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2025-03-22 07:25:32

温池中水光潋滟, 澄黄的夕阳将池面都染得金黄,空气中弥漫开飘动的灰尘与水汽。

水声如清脆的铃声叮当响起,起起伏伏, 水声中又夹杂细碎呜咽, 藏在其□□同沉浮。

黎杳眼眶都红了,水光流转,下唇更是被咬得鲜艳欲滴。

寝宫内的气氛逐渐升温, 充斥着属于凛青望的气息。

黎杳体内的力量是凛青望给她的, 此刻他的灵力汇入她体内, 轻而易举又轻车熟路地调动出雷力。

一道巨响的天雷从上打下。

黎杳忽然有些想哭,想起上次他们这般时凛青望也是这样引雷。

她问他为什么, 他说不想让别人听到她的声音。

现在他神识未化, 所做的都是下意识的举动。

可这回忆感动是一回事, 眼下凛青望的动作简直是要毁了那些回忆, 黎杳双手还被牢牢反剪在身后缚着。

捆仙绳有巧劲, 不是用蛮力就能挣脱的, 其实现在黎杳的灵力要比凛青望的更强大,按理说应该是可以施咒解开, 可她体内的力量也来源凛青望,此刻不知怎么就是调动不出来。

黎杳羞耻到呜咽,求他先解开。

可他此刻根本听不见她说的话, 也不会做任何反应。

从前凛青望做那事儿时虽也霸道,可也是温柔的, 现在这样带着盲目的粗鲁让黎杳忍不住觉得有些害怕。

不是怕他会伤害她, 而是因为不确定感。

等这一场折磨结束, 黎杳无力地趴在温池边, 双手还被捆着, 脸枕在冰凉的大理石砖上,睫毛飞快颤抖着,气息许久都没法平稳。

她甚至都分不清此刻身上的到底是水还是汗。

她开口时嗓子都已哑了:快给我解开。

这回他倒是将她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将她的捆仙绳解开了,让黎杳一时怀疑他方才到底是不是故意装的。

黎杳力气耗尽,几乎要滑进水池里,手一解开就立马攀着大理石砖上扶了一把。

一垂眼就看到手腕上一圈红。

捆仙绳不容易解开,但其实也不容易弄疼人,只是方才黎杳挣扎得太用力,这才生生将手腕磨成了这样。

凛青望不是个温柔的人,但也从未待她这般粗鲁过。

黎杳顿时有些生气,也不想被他从后边搂着了,黎杳推开她就要往池岸上爬,结果刚一抬腿就被拽了回来。

又溅起一汪池水。

你干什么!黎杳又恼又羞,眼眶红红的,活像只被惹恼了的狐狸,你别碰我。

他又装听不见了。

从后面牢牢将她箍在水里,下巴窝在她肩上,斥眸一眨不眨:喜欢。

声音很轻,黎杳没听清:什么?他在她颈窝轻蹭,像是撒娇:好喜欢这样子。

黎杳被他这直白露骨的话弄得脸红,故意道:可我不喜欢这样,你看看,我手都这样子了!她把手腕伸到他眼前。

凛青望一顿,缓慢地眨了眨眼,似是出乎意料,他满眼愧疚地拉着她的手亲上去,低声说:抱歉。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如果不是现在的凛青望和从前反差太大,黎杳都觉得他已经醒过来了。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见他模样偏执又委屈,顿时教她心口一软,一时间也没什么脾气了。

这个澡洗得实在是久,外面天色都已经暗了,雷雨过后空气中一片湿漉。

换上干净衣服,黎杳拖着疲惫的身子又走到寝殿外吩咐将晚膳送来。

婢女应一声,余光瞥见黎杳一眼,顿时一愣。

虽然知道女皇有绝色之姿,可她大多时候不苟言笑,手段狠辣,让人害怕。

而现在的女皇长发及腰,发尖还浸着水,脸颊粉嫩,眼角绯红,整个人都像是软和下来,看上去当真像个蛊惑人心的狐狸。

难不成他们这个女皇是个狐妖?觉得自己参透什么秘密的婢女害怕地行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开。

