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这个月的香烛不够了。
方佳嬷嬷将账本翻了起来,还有红萝炭和银丝炭也不多了。
婉绣揉了揉额角,香烛怎么会不够?这, 近些日子娘娘们都在挑灯针线。
方佳嬷嬷说着, 她翻开了内务府布锻的账本来, 上面一清二楚的是大量清空的记账。
不管用了多少,反正多数人都把份例里好的东西都拿了。
婉绣仔细看了一下, 不够就要用羊油蜡, 若是谁有话说就自己拿钱买。
若是不折腾的,好些人一个月里几乎用不上羊油蜡。
偏偏这会儿到了年节,仪仗就在京城外不远, 花枝招展的自然就不在少数。
就像那位密常在王氏一样,恩宠磨合断了半载,所以对此事尤为看重。
银丝炭紧着慈仁宫里的用着, 总之用完了的紧着份例用, 还是不够就自己拿银钱来, 内务府概不赊账。
奴才明白。
叫人去翊坤宫说一声,将宫里人都盯好了,莫要在皇上面前闹荒唐。
后一句杏仁应下了,转头就亲自跑了出去。
婉绣见此愁色才淡了些, 知春上前给她按揉, 主子近日辛苦了,不若让厨房里煲点鸡汤?有些腻了,昨儿的高汤就不错。
那奴才和厨房说去。
坐在脚榻上的圆枣闻言起身,着急的模样生怕婉绣说不要了。
刘嬷嬷看了好笑, 回头看着婉绣臻首娥眉的样子又有些心疼, 娘娘长得好, 身形窈窕,可不能因小失大拖了身子。
是啊,奴才看过那些贵人们的模样,就算是顶好的珍珠翡翠挂满头,那也比不得主子三分好颜色!知夏和圆枣是并排着坐在脚榻上的,闻言后摇头晃脑的说了起来,抬头仰视婉绣的模样格外虔诚。
婉绣不用挪眼就看的一清二楚,她被逗得笑出了声,径直的腾出手来摸了摸她梳理漂亮的乌发,感情这屋子里的都是黄婆。
奴才说的是大实话!婉绣点头,好,大实话。
主子都宠着说了,按理做奴才的应该高兴。
可是婉绣附和的太快,敷衍的样子让知夏皱眉,主子这样清瘦了,皇上看了心疼是好,可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其实知夏想说的是,为了皇上伤了身子不好!但是永和宫的一切都维系在皇上身上,眼下也不是唯有她二人,嘴皮子抖了抖便添了一句。
精明如刘嬷嬷哪里不知,这永和宫的奴才们忠心耿耿?不过同为女人家,她也很是赞同这个道理,这些日子忙着不觉得,等缓过来了娘娘怕有些不舒服。
婉绣抿着唇没说话,等她回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奴才们个个都瞧着自己。
她揉着发酸的眼角,看着窗外漆色,那就拿点易克化的吃食来吧。
这会儿估摸着圆枣在厨房里盯着,说不准很快就要回来了。
知夏闻声就起来,应着就出去了。
忙活了大半天,婉绣不喜欢这样熬夜点灯的干活。
她想了想,明日晚些叫起,去翊坤宫里坐一坐。
刘嬷嬷瞧她合上了账本,和方佳嬷嬷对了一眼,帮着将东西收了起来。
这夜静悄悄地过去了。
次日等到孩子们请完安,用过早膳后就起身出门去。
郭络罗氏早听闻了,她扫榻相迎的在侧间小屋里打了小炉子,里头是清汤烫着些吃食,你要是今儿不来,我都起不来了。
婉绣看她面颊红润,眉眼飞扬,你这是刚起来?懒人一个,自然是刚起。
奴才们将煮好的枣茶端了上来,她笑道,主子得知娘娘要来,昨儿个就催着让奴才们准备着。
生怕娘娘来了,咱们宫门还关着招待不周呢!说话的丫头有些脸生,婉绣不由瞧了一眼。
这是上个月抬上来的宫女,嘴巧得很。
郭络罗氏开口解释。
嫔妃身边的大宫女大多都是不出宫,宁愿在主子跟前伺候着。
但是人非绝对,除了绝对心腹的人,大多还是想着能出宫安稳度日。
郭络罗氏身边除了最常用的,早就为其□□准备了。
如今趁着人没走,便开始将人抬上来先用着。
婉绣想到自己身边那些都不年轻的宫女,在瞧眼前这青葱似的小丫头,不由顾盼两眼,长得也好。
宫女笑着低了低头。
咱们人老珠黄的,不得挑两个好看的养养眼?以为谁都和你似的,把人抓得这么紧。
郭络罗氏没好气的白她,嘴里还嘟囔了起来。
说到这个,婉绣还真不觉得自己过分,她们愿意跟着我,你羡慕不来。
