钱买商铺给她做生意,她只不过拿出钱来给他父亲买房子,这不都是应该的嘛。
我也帮着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
好。
沈海阳说着朝后看了看,他家院子后头其实还有一个完整的院落。
后院有些被破坏,住着好几家人家。
原先的夹道被封死,原先相通的俩院落如今是独立的。
你说想办法将咱家后头的院子买下怎么样?到时候重新修葺一番,封死的夹道改为原先的小门。
关上就是独立的,打开又可以互通。
咱家后头这院子住了五六家吧。
怎么买,一家家挨着去谈?如今省城还没有商品房,一般普通老百姓谁也不会将自家住房卖了吧?就算价格高也没法卖,不然卖了住哪儿?这确实是个问题,如今可不是后世可以随便买房。
只要钱到位,哪里的房子都能匀到手。
如今大家都是赖以生存的住房,卖了一家子睡大街吗?我想办法试试,成不成的先努力过再说。
也行。
需要我做什么你就说,咱尽力买到个合适的院子。
因为老爷子忽然要回来的事儿,两口子盘算房子到底该如何。
他们家院子不小,房间匀兑一下能给腾出厢房或者正房李霞也愿意让给老人。
可她家倒座在做生意,一天天的怎么也有些嘈杂。
要不,他们一家搬回原来的房子,把这里让给老爷子?街门一关,倒座房的门窗也关闭这面的,那应该就没多少影响。
翌日李霞将自己的想法跟沈海阳一说,男人笑笑没说话,瞅着窗外没人注意这边,探头亲了她一口。
先不急,我先想其他办法。
大早晨的李霞被他吻得脸颊泛红,不明白自己说什么了让他那么高兴。
不管怎么地吧,她开始做准备工作。
上午他去上班孩子们去上学,她骑车到老房子那边告诉租户可能随时解除租约。
一听这个那两家都不乐意,开始跟她嚷嚷。
这咋能说不租就不租,我们刚买的家具置办的结婚用品。
你这要不给租了,那我们住哪儿去?耳房的租客也是一对小夫妻,此时女人也说:对啊。
就是家里住不下才租房的,你这不租给我们了那我们住哪儿?我们房租可是交到十月的。
肯定让大家住到十月底,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另外找房子。
那也不行啊。
我们这住的好好的,你说不租就不租,凭什么?凭这房子是我的。
我想租就租,我要收就收。
我的房子我做主,轮不到你说话。
我、刘老太干着急没招,人家说的有理啊。
房子是人家的,人家想收回就收回。
这事儿说到哪儿也是人家占理。
如今可不是前些年了,谁穷谁有理。
人家的财产,说到哪儿你也得无条件归还。
我知道房子难找,所以提前这么长时间通知大家,就是给你们找的工夫。
咱们都是认识的人,要不是有难处我也不会如此,这房子我也许有用,实在是没办法。
霞、你这话音是遇到难处了?李霞点点头。
要是我的事儿解决了这房子大家继续租,可要是没解决,你们房租到期就得搬走。
事情说清楚,那两家是恨不能帮她解决她的问题,因为她这房子地理位置好。
一个个的开口问,李霞啥都没说。
大家都是一样的问题,跟你们说了啥用没有。
这边准备着住房,那边忙活着生意。
结果下午的时候邮递员送来一封信,同时附着一张汇款单。
汇款单是从国外进来的,上头的金额是五万美金。
李霞没打开,等沈海阳下班回来将信和汇款单一起递给他。
你父亲寄来的,看看里头写了啥,咋又给寄这么多钱?沈海阳撕开信封,里头的字用钢笔写就。
具体内容先是老父亲跟他叙了下情意,说了当年局势紧张自己的无奈对他们母子的愧疚。
然后说想落叶归根,拜托他帮忙买一处房子。
深海阳看完眉头微皱,李霞在一旁拍拍他肩膀安慰。
明年才会回来呢,一切都来得及。
我跟那边租房的两家都打过招呼了,房租到期收回房子。
到时咱搬回去住,把这里让给老爷子。
堂屋给换上新家具,倒座房封了院子这面的门窗,你看还有啥需要准备的咱都预备起来。
沈海阳望着她舒展了眉头,不着急,这些回头再说。
他这么说、李霞点点头起身去做饭。
他弟弟那模样是不愿老爷子回来的,之前就得了老爷子五万美金,如今又给寄回来五万,房子的事儿他俩非管不可了。
哪怕老爷子回来只住一个月甚至一周,房子也得给预备下。
