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章

2025-03-22 07:25:03

商音初初听进耳朵里, 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所指为何,哪天啊?什么……事字卡在咽喉。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隋某人的险恶用心,天启书库昏暗的夜色奔涌着席卷上来, 公主殿下瞬间就哑口无言。

不对啊。

他那番话里根本连一个问句也无,怎么还要让人作答的吗?——这和强买强卖有什么区别!商音眼神立时开始往四下飘, 打定主意要将装蒜进行到底,偏偏隋策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亦步亦趋地跟在边上, 狗皮膏药似的不离半寸。

她像带了根尾巴在隋西府的正院里绕了好几圈。

仰头望天低头看地, 无论什么姿态余光里都是青年那双漆黑阗墨的眼。

这种事, 你不会想蒙混过关吧?他难以置信地要凑上前, 被商音一个撩发逼退了脸。

隋某人那两条腿原本就长, 跨一步当她两步小跑,跟得简直毫不吃力, 甚至还能倒退着走。

商音没能将人甩掉,头疼地拿手拍开他, 马车都到了,还不赶紧上去。

不是看不出她在顾左右而言他,沿途不便追问, 待从隋府回家,隋策就追在她身后不依不饶。

诶,商音。

公主殿下加快了脚步。

你还没回答我呢。

对方提着裙摆一路疾行, 简直摆出了不听不听的架势。

他在门口看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微不可见地摇头冲她喊道:你避这一回有意义吗?商音是往自己卧房的方向而去的。

隋策盯着她背影静静凝望片刻, 目光忽就沉淀下来。

重华公主行至回廊台阶上时, 手肘蓦地被他一扣, 终于迫不得已地停住步子。

她半侧着身未及回头, 便听见隋策在后面轻声说: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青年眉眼正肃,语气中却隐有急色,方灵均能帮你对付梁家,我也可以啊。

他展开眉心一笑,我还是自愿的呢。

商音长睫扇了扇,她不知浮起了什么滋味,瞥着嘴角抿住唇,依旧保持着姿势站在原地。

你看看你身边的那些人。

隋策松开她的手,不紧不慢地一一盘点,一个老太监,一个老宫女,一个小宫女,一群头脑简单的打手,和几个不成气候的文官。

公主殿下,可用的人不嫌多啊,多我一个,我还能保护你,是不是?他依旧是那副随时能把玩世不恭挂在脸上的模样,清俊端正的五官蕴着浅笑,一个唾沫一个钉地承诺道:以后谁欺负你了,我就替你欺负回去。

商音星眸一怔,听得心里百转千回,她举目漫无边际地凝视苍天,而后缄默着低头要去拉开房门。

隋策见状,拿手去飞快撩拨了一下她袖摆,动作还不敢放得太大。

诶——你又要进屋偷偷哭啊?公主一腔柔情正感动着,听得此话,刚泛起涟漪顷刻荡了个干净。

她像给人踩到了爪子的猫,又惊又羞愤地转身用指尖对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什么叫‘又’!隋某人乖巧地朝她眨眼睛,表情别有深意,还贱嗖嗖地伸手将她指头掰下去。

我这人实在,不介意你哭得难看,你可以在我面前放心地哭,胸和肩都能借你。

才不要你的破胸——谁说我是进去哭的,本公主什么身份,是那么脆弱的人吗!商音一边吃惊于自己的秘密几时被他知道,一边又还纠结于复杂的情愫,满脑子都快搅成了一锅腊八粥,直往外冒白烟。

你走开!隋策:我胸挺宽阔的……等等,我还没说完……他居然还想说!走开啦!商音埋头将他推出三步之外,继而用力摔上门。

砰!她背靠着门板心烦如麻地吐出一口气,五官都皱成了褶子,简直要疯,紧接着想起什么来,商音飞快去把窗户的帘子放下。

等室内陷入昏昏幽暗,才感觉到一丝安心。

重华公主径自走到床边,抱着被褥往其间一躺,埋首在软枕里嗷嗷低吟。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了这样。

她在绵软厚实的锦被中睁开眼,视线没有着落地盯着虚里,脑海却依稀闪过隋日知诚惶诚恐的举动,杨氏不谙世情的茫然,以及朝堂上冷雨一样剑拔弩张的阴寒与锋芒。

想起刚刚隋策的豪言壮语,商音就忍不住咬着唇,小声呢喃,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啊。

**方灵均在待政院外徘徊有一阵了。

距离上次与三公主通信已是十天前,他邀她端午节庆宫中摆宴时能到兰园一叙,其实是想与之商讨今后的打算,但书信送出去却许久未得回应。

此后方灵均接连又再写了两封,然而书信压在牡丹花盆下,至今也没有被人取走。

他既忧心三公主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又怕这小太监是否遭遇不测,也担忧书信放在此处太久,会叫旁人发觉。