黎杳回到殿内,因为方才不甚温柔的举动她坐下来时都还有些疼痛,她小心坐下,托着腮偏头看了眼凛青望。

他远远坐在床边,双手还乖乖放在腿上,坐得板板正正。

刚才那澡洗得她口干舌燥,黎杳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尽,偏头问:你要喝水吗?凛青望摇头。

你坐那么远做什么?他不回答了。

黎杳也没怎么在意,毕竟凛青望现在对她说的话就是时不时能做出反应,时不时又听不见的。

很快,婢女就端着晚膳进来。

你吃吗?黎杳问。

他又摇头。

黎杳:那你坐过来陪我吧。

凛青望抬眼定定地看着她,一时没有任何动作,黎杳便催促道:过来呀。

他这才起身,然后挪开她对面的椅子,跟她面对面地坐下了。

黎杳觉得奇怪,现在这个状态的凛青望简直恨不得跟她时时刻刻待在一起,而且没了从前口是心非那一套,坐下时总是黏着她坐的,像这样刻意远离她还是头一回。

黎杳轻声问:怎么了吗?没怎么。

那你坐我对面干什么?他又不说话了。

黎杳拍拍身侧的椅子:坐这里吧。

不行。

头一回被凛青望说不行的黎杳愣了下:为什么?他面露难色:我会忍不住的。

什么?忍不住弄疼你。

他垂下眼,你会生气。

那模样简直要多可怜就多可怜,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如果嘴上说的不是这些浑话就好了。

黎杳脸又烧起来,看着他委屈低垂的眼,忍不住腹诽自己,最容易心软没有原则的就是她自己了。

我不生气。

黎杳温声道,你坐到我旁边来吧。

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起身坐到了黎杳身侧,动作很小心,避着没有碰到她。

黎杳心里叹了口气,舀了碗汤喝,也不知是什么汤,味道格外鲜美,上面浮了层浅浅的油花,口感绵密。

她舀了一勺递到凛青望嘴边:啊——他乖乖张嘴喝下。

黎杳期待地看着他:好喝吗?嗯。

黎杳笑起来:你以前都不喜欢吃东西,难得听你说好喝呢。

于是趁这个机会,黎杳多喂他吃了些,他倒没什么挑食的,凡是黎杳喂的都吃了下去。

喂好他,黎杳才自己用了晚膳。

她还是腰酸背痛,吃完后就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也懒得唤婢女进来收拾东西。

凛青望就坐在一旁看着她。

窗户开了条缝隙,晚风吹拂进来,黎杳的长发轻飘。

沐浴后她连头发都没梳个发髻,柔顺地披散下来,垂在脸侧,虚阖眼,皮肤白皙透粉,用过晚膳后懒洋洋地卸下所有警惕,看上去像个未经事的闺阁小女。

凛青望忽然别过脸,不再看她。

黎杳察觉到动静,微张开眼,以为他是想上床休息了,于是唤进婢女将残羹拿出去。

走吧,睡觉了。

凛青望跟着她朝床榻走去,黎杳爬进床里侧,便看见他直接在床边席地而坐,躺下了。

黎杳一愣:怎么了?不能一起。

为什么?黎杳问完就立马明白了,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原因。

她一时也不知是该羞还是该笑,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觉得这样不知伪装的凛青望实在是过分可爱了。

睡床上吧,我睡床,让你睡地上算怎么回事。

会弄疼你。

没事,只要你别再用捆仙绳就好。

黎杳去搀他手臂,上来吧。

凛青望这才从地上起来,上了床,但也只占据了一角,两人之间宽敞得还能再躺下两个人。

乖得一点都不像之前她又哭又求都不肯停下的凛青望。

黎杳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她受伤本就痊愈得快,更不用说那样几乎可以忽略的擦伤,于是最后那点恼意也都烟消云散了。

