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内顾不得先说其他的, 顾清漓打算先让傅西深坐下来,自己先替他上药。
傅西深高大的身影沉默的坐在沙发上,一眼不发。
他幽深的眸子望向顾清漓, 眸中的炙热, 以及复杂情绪却是连顾清漓也能感受得到的。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 用沾了药水的棉签,轻轻擦上了傅西深的额头。
她的泪水又因为心疼傅西深, 而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以前我遇见你的时候,总是你在受伤。
那时候,是我在保护你。
现在长大了, 也总是你在受伤,这时候, 却是你在拼了命保护我。
顾清漓突然望着他缓缓说道。
傅西深的脸在她面前,慢慢与记忆里那个瘦弱矮小, 总是遭受到傅成言无端欺负, 眼睛大大的正太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清漓, 你恢复记忆了?听了她的话,傅西深却瞬间瞪大了眼睛, 欣喜若狂。
他宽厚的手掌, 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朝她激动的问道。
嗯!我记起你了。
傅西深。
原来, 我在梦里就见了你那么多遍!顾清漓掉着眼泪,笑着点了点头。
她终于明白, 为什么自己的梦里,总会一遍一遍见到这个小男孩。
见到他在哭泣, 见到自己走近他, 见到自己摘下脖子上的丝巾为他包扎手腕。
因为, 他是傅西深啊!是她这一辈子,无论经历了什么也不愿意忘却的存在。
太好了!太好了!傅西深激动的说道,泪水已经从他的眸中落了下来。
他一把将顾清漓抱在了怀里,有力的胳膊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肢,闻着她发间白桃茉莉的幽香,贪恋的说道。
等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十多年了。
为了找到她,为了和她再次相遇,为了和她在一起。
天知道,他经历了多少,还好,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你知道,我在复仇的地狱里活了多少年吗?每当我想放弃自己的生命,随父母而去的时候。
只有想到你,只有看到你留下来的那条丝巾,我才能勉强活下去。
傅西深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脸充满深情的说道,一边在她耳边低低的说着自己的肺腑之言,一边将温柔的吻一个个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之上。
在他的世界里,他没有任何亲人,只有顾清漓,是他的光,照亮了他,将温暖毫不犹豫给予他的光。
顾清漓第一次看到傅西深红了的眼角,掉下了几滴温热的泪水。
原来,他也会哭。
他哭起来的样子是那么脆弱,仿佛坚固的冰面里,冒出了几朵春天才会有的花。
仿佛冰冷的面具下,站着的是那个自始至终,与她在傅家第一次邂逅时就没有变过的男孩。
原来,他也能够是一个活生生的,充满生机会哭会笑,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伪装面具的人。
唔……傅西深修长的手指突然抬起她的下巴,温柔的含住了她的唇瓣。
顾清漓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主动而热烈的迎合着他的这个吻。
泪水的咸味,以及她帮他刚刚涂上去的淡淡药水的味道,弥漫了这个极致温柔的吻。
分离不过仅仅几天,她就感受到了从地狱到天堂的滋味。
顾清漓的心跳的很快,感受着唇上的热度,感受到傅西深的体温,以及他触感良好的肌肉。
冷木香味环绕住了她,她仿佛能听到两人凑的极静时胸腔里的心脏贴在一起跳动时的声音。
失而复得后的珍惜,令两个人温柔痴缠谁也不愿意放开谁。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恍若一个世纪,傅西深才舍得放开了她。
顾清漓瘫软在他的怀里,将头靠在他宽大的胸膛里,平了平自己几乎被他夺走的呼吸。
你是怎么恢复记忆的?傅西深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低下头来,对自己怀里的顾清漓问道。
我猜,是因为刚刚那场车祸,我的头磕到了椅背上。
顾清漓回答他道,刚刚那场突如其来的追尾事故,仍令她心有余悸。
还疼吗?傅西深伸出修长的手指,为她揉了揉太阳穴,朝她担心的问道。
不疼,我伤的不重。
顾清漓却对他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去医院之前,傅渊对你做了什么吗?我猜,他当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傅西深接着握住顾清漓的手,朝她抛出了这个问题。
虽然,他不明白傅渊具体使出了什么手段,但是能够让顾清漓完全失忆,他必然是做了什么可怖的事情。
那天……顾清漓仔细搜寻着那一天的记忆,直到一些画面不断进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那个夜晚,她独自蹑手蹑脚的起了床,没有惊扰到同一房间内,正在熟睡的母亲。
随即,为了让自己的动静更小,她脱掉了鞋子,赤着脚走在地板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时候的她,是个十足的假小子。
