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平长公主府修建地极为恢宏华贵,足足占了半条街,光是门户就远非寻常权贵可比拟的。
府内更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湖水一应俱全,端的是奢华无双,京都之中除了皇宫也就属此处最为豪奢。
今日设宴,便是设在了府中的后花园处,这里原本也叫牡丹园。
只因庆平长公主喜爱牡丹,所以园中原本种满了名贵的珍品牡丹。
只是如今花期已过,牡丹园内,已经瞧不见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了。
不过即使没有牡丹花,园中依然摆上了名品菊花绿牡丹以供观赏。
阿青到的时候,牡丹园内的众位贵妇人们正指着那绿牡丹奉承着主座上的庆平长公主,席间也是一派其乐融融。
只是待她一脚踏入进去后,席中却是猛的一静。
那些贵妇人们都收敛住了脸上的笑意,齐齐转头看向她,眼睛里带了几分蔑视与不善。
就连那长公主好似也跟没见着她一样,自顾自地端着酒杯饮酒。
这么一场宴席,一上来打算给阿青这么一个下马威。
若是换了旁人面对此情此景未免会觉得难堪,可是阿青却是浑不在意。
她径直走到末尾唯一的空位置上坐下。
顶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阿青身子微微后靠,以一种舒适的姿态坐在了椅子上。
涂西奉安静地站立在她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杭筝和细娘则一左一右立于她身边。
等阿青坐定后,杭筝便提起酒壶为她斟酒,细娘则夹起桌上的糕点放于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两人可谓是把她伺候得舒坦极了。
但她这幅荣辱不惊,安逸享乐的模样却是碍了人眼。
要知道今日这宴可不是请她来享受的。
席间有人注意到了长公主淡下去的笑意和垮下去的嘴角,当下心中明了该怎么做了。
有一个身穿墨绿色衣裙,身材消瘦的妇人开口不阴不阳地说到:真是好大的胆子,目中无人,见了长公主也不行礼,果然是乡野出身,不懂礼数。
她话说完后,还斜睨一眼阿青。
那妇人尖细的嗓音落下后,空气里静谧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搭腔。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阿青,却见她捏着杯子嘴角上扬,依然是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
此时阳光明媚,照在阿青的脸上为她白皙的皮肤又加了几分柔光,一双凤眼微眯,弱化了平日里的凌厉添了些许媚意,整张脸瞧着更加美艳,夺人眼球。
阿青的样貌本就美的极具攻击性,落在这些对她原本就对心存不喜的人眼里更是刺眼。
这会儿又见她的这个样子,简直像是一滴水滴到了油锅里,刺啦一声,激得人心里越发难以忍受。
那妇人干脆指着阿青厉声呵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拜见长公主。
可没想到她话都点明了,阿青却依旧对此充耳不闻,该干嘛干嘛,连一个眼风都没扫到她。
更谈不上要起身给庆平长公主行礼。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左右也无人敢搭腔,空气中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妇人被架在那儿,有些下不来台。
更重要的是,阿青的无视,比刚刚更下长公主的面子。
换句话说妇人这下子是拍马屁拍到了马屁股上了。
她的脸乍青乍红:你……好了。
庆平长公主将酒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子上,淡淡地说。
而这一下也成功止住了妇人的话。
她立马噤声诚惶诚恐地看向庆平长公主。
庆平长公主面无表情地看向阿青,道:应城主来晚了。
阿青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路上耽搁了。
此时在座的妇人并不知道刚刚大街上发生的事,所以对她的话也怎么相信。
看着她的这幅做派,她们更相信,阿青这是故意的。
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敢如此胆大包天直接跟庆平长公主杠上,她们心里也是有些惊讶。
长公主绷着一张脸,淡淡地说了一句:若是有事要耽搁,应城主下次记得早点出门,本宫已和众位夫人等了应城主好一会儿了。
