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宫门。
守夜的梁四打了个哈欠, 他揉着眼角的泪花朝着门外张望一眼。
红墙高立的宫道上长长的延至远处渐亮的天色,晨起的雾气聚在那方,显得几分荒色。
这一夜, 总算是过去了。
永和宫的人不多, 早些年还有两个常在答应。
后来不知怎么的, 就被挪了出去,只剩下主殿里的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性子偏静, 纵是活动也都是去翊坤宫或者慈仁宫, 自然地宫里上门拜访的也少,更遑论是夜里了。
看门的差事轻巧,偶尔皇上来了有赏, 或是轮白班时也总能得些赏银,很是叫人艳羡。
像是夜里时,时常熬不住就会叫人一同打牌说笑, 混着一晚上就过去了, 只是昨夜不同。
德妃娘娘不在宫里, 守夜的奴才们唯有提着耳朵候着。
这会儿又是春困,整个人困倦得很,还觉得凉丝丝的。
再等会儿交了班,梁四将手双环着放进袖口里, 一脚踹了身侧还打着盹儿的同僚, 换人了。
天色亮起,叫人看见打瞌睡便是失仪了。
同僚是个年岁极小的小太监,约莫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别看他年纪小,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 因着没有大名, 人也生的秀气, 宫里同僚处得来的都叫他小哥儿。
小哥儿被踹了一下,年轻吃睡的他仍旧靠着门后闭着眼,嘴上哼了一句,等会儿。
他年轻,两眼硬是睁了大半夜,如今熬的通红才刚眯会儿。
梁四靠在门前,往外支着脑袋看,想着若是娘娘回来了,或是有谁经过他再提醒也不迟。
只是他这么一望,顿时连手带脚又拍又踹,嘴里低声喊道,快搓脸,小主子们来了!小哥儿眼开了个缝角,有些不高兴的想说他却被一巴掌糊在了脸上,整个人立时神清气爽了。
乖乖,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梁四唏嘘着,身影不自觉的站直了,不敢再往外张望。
小哥儿瞧他那副模样,抬脚走到了对面去,往门后角落里拿起一只茶壶。
凉水自手心浇到了面上,他这才算是精神了的低了头问,都有谁?好似都来了!小哥儿觉着奇怪,但他不是轻佻的人,闻此只是沉默了下来。
果糖睡眼惺忪的在最后面,待她磨磨蹭蹭的走来时,被蜜糖捏了把脸,怎么还不清醒?本来想着走来更有诚意些,也好醒神,却不想诚心要睡的人是无所抵挡的。
蜜糖捏的很轻,果糖却仰着头瞪她,胆小鬼。
额吉还没回宫,咱们来的也太早了。
胤禵甩着袖子抬脚走了进去,晚些我还好去上学呢。
蜜糖莞尔,也行,等我出去了,额吉也该不气了。
狡诈。
胤禵回头,和果糖一同投以鄙视的目光。
罪魁祸首走了,可怜的不就是他们这些小的?明明他们乖巧懂事,凭什么要为兄姐们受罪?这让他们以后可怎么好?果糖睨着身侧的小宫女,你去膳房里看看,备好额吉的早膳。
这个膳房,自然是指的永和宫的小厨房。
里面吃食比不上御膳房,但是口味却很得婉绣心意,纵是在外出行,厨子也多是随同。
虽有些好笑,但是投其所好的一点吃食,可能比看到罪魁祸首的三言两语有用多了。
蜜糖欣慰的瞧着她,还是你乖。
果糖径直抬脚进了去,懒得理她。
三人没有任何停留的进了永和宫,直到仪仗走到二进门里头,跪在地上的小哥儿这才起身来拍了拍身前,这一夜还没人来清扫,总有些脏了。
今儿可是要热闹了。
梁四叹了一句,引得小哥儿心里发笑,只要对他无碍的事,怎么热闹都是无关的。
不过,小主子们这样徒然登门,他们这些奴才总是要做点样子才是。
婉绣在乾清宫安心的过了一夜,她没有提任何封赏的事,也不提康熙离宫做什么。
直到康熙起身去上早朝,她这才施施然的起身回宫去。
回去的路上,婉绣瞧着低头而过的那些奴才,叫了知春近身来,永和宫里有人?知春不免诧异,娘娘怎么晓得?这件事皇上确实叮嘱了,也让她们莫要伸张,最好能如愿地给主子些许惊喜才好。
皇上的心意是好,可她的主子可不是皇上。
婉绣笑而不答,只是抚着鬓角吩咐道,回去也没事,去慈仁宫吧。
老人家都说了要人陪,婉绣自认是个孝顺人,也乐得去。
知春闻言点头,是。
车辇滚动,转向了慈仁宫。
这一日非初一,婉绣去的也早,自然是静的很。
皇太后不想德妃来的这么快,她身子重了,平日无事醒来的时辰都有些晚。
不过有人来总是好的,她笑着让嬷嬷传话,让德妃先坐着等等。
嬷嬷见着主子日子过得恬静,笑意清浅的模样,福身退了出去。