性格活泼开朗,很爱玩。
她半夜溜出去,也是为了去找傅西深玩。
结果,在他的房间里,她并没有找到傅西深。
随即,她一边呼唤着自己为傅西深取的英文名字,一边去她们常去的阁楼找他。
结果,她在那里,看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场景,傅西深将自己的手腕割出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淋漓的鲜血似蔷薇一般绽放了出来。
她赶忙取下自己脖子上的丝巾,为傅西深包扎了伤口。
随即,她便听到屋外瞬间响起的脚步声。
她看到了傅西深脸上的惊恐,明白他必然经历了什么可怖的事情,绝对不能被傅家的下人们找到。
于是,她决定自己留下。
让傅西深拼尽全力,快速往前跑。
然后,如地狱里魔鬼一般脸色阴沉的傅渊带着一众下人保镖们,出现在了她面前。
把她给我带走!傅渊出言命令道,顾清漓便被一路拽着,来到了傅渊的房间。
刚刚,是你在门外偷听吗?傅渊的眼神十分恐怖,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一脸倔强的小女孩给生吞活剥了。
是又怎么样?你这个坏叔叔!顾清漓看着面前比她高了那么多,一脸可怖阴森,和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坏人和巫婆如出一辙的傅渊。
这个人的形象,和白天的道貌岸然完全不一样了。
她一点也不惧怕眼前的这个成年人,还冲他狠狠的骂了一句。
更何况,她已经猜了出来,刚刚那些下人们为什么要找傅西深,很有可能就是怀疑刚刚在门外的人是他。
可是,傅西深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所以,尽管她丝毫不明白这件事情会对她造成多么重大的影响。
她还是向往常一样,主动站了出来,担下了责,保护了傅西深。
小丫头,你真是嘴犟啊!既然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那你就应该付出代价!傅渊语气阴森的张口说道,警告了她,随即遣散了所有下人,拨通了一串电话。
不一会儿,一群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就走了进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要去找我妈妈!看着这些人慢慢走向自己,顾清漓这才害怕了起来。
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她开始大哭大闹,吵着要找自己的母亲。
可是,傅渊这个房间与母亲住的地方隔的很远。
给我按住她,把那些药都注射进去!傅渊眼神狠厉的下了令。
随即,那几个白大褂就按住了她。
拿出了针头来,从顾清漓的手臂上狠狠扎了进去,将足够多的剂量注射了进去。
一阵刺痛在她手臂上传来,随即,顾清漓觉得自己越来越晕,眼前什么东西都看不清了,大脑里似浆糊一般纠缠不清,许多记忆如沙漏一般,在她的大脑里一点一点流逝。
直到现在,顾清漓才后知后觉,那时傅渊找人替她注射的,是足以叫她完全失忆,对十岁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没有任何印象的药剂。
所幸那晚,不一会儿母亲就发现了身侧的顾清漓不见了踪影。
成功在傅渊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找到了顾清漓,她发现了顾清漓的异样,以为她得了突发的急病。
于是心急如焚的启动了车辆,打算送她去医院。
可是,她得心愿始终没有实现。
那一晚,秋雁找来的货车司机毫不留情的撞向了她们这对绝境中的母女。
虽然自己因为母亲的庇护活了下来,但母亲却永远的去了天堂。
她的大脑受到车祸应激机制的保护,以及傅渊给她注射的药剂的双重影响下,彻底的遗忘掉了所有的事情。
真是个禽兽不如的魔鬼!刽子手!听完顾清漓讲述完当晚发生的事情以后,傅西深已经站起了身来,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说道。
顾清漓的泪水已经掉落了下来,她发现小时候的自己,便是如此勇敢。
为了一份与傅西深的情谊,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的站出来,为他担下一切。
清漓,你现在明白了,那天我为什么会承认我自己的事与你母亲有关吧?傅西深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随即,高大的身影骤然在她面前,跪了下去。
嗯!顾清漓泪流满面,冲她点了点头。
我人生中唯一懦弱的一次,唯一胆怯的一次,唯一逃跑的那一次,就是那天晚上。
傅西深握住她的手,忏悔着说道。
那晚是顾清漓留了下来,担下了所有。
以自己的失忆,换取了一切的可能。
如果那天晚上,是他自己被傅渊发现了。
那他不敢想象,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任何为父母报仇的可能。
可是,清漓。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身处梦魇睡不着?为什么一闭上眼睛,我的眼前就是血?傅西深抬起头来,一双黑眸牢牢锁住顾清漓认真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