黎杳朝他靠过去,从他背后抱过去,双臂搂在他腰上。

凛青望倏的浑身一僵,一动不动地僵在那,仿佛是被一把锋利的刀架在脖子上,稍一动就会被割伤喉颈。

黎杳感觉到他的僵硬,拍了拍他作为安抚。

可这僵硬非但没减,反倒加剧了。

于是她便由着他去了,黎杳觉得好久没这么累了,合眼没一会儿就睡着,气息平稳,胸腔也规律起伏。

放到凛青望这就成了折磨。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一动不动地定在空气中一点,耳边都是身后姑娘匀长的呼吸声。

他那颗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

可他意识是散的,也觉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次日一早,黎杳一醒来就感觉怀中凛青望还是跟前夜一样僵硬着,睡得格外板正。

这个人……他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僵了一夜,骨头都要散架了吧。

于是黎杳抬手给他捏了捏肩膀,刚一捏,凛青望就骤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眼中有愠怒。

黎杳很懵。

……起床气?凛青望抓住她的手:别碰。

……黎杳觉得凛青望实在有些玻璃心,就因为她斥了他一句说不喜欢,他就硬是忍住了她身上气息对他的吸引力。

算了算了。

黎杳心软,我没有不喜欢。

凛青望抬眼,眸光亮亮的,又有些不肯定。

黎杳摸摸他头发:真的。

说着还仰头亲了他一口。

于是一个时辰后,黎杳就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

她心想这君王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她就这一个凛青望就已经吃不消了,那些后宫佳丽三千的可不得每天都累死。

*这些天白岁之闭关不知在捣鼓些什么,浒苑师姐也一时见不到他。

等见到他时已经是好半月之后了。

凛青望的状况也是断断续续的,偶尔能够对她说的话做出及时的反应,偶尔又一睡不起,怎么叫都叫不醒。

黎杳在过了几日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日子后,发现他每天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这个变化让黎杳非常心焦,害怕再这样下去他又会像从前那样一睡不起。

于是黎杳索性带着凛青望离开偃歌城,易容后飞往衍月门。

修为高者使用的易容之术不容易被识破。

衍月门历史悠久,许多弟子都长年在外游历除妖,几十年回来一趟的都有,所以这样的生面孔走进衍月门并不会引起过多关注。

到了衍月门后她就径直往掌门屋走。

屋外站着两个弟子,拦住她和凛青望说师父正在闭关中。

话刚落,门就大大敞开,从里面传来一道声音:进来吧。

方才那两个弟子不由愣住,仔细看了眼眼前这两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修为更是高深不可测,一时怀疑是不是衍月门早年的师兄师姐回来探亲。

黎杳和凛青望走进房间,门又立马关上了。

白岁之正坐在中央蒲团之上:现在倒肯回来了。

黎杳:……反正也已被认出来了,黎杳便除去易容,走到白岁之身前将之前带凛青望去腐骨渊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白岁之。

白岁之捋着长长的胡子,看了眼她身侧的凛青望,诧异道:为师同他交手多次,倒第一回见到他这般样子。

师父,可他现在每天昏迷的时间越来越久了,是不是因为现在他体内仅存的这些魂魄难以维持了?白岁之:原本他应该连话都不会说,如此看来,是他的神识还未完全被洗髓芝吞噬。

这是什么意思?洗髓芝吞噬神魂是因为能够让人彻底忘记自己身处虚无之境,从而一点点将人的神识完全吞没,让世上再不存在此人。

黎杳想起那日自己被卷入洗髓芝中看到的那一片虚无之境,以及后来又沉入凛青望的灵府中的画面。

白岁之仰头喝了口酒:所以,如果能将那些神魂从洗髓芝中救出来的话,他也就能恢复神识了。

可是不是说但凡被洗髓芝吞噬就再也无法复生了吗?被彻底吞噬后的确如此,对一般人而言卷入洗髓芝即意味被彻底吞噬,但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这样,他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据,他还没被完全吞噬。