下回他们来肯定没好话,你不用让着,怼的再厉害点儿,不用委屈自己。
李霞和着面回头,你说你弟弟两口子?嗯。
我以为你觉得得了好处所以理亏呢。
我有什么好理亏的。
那是我生父,我姓沈是沈家的后代。
他的财产按照继承法本来就有我的份儿。
如果老爷子不给那我没话好说,可轮不到他来不服。
李霞给他竖个大拇指,对这话十分赞同。
老爷子的财产,他爱怎么用怎么用,爱给谁给谁。
你作为弟弟的张口闭口就说我们是图钱,你有那资格吗?也不知道他爸到底有多少钱,如果多的话以后有的争吵。
也不知道老爷子是个什么性子,以后回国定居在一个城市,希望公公好相处些。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看不要几个月就要多个长辈,由不得李霞不多想。
看那两口子的派头,老爷子应该不简单。
一边想一边做饭,很快做好后沈海阳去喊几个孩子来吃饭。
出去找孩子时看到俩有些熟悉,问了儿子一下果然是他俩表哥——慕容丹玲姐姐家俩孩子。
他俩在他奶奶家,他奶奶家离咱们这里不远,最近在外头玩经常能看到他们。
爸爸,我没跟他俩玩,是小孩子玩搅和到一起了。
嗯,最好跟他们拉开距离。
我知道。
小姨父。
俩孩子开口跟他打招呼。
沈海阳眉头一皱刚要开口,他哥哥拍他后脑勺斥道:应该喊叔叔,不能叫姨父。
弟弟摸摸脑瓜子冲沈海阳笑:沈叔叔好。
你们好。
孩子有礼貌的喊他,他随口应了一声。
沈海阳带着儿子回了家,晚上许多人在西耳房看电视。
他有些不舒服没过去,一个人安静的在堂屋看书。
西耳房里电视演的轰轰烈烈,李霞进东耳房盘货记账。
买了电视她没看几回,一天天的忙着自己的事儿。
进去打开电灯关上房门,她在炕沿边的椅子上坐下。
炕上堆满了货让人没地下脚,她把所剩的货物全部移到了这个屋子。
一边看着账本一边检查货物,低着头忙碌中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忽然眼前一暗头顶的灯泡熄灭,她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屋顶。
这时期供电不足停电是常事,她眨巴眨巴眼睛想尽快适应黑暗后好离开,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了什么声响。
谁,谁在那儿?一边开口一边伸手切记的去摸索手电筒,可越着急越是摸不到。
她喊完后门外有明显的脚步声,她急切中摸到手电打开,起身快步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屋外同样漆黑一片,手电所及一切正常。
西耳房里吵吵嚷嚷的,看电视的人显然还没走。
这种停电有时候是暂时性的,大家都在盼着它能很快再来。
她四处乱瞅没找到人,返回去在炕上找到手电筒后再次出来。
反手关上房门上锁,拿着手电她仔细的检查。
院里没什么不对,她进西耳房看了一下。
看电视的人坐着在讨论之前的剧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被说是抬杠,那人反而越发兴奋跟人辩驳。
大人们坐着说的起劲儿,孩子们也都兴奋的在议论。
一一说要上厕所,沈晖起来陪他去。
其他人也没什么异常。
妈妈,停电了你也没法干活了吗?沈晖问。
嗯。
她将手电筒递给孩子,态度随意的开口问:刚看啥电视剧了,好看吗?看的都不舍得上厕所?霍元甲啊,妈妈你知道霍元甲吗?他可是大英雄,好厉害的。
所以看的一个个连厕所都不去,憋着?这不是就去了嘛。
沈晖领着一一快速出了门,还有俩孩子也跟着一起去了厕所。
画画觉得她奇怪,几个男孩子走了后轻轻拉拉她衣角小声开口。
妈妈,你是不是有事儿?她牵着闺女出去,黑咕隆咚的娘俩在东耳房门口说话。
刚才屋里看电视的人有没有谁出来过?就是停电之前。
小女孩闻言仔细回忆一下,然后摇摇头:没注意。
之前正演到比武,光顾着看电视了。
咋了妈妈,出什么事儿了?没,我就随便问问。
也许是自己听错了,误把其他地方的脚步声听成了自己门前的?也许真是神经过敏。
