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妹妹

2025-03-22 07:24:53

得到火玉之后, 附带了一个偶尔会出现的幻觉无念,而且还是双人份的。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剑尊阁下也并没有跟他搭话的意思。

他总是坐在黎翡身边, 在她身后、在某个角落,安静无声地做纸风车、花篮, 谢知寒还见过他似乎在陪小孩子翻花绳, 但他只能感觉到无念的存在,而黎翡说过的那个小福姑娘, 他一点儿也看不到。

光是从他出现时的行为来说, 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声心灵手巧且贤惠了。

拿到不灭火玉后, 玄凝真君心下稍安,随即告辞, 回到六门九派当中处理正道如今的乱象,顺便要带走明玉柔, 理由是:明姑娘已经倾囊相授, 素女道还需要明姑娘主持大局……, 明玉柔闻言大惊,扒着门框黏在上面,依依不舍地看着黎翡, 意欲引/诱, 结果被玄凝连着门框一起硬扯下来,是她从女君身边带走了。

于是,前往北冥时,黎翡身边只有谢知寒和苍烛。

北冥冰封之地,一年有九成的时间都在风雪大作。

几人在最边缘的当地部族中住下,静静地等候玄鸟出现的时机。

连日大雪,将院落里的树枝压折了。

几个北方部族的小孩子在外头玩, 穿得圆滚滚的,像几个团子在雪上追逐打闹,雪地里被拖出一圈深深的痕迹。

谢知寒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按照玄凝真君给的方子,在门前用一架青玉小鼎熬药。

他支着下颔,听外面孩童的玩闹声和火焰的燃烧,不时道:要熄灭了。

苍烛便不耐烦地添一把火进去。

他生怕谢知寒那天说的话是缓兵之计,一不留神就逃跑了,把他看得比谁都紧。

你那天真看见剑尊了?闷了半晌,苍烛半信半疑地问他,他还活着?他现今还好吗?我是瞎子。

谢知寒轻描淡写地道,看不见东西。

苍烛道:别来这套,谢道长,我眼睛倒是好的,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啊?谢知寒平静地说:你健康。

你——苍烛气得想掐他,才探出爪子,谢知寒捂着心口轻轻咳嗽,苍烛这才想起此人又把义母的忘知剑收回体内了,如今修为被封,弱不禁风,这一爪子下去,怕是能给他拍死。

堂堂蓬莱道子,化神修士,居然能把自己搞得这么柔弱多病。

苍烛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免得一时手痒把义母的剑鞘给掐死。

他垮着个脸,阴郁丧气地道:你非要这把剑干什么?你以为这样做,义母大人就能对你好了?谢知寒安静了小片刻,说:黎姑娘如今对我……已经算是格外地好了吧。

苍烛话语一噎,恼了,嘴硬:就算是这样,我也早晚把你炼了做灯架。

谢知寒抬手抵唇,轻轻地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楼上,说:乌鸦来了。

小心被它听见。

乌鸦可是黎翡的耳目,哪一句话不往女君的耳朵里传?苍烛差点咬到舌头,瞪了谢知寒一眼,正襟危坐地看向北方,等待玄鸟的叫声和霞光。

添火。

不要。

这里太冷,炉火要灭了。

谢知寒不疾不徐地道,黎姑娘不是让你帮我熬药吗?你好烦啊!……楼上,微敞的窗边。

负责传递消息的乌鸦停落在她的肩膀上,偏头蹭了蹭黎翡,然后一边轻啄她几下,一边开口道:凤凰妖王跟烛龙达成了协议,妖界的各族长老也同意共治的方案……伏月天将军、公仪璇将军,还有您的其他部下,都让我代他们问女君的好。

