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最近感觉旁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像是看笑话、又好似暗藏着嘲讽,她的态度越发和善贤惠,这些眼神和目光就越明显。
甚至有位夫人走过她身边时都会留下一声毫不遮掩的讥笑, 气得孙氏暗中死死捏紧手指, 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最后还是平常和她十分交好的一位夫人犹豫再三地对她开口:你、你不如叫下人去外面打听一下如今最受欢迎的戏曲和说书……说完这句话以后这位夫人便快步离开了,好似与孙氏站在一起,她也会遭受到嘲笑般。
孙氏深吸一口气, 面上维持着笑容, 快步返回了伯府。
随即就有下人出府打听。
等到结果摆在面前后,孙氏差点眼前一黑晕倒过去,还是在婢女的搀扶下才缓神没跌倒。
她久居内院, 出去也不过是和其他夫人走动品尝, 交流交流感情, 虽然其他夫人会看报纸之类,可孙氏却碰都不想碰一下。
因为这些东西都与慕书玉沾边, 而只要与他沾上,孙氏就嫌恶得很。
是以, 事情发酵很久, 孙氏竟仍然一无所知。
慕正成每天忙于当值,自然也不会知晓, 至于其他人, 想必都在等着看孙氏的笑话。
慕纪兆和慕思婉最近都与裴奕走得很近。
在慕书玉终于表露出她靠近裴妙珩一方的意思后, 裴奕和裴召淖怎么会再上赶着去慕书玉身边释放好意, 顺位人选就又变成了慕纪兆。
谁、是谁做的?!孙氏厉声道。
这件事情还能是谁做的, 除了慕书玉以外, 她想不出其他人。
孙氏指着婢女道:去, 把慕荷给我叫过来!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是, 夫人。
但不一会儿,婢女却返回来面色为难地说:夫人……大小姐她今日恰巧没在府里,奴婢询问了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婢女,大小姐跟随玉少爷出门去了。
孙氏的脸色阴沉下来:慕莲和她姨娘呢,给我叫过来。
婢女:都在老夫人那里礼佛……老夫人礼佛不喜欢被人打扰,身为贤惠大度的长房媳妇孙氏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于是,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孙氏控制不住一把扫过桌上的所有东西,霎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屋内。
婢女们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这还真是一个巧合,慕书玉本着让慕荷放松放松心情的原因便带她出门逛一逛,同行者还有慕书垣兄妹三人。
哪里想到孙氏今天会知晓。
等到他们回府后,便是一家人齐聚,安定伯慕史进和老夫人安氏坐在首位,下方,从长房到四房。
除了年龄很小的孩子以外,竟俱都到齐了。
孙氏正在哭诉,用手帕抹着眼泪,说什么自己不容易,也是想为庶女找个归宿,哪成想外界居然那样说她。
现在就算不人尽皆知,但以前同来往的夫人却是都晓得。
她今儿个遭到不少白眼和嘲笑,以后出门可怎么做人啊。
说来说去就是慕书玉不对,慕荷不孝顺,请慕史进做主。
看孙氏哭天抹泪的模样,慕书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孙氏以前总是一副淡定自若,眼高于顶,却偏要装出贤惠不已的样子,如今这般反差,怎么看怎么好笑。
所以,慕书玉没忍住。
而这突兀的一声笑则叫孙氏的哭声立马停住,眼里发出怨恨来,两个儿女慕纪兆和慕思婉也是怒目而视。
慕纪兆站起道:慕书玉你什么意思?!你做下那种事情竟然还敢笑出来,真是目无尊长,不孝不悌!慕书垣也看过来,这种情况都能乐,敬他兄长是条汉子,有勇气。
慕书玉:我做了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大伯母光在这里哭着诉苦可不行。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还要回去休息呢。
慕正成神情阴翳,按下儿女道:报纸、戏曲说书之事难道不是你做的?有什么不对吗?慕书玉一脸无辜问:大伯觉得我歪曲事实了?没有吧。
我就照实安排了一下,觉得这会是一件很不错的娱乐故事。
大伯母天天带着面具也挺累的,如今摘下来,以后也会轻松很多,不用谢我。
慕书玉!这回是慕史进拍桌子。
郑氏却笑道:我觉得书玉这一次说的没错啊,那戏曲和说书可真精彩,就是事实啊。