阿青闻言扬了下眉,没说话。
这时居住庆平长公主左手一位身穿水红色衣衫,身材富态的圆脸夫人打了一个圆场,她举着杯子道:长公主此番设宴,让臣妇有幸见着这菊中珍品绿牡丹,臣妇敬长公主一杯。
她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举杯敬酒,席间转眼间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圆脸夫人将酒杯放下,随后将目光转向阿青言道:听闻应城主击退叛军,救下应城乃是女中豪杰。
我们长居京都,平日里也尽是听些流言蜚语不知真假,可巧今日正主在这坐着,不如应城主给我们讲讲当日发生的事如何?她面目温和,脸上挂着笑,看着倒不像之前那妇人一样刻薄。
她语气较为平和,听着也不想是找茬的,好似是真的对此事颇为好奇。
她这么一问,不少人都朝阿青投来了目光,等她开口。
阿青捏着杯子晃荡了一下里面的酒液,红唇轻启,眉宇间染上了几分笑意道:杀人而已。
而后她掀起眼皮看她,我一向是做,不讲。
她眸光中的媚意转瞬若有似无的杀意。
席中的贵夫人见着这目光心底微寒,垂头避开了。
那圆脸夫人呼吸也是微微一滞,但转头她又恢复了正常,只道:应城主说笑了,咱们女人家哪能掺和进那些个打打杀杀之事。
她的话一落立马就有人附和道。
是啊,女人不安于后宅,掺和进男人的事中成何体统。
没错,是这个理。
是,李夫人说的没错。
是啊,那等脏污之事,咱们听听都是污了耳朵,又怎么能做。
没错。
……席间那些夫人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就差被指着阿青的鼻子骂她不守妇道。
这时那圆脸夫人又开口了:听说应城城小兵弱,那叛军足足有五万至多,想来城中定是有不世将才方能以弱克强,以少胜多。
不知应城主可否告知,是那位英雄?这次可跟着城主一道来了京城?阿青不语。
那圆脸夫人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了笑道:应城主身为女儿身,巾帼不让须眉确实让人钦佩。
只是军功一事还望慎重,这都是咱们大宁的好男儿用命拼回来的。
这圆脸夫人瞧着一脸慈眉善目的,说话却是绵里藏针,以软刀子割人。
她没有一句是在说阿青不好,但句句又都是在说她不好。
杭筝抬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身子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女人让她想起了连侯。
阿青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杭筝有眼色的立马就要斟满,却是被阿青拦住了。
此时居于上位的庆平长公主已经有些乏味。
她原本以为这应青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今日设宴便是想羞辱这应青,顺带好好教训她一顿,打断其手脚让她也明白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敢打她的脸,不知死活。
只是没想到今日见着真人,长得却是貌美,但也不过如此,面上倒是端的好看装模作样。
如此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
庆平长公主心念一转,便打定注意直接动手然后把人丢出去省得脏了她的公主府。
不过同时她也越发肯定,应城之战背后应该是另有他人了。
但她正这般想着时,场中却是变故突生。
一直非常安静的阿青突然抬手直接将面前的桌子掀飞直冲那圆脸李夫人而去。
桌子在空中翻腾了几下,砰的一声巨响,砸在了李夫人面前。
木桌四分五裂,碎木飞溅,从她脸上划过,而后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李夫人更是吓得僵直了身子半响才煞白着脸看向阿青。
此时连庆平长公主都变了脸色,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
第38章 一更 周遭鸦雀无声,园中呈现出死……周遭鸦雀无声,园中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料到阿青会这么做。
在场众人无不震惊地看着她,有人的酒杯甚至因为过于震惊自手上滑落,噔得一声掉在桌上。
里面的酒全都撒了出来,滴滴答答地顺着桌子淌下,很快就打湿了地面。
今日能坐在这的,哪一个不是高门显贵家的夫人。
因着要维持得体的言谈举止,所以即使彼此间生有罅隙的,也不过是像刚才李夫人那样含沙射影地说道几句,出口气罢了。
