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酱生日这天。
凌简越开车来接姜秒, 姜秒发现他有些变化。
随着夏季天气升温,他的衬衫换成了Polo半袖,露出长臂上的肌肉线条。
凌简越刚理了发,没了细碎的遮挡, 整张脸清爽利落。
姜秒的角度望去, 他清晰的侧脸,令她想到米开朗基罗创作的大卫雕像, 立体而深邃。
周末怎么过的?凌简越开口, 他知道姜秒已经不做家教了。
去姥爷家了。
姜秒回答完,顺口问他,你呢?在家, 没什么特别的。
嗯。
不咸不淡的对话, 姜秒有点不适应。
交往的两个月来,她都是把凌简越当敌人, 习惯对他态度恶劣。
那天见完杭小竹后,姜秒心里一直发虚,她试想如果凌简越真不是渣男,他干嘛要忍受她的无理取闹?何必自找气受?真的是因为喜欢她?姜秒对这个答案诚惶诚恐,严重存疑。
不过至少在真相更明朗之前, 她决定暂时收敛些自己的戾气, 毕竟凌简越目前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反而对她挺好的。
苏子瑜家在半山上,需要走一段盘山路,她们家别墅的庭院比市区周围的别墅庭院大许多,带有凉亭、假山、人工湖等景观,奢华富贵。
姜秒见到了酱酱, 是一只超肥的黄白加菲猫, 扁圆的饼脸可爱至极。
这是给酱酱的礼物。
姜秒把玩具礼包放在一旁。
苏子瑜抓着酱酱的小爪, 模仿小猫绵绵的口吻:酱酱,谢谢姜秒姐姐呀。
酱酱满脸呆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样子。
可以抱抱它吗?姜秒问。
可以啊,酱酱不认生的。
苏子瑜说着把酱酱抱给她。
酱酱在姜秒怀里很乖,或许是懒得动,姜秒轻抚酱酱柔顺的毛,并模仿喵喵声逗猫。
她看着酱酱的眼神温柔宠爱,孰不知,凌简越也正在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原来姜秒还有温柔的一面。
什么时候,她能这样对他就好了。
你喜欢猫的话,将来我们家可以多养几只。
凌简越嗓音温和道。
姜秒手中的动作一顿,心脏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我们家。
好像他们真的可以有未来似的。
姜秒想都没想过,她干笑几声,同时把酱酱往凌简越怀中送:别,你家是你家,我家是我家。
她不敌对凌简越,也不代表她就要接受他的调.情。
我们简越又被嫌弃了。
唐星俊嬉笑着将胳膊搭在凌简越肩上。
裴凯和白芝芝跟着走了过来。
唐星俊:姜秒,你就直说吧,到底对简越哪点不满意?姜秒:没有不满意,单纯的八.字不合。
旁边人都在笑,凌简越一本正经地问:你怎么看出咱俩八字不合的?用我奇准无比的第六感。
姜秒和他贫嘴。
凌简越看她心情不错,也跟着贫了几句:我怎么看咱俩是天生一对呢?姜秒:眼睛不好使就捐了吧。
凌简越:……周围的人都在笑,身为凌简越的朋友,他们从来也没见过有人像姜秒这样对待凌简越。
只有白芝芝没笑,她觉得并不好笑。
苏子瑜家不只养了酱酱一只猫,另外还有英短、暹罗、布偶等五只猫,猫有自己专属的卧室和玩具房。
姜秒参观完猫咪的房间后,心生感慨,这猫主子的生活条件比很多普通人都好。
她挨个把每只猫都逗了一遍。
你喜欢猫,怎么没养?凌简越问。
我怕狗,我爸妈就不让我养带毛的动物。
姜秒说来有些遗憾,不过我们家养了只白金龙鱼。
凌简越若有所思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凌简越勾着笑意,语调慵懒:我还知道我和鱼掉水里,你先捞鱼。
姜秒这才反应过来,是裴凯把他们在食堂的对话转述给凌简越了。
你知道就好。
她不甘示弱。
凌简越笑而不语。
吃完饭后,众人分成两拨,一拨人打麻将,一拨人打扑克,剩下零散的几个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姜秒都不感兴趣,她坐在旁边看凌简越打麻将。
她一直以为麻将是纯拼手气的,而事实证明不仅如此。
凌简越根据下在桌上的牌,推测别家胡什么牌,从而就算不能把把赢,也一局都没输过。
苏子瑜吐槽:简越,和你玩牌真没劲儿!凌简越懒懒地抬眼:怎么,记性好也怪我?连姜秒都看不下去了,怼他:凌简越,你就是只老狐狸!放心,老狐狸不会算计你的。
凌简越淡笑,说着握住姜秒的手。
他感觉得到,姜秒现在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他了。
——咦——其他人起哄。
姜秒难为情,起身离开:我要去撸猫。
她抱起酱酱,跟在另一只活泼的英短后面遛弯。
苏子瑜家的猫完全散养,姜秒跟到院子里时,看到白芝芝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她歪头倚着秋千绳,两脚着地,小幅度地慢慢晃秋千,身影寂寥。
白芝芝身上带着浓郁的故事感,姜秒和她没说过几句话,却忍不住想靠近她。
芝芝。
姜秒把酱酱放下后,走过去和白芝芝打招呼。
旁边还有一个秋千,她顺势坐下。
白芝芝对她笑了笑,客气疏离。
你怎么没陪简越一起打牌?白芝芝问。