黎杳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下,眼中又燃起一抹希冀,可又害怕到头来又会是空欢喜一场。

这几个月来这样的空欢喜已经太多了。

她稳住心神,缓声问:所以,现在我该怎么做?进入他的灵府。

白岁之沉声道,灵府是相通的,只要你能在他的灵府中找到他,就意味着你也已经到了洗髓芝用来困住他的幻境之中,之后,你要想办法将他带出来。

我该怎么带他出来?白岁之摇头。

他也不知道,这世上还从未有人能在洗髓芝吞噬中存活下来,凛青望是头一个,而进入洗髓芝的幻境中救人,黎杳也将是头一个。

好。

黎杳攥紧拳头,低声道,不管会遇到什么,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不过有几件事你需要注意。

什么?凛青望的灵府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地方,尤其他现在的状态很有可能会将你当作入侵者,杀了你。

黎杳:……我觉得应该没有那么难进。

黎杳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已经同他神交的事,于是佯装着点了点头。

另外,即便你是外来者并不会在洗髓芝中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但有一点你要牢记,不要迷失在幻境中。

白岁之严肃道,如果你也迷失其中,误以为自己本就是生活在幻境中,那么你也会被一并吞噬,永远出不来,最后死在他灵府中。

黎杳一愣,沉声道:我知道了。

*黎杳没有再拖延下去,离开衍月门后就直接飞去魔宫。

没有惊动任何魔将,她带着凛青望回到寝宫,又在寝宫周围设下无法突破的结界屏障,确保她进入凛青望灵府幻境时不会被打扰。

等她再回寝殿时发现凛青望已经又处于昏迷状态了。

黎杳皱了下眉,将他扶到床上,而后两指点在他眉心,运作一道灵蕴进入他体内。

凛青望的灵府的确对她敞开,黎杳一路都没遇到任何阻碍,等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他的灵府。

炼狱火海。

黑紫穹顶,仿佛伸手就能触及雷霆。

她站在大火岩浆漫过的焦土之上。

按照师父所说,进入灵府之后就需要找到凛青望,如此才算已经同他一起身处于幻境之中。

可她现在环顾一圈,并没有发现丝毫凛青望的身影。

因为神魂消散,凛青望体内的岩浆都不如从前那般滚烫可怖,可黎杳走在上面还是会觉得疼痛。

可她走了很久,就是没有找到凛青望。

与此同时,黎杳心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扭头看向那株生长在凛青望灵府中的巨大的洗髓芝。