圆枣和杏仁那点子私情,她早八百年就看出来了。
到底规矩害人,再且关系过密不宜声张,所以也没人太过打趣两人。
吃食都端了上来,奴才们便顺着退了出去。
婉绣捧着汤碗,将里面的一块羊肉夹了出来,我怎么觉着你胖了不少?郭络罗氏将箸一摔,你再说一次!……我是说,我瘦了。
瘦的和鸡爪子一样,还好意思说。
郭络罗氏撇了撇嘴,反正她是看不上那样的身材。
再且满服一拢,人瘦了只觉得是穿了麻袋,空的可怜。
当然也要不少做了收腰等妙处的,不过做的多了,在她看来也有些过于爱俏。
郭络罗氏看不得她这样得意,你有这心思说我的不是,怎么不为十四声张两句?声张什么?都说你家十四聪慧伶俐,很得师傅们的喜爱。
这不是好事?是啊,满宫谬赞,能不好?像这种捧杀的把戏,是最没有技巧,但也是最有用的。
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事多有。
再是得理,可时间推移保不准就会酿成大祸。
并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用置之不理来处理的。
婉绣觉着最近的胃口真的变小了,她以前是少吃多餐,如今少吃少餐都没什么。
话说到这里,婉绣竟有些好笑,将汤勺勺了一份过去,这不是有咱们顶厉害的宜妃娘娘在吗?您在这里,咱们十四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郭络罗氏的手稳住,少灌迷魂汤。
宜妃娘娘要是不厉害,皇上怎么会让您打理这些啊?对啊,因为我足够凶悍啊!郭络罗氏对婉绣都没话说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仔细后面阴沟里翻船。
不会的。
婉绣笑盈盈的将她的碗端到面前,满满的勺了一大碗。
等到郭络罗氏反应过来的时候,碗里的汤都快溢出来了。
乌雅氏!你看着点!……婉绣连忙拿着旁的布巾擦干矮几,她觉着自己有些魂不守舍的,也心虚的没有说话。
郭络罗氏免不得又说了她一顿,她性子不像纳喇氏,既然张嘴要说就不可能顾及旁的感受,宫里人多嘴杂,这一回我是勉强压住了,但是底下的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
这会儿的盘算傻子都看的出来,十四这孩子本性是好的,你可要拿捏好分寸才行。
我知道。
知道什么?人家盼都盼不来,你这小儿子倒像是路边上捡的,爱答不理。
我怎么爱答不理了?不知道,十四自个儿说的。
婉绣失笑,小孩子脾气,可能是看我一直忙着姐姐们的事情,所以有些吃醋而已。
又或者是不满留了博永在身边,胤禵私下里和她闹过两回,不过这孩子自来是在畅春园放养,性子最是张扬有点骄矜。
婉绣特意留下来压一压的,让博永引导着能静下心思更好,所以都是哄着过去了。
倒不想还自己告状出门了。
胤禵的消息在后宫里尘嚣而上,婉绣早就得知,不过现在看来可能真的是自己有些疏忽了。
婉绣有些失神,这半年等着康熙回来的日子越变越长,哪怕已经近在眼前。
她脸皮厚,可不代表看着马佳氏等人也能无动于衷。
记忆越来越远,现在的日子看似不同,却又平静无波的,让她对以后的事情也渐渐失了信心。
整日里看似有条不紊的养尊处优,心底里却是坐立不安的煎熬着。
只是快了。
婉绣深呼口气,她听着郭络罗氏絮叨。
人在宫里有时只是觉得烦闷,需要个人说句话疏解罢了。
坐了半日,婉绣这才被痛快的放走。
回去的时候得知胤禵和博永还在外面,婉绣索性把庶务都推了,自己呆在书房里。
原来想着画一幅山水丹青,只是半响静不下来,便提笔抄写佛经。
佛经抄了一半,知春等人便进来传了两道消息。
一是户部尚书的福晋递牌子进宫请安,二是乌雅额参仙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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