黎翡伸手抚摸乌鸦的漆黑发亮的羽毛:正道那边呢。

还是那个样子。

不过蓬莱无人钳制之后,倒有不少的蓬莱修道人听闻谢道长的事,都以救出谢道长为己任。

它格外满意地蹭着黎翡的指尖,视线望了下去,好久没见苍烛陛下了,他还是长不大啊。

器灵便是如此的。

黎翡心不在焉地道,你说……谢知寒这个人怎么样?乌鸦愣了一下,心道这是什么问题?它琢磨了一下回答:谢道长嘛,他虽然不够乖,但只要能取悦到女君,也算有价值了。

就是瞎了,可惜。

可惜……黎翡重复了一遍,说,他这眼睛好治吗?乌鸦呆住,扑棱着翅膀跳到她面前:尊主,你要把他眼睛治好吗?我也想看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黎翡喃喃道,他让我想起那个在留鹤潭与我论道的剑修,而不是举世仰慕的剑尊。

乌鸦心道,这有什么区别,这不是一个人吗?但当着黎翡的面,它却不敢说这话。

毕竟女君的精神状况起伏不定,万一说错了被拎起来炖汤喝,魔族可没人把它从锅里抄出来,伏月天肯定还跟条狗似的往锅底添把柴,问女君要做什么口味的乌鸦汤。

按理来说,魔气破坏之后是很难复原的。

乌鸦道,连玄凝真君都束手无策的话,只能考虑前往百花谷了。

不过百花谷在修真界南方的密林深谷当中,其中的医修虽多,可却很难探访。

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林子,自然就都跑出来喊打喊杀了。

黎翡漫不经心地道。

这可不兴烧啊!乌鸦吓了一跳。

我知道,我就是说说。

黎翡拍了拍乌鸦,你下去问问他,下面冷不冷,让他上来陪我。

乌鸦展翅飞了下去。

在黎翡的身后,坐着给小福梳头的白衣剑修抬头看了她一眼,平平淡淡地道:需要我离远一点吗?黎翡坐在铺满短绒皮毛的椅子上,单手转着两枚棋子,本来不打算理他,但听这么一句,还是懒洋洋地道:你最好直接消失,没人想看见你。

无念道:是你脑海里一直想着我在这儿,我才一直出现的。

就算你克制自己,但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我。

黎翡轻哼了一声,没答,只是转棋子的动作变得烦乱了许多。

乌鸦从楼上飞下去后,扑棱棱地停到两人跟前,它呼出一口冒着白雾的气,打量谢道长跟苍烛陛下身前的炉子,大摇大摆地立到谢知寒手臂上,扯扯他的衣角:女君问你冷不冷,叫你上去。

它平日里在黎翡、伏月天他们身上待惯了,一下子忘了自己的体重。

这只鸟虽然是油光水滑的乌鸦,但身形却比渡鸦还大一圈儿,展开羽翼有个五尺半,堪比猛禽。

这分量往谢知寒身上一站,他的手腕都被压得贴在扶手上。

谢知寒轻轻抽了口气,不知道是手被压麻了,还是牵扯到了什么别的缘故,他缓了一下,随后态度温和地回复,好,我不冷。

黎姑娘还跟你说什么了吗?乌鸦道:也没说什么……你怎么问起我来了?你是俘虏,我可是女君的宠物。

它还挺自豪的。

我可是魔主的义子。

苍烛赶紧凑上去说。

这还有个更自豪的。

谢知寒摸了摸乌鸦的头,这鸟虽然表面上怪不乐意的,但还是低头给他摸了摸,嘴上嫌弃道:别给我把羽毛弄乱了,女君才摸过我呢。

它从谢知寒的手臂上跳开,蹦到苍烛的膝上,示意道:你快去吧,我跟苍烛陛下叙叙旧。

谢知寒旋即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将肩上的大氅拢了拢,扶着栏杆向二楼走去。

木制的楼板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房门开着,垂了一卷长帘。

谢知寒撩开帘角,忽然听到里面在说:你要是不在乎我旁观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们的。

准确来说,我无力阻止。

剑尊阁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言行举止。

我只是你脑海里的一道幻觉,就算你看到他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放不下我、忘不掉我,那又如何呢……我依旧不能对他做什么。

