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轻巷镇落入落日余晖,被黄澄澄的暖意包裹,小贩们又推着各类贩卖的熟食甜点到街市来卖,祥和一片,丝毫看不出昨天晚上才被蛇妖攻击过的迹象。
黎杳站在各类食物香气中深吸一口气——服用了那么多的魔珠她修为增进不少,有一个好处便是她能从这么多混杂的食物香气中清晰地辨别出各自的来源。
黎杳寻着气味轻车熟路地跑到一家刀削面摊儿前,偏头问凛青望:你吃不吃?不吃。
不吃就不吃吧。
黎杳扭头对小贩道:要一碗面。
好嘞!黎杳带着凛青望找了个座位坐下。
修为提升时会带来饱腹感,就像许多修士都已经不需要再吃食,黎杳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也并不觉得饿,但还是想吃。
人界的美味可是那些什么魔珠鬼珠替代不了的。
你真不吃?黎杳忍不住道,这人界的美食其他地方都比不上,你既然来人界散心,也该试试的。
凛青望看她一眼:看来平日在衍月门也没少溜出来偷玩。
……这具身体的原主有没有溜下山玩她不知道,不过前世她的确是经常溜出王爷府来街市买吃食。
既然他不吃黎杳也不再勉强,吸溜吸溜地吃完了一碗面,拿帕子擦擦嘴。
又走了没一段路,黎杳又买了份梅花香饼,唤出小狐狸分给它一半。
凛青望在旁瞧着:难怪你没钱拿法器。
黎杳被讽刺了也不在意,笑着谄媚道:这不是有师兄您在么,您肯定有钱。
……黎杳吃着梅花香饼往前走,忽然从一旁门内传来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个男人拎着一五六岁女孩的手臂把她丢到门外,斥道:没钱来买什么药,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快滚!真晦气!那女孩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这会儿哭得眼睛通红,脸上都是斑驳的泪痕。
求求你大人,求求、求求你了!她抽噎着跪地挪过去,颤颤巍巍地摊开手心,手也摔出了血,手心里是一条银项链,大人,我用这个换……您就给我抓一点药吧。
男人眉头紧锁,嫌弃又愤怒:谁知道你一小妮儿的东西是真是假?快滚!说完,抬脚就要朝小姑娘踹过去。
黎杳将剩下半块梅花香饼往凛青望怀里一塞,掐了个行止诀——男人要踹出去的腿忽然像被一双无形的力量抓住,动弹不得。
黎杳两指轻轻往后一拨,那男人便往后倒去,哎哟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没事吧?她将女孩扶起,又看顶上的牌匾——悬壶济世药局。
简直讽刺。
女孩抹了抹泪,乖巧地同黎杳道谢。
你要抓药?女孩抽噎着回答:我妈妈病了,发了高、高烧,再不吃药我怕她会死掉。
黎杳:需要多少钱?女孩抹眼泪的动作一顿,瞪着像黑葡萄似的漂亮眼珠,愣愣的:姐姐?黎杳拿帕子给她擦掉眼泪:不哭了,姐姐替你买。
门口摔了跤的男人爬起来,听到她们的对话,立马换了副嘴脸:姑娘快请进,我这就给你们去抓药。
黎杳忍不住皱眉。
虽然买药付钱是天经地义,可这掌柜这般见钱眼开,害得小姑娘摔伤,总让人觉得很不痛快。
黎杳看向柜台上的一壶水,她指尖轻轻一拨,那壶水骤然翻倒。
男人拍着湿透的衣服骂道:妈的,今天这狗屁运气!处处给我扯不痛快!黎杳催道:快点啊掌柜,急着用药呢。
嗳,嗳。
我先给您抓药。
男人只得穿着湿透的衣袍继续抓药。
黎杳轻轻弯了下眼,露出些得逞的狡黠,而后低头看小女孩的掌心,刚才那一跤把她掌心磨破了,出了血。
疼吗?黎杳轻声问。
女孩摇摇头,又乖乖道了句:谢谢姐姐。
黎杳笑起来,回忆自己前几日看到的一个止血咒,手掌覆上女孩的手,默念咒语,果然不再出血了,甚至连皮肉也完全愈合,丝毫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止血咒是个低级的治病咒语,其实只能起到单纯止血的作用。
而现在这功效大抵是她体内的水系灵根发挥作用,凛青望说过。
水系灵根在疗伤上有奇效。
女孩睁大眼,震惊地仰头看向黎杳。
黎杳竖起食指轻轻嘘声,冲她眨了眨眼。
女孩踮脚凑过去,小声问:姐姐是天上的仙子吗?黎杳笑起来:为什么这么说?姐姐会仙术,而且,姐姐长得好漂亮。
没有女人不爱听这话的,黎杳笑着揉了揉她头发,礼尚往来:你也很漂亮。
凛青望靠在一旁看她,看着她用蹩脚的小法术捉弄掌柜,又用法术给女孩治好了伤。
而此刻她笑容明媚,眼中盛着柔柔的傍晚霞光,身上哪哪都生得标志,体态绰约,又有那些老不死的们没有的灵巧和天真。