可这个女人居然直接动手!她竟然真的敢在长公主的宴中掀了桌子,这,这的多大的脾性才能做出的事。
众人愕然于此,看向阿青的眼神也通通变了。
从一开始的荣辱不惊,到现在的肆无忌惮。
这个女人好似并不是她们以为的那等小门小户出生的贱民。
而当了出头鸟的李夫人一番明褒暗贬之后,却是丢了如此大的脸。
谁也不知道,刚才冲她迎面而来的木桌让她差点拔腿就跑。
不是她胆小,而是那东西飞来的速度太快,看着就像是兜头往她身上砸来。
若是真的砸中她,那她此时焉知还有没有命在。
压下心中的惊惧,回过神来后,李夫人颤抖着手小心触碰着脸颊。
低头看着指尖染上的血,她心头一颤,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
不论是对于什么年纪的女人来说容貌都十分重要。
她这会儿看不见脸上的伤口,但感受着脸颊上的刺痛感,也知道那道口子必然不浅。
她长相本就平常,所以平日里对皮肤就极为注重。
可这会儿却被硬生生地划破了一条口子,若是留疤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这,李夫人不由得又急又怒,恨不得立刻打死那贱人。
她看向阿青的目光染上了几分杀意。
阿青感官极为敏锐,她抬眼间立马就对上了李夫人的目光。
两相对视,李夫人呼吸一滞,立马撇开头,心下惊惧不已。
然而那双美丽精致的凤眸却像是印在她脑子里了一样,不停地晃来晃去,让她心底发慌。
对于阿青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畏惧感。
这会儿也不敢再说话,只僵直了身体坐在那儿,不发一言。
须臾,席间的安静被彻底打破。
庆平长公主铁青着脸,一拍桌子,怒到:应青,你放肆!阿青抬眸看她,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你不会想知道,什么叫,放肆!说完她又摩挲了一下椅子上的扶手,慢吞吞地扫了一眼席中的贵夫人们道:谁再叽叽歪歪,对我说话夹枪带棍,我就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放肆。
庆平长公主一噎,气得咬牙切齿:应青。
嗯,你的语气让我很不喜欢。
她找死的行为也让她觉得很麻烦。
阿青有些无奈,今日她可是不打算杀人。
今日要是忍不住杀了这个女人,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简单的事复杂化,可是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高兴。
所以还是现在就让这个女人闭嘴,怎么样?阿青径直想着。
可她的这幅态度,却是彻底激怒了庆平长公主。
从来没有人敢以如此态度这么对她。
庆平长公主越发绷紧的脸上,肌肉因愤怒狠狠抽动了一下,随即她一字一句地将话从齿缝里挤出:来人,给本宫拿下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今日她打从一开始便是存了心要给阿青一个教训,所以只待她一声号令,公主府护卫立刻从四面冲出。
只消片刻便已经阿青团团围住。
给本宫拿下这个贱人,砍断手脚,拔掉她的舌头。
庆平长公主指着阿青怒到。
护卫们领命旋即抽刀就向阿青攻来。
他们凶神恶煞手起刀落就往她的手脚砍去。
看样子,一点也不打算留手。
随着护卫拔刀冲阿青下手,原本被吓着的众位夫人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她们咽咽口水,安抚着自己惊跳不已的心脏,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随后便一眨不眨地紧紧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这边护卫一动手,涂西奉立马就扯着杭筝和细娘往后连退数步,让开了位置,免得给阿青拖后腿。
他们城主功夫有多高,他可是亲眼看见的,这种时候他们把自己保护后,躲好就行了。
果然,阿青的战斗力一如既往的彪悍。
在那刀锋袭来的瞬间,阿青头只微微一侧便是轻而易举而躲过了。
不仅如此,躲过这一刀的下一瞬,她迅速起身顺势夺下了另外一人手中的刀,只听得一声惊叫。
那名护卫已经握着扭曲变形的手腕不知所措站在那儿了。
紧接着阿青动作不停,手持长刀用力一挥,直接硬撼其他护卫的攻势。
刀锋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护卫手里的钢刀竟是全部脱手,向四面飞落。
护卫们脚下不稳,连连后退数步方才稳住脚跟。
