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帝第一次仔仔细细观察了沈勋。
他将沈勋此人, 从一开始就归为利刃,是他的爪牙。
沈勋城府甚深,手段雷霆, 是一头很好用的烈犬。
朔帝这几年对沈勋诸多方便的表现还算满意。
但朔帝从未想过,要让女儿嫁给沈勋。
朔帝当然也不能直接质问, 他旁敲侧击,沈勋,你已弱冠了吧?可有娶妻打算?沈勋知道朔帝所想。
呵呵, 他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气炸?沈勋倒是期待有朝一日,让朔帝发现,他就是当年那个被朔帝满城追杀的男婴。
沈勋敛眸,也敛住了一切神色。
他本打算让朔帝赐婚。
而且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沈勋忽然就掐断了自己的想法。
他一开始其实做错了。
他不能堂而皇之追求苏吱吱。
这会让他的宿敌们以为苏吱吱是他的软肋。
他不能有软肋。
也决不能让人拿他的软肋威胁到他。
否则, 日后会有天大的麻烦。
沈勋抱拳, 回皇上, 臣暂无心思娶妻。
朔帝眸光一沉。
这个臭小子,没心思娶妻,为何要挨近苏吱吱?!这不是混账么?!岂有此理!朔帝胸膛微微起伏, 很想命人把沈勋拖出去仗责一顿。
他倒是不至于强行赐婚。
他的女儿,不会愁嫁!等到苏吱吱遇到自己心悦之人,朔帝自然会替她赐婚。
朔帝看着沈勋的眼神, 也变得十分碍眼了。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当场指出沈勋近日诸事不善之后,又是一番斥责。
等到朔帝发/泄一通,这才挥挥手,没好气的让沈勋出宫。
到底是宸王之子, 朔帝得卖宸王几分薄面, 没有直接将沈勋如何。
但他每次看到沈勋, 总有股不适感。
这小子为人太过孤冷!就宛若一座冰雕,配不上他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儿。
*沈勋烦闷不堪。
现在还差一个罗湛,他是不是也会来寻自己的麻烦?沈勋倒是觉得,他与苏吱吱之间的事,与她那个几个爹毫无干系。
是爹又如何?还不是让她流落扬州风月之地十五年,若不是自己那日刚好中了吴家的奸计,也不会机缘巧合之下将她从如意楼买回来。
大步行走在千步廊下,沈勋直接出宫。
却在这时,洛倾城从一侧夹道走来。
沈勋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她,并没有驻足,径直往前。
洛倾城加快了步子,从夹道迈上千步廊,挡在了沈勋面前。
洛倾城这阵子茶饭不思,一来是为了沈勋,二来是因着苏吱吱。
就连太子如今对待她的态度也变了。
而且,姑母有了亲生的女儿,又哪会想起她来。
沈勋驻足,眉心微微拧着,抱拳行礼,太子妃。
洛倾城苦涩一笑,还真是疏离啊!她美眸含怒,你挨近苏吱吱,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权贵?洛倾城想要一个答案。
亏得她一直以为苏吱吱只是她的替身。
沈勋眉心更加蹙紧,太子妃,你僭越了。
他欠了她的,可并不代表要一直纠缠不休,何况……太子上次让他护送太子妃回京,本就是一场阴谋。
但凡他与太子妃之间还有一丝一毫牵扯,都会对他不利。
可显然,洛倾城并不考虑那些事。
洛倾城与苏吱吱的容貌的确有几分相似,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沈勋迈腿,从洛倾城身侧走开,随即大步而去,头也不回。