小方大人急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按捺不住,屈尊降贵去询问内侍省的太监们。

近日宫中的那位‘福深’公公可有来过?对,十五六岁上下,脸圆圆的那个。

……寻人无果,他干脆还找上了那位据说是他发小的管事,但见对方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五大三粗,也不知是怎么和小自己一半岁数的人扯上发小关系的。

您说福深呐?他掐着公鸭嗓哟了一句,这可难讲,他们后宫里伺候的,若没个要紧事儿,也不容易溜到咱们这来呀。

大人不妨再多等等?万一明儿个就出现了呢。

正在他左右无法,已经打算疏通门路让人去禁宫带话时,这位福深竟姗姗出现。

小太监一个劲儿地给他赔不是,一说近来事忙着实抽不出空闲,一说此前病了烧得人事不省,诸多缘由讲了一大堆。

方灵均听得头疼,只挑要紧的问,公主她无碍吧?前些日子我给她去的信,她看了吗?福深捏了捏鼻尖,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两手叠在小腹上,气叹得略显夸张,大人的信,小的是给您送到了。

不过殿下她么……这段时间琐事烦心,至于有没有看,便不得而知了。

琐事烦心?方灵均自然顺着他的话问,何事烦忧?嗐,还能有什么事呀。

小太监瞥着他笑,皇上要给三公主招驸马,您又不是不知道。

小方大人眉头一松,很快就明白过来。

他与宇文姝相交已有一个多月,两人虽未开诚布公,但各自都心知肚明。

男未婚女未嫁,鱼传尺素,独处多回,这份关系当然不言而喻。

方家名门望族,他又自小遵纪守礼,做不出没名没分就同姑娘家眉来眼去的唐突之举,提亲之事早已计划多日,如今见宇文姝不搭理自己,方灵均只道是三公主贵为帝姬,对他迟迟不向陛下开口求娶颇有微词,所以才故意不回书信。

小方大人认真反省,也觉得错在己身——他应当早点表明态度的,人家毕竟是公主,怎好这般怠慢,像是他摇摆不定,有心吊着似的。

难怪她会生气。

很快捋清了前因后果,方灵均不再耽搁,当日回府便与方阁老谈起此事。

什么?方大人手中的杯盏和盖子一碰,声音清脆,三公主?是……饶是在自己家中,他言行依旧端正,儿子想着,柳家姑娘的忌辰已过,陛下既是在考虑三公主的婚事,不如……让儿子试一试。

方阁老耐人寻味地打量了他片晌。

那双看透世情的老眼锐利而悠然,就在年轻公子隐约怀疑父亲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的时候,对方才重新掀开盖碗,言语波澜不惊,倒是很少听你主动提起要娶哪家姑娘。

方灵均闻言只低头腼腆一笑。

行吧。

他将茶碗放下,明日散了朝,我会去探一探陛下的口风。

这天是个难得的清闲日。

除了六部文臣,百官不必上朝,而对隋策而言,又非兵部和都督府的例会日,整个卫所忙完日常的公务便陷入了放空状态。

几位老将军趴在栏杆上晒太阳吹小风,就等着光禄寺供应完午膳,吃罢好早早下职。

在此般氛围之下,流言和八卦比之以往传得更为迅速。

膳房的饭还没送到,外头就有个看守朝房的禁军满脸故事地跑进来,边跑还边回头看,生怕给人跟踪似的。

快快,告诉你们一个大消息!刚探听到的。

一干横七竖八的武将们都直起了脑袋。

坐在案前给马驹木雕描眉的隋策闻声抬眼,就听他说:方阁老去给他家公子向三公主求亲了!噫吁声拖着长调子起伏不定。

年轻一辈的武官纷纷咧嘴羡慕,年长的将军们则高挑起眉,表情各有各的意味深长。

从前只有旁人低声下气找方大人说媒的,何曾见过阁老本人出面。

毕竟是公主么,圣人的闺女,排场自然不一样。

难怪他对儿媳妇那么挑三拣四,合着是想同皇上攀亲戚呢。

那可不,再好的门楣,怎比得过皇亲国戚。

隋策握朱笔的手稍作停顿,若有所思地听了一耳朵,便不感兴趣地依旧摆弄他的去了。

诶。

有好事之徒眉飞色舞地问,你们觉得,方阁老亲自开口,这门婚事,是成还是不成?作者有话说:小方大人受难日。

人生最大的错觉:她喜欢我,她在暗示我赶紧去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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