他们面面相觑,显得有些恍惚。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与阿青交手之际他们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力道袭来,震颤着手掌发麻,根本就握不住刀把。
而手里的刀眨眼间就已经脱手而出。
那一柄柄的长刀四散飞出,最后齐刷刷地插,在那些夫人面前的桌子上。
噔地一声,刀尖狠狠扎进木桌,刀身还在不停地震动。
锋利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看得人遍体生寒。
这里坐着的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夫人,平日里后宅内院的算计也都是杀人不见血,处置一两个碍眼之人也都要下人一力承担。
又什么时候真正接触过这些明刀明枪,当即就有人受不住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还有的,强撑着勉强维持了自己的体面,殊不知也已是两股战战,脚软地差点连坐都坐不稳了。
总之现场是一片狼藉,早已看不出之前的风光排场。
庆平长公主最是愕然,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旋即她怒不可遏地挥着衣袖怒吼道:给我杀了她,杀了她!护卫们动了动发麻的手,虚握了一下手掌却是无力,甚至动一下都能感觉手臂筋骨扯着的疼。
刚才不过是与之交手了一招,便已重创了护卫队。
他们不禁再次抬头打量起面前的女人,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面前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道?看着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护卫,庆平长公主气急败坏: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公主杀了她,杀了她,不留活口!护卫们互相对视一眼,纵使知道不敌,但是主子的令又不敢不从。
他们拖着受伤的手臂便要往前,可正在这时,阿青动了。
她抬眸直直地看看向几人,眼睛没什么情绪,却直看得人心惊肉跳。
当下无人敢再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好像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可怕的,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有一种来自灵魂的惧怕和强烈的恐惧感。
这样的恐惧让他们的身体僵硬得像是一个石头一样,连眨眼就要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阿青绕过护卫拖着长刀一步一步地走向庆平长公主,刀尖划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搅得人心烦意乱。
所有人都这么看着她往庆平长公主走去,白惨惨的阳光落在人身上,乍寒乍热。
庆平长公主月匈膛剧烈地起伏着,眼间护卫不顶事了,她只能色厉内荏地喊到:应青,本宫乃是大宁的长公主,你敢!她话一说完,阿青已经走到她的身前。
直到那个人走至面前来,庆平方才知道刚刚护卫的感受,强烈的畏惧感摄住了她的心神。
你,你,你要做什么?庆平身子后仰,颤抖着声音问道。
此时她的身上已经看不见她引以为傲的一国公主的威仪。
阿青慢慢抬起刀抵在她的脖子上,庆平身子一抖,昂起头咬牙盯着应青煞白着脸道:应青,你敢动本宫?庆平的话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强硬了。
阿青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明已经怕得瑟瑟发抖却一副死不认怂的模样的庆平长公主,啧了一声。
却是突然,啪地一下将手里的刀扔在了地上。
没有利刃再架在脖子上,庆平长公主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而转瞬间竟又见到阿青绕过桌子,走到了她面前而后躬身凑近了她。
庆平不知道阿青要做什么,只能提着那口气,死死地看着她。
阿青上下打量着庆平长公主只见她衣着华丽,暗紫色的衣裙以金丝线绣着大多大多的牡丹繁复华美。
身上更是环佩玉石香囊,无一不精。
这一身衣裙可是值了不少钱。
阿青蓦的伸手触碰着庆平长公主的额头,微凉拇指摩挲了几下她的眉心,意味不明。