洛倾城站在原地,回头望去,她当真只想知道,沈勋心里还有没有她……同一时间,数丈开外的汉白玉露台上,太子正看着这一幕,眸光幽幽。
不多时,太子笑了笑。
沈勋啊沈勋,上一世,孤以为你在意之人是洛倾城,你还真是演了一出障眼法!*沈勋回到玄镜司,已是下午。
西落的日光灼烫,他身上出了汗,烦闷不堪。
若非今日入宫面圣,他还没意识到软肋一事。
沈勋后知后觉,日后不可再纠缠苏吱吱,至少不能让人看出来。
王权过来时,他捏着手中的卷宗,已呆了半天。
大人,那张心兰不久之前出府门,被咱们的人掳来了,张家若是发现庶小姐不见了,未必会四处找人。
张家若是大动干戈,只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庶小姐丢了。
自然对名声不利。
故此,王权笃定这次掳走张心兰,并不会造成多大麻烦。
沈勋的目光从卷宗上收起,去通知周生,让他转告苏姑娘,就说害她之人,已经找到,至于要不要继续查下去,以及如何处置张心兰,皆由她自己决定。
另外,今晚日落之后,我会去东城见她。
王权应下,是,世子爷。
周生近日来都被安排在苏姑娘附近,王权手头的任务加倍。
他倒是艳羡周生的任务,还能时不时喝上一壶茶解解渴。
*沈勋去东城之前,先回宸王府沐浴更衣。
王权在巷子里喂了半天的蚊子,才见自家世子爷走出王府大门。
待沈勋靠近,王权还闻到了一股檀香。
嗯……世子爷如今愈发精致。
主仆几人带着一辆马车往东城方向而去。
苏吱吱提前在铺子后堂坐着,命人沏好茶,她今日有事求着沈勋,态度自然极好,她一点不清高,很会审势夺度。
沈勋过来时,茶正好凉了,恰能解暑。
后堂点了几盏火烛,沈勋款步走来,目光落在小女子脸上,见她静怡甜美,宛若画中人,可沈勋脑子里全是苏吱吱昨日失智时的潋滟之态。
沈勋喉结滚了滚,走上前,兀自饮了口凉茶,这便面无他色对王权挥手。
王权将一只麻袋拖了过来,里面有人正吱吱呜呜,似是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苏吱吱水眸清冽,清冷极了,不怒不怨,把她放出来。
王权很听话,直接打开麻袋绳索,张心兰发髻凌乱,嘴里塞了一团布料,她看清屋内几人,神色惶恐至极,人是跪趴在地面的。
苏吱吱很淡然的问了一句,你是受谁指使?她与张心兰无冤无仇,更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一个张家庶女,与她也不可能存在任何竞争关系。
王权很配合苏吱吱,取下了张心兰嘴里的布团,随即拔剑,以示威胁。
苏吱吱对王权莞尔一笑。
赞同他的做法。
王权抿唇,眉梢似有笑意。
沈勋,……这个小女子与他身边的人,倒是都能融洽相处!张心兰吓傻了。
她自是认得沈勋。
玄镜司指挥使,一个可先斩后奏之人。
她的确做了亏心事,但也是被迫无奈,张心兰连连摇头,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我不能说啊!苏姑娘,是我对不住你,看在你并没有出事的份上,你放过我吧。
并没有出事?说得倒是轻巧!倘若她没有经历过上辈子,又倘若她不是在扬州如意楼生活过十五年,早就将清白之事看透,她只怕已经投河自尽了。
苏吱吱看了一眼王权。
王权立刻会意,将手中长剑抵在了张心兰的脖颈上,低喝威胁,说!沈勋将这一幕纳入眼底,……他的人和苏吱吱,倒是配合得十分默契!张心兰只是闺中女子,哪里受得了这种威胁恐吓,哆哆嗦嗦,道:是长姐!是我家长姐!长姐与太子妃乃手帕交,太子妃交代给长姐的任务,长姐却又让我下手,呜呜呜……我若是不依了长姐,我与我姨娘在张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张心兰哭得撕心裂肺。