难不成大嫂没有想将慕荷推入火坑的打算?那何大人家的公子要真如何如何好,大嫂怎么不叫你亲女儿嫁过去呢。
我怎么可能嫁给那种人!慕思婉脱口而出道。
但一出口就知要糟。
果不其然,慕书玉看向她:哦,连你都知道那种人不能嫁,可你母亲却为何非要让慕荷妹妹嫁过去。
以往都说大伯母如何善待庶女,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可如今看来,实则口慈心恶。
孙氏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手指指向慕书玉,颤了又颤。
慕书玉又补充一句:我们也不必在此多费口舌,大伯母,这里谁不知晓你要慕荷嫁给何钧的真实想法,当真是慈母为其着想么,这话要说出来,狗才信。
在座谁信谁是狗。
慕史进和慕正成脸色一黑。
慕书玉,你难道就不将长辈给放在眼里么,说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慕正成道。
慕正朗:大哥,如今书玉正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谁敢耻笑他。
再者,此事确实是大嫂做得不对,慕荷也是你的女儿,就算为庶,可你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嫂将慕荷嫁去何家?慕荷低头默默流泪,多年在嫡母手下讨生活,过得如何苦她心里自知,可身为父亲,慕正成却始终视而不见,眼里只有嫡子嫡女。
慕正成:这事儿与你无关,你还是管好自家院里吧,我可不像你,偏爱姨娘和庶子。
这下子,脸色不好看的人又多了几个。
慕史进眼眸沉沉地看向慕书玉:做出这种事情,你想将伯府置于何地,书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父。
仿佛是风雨欲来的信号,旁人闭上嘴,不敢在慕史进的怒火下开口。
可慕书玉却无动于衷:祖父,我想我早已说过,别人对我好,我必会回报,可若是我看不惯之人做出什么,他就要掂量掂量一下后果如何。
虽说嫡庶有别,可明知道何钧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为何非要将慕荷妹妹嫁过去。
难道何大人给您的好处值得您要卖孙女?你放肆!慕史进气得脸色通红,一拍桌子站起。
就连慕书垣都缩了一下脖子。
但慕书玉面色如常:我哪里放肆,祖父您请指明一下,慕荷难不成有什么非嫁何钧不可的理由吗?你对庶出的孙女如此,岂不是叫旁人也跟着心寒?祖父您总说叫我记住要以伯府利益为重,可我实在看不出,这安定伯府里到底有哪一点值得我看重。
我翅膀是硬了,谁若想逼迫我,或者以我母亲逼我,就别怪我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不了,我带着姨娘净身出户。
你要分家?!慕史进眼睛一瞪,不可置信。
慕书玉:有何不可。
不行,我不允许!慕史进又拍桌子道。
慕正成和慕正朗则神色不明。
慕书玉的父亲慕正言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诸婼薇暗中拧住胳膊,眼神警告。
姚芷娴没有来,被诸婼薇以看不顺眼的理由留在了院里,这种场合,她当然不能叫芷娴来掺和,说不得就先成了出气筒。
慕书玉只看着慕史进,并不回答。
这一招就叫重|弹之上还有重|弹,她想分家的念头一出,相比起来,不令慕荷嫁给何钧都是小事了。
何况如今京城里传言已成定局,慕史进也不可能再叫孙氏定下这门亲事,否则安定伯府的脸面更加没有了。
要说慕书玉有没有真的想分家的念头,她有,只不过在此之前,安定伯府的爵位她要拿到手里……果不其然,慕史进绝对不会允许慕书玉升起分家的想法,这事儿便就这样过去,受伤的人只有孙氏。
这门亲事本就口头说说,尚未定下,如今自然也好推拒。
不过最后孙氏被气病了,卧床不起,倒也省得出门继续被人耻笑。
没几日,据说边境突厥又有动作,冬天寒冷,这些草原部族肯定要侵犯塞北边境的城镇,掠夺资源。
陛下命辅国将军诸毅前去镇压,其子诸劭亭跟随,此理由也正当。
但慕书玉却心中明白,这是陛下要有动作了。
陛下要对付端亲王。
只怕端亲王远在封地,尚不知晓。
而京城看似平静了下来,慕书玉开始在黄金书书坊售卖《故事三百首》一书,有点像是小学生课本那般,目录、图画、文字,书的最后还夹着一张考试卷子。
通过报纸宣传,前来购买的人不少,可价格摆在那里,一些贫苦人家到底没多少余钱。
纸贵、墨贵、笔也贵……想要人人有书读,到底不容易。
别说什么义务教育,这个时代限定如此发展,慕书玉只是一个人,撼动不了已传承百年之久的体系。
她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