旁人见此,只觉得阿青行为怪异,让人摸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可是庆平长公主却整个人僵硬在那儿,一动不敢动,目露惊恐。
因为她能感觉到施加在眉心处的压力,好似阿青再用些力,她的眉心就给这根手指按碎,戳穿,要了她的命。
庆平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离死亡这么近过,就是刚才那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没有这会儿让人感到惊悚。
阿青倏地一笑,而后却是出乎意料地抓住了庆平腰间系的一个十分精巧的银制镂空葡萄花鸟纹香薰球。
原本还算老实的庆平长公主却在见到那个香薰球后,瞳孔一缩,呼吸微滞,随后本能地挣扎着伸手要抢回来。
阿青躲过了她的手,拇指按在她眉心处的力道又下压了几分。
别动。
庆平的动作登时一僵,她忌惮又不甘心地看着那个香薰球,眼睛一眨不眨。
阿青将香薰球提在阳光下晃了一下,道:这东西,真有意思,你说呢?庆平抿紧唇,一言不发,咬肌动了动。
阿青将香薰球装在了自己怀里后,便松开对庆平的压制。
第39章 二更 自从阿青抢过了庆平长公主腰……自从阿青抢了庆平长公主腰间的香薰球后,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废下去。
她扶着椅子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沉默着。
庆平长公主不同以往的模样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力。
毕竟今天受了刺激,受了惊吓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现在众人都是自顾不暇,又有谁注意的到她的异样。
阿青一下又一下地抛着香薰球玩,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眉目间都染上了愉悦。
一边把玩着香薰球,一边提步往外走去。
刚刚躲起来的涂西奉见状,立马都拖着两个丫头跟了上去。
阿青瞄了他们一眼,也未曾说什么。
倒是涂西奉捋捋胡须,也不对刚才主人打架,他躲起来的行为感到羞耻,反而笑呵呵地问:城主今日的这番消遣可是满意?阿青倒也不计较,只笑着点点头道: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即是如此咱们也可打道回府了。
说罢四人踏步而归,看起来就跟平日里看完戏从孟棠苑返回驿馆别无分别。
他们正往外走时,一个衣着与长公主府完全不一样的仆人突然急奔入园中。
他神色慌张初时见着园中满地的狼藉也是一愣,但随即他目光看到李夫人后,就再也顾不得其他。
仆人直奔到李夫人面前跪倒,痛哭流涕地说:夫人不好了,公子出事了,快,快不行了。
这一句不行了,直接吓住了李夫人。
她猛的看向仆人,脸色大变,哆嗦着站起来问:你,你说什么?她出门时还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行了?仆人埋着头,不敢看她的脸色只一骨碌地将事情通通说出:公子在街上撞上了那应城来的,与那个女人起了冲突,她便将公子打得七窍流血。
府里请的大夫让,让奴才们准备后事,这会儿已经走了。
夫人,管家已经命人去请老爷回府了。
他命奴才来请夫人速速回府,好拿了帖子去请太医。
公子还有一线生机。
李夫人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站不住脚。
旋即她红着眼转头仇恨地瞪向阿青,那张敦厚温和的脸上此时全是狰狞。
是你。
阿青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挑眉道:原来,那个蠢货,是你的儿子啊!这话一出,显然就是承认了,阿青就是对她的儿子动手了。
阿青弹了一下舌,接着道:放心吧,你儿子应该是死不了。
只不过往后还不如死了干脆,就是不知道最后会是傻了,还是瘫在床上。
原来这位李夫人正是那太尉公子的母亲,正是无巧不成书。
小的要撞她手里,老的也要撞进来,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夫人纵使对阿青有再多的恨,也无能为力。
这个女人有多厉害她刚才已经见识到了,可恨她现在无法为儿子报仇。
李夫人此时不得不压下心中滔天的恨意,如今当务之急是要保住她的儿子。
李夫人看了看形容狼狈的庆平长公主,又见园中满地狼藉,最走出来对庆平长公主行了一个礼:家中还有要事在身,臣妇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等庆平长公主反应,她便转身离开。