好像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从没见过世上险恶。
看来衍月门那老头儿倒待她不错。
凛青望皱起眉,心底徒增出一涌烦躁感。
上不去下不来,卡在心头。
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
另一头掌柜抓好了药:好了姑娘,共500文。
黎杳一愣。
这儿的药怎么这么贵?黎杳翻了翻钱袋子,发现——钱不够。
啧。
黎杳扭头看向凛青望,他眉间还有积攒的戾气未消。
黎杳眨眨眼,心想这祖宗怎么看上去又要生气了?注意到她视线,凛青望慢悠悠地冲她扬了下眉。
黎杳:师兄。
……她歪着头谄媚笑:没钱了。
……凛青望兴味索然地拿出一枚银锭。
黎杳瞬间睁大眼!她亲眼看到这银锭是从凛青望手中凭空变出来的!于是黎杳慷慨地将银锭敲在柜台上:再抓些补品。
掌柜眼都直了,用牙咬了咬银锭,笑得合不拢嘴地抓药去了。
完事后,黎杳见几吊药递给女孩:回家去吧,别耽误了。
女孩含着眼泪,退后一步,跪下来冲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叩、叩、叩。
谢谢哥哥姐姐。
快去吧。
黎杳说。
一边心道,旁边这哥哥可已经三千岁了。
女孩磕完头便拎着药跑走了。
走到药局外,黎杳便问:刚才那银锭是你变出来的吧?嗯。
那岂不是以后再也不会缺钱了!?你快教教我是怎么变的!凛青望扫了她一眼:不过是寻常的幻术。
?黎杳愣了下:那那枚银锭……?过会儿就消失了。
片刻后,黎杳笑起来,眉眼弯弯,笑得将头抵在凛青望肩侧,看上去开心极了:太好了,那些补药看着很贵,赚了!……凛青望觉得她实在不像个名门正派。
*黎杳修为大涨后已经能隐约捕捉到妖气,如今轻巷镇内的确有残存的蛇妖气息,但此刻蛇妖并未在此处。
她本想去长老府上再问问情况,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她更想去秦府——被供奉状元神的秦泽的府上。
也就是那蛇妖已死的夫君。
曾经连中三元风光一时的状元,如今这府门却已破败不堪,园内花草杂芜,久未经打理,杂乱的藤蔓都顺着墙爬上府门。
随着一阵悠长的吱嘎——声,黎杳推开门。
空气中都是久不见天日的霉腐气味,黎杳挥手拂去漂浮的灰尘,咳嗽了声。
秦泽应该已经死了五年了吧。
嗯。
凛青望应声,视线越过黎杳,扫向她身侧。
她跟着看去,便见悬在房梁之上的粗麻绳——秦泽是上吊死的。
看来这秦府的布置都保持原样,许是百姓们也不敢乱动。
黎杳在他府上逛了一圈。
很奇怪。
她察觉不出蛇妖的气息。
这五年来,蛇妖难道都没有再回来过这里吗?黎杳蹙眉道,听之前那老丈说,秦泽和蛇妖成婚三年后大家才发现她的身份,那三年秦泽都没有被蛇妖伤害,甚至有可能并不知道她妖的身份,那么,蛇妖跟他成婚应该是因为爱上了凡人才对。
可她竟然五年都没回来吗?甚至连这条上吊的麻绳都没收起来吗?凛青望走进秦泽的书房,两指在拿毛笔架上一点,眼前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从前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景象——秦府从前只是个破败小屋,是秦泽做官后才建了府宅。
中举前,秦泽只是个穷酸书生。
一日,他从雪地里捡回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蛇,将它放在被褥中。
旁人都道他傻,告诫当心被蛇恩将仇报,秦泽只是笑笑,还做了汤羹喂小蛇吃下。
有一天秦泽回家,发现被褥中的小蛇不见了,他也并未放在心上,知道它是活过来了。
直到第二年,秦泽母亲死了,家中只剩下他一人孤苦伶仃。
然后,家里来了个女人。
往后那些年,这个女人给他洗衣做饭,给他研墨,陪他读书。
再往后,秦泽三元及第,入京做官,贬官回乡,这女人都陪在他身侧。
……幻象到这结束,黎杳愣住了:这是什么?凛青望:蛇妖的血沾在毛笔上,我还原了她的部分记忆。
……所以她现在这么做,是为了给秦泽报仇?不是,她已经死了。
凛青望拿起那支毛笔,这上面的血迹中沾染了她的其中一魂一魄,应该已经魂飞魄散。
什么!?黎杳一惊,那之前那个蛇妖不是她?凛青望敛眸看向窗外:正好,你可以亲自问她。
黎杳背着的歃血剑陡然震动起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不化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