大家期盼的电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看电视的陆续离开。
晚上吹灭蜡烛上床睡觉,月光透过窗棂轻柔的洒在窗帘上。
屋里朦胧胧的能看出物体的大概轮廓,她低低的嘟囔一句。
刚才咋躲着不出来?刚才要是有月光她就能看到影子了,可惜之前黑咕隆咚的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她敏感听错了,还是遭人觊觎了。
你说什么?没,我瞎念叨呢。
说完她转过身对着他,闲聊一般开口问:你说,就咱家如今这样会让外人羡慕嫉妒吗?沈海阳点点头。
应该会。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她将之前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也许是我听错了。
把电视挪到包子铺,晚上关闭后厨后让大家在那儿看,早起放开电视也能吸引人气。
那里现成的座椅看电视方便,这样虽然杂乱但不在咱后院。
好主意。
关闭街门,看电视的邻居们从临街那面开的门进入倒坐房看电视。
宽敞的厅堂里桌椅摆放整齐,墙角的柜子上还放了两大暖壶的热水。
这也太好了吧,还给准备了热水。
这坐着看多舒服,跟电影院似的。
女人笑着拿碗给自己倒了水,指着一个个高的男人说:到后头去。
挺大一老爷们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你那么高往前头一杵不把后头的给挡住了嘛。
男人摸摸鼻子站起来去最后,她在他之前的位置坐下。
黄金档快开始了,屋里陆陆续续的进来人,很快大人孩子坐了大半个屋子。
腾出一耳房来,李霞在家倒腾她的货,沈海阳隔着窗玻璃看到了也过来帮忙。
院里静悄悄的,两口子来回忙活俩多小时。
直到电视散场,没发现昨儿那样让人奇怪的动静。
倒坐房通着院子这一侧只留了一个门能走,平时还一直上着锁。
等那边人都走完了孩子们才拍门叫开门。
妈妈,电视看完了。
李霞拿钥匙开门,让孩子出来后她准备进去将屋里打扫一下。
结果进去一看屋里整整齐齐,通往街道那侧的门窗关的严严实实。
画画回头看她去拿笤帚,开口说:几个阿姨临走把卫生都打扫了。
妈妈你快出来锁门睡觉吧。
来了。
李霞笑笑摇头出去将门重新锁好,自己也是多心了,看电视的有俩在她包子铺工作,又怎么会放任卫生不管。
————这天方中诚骑车来帮慕容丹玲搬家,在胡同口正好碰到沈海阳父子几个在街门口。
俩人互相望一眼想说什么没说出口。
那边沈海阳忽然停住了脚步,因为沈晖伸手死死的拉着他喊难受。
晖晖,你哪儿难受?沈海阳拉着儿子的手,一一已经扔掉书包往外头跑。
爸爸你陪着哥哥,我去找妈妈。
沈晖被爸爸背着准备送医院,李霞出来推着三轮车。
伸手将孩子接过来放上去,让沈海阳在后头照顾,她在前面骑车,一家子赶快往医院走。
兵荒马乱的谁都没注意到她俩也在一旁,那一家人走了,吃瓜群众们开口议论,她们之前就听说了沈海阳有心脏病的事儿,此时开始发散思维猜测。
听说这病可能遗传,不会是沈晖也得了吧?李霞也是苦,好不容易盼着男人醒了,孩子们也都一个个顺当挺听话,这男人又得了这病,沈晖要是也遗传上了。
听说想治病得去国外,你们说说那国外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去的地儿吗?去国外治病啊,那得花多少钱?难怪李霞没黑没白的挣钱呢,这多长时间了,就没见她休息过,晚上电视都不看。
没影儿的事儿,让大家猜的有鼻子有眼。
压根不知道人家已经又得了那么多美金,李霞的生意有多挣钱。
沈晖也只是痢疾,医院里输了液就没事了。
慕容丹玲和方中诚从大家口中获取了信息,真以为沈晖也遗传了心脏病。
心想这父子俩真是累赘。
还说李霞有福呢,有什么福啊,谁找这父子俩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