她其实更多的是在哭她自己的命数。
庶出之人,本就低人一等。
她没得选择啊。
从记事开始,姨娘就教她老老实实做人,万不能得罪了家中主母与长姐。
苏吱吱看向沈勋,语气不明,沈世子,你说,太子妃会不会是吃醋了?其实,太子妃大可不必吃醋,我与沈世子之间本就没有什么。
沈勋一噎,……他与洛倾城的婚事,是两家的意思,与他本人无干。
只是当初洛倾城在宫里出事,他难逃其咎。
那晚他本可以救她,却因着种种没有出手。
他不喜欢亏欠任何人,尤其是女子的感情债。
故此,每每关键之时,他会特意去庇佑洛倾城。
他知道东宫是什么地方,更知太子娶洛倾城的目的。
沈勋没说话。
王权眼观鼻鼻关心,看了看自己世子爷,又看了看苏吱吱,他大抵嗅到了什么。
苏姑娘与世子爷昨晚还……这时,沈勋一个眼神扫向王权。
王权立刻低垂眼眸,不敢多言一个字。
沈勋嗓音无温,问道:人给你带来了,随你怎么处置。
这是他答应苏吱吱的。
苏吱吱却呵笑一声,放了吧。
张心兰愣了一下。
沈勋拧眉。
这个小女子,该不会要去找太子妃算账?他不能让苏吱吱和东宫的人扯上干系。
苏吱吱这时看向张心兰,她在贵圈也需要自己的势力,能拉拢一个是一个,张三小姐,你且回去吧,我不会为难你。
冤有头债有主,我自然知道该对谁报复。
只不过,我这次安然无恙,你那长姐未必会放过你。
张心兰已经足够感恩戴德,哪里还顾得上回府之后的事。
她很诧异,苏吱吱竟然会放过她。
而且,她此刻稍稍恢复些许理智,这才意识到苏吱吱有玄镜司指挥使者护着。
她那个嚣张跋扈的长姐,只怕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了!张心兰连连致谢,还磕了个头,这才被王权放出去。
沈勋今晚格外恪守本分,这便直接离开,似乎并不打算久留。
苏吱吱却叫住了他,沈世子,且留步。
沈勋侧过脸,不解看她,灯火光中,小女子眉目清媚,骨子里透着一股机灵劲,愈发不再畏惧,仿佛之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通房已经不存在了。
何事?他神色清冷,心里有些空,像有风灌进去。
苏吱吱看着这样的沈勋,反而松了口气。
看来,沈勋真的对她没有那个意思了。
如此,甚好。
苏吱吱取出一张银票,是一百两的面额,喏,沈世子,这个给你,我与你银货两讫,多谢你这次帮了我。
按着沈勋的本性,不会接受这银票,但他却伸手接过了,好。
以后有难处尽管找我。
苏吱吱狐疑的看着他。
沈勋既对她无意,又何必如此热忱?苏吱吱果然问出口,为何?沈勋默了默,唯有一半真话一半假话,你许是我妹妹。
苏吱吱噗嗤笑了出来,一只小手捂唇,是么?那哥哥你可真是罪孽深重,自己妹妹都不放过。
沈勋,……甚好,又把天聊死了。
沈勋好看的唇微抿。
苏吱吱也懒得继续与他周旋,说:那个哑巴小倌,我还是打算买下他,我已着人打听过,京城几大南风馆,都没有一个叫百里的男子。
沈勋心头咯噔了一下。
这小女子如今翅膀硬了,还真是不能小觑。
下一刻,就在沈勋以为自己就要露馅时,苏吱吱质问,沈世子,你是不是将他藏起来了?沈勋暗暗松了口气,你想如何?苏吱吱,我想请沈世子把他让给我,多少钱,你开个价就是。
呵呵,口气倒是不小。
她要买小倌作甚?天天放在身边,夜/夜/笙箫?沈勋俊脸沉了沉,他若是小倌,倒是情愿被苏吱吱买回来。
沈勋无奈之下,只好继续谎称,道:他的确在我手底下,你若要见他亦不是不可,但他……不会再出卖/肉/体。
苏吱吱垂眸寻思,那他可会吹拉弹唱?放在身边,解解闷儿也是好的。
沈勋,……不,他不会吹拉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