那次大战,她在凛青望的灵府幻境中看到过这朵洗髓芝的来源,正是三百年前那次浩劫留下的。

黎杳一步步走进那朵洗髓芝,便感觉到一种压迫袭来。

她体内涌上一种强烈的直觉,支撑她继续朝洗髓芝靠近。

黎杳走到洗髓芝下,调动灵力在周身护上一道屏障,而后朝洗髓芝飞去。

因为虚弱的神魂,连带着这株洗髓芝也不如从前那般妖冶,黎杳忍着压迫感和窒息感落在洗髓芝上方。

从上往下看,花心里面如深渊一般,看不清。

黎杳不由靠近,可刚靠近一步就感觉到强大的吸力,她浑身一轻,灵力尽散,直接跌进了深渊之中。

*灵府是由自身灵识塑造出的精神图景。

灵府幻境可以是任何样子的,可以是炼狱火海,也可以是浩瀚大海,甚至可以是你一段回忆中的场景。

黎杳本以为属于凛青望的幻境会是一片寂静无人的地方。

如腐骨渊,如永夜下的无人之境。

但都不是。

黎杳睁开眼,周围已经看不到洗髓芝。

她悬浮在半空中,黑夜中零星点缀几颗星辰,她鼻尖充斥着硝烟味。

她垂眸看去。

红墙绿瓦,火光滔天,兵戎短接。

皇宫城门外乌泱泱的百万大军,为首的男人驾着一匹骏马奔驰,猩红披风猎猎翻飞,精铁铠甲被染上鲜血。

男人执剑嘶吼,杀红了眼,脸上身上皆是血。

黎杳睫毛飞快颤动,直觉眼前这一幕不对劲。

这是……王爷?这一幕她并非是第一次看见了,当初她死后灵魂脱身,她就飘在暗宇中看到这些,镇北王因为她的死率大军造反,攻进皇城,弑兄夺位。

在战后的废墟和惨火中,王爷盔甲披风沾血,猩红双眼,一步一步走到她墓碑前,一滴眼泪洗尽碑上尘土。

他轻声说:杳儿,本王替你报仇了。

而此刻,黎杳看到了从前没看到的——王爷的背后,有一只轮廓透明的幽冥虎,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而世人都没有听到,就连王爷自己也不知道。

此刻的幽冥虎就像是魔尊的化身。

黎杳不知道为什么两百年前殿下会成为王爷,也许是因为历劫,也许是因为别的。

但此刻她终于明白一点,殿下就是王爷,王爷就是殿下。

从始至终,都是凛青望。

也明白了,为什么幽冥虎第一次见到她就会那般亲昵,因为它曾经在凛青望的灵府中感受到过她的气息,也一同体会了王爷因她而产生的惊怒和痛苦。

一阵风吹来。

带着洗髓芝独有的甜腻猩香。

眼前被一团云雾挡住,黎杳看不到任何,只听见朝堂之声——镇北王登基,改国号为北。

*又过了许久,黎杳才感觉双脚落地,眼前云雾散开。

方才的火光与厮杀如幻影般全部消散,眼前是片祥和的街市,夕阳西下,霞光叠嶂迤逦而下。

黎杳没再看到凛青望。

可她坠入洗髓芝后来到这里,应该是已经进入了幻境才对。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黎杳随手在路边抓住一个男子问:请问如今是几年?男子奇怪地侧眸,见到她那漂亮的脸蛋后又笑起来,殷切道:北国七年,姑娘是外乡来的?北国七年……那就是,镇北王登基已经七年了。

黎杳又忙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粟阳城。

粟阳城。

北国皇城。

从前黎杳生活的地方。

黎杳环顾四周,百姓富足安乐,看来史书记载的不错,镇北王夺位后反倒是将这片国土治理得更好了。

她现在再站在这片土地上,当真是觉得恍如隔世。

只是……她要怎么才能进到皇城里头找到凛青望。

黎杳如今在这里成了个没身份的人,只好四处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进入皇宫的办法。

然后紧接着她就一脸麻木地发现自己一点银两都没带就来了这里。

谁能想到进灵府幻境还要带钱啊!!!黎杳现在的两个身份,一个魔后,一个女皇,都是至高无上到不需要自己付钱的,她也早就没带银两的习惯了。

好在——黎杳从发髻中抽出一支翠玉步摇,是之前一个盛产玉器的小国赠来的,想必价格不菲。

黎杳找了家典当行,将那翠玉步摇递给老板。

老板看了看步摇,眸中闪过惊异之色,的确是百年难遇的上好玉器。

老板又看了黎杳一眼:姑娘,这玉的确通透,只不过内里有些碎隙,糟践了这块玉,否则真能卖出个大价钱。

这能卖多少?老板码出三枚银锭。

黎杳从他手中抽回那支步摇:那我去别家问问。

诶诶诶——!老板慌忙又叫住她,赔着笑脸,价格我们可以再谈嘛,姑娘希望卖个多少呢?黎杳竖起三根手指:金锭。

老板:成!……?黎杳懊悔,觉得实在亏大发了。

她收起老板给的三枚金锭,往旁边看了眼。

她早就察觉到旁边那两个男人已经议论她许久了,锦绣衣袍上绣着云雁,一看就知是达官显贵。

黎杳走出典当行,默默调动灵力听他们在里面的窃窃私语。

我想起来为何觉得那女子眼熟了!其中一个男人说,陛下曾经请画师作画,她与那画中女子简直有九分相似!可不是说那个女子从前被先皇杀了吗,怎么还活着?自然不可能还活着,但大千世界总有容貌相似的人啊。