无念道,我只能跟你说说话罢了,就算你不想理会我,我也没对他说一句不该说的,九如,你心里不也知道吗?里面传来两声棋子掉在桌面上的声音,很清脆。

帘内桌椅碰撞,她压着气跟他吵架,好像总是能轻易而举地被他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放不下你?对,我放不下你的时候都在想怎么将你千刀万剐、怎么让你张口跟我认错,让你跪在我面前,这种放不下,也值得你当成得意的借口吗?想要我跪你。

无念顿了一下,忽然笑了笑,那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你从十万大山回来之后,我抱着你安慰,但你最后还是崩溃了,你疯了,把我按在身下,让我背对你跪着……她砰地敲了一下桌子。

无念闭口不言,伸手捂住了小福的耳朵。

小福却拉下他的手抬头看着干爹,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

里面的声音彻底停下后,谢知寒按着帘子的一角才重新动了动,他伸手摸了一下脸,将僵硬的表情揉得快消散,才走了进去。

谢知寒一边解开大氅领子上的系带,一边问她:怎么了?等玄鸟出世太无聊,我陪你说会话?黎翡看着他慢慢地解开脖颈前的带子,他看不见,所以做什么事都是靠触感来摸索,她等不及了,伸手把谢知寒拉到面前,动作利索地抽开系带,将这件沉重温暖的披风取了下来,随手挂在椅背上。

谢道长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道服,颜色像是云雾缭绕的遥远山峰。

广袖薄衫,上面绣着松柏与白鹤的暗纹。

黎翡的手指从他的袖口伸进去,抚着他的腕,摸到绕过手臂的绳结。

谢知寒气息一滞,下意识地反扣住她的手,然而没有按住,她还是将手指伸进了绳结与肌肤之间,她道:要是不穿这么厚,你也没有颜面出这个门吧?这个部落的小孩子都挺喜欢你的,要是让他们知道谢道长私底下其实是这个模样……他身体里的毒素被吸收了,时常在一些不必要的地方催生出异样来。

就比如这敏锐的触觉。

她任性地报复了回来,将谢知寒装饰成自己的玩物,粗糙的绳结将他的肌肤都磨红了。

你怎么这样,谢知寒抽回了手,抽离到一半又顿住,低声,解开。

疼。

又拿疼当借口,我跟你说,我的心很硬的,我……谢知寒把她的手握住,放在胸口上,说:这里真的磨疼了。

青衫之下,有几道绳结微凸的痕迹,隔着布料,反而恰如隔靴搔痒。

黎翡愣了一下,她视线诧异地审视着对方的脸。

然而谢知寒蒙着眼睛,她窥测不到他会有什么样的眼神,只能看见他抿紧的唇,还有一对泛红的耳朵。

她的视线停留得太久了,谢知寒的神经绷紧,这种形同暗示的动作太过出格,他的紧张发酵到无以复加,手心微微出汗,轻轻地移开了摁着她的手,然后蜷缩起指节,哽了一下,随后强迫自己冷静道:算了,我其实……我给你解开。

黎翡开口。

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腰,打开活结,让这条束缚着他身体的绳索坠落下来。

黎翡将谢道长拥入怀中,抵着他蹭了蹭,说:心跳好快,我又没有欺负你。

谢知寒轻声叹息:你什么时候没欺负我?黎翡把他抱到怀里,方才那股气莫名其妙地消了。

她捧过谢知寒的脸颊,在他唇上轻咬了一口。

在另一边,无念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捂住了小福的眼睛。

小福掰了掰他的手指,从指缝里悄悄扫了一眼,跟干爹小声道:爹,娘怎么不跟你亲亲了。

娘不是最喜欢你了吗?这是二爹么?无念淡淡地道:这是我的转世。

你娘一辈子都喜欢我这样的。

小福哦了一声,然后道:干爹,你不是一直想要跟娘生个妹妹吗?二爹会跟娘生妹妹吗?无念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弹了小福一个脑瓜崩儿:别胡说。

你干娘脑子还没治好,遗传怎么办,不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