姜秒随口吐槽:看他打牌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白芝芝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陷入一阵沉默,之后——姜秒,你真的不喜欢凌简越吗?白芝芝疑惑。
嗯。
姜秒承认,反正这也不是秘密。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姜秒挠了下眉心,显出为难:这个说来话长。
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她也不好意思和白芝芝讲这种荒唐事。
白芝芝没多问,又是发了会儿呆,再次幽然开口:凌简越是很好的人。
姜秒想起白芝芝高中时的经历,于是点点头。
要一起走走吗?我给你讲讲我们高中时的事。
白芝芝提议,她心里有点闷。
好。
苏子瑜家的庭院赶上一个小公园的规模,姜秒和白芝芝顺着小径散步。
白芝芝气质安静文雅,姜秒和她在一起,心里的浮躁都跟着沉下去。
白芝芝:姜秒,简越和你讲过我以前的事吗?姜秒摇头:没,我和他聊天不多。
她并没说,是苏子瑜讲给她听的,姜秒怕这是白芝芝不愿提的往事,干脆装不知。
我高一时遭遇过校园暴力。
白芝芝坦然开口。
姜秒惊讶,不是装的,她惊讶于白芝芝的直言不讳。
通常经历过校园暴力的人,他们大多会内心敏感自卑,不愿轻易对不熟悉的人提及过往。
白芝芝很不一样,她身上有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气。
我当时并不明白,那些人对我的恶意到底从何而来。
他们用各种各样恶劣的手段针对我,我的忍让、反抗、求饶一概都不管用,我曾试想过一切可以改变现状的方法,到后来发现,没用的。
因为我太渺小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白芝芝家境贫寒,从小处处感觉低人一等,有人说学习可以改变命运,所以她死命努力,只想未来的人生能过得比现在好。
她很平静地叙述过往,甚至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姜秒听着揪心。
那样黑暗的日子,我每一天都像是在被凌迟,最害怕睁开眼又要面对新的一天。
好几次我都在想,不如死掉算了,这样糟糕的人生有什么好留恋的。
妈妈是我当时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她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让她伤心。
所以我决定忍,我告诉自己,再忍三年就好,三年后我会考上重点大学,我一定能改变我的命运。
我做好了在地狱中生活三年的准备。
白芝芝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
姜秒心里满是酸涩,眼睛跟着泛红。
对她而言寻常无奇的一天,却是某些人的炼狱。
她完全可以感受到,那时的白芝芝有多绝望。
我以为我会习惯这种日子,可事实上我的恐惧与日俱增,我每天都在咬牙切齿地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白芝芝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将我拯救出地狱。
说是重获新生都不为过。
姜秒知道,那个人就是凌简越。
能遇到简越,遇到这群好朋友,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白芝芝感恩。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人工湖边。
我以前从不信一个人能成为另一个人的光,但遇到凌简越以后,我信了。
白芝芝眼里起了层雾气。
姜秒听到这里,心情很复杂。
她理解白芝芝。
简越这个人,在高中时就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熟稳重,但他不端着,他对朋友们非常好,也很照顾我。
他是个特别的存在,有时候让人觉得他不正经,但他又能把所有的事都掌控好分寸,我看不透他。
凌简越真的很耀眼,我总能第一眼就望到他,在我整个高中生涯,让我觉得最快乐的事,就是每天都能看到他。
能见到就知足了,别无他求。
白芝芝的睫毛被眼泪打湿,在湖面波光的映照中,显得楚楚动人。
姜秒诧异望向她,这才听出——白芝芝喜欢凌简越。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凌简越的界线很分明,朋友就是朋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没敢妄想过能和他在一起,我努力地掩藏自己的小心思,生怕被他发现。
我想,能以朋友的身份在他身边就够了。
凌简越有女朋友,我祝福,我希望他好。
白芝芝想得清楚明白,她不愿做狭隘之人,而且她相信凌简越的眼光。
但是——她的语气倏然冷淡许多。
姜秒,我不能容许我最珍视的人,他不被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