皇太后是个爽快人,婉绣坐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走了出来,你今儿是被赶出来了?婉绣起身行礼,垂眸低头一副可怜模样,太后明鉴,可要替奴才做主啊!皇太后睨她,若不是这些年的熟络她还真的就要信了。
因着兴致高,皇太后叫起后让她坐到身前来戏谑道,若是荣妃来了,哀家兴许要听上一听。
你啊!就莫要卖乖了!荣妃来做什么?自然是求荣宪回京的事,这丫头有了喜,荣妃心下不安巴不得近身去看着。
嫔妃离宫不容易,马佳氏索性就想着让女儿回来。
公主本是金枝玉叶,留在宫中待产不必防备那些人,更不用思揣那些心思,那才是最后的。
婉绣不由附和点头,也是这个理。
不过这有了身子再来往京中也着实不便,荣宪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竟然提前遣人来安抚。
劝说荣妃不必费心,只要送两个信得过的奴才过去帮着照顾,回头她就带着白白胖胖的小外孙回来。
也不知道其中真假,皇太后却说得格外认真,语气里满是欢喜。
不晓得的,还以为这话是荣宪和她说得一样。
那感情好,待到明年春,宫里说不定还能添几个小的。
皇太后欣慰,她拍了拍婉绣,语重心长道,只要是乖巧的,不论男女都是好孩子。
婉绣苦笑,皇太后,奴才可没说什么。
哀家是有感而发,母亲的心是狠不下的,孩子的心也假不了。
有皇帝在,哀家这辈子还是很福分的。
皇太后这样说,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意。
只是婉绣听得有些无奈,她不过找个地方躲躲,没成想还被这位老人家拉着劝说。
还别说,听了这么几句她还真有些觉着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不过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皇太后只是想着心疼小辈,免不得说上两句。
但是旁的事情,她历来是不会自以为是的插手。
婉绣来得早,陪着太后用了早膳。
直到郭络罗氏也赶了过来,婉绣揣着热火,两人拉着一同去演武场里施展一番身手,活动开了。
另一边,蜜糖等得脖子都长了。
她晚些还有事,但因着昨日汗阿玛连夜叫她来请安也不敢离开。
心知自己有错,只是等得久了,自然就有些坐不住。
她自有主意,这一点是跟着阿玛和额吉的。
所以额吉不愿回来,那她干等总不是法子。
蜜糖面上透出几分不耐,几欲要起身去就见到了年迈的刘嬷嬷。
刘嬷嬷虽然是奴才,可她在永和宫仿佛是半个主子,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了,蜜糖不由得收了脸色,嬷嬷,您怎么来了?来陪陪七公主和十二格格。
果糖让刘嬷嬷坐下,反身继续歪在了榻上。
蜜糖轻笑,不过是等额吉回来而已,还要嬷嬷来陪着。
刘嬷嬷不苟言笑惯了,笑起来又是满脸褶子,自然是不好看的。
不过对这些年轻的格格却总能多几分宽和,忍不住的就勾了嘴,平日里奴才都来,也都是一样的。
嬷嬷每日都来?果糖有些好奇,她手支着脑袋问道,我听知夏姑姑说您前些时候不好,都不让您出门的。
奴才身子好了,自然就出来了。
刘嬷嬷坐的正,身背挺拔,她将就着果糖将声色扬高一些,语气更轻快了,不然娘娘闲来无事,又要闷在那花房里头。
花房?蜜糖点头,额吉自来就爱花草,这永和宫的花花草草也长得比别人的好。
要知道宫里的人都讲究贵重,摆弄花草的不少,但是少有德妃那样亲手亲为的细致到每一步。
需知早些年时,这些都是圆枣等人的活计。
刘嬷嬷朝着门外瞧去,春日景色宜人,这日子,总要找些花费时日的事情来打发才好过。
蜜糖笑意淡了些。
往日里奴才也坐在这里,娘娘就坐在七公主坐的地方。
果糖眼珠子转了转,额吉都和嬷嬷说了什么?不过有些家常。
没意思。
倒也不是。
刘嬷嬷伸手指了门外,约莫是这会儿,十四阿哥就从那边廊角过来了。
果糖听了没上心,只是笑了笑。
但在她低头又要闭目养神时,在书房里苦海无涯的胤禵踢着袍角风风火火的走了出来。
他走得极快,大步流星的迈开欣长的腿径直地就到了殿中,并轻车熟路的上前将蜜糖身侧的茶壶提了起来,仰头就往自己嘴里倒去。
他倒得极快,略有些滚烫的茶水烧了嘴,登时就呛着骂了起来,呸!今日的茶怎么是烫的?蜜糖和果糖这才惊得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说:唔,加油!本文大概不会写太长,也不会写到婉绣的老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