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当中没有描述清楚究竟要如何三个人完成, 黎翡只能推测着琢磨一下完成方式。
她走到无念面前。
无念将腿上的小福抱了下去,叮嘱她背过身不许看。
小福乖巧的点点头,转过身坐在地上自己翻花绳。
黎九如看了一眼福娘的背影:她还是个小孩子, 你在她面前就不能顾忌一点场合么。
无念道:她可不是小孩。
九如, 你以前不会跟我说这种话,跟我亲近一点,在孩子眼里、在你眼里,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以前……黎翡以前很习惯他的亲吻。
他从来都淡漠而温柔地立在身侧,在外人面前, 他们是一对出生入死、有过命交情的好知己, 而在私下里, 他也会捧过她的脸颊, 在黎翡的眉心上轻轻地贴合、亲昵地触碰她的角,他说:有我在你身边, 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为你收拾残局的。
曾经,他说得只是和异种交战后的善后工作、只是抚恤那些未亡人的情绪, 到了她失去魔心后陷入疯狂后,他的善后才开始染上杀戮的味道,他的手和衣襟终于也沁透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九如……无念沉静地凝望着她,剔透如冰的眼神落在她的眉眼之间。
他说:如果我生前的身躯没有化为齑粉的话, 应该有很多地方都存在你的痕迹。
黎翡盯着他道:是你先不留余地的。
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转圜的余地。
他说, 我对任何人动手都有对方非死不可的理由。
你知道留下一个被异种腐蚀的人在我们身边会有什么后果的,这很危险。
但也只是有危险, 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黎翡道,我已经尽我所有去阻止灾祸,可它还是伤害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包括福儿, 还有这个独/裁专断、冷酷无情的你。
她的手按在了无念身后的椅背上,黎九如低着头,眼帘垂下,一黑一红的异瞳望着他的眼。
无念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九如,还有你自己。
她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到对方的膝盖上。
黎翡不愿意深谈这件事,因为他是自己的幻觉,在过往的三千年中,她无数次地闭上眼睛,让无念的脸庞浮现在眼前,他们两个日复一日地辩论、争吵,为一个既定的结果争执不下,谁也不肯后退,哪怕在幻觉当中,她都知道无念不会认错。
他从不动摇,修行一生,向来如此。
无念看着她的脸庞,露出一个算得上温和的神情。
他问:你对心跳的声音还熟悉吗?他伸手解开整肃的腰封,摘下上面的玉佩。
随着腰带的松懈,衣襟上柔软的布料自然而然地泛起褶皱,露出白衣内几层保守的布料。
他穿得这样一丝不苟,连脖颈下的锁骨都遮盖得严严实实,可在黎九如面前,他又这样的赤/裸,允许她剥离身上任何的挂碍。
世人想尽办法遮盖的不堪关系,他却一直坦荡。
成为她那些绯色艳闻里不可避免的另一个名字,他求之不得。
无念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指贴到心口。
她的皓腕沉入到层层的衣料里,只有掌心贴着那阵心跳声,那阵早就多年没有聆听过、没有计算过的心跳声。
指腹与心跳之间,只剩下一层柔软的皮肉。
就这里吧,你想留下什么痕迹都可以。
他说,我猜猜,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你在想,我燃尽心血把你封印,这里面应该是一颗被熬干的、枯萎的心脏。
想要挖出来看看吗?你不是经常说,看不透我的心么。
别引导我。
黎翡道,我要是想看的话,早就挖出来了,用不着你来建议。
无念道:那他呢?黎翡目光一闪,盯着他的脸。
在提到他的时候,你好像变得更兴奋一点。
他说,九如,如果把他只当成我的转世,在他身上讨回这份债,你应该会觉得很高兴……嗯。
他的声音被一丝卡在喉咙里的闷哼打断。
无念低头看去,见到黎翡魔化的尖锐指甲刺进胸口里,在肌肤上割出一道鲜红的血迹,血珠一点点冒出来,沾上她的指尖、他的衣衫。
黎翡眉峰不动,她的黛眉长而凌厉,在她冷寂没有表情的时候,就让黎九如看起来冰冷而残酷。
无念看着她的手指。
尖锐的指甲没有□□,而是在血肉当中,就在这层薄薄的皮肉里。
她无限地贴近他活泼乱跳的心脏,只要再一用力就能掰断他的肋骨、掏干他的胸膛,但黎翡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她只是将这种痛置于夹缝之间,既不会平息,也不会酣畅彻骨。