陛下为了那女子后宫始终空旷,如果我们能将此女子赠给陛下,必定龙颜大悦,说不定还能得此晋封。

黎杳:……居然要给镇北王送美人吗?黎杳想从前镇北王那个性,这条路必然是条死路。

只不过于她而言却是个能进皇宫的好法子。

黎杳正准备过去同他们商讨一番,其中一个男子就直直走来,停在她身后,眼疾手快地朝她后颈挥下一记手刀。

黎杳:……你们知道现在砍得是谁吗?那记手刀于黎杳而言微不足道,但情势所逼,她只好顺势装晕。

很快就有人将她扛上了马车。

不会出事吧?能有什么事,反正是去献给陛下的。

可方才看她拿出的那枚步摇,想必也是大家闺秀,不如先经得这女子父母的同意。

哪家父母舍得自家姑娘去那龙潭虎穴,说了也是白说,反正陛下看不上就原样丢回去,若看上了,就是杀了她父母,这女子也必须得留在皇宫。

装晕的黎杳听到外头两个男人的交谈声有点懵。

你们说的是王爷吗?!龙潭虎穴??杀了父母???她透过车帘往外看,走过街市周围就静谧下来,而后眼前出现绿瓦红墙。

到皇宫了。

最后轿子在一座宏伟主殿前停下,车帘被掀开。

黎杳算算时候,自己也该醒了,于是佯装着惺忪睁眼,懵懵懂懂地问:我这是在哪里?皇上要见你。

皇上?黎杳的戏很足。

跟我来吧。

那男人认定她年纪还小,吓唬道,若惹怒了皇上当心人头不保。

黎杳心说你还是当心你自己的人头吧。

不过她还真有些担心王爷看到她时会是怎样的。

凛青望被困在灵府幻境,这里的时间流逝比现实要快得多,实则他已在这北国七年,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处于灵府,也就是说,现在的凛青望记忆中只有作为镇北王和北国国主的几十年,而没有作为魔尊的记忆。

那么她于他而言,早已经死了七年了。

黎杳跟着人一步步走上台阶,雄伟偌大的宫殿就近在咫尺,她竟产生近乡情怯的感觉。

宫殿中的人,是凛青望,是王爷,也是殿下。

他们走过杀戮和生死,现在回到了起点。

黎杳站在大殿前,听那男子让人进去通传,那奴才刚推开门就扑通一声吓得腿软跪下。

黎杳一顿,抬眼望去,便看见大殿地上血流成河,躺在地上的男人有点眼熟,好像是王爷的某个皇弟,从前应该是个亲王。

可现在死相惨烈,被砍断了一条胳膊。

黎杳身边那个男人也扑通跪地,两股战战,像是看到催命的阎王。

如此一来,只有黎杳站着了。

她的确是忘了跪,甚至连动都仿佛动不了,定定看着朝堂之上的男人。

北国七年,如今这个凛青望,已经是凡人年岁的三十五岁了,步入中年,历尽千帆,甚至能感受到沧桑感。

他垂着眼,神色平静,威严天成,鞋底与衣袍都染上大片鲜血,他漫不经心地踩过血泊,将那把剑从自己皇弟心脏位置抽出来,一点一点认真擦拭干净。

整个人都冷漠肃然。

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这幅模样不像是王爷,倒像是殿下。

黎杳忽然想到刚才那男人说的话。

……………………王爷不不不不会是……黑化了吧???凛青望一席黑衣,擦干净剑后侧头,夕阳将他的眉目都晕染得醉人,他嗓音磁沉又威严:都跪着做什么。

然后,他便看到大殿之下,唯一没跪的那人,眉目骤然一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