她步子急促,也顾得不什么仪态了。
要知道,现在什么比不上她儿子重要。
李夫人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立刻飞回去。
只是在与阿青擦肩而过时,她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了拳,侧头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阿青。
总有一天,她要这个女人付出代价!……在回程的路上,阿青疏懒着身子,手里把玩着从庆平长公主那抢来的香薰球。
杭筝坐在车里吸了吸鼻子,脸上浮现了一丝疑惑。
她张了张嘴想问问什么,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因着这场宴席确实没吃到什么东西,所以他们又调转马头去了京都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吃到。
而正当阿青正好酒好菜用着的时候,长公主府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传开了。
彼时赵远山在去往丞相府的途中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所以这会儿刚解决完事情,却在半道上就接到了这个消息。
他喉头一哽,心里跟堵了一坨棉花一样不上不小的难受。
只觉得这应青简直成了烫手的山芋,这才过了多久,太尉公子的事还没解决,怎么又惹上了长公主?赵远山坐在轿子里唉声叹气,应青是他接来的,人也是丞相让他看着的。
结果这事一出一出的,没完没了。
如今赵远山完全被磨来没有脾气了。
不多时丞相府到了,赵远山下了轿子就匆匆往府里赶。
书房内,赵远山先是将太尉嫡公子拦街一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不偏不倚没有偏向任何一方。
陶瓒听后问:李洪德怎么样了?李洪德就是那位太尉嫡公子,被阿青打废的那人。
赵远山拱手道:这李公子怕是不大好了,当时下官要是去迟了一步恐怕连命都没了。
李洪德原本是个纨绔子弟,往日就爱到处招惹是非,名声素来不好。
这事说来也是李洪德自己蠢。
探子一事本就是多方对应青的试探和两方的博弈。
在此事中被打了脸的也不止他太尉府一家,可除了庆平长公主,谁又出手了。
他自己看不清,脑袋空空混不吝地冒头出手,还被人当街给打成这样,说起来也是他该。
所以陶瓒对他也无多大的同情,更没在这事上过多的纠缠,只道了一句:让太医上点心,把命给他保住了。
人毕竟是他弄到京都来的,要是真把儿子给太尉给弄死了这事也够他头疼了。
陶瓒揉揉眉心,又问到:公主府呢?有没有出什么事?赵远山头埋得更低了,然而将公主府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而向陶瓒禀告。
这一次陶瓒却是有些惊讶:没伤人?就抢了个香薰球走?赵远山点点头:是,就抢了个那东西,砸坏了张桌子。
就连那李太尉的夫人脸上的伤也只是被飞溅的木屑划伤的。
这一次确实没有动手伤人。
陶瓒心下奇怪,那应青虽是未曾主动惹过事但凡是犯在她手上的,没一个能全须全尾地全身而退。
连李洪德她都把人打得半死不活的,怎么今日被长公主找上门的羞辱,就砸张桌子,抢个东西就完了?赵远山抬眼看向陶瓒,犹豫了一会儿说:丞相,应青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得拿个章程出来了。
他怕再拖下去,真的出事。
陶瓒闻言沉吟不语,屋内安静了下来。
半响他终于开口了:七天后我会向皇上禀告,招她上殿觐见。
这就是要拉拢了?也是这么多天看来,应青这人也不是全无不知好歹。
此人虽是行事肆意妄为了些,但功夫极高。
从她能救下应城来说,也看得出来颇具才能,比起其他诸侯和闻肇。
应青没有根基,确实更值得拉拢。
赵远山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他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是,下官等会儿就去驿馆通传消息。
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
赵远山走后,陶瓒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后,突然朗声喊到:来人!守在书房的仆人进来了,躬身而立。
去把禁军统领给我叫来。
不知为何,陶瓒对于召见应青上殿一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