就像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样,全都保存在一个煎熬的夹缝里。
无念的额角出了点冷汗,但他看着黎翡近在咫尺的脸和神情,目光迟迟都没有移开,等到血迹洇透他的白衣,才说:刻你的名字吧。
黎翡问:是你的要求?是恳求。
他说。
黎翡勾了一下唇角,但笑意却没有出现在眼睛里。
她挪动着手指,在他光洁的心口上留下伤疤,在第二笔出现时,无念就知道她没有听自己的。
他喟叹一声,看着她将正对心脏的那块肌肤糟蹋得满是伤痕,她完全没有控制自己去写什么、也没有任何作画一般的逻辑,恰恰相反,她划了好多道红痕,就像是一根根密密麻麻的丝线,把他的心完全捆缚起来。
黎翡抽回手,却被无念又拢住手心。
他用手帕擦干她手上的鲜血,细致的丝绸覆盖过指腹,但他的身上,已经任由滴滴答答的血迹染透,像是一朵被泼了一半血浆的白玫瑰。
黎翡看了看被擦干净的手指,转头问小镜子:算不算完成一半了?镜灵对着转盘看了半天,诚实地摇头:看不出来。
看来只对无念动手果然是不行的。
黎翡看了一眼谢知寒。
谢道长远远地旁观了全程,但他没有认真去听两人的对话。
因为剑尊阁下的形象,已经从清高傲岸的最初印象,逐渐扭转成了一个疯子,要是这世上的有测评精神问题的标准的话,很难说他跟黎翡哪一个病得更重。
他只要稍微感应一下,就可以感觉到剑尊大人此刻的愉悦心情。
或许对他来说,黎姑娘对他的所有回应都算不上狼狈,无论是爱、是恨,是仰慕尊重,还是厌恶轻蔑,包括这些能感知到的痛,只要她还有回应,他就能从中获得满足感。
可谢知寒本人很怕痛啊。
他纯粹被前世牵连。
被黎翡的目光笼罩时,谢知寒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那是被她踩断的那两根。
伤虽然已经好了,但记忆里残余的痛还残留在他的神经里。
他不捏还好,一捏更觉得手筋发麻了。
谢知寒感觉到她逐渐接近的气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但这半步还没走出去,就被扣住了五指。
黎翡的手绕过去从后方按住了他,这是很常用的,怕他从怀里逃走的姿势。
就像是在怀里圈住一只毛绒绒的猫、或者软乎乎的小兔子,不得不用手压着它们接近臀部的后腰一样。
他选的是……胸口。
黎翡回答,她伸手勾住谢知寒的下颔,在他开合的唇上咬了一下,然后非常自然地抵在他脖颈上,在一小块白皙皮肉上磨了磨牙尖儿,你只能接受了。
她的呼吸热乎乎的,简直有点唤醒他体内的毒素了。
谢知寒有点无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得暗暗恼火地道:这是他自作主张的。
嗯?黎翡笑了笑,提建议道,你要是记仇的话,也选冒险分类,八成也能牵连到他。
但剑尊并不会觉得为难。
谢知寒叹道,我又开始讨厌他了。
黎翡没回复,她解开谢道长的领口,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就在几步远,无念一边低头包扎伤口,一边冷不丁地道:我听得到,说坏话能不能背着我说。
小福悄声道:爹,二爹也不是自愿看见你的。
无念擦掉身上的血,抬头看着福娘的脸,面无表情地道:你到底是谁闺女。
小福凑过去挽住他的手,甜滋滋地笑着说:我当然是干爹干娘的好女儿,不要生气嘛爹,我想吃糖。
无念从袖子里掏出梅子糖,揭开包着糖块的薄纸,纸还没剥完,就听见小福靠在他腿上,叽叽喳喳地道:二爹真好,还给喝奶。
可惜娘都挡住了,啥也看不见。
他手里的糖纸咔嚓一声撕成两半。
无念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把糖喂给小福,冷淡道:吃吧,别说话了。
小福含着糖块,扒着自己干爹偷偷往那头看,结果眼睛又被捂住了,她掰着无念的手腕,咕哝道:你俩之前我也不是没看过,还当爹当娘呢,这么见外。
就算娘要纳个小的,不也是你的转世嘛,你俩是一个人,就不能大度一点点——你这套都是跟谁学的!剑尊忍无可忍。
小福不敢说了,她看着干爹的脸色,垂着头装乖,时不时飞快往另一边看一眼,还不服气地悄悄提椅子腿儿,嘀咕道:你就是嫉妒了,你嫉妒不是你喂得奶,你想跟娘睡觉……无念:……他把小福抱到腿上,禁止她回头,冷酷无情地提高了声音:黎九如,你还让我避着点孩子,你看你自己在乎么,你这个人从生下来开始就不知道什么叫在意别人的眼光!他这话不大不小,可惜黎翡专注做别的事,没听清。
倒是谢知寒搭在她身上的指骨微微一紧,推了推她的肩膀,声音低微地甚至带着愧疚:他跟你说话……不用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