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2025-03-22 07:25:32

对于册封皇后的事大臣们当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北国已经强盛到没有国家能够将其灭国,只担心陛下无子嗣可继承皇位。

只是渐渐有风言风语传出。

那位皇后是从前陛下还是镇北王时王府里头的那女子,原已经死了七年了, 可现在却站在他们眼前, 这个女子恐怕非鬼即妖。

于是有些大臣对此冒死进谏,陛下对此也很简单粗暴,一概不予理会, 口出狂言者则直接被赐死。

黎杳还是通过宫女的窃窃私语中得知的。

黎杳:……不愧是暴君。

大臣会这样觉得也无可厚非, 毕竟换作从前的黎杳遇到这样的事也会觉得荒诞, 于是特地去书房找陛下。

门口守着的奴才一见她就立马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回禀皇后娘娘,皇上正在处理政事呢。

黎杳:麻烦公公通传一声。

皇上早就说过, 皇后娘娘来只管进去, 无需通传。

奴才赔着笑脸, 只是方才陛下刚发了好大一通火, 还望娘娘小心。

好不容易后宫才终于有人了, 可别一不小心又被皇上杀了。

黎杳:……她推开门走进去, 陛下正在看奏折,眉心紧皱, 整个人都浸在一种风雨欲来的愠怒和戾气之中,抬眼看到黎杳这戾气才终于散去一些。

黎杳笑了笑,走到他身边:陛下怎么不高兴?他将那些糟心奏折推到一边, 牵着黎杳的手将她带进怀里,凑过去寻着她唇瓣亲了亲:杳儿怎么过来了?我听我屋里的婢女说, 最近众多朝臣都在传我是个妖女?他立马敛起眉, 剑眉星目:谁到你面前去嚼舌根了, 朕杀了他们。

这也没什么, 换作是我也会这么觉得的。

黎杳忽然好奇问, 不过陛下你就不怕我真是个妖女,会给北国带来祸事?带来就带来吧,反正这皇帝我早做厌了。

他贴着她唇,亲昵缠绵地摩挲,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管是人是鬼还是妖,都可以。

黎杳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抚过他眉眼:陛下,你好像真是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她怎么也想象不出镇北王会说出这样的话。

若是魔尊说的,倒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你走后,我很后悔。

过了许久,他忽然说。

嗯?黎杳微怔,后悔什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快点回城,你就无需独自一人面对那样的杀戮,若再快些,哪怕从此落魄流亡天涯,我也定会护你平安无虞。

你要平定西北战乱,何时回城哪里是你能自己决定的。

他一下下顺着她长发,低声道:我还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娶你,到那么晚才明白,于我而言,原来世人的命都不及你的。

黎杳一顿,仰头轻声问:陛下是从以前就喜欢我的?从前,她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爱慕镇北王,而镇北王心怀天下,常年在外征战,黎杳从来不觉得镇北王心中会有儿女私情,也听她一样喜欢她。

他笑了:我若不喜欢你,为何要将你养在王府?镇北王虽有大义,但也不可能随便捡个女子就带回府里养。

这道理她早该明白的,可当局者迷,从未发觉。

黎杳心跳加速:那你怎么、怎么从不告诉我?那皇帝对我早有忌惮,前路未知,你跟着我只会遇到危险,我只想着等将战事都平定后交了兵权虎符,带你一起做个平常清流人家,只是我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你还是会因此丧命。

他贴着她的脸,杳儿,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黎杳想起自己灵府中被改变的那一幕。

火光滔天的王爷府,被重重包围,无数的箭从四面八方射向她。

而凛青望站在天宇之上,衣袍翻飞,将所有箭都化作铁泥,他飞身而下,破开重围,一把揽住黎杳的腰,将她护在怀里。

她想告诉他,你曾经已经改变过那一幕了。

是你将我从灵府中的王爷府中救了出来。

曾经的王爷,镇压叛乱,百战百胜,救百姓于水火,置大义于性命之上,直到黎杳死了,他才忽然像变了个人,成了人人忌惮畏惧、喜怒无常的暴君。

那么魔尊呢?黎杳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不曾遭受那些,不管他是魔域的小殿下,还是道界的大弟子,想必都能成为受人敬仰的存在。

她眼眶发热,脸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陛下。

如果可以,真想将你带到锦绣丛中,一世无虞,平安喜乐长大。

*黎杳抱着他不动,凛青望便也任由她抱着,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你过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黎杳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来请陛下宽恕那些大臣。

他显然不太满意:过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个?其实那些大臣们也并无乱臣之心,无非是为了我的事,可本就让人难以信服,陛下就别如此重罚了吧?他们对你不敬,就该死。

反正陛下心意已决,何必理会他们反对,至于妖女祸国,往后他们总会打消这个念头。

黎杳说,而且我也不想看到陛下周围所有人都惧怕你。

毕竟她曾经见过那样的场景——你很孤单。

常常见你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周遭静寂无声,只有月亮与幽冥虎作伴。

所以哪怕这些进谏的老头的确是很聒噪,黎杳也希望能留下他们。

陛下看着她:你不喜欢我杀人?黎杳摇头:只是觉得不该杀那些朝臣。

既然你不愿,那就不杀。

他答应得轻松。

还有一事要求陛下。

黎杳说。

何事?关于出征游京国,我想同陛下一同去。

他很快就点了头:好。

这个黎杳倒是没料到他会同意得这么快,还以为他会希望她乖乖待在宫里。

但转念一想就又明白了。

从前他在外征战时她死了,现在再次亲征,无论如何也不敢将她留在宫中。

这件事,也许她不提,陛下也早就打算要带她一起。

*皇后的册封礼举行得很是隆重,一时间关于黎杳是妖女的言论更加甚嚣尘上。

陛下还因此发了好大的火,黎杳倒是很坦然,甚至还有点想笑:不好意思,我做女皇的时候也天天被说成是妖女,早就习惯了。

黎杳安慰陛下说别生气。

他却是冷然道:你当这件事的背后真是这几个乱嚼舌根的小喽啰么?黎杳一愣,问:那是谁?陛下没直接回答她,只是眼底染上冰霜与戾气:早该杀他了,是我留他太久。

黎杳估计又是什么亲王郡王之类的,凛青望这国主虽残暴了些,但国力强盛,百姓富足安乐,还是很服众的,这辈子唯一让人诟病的大概就是曾经弑兄篡位,尤其让那些亲王郡王们生了不该有的野心。

她这几日在宫里也听说过一些东西,这些年陛下杀自己底下这些异心的血缘兄弟都杀了不少。

如今册封皇后本该是举国同欢的事,却被有心人利用后大做文章,也难怪他发火。

黎杳本以为这种事该是台面下的暗流涌动,妄图以此撼动陛下根基。

却没想到那么快就开诚布公。

皇后册封礼那天是个艳阳天,万里无云,百花齐开。

按照传统,皇后需要上轿在皇城内绕一圈,见一见百姓,以示母仪天下。

黎杳凤冠霞帔,嫁衣灼红,坐上轿子,遥遥看到就要到从前的王爷府了,那些回忆也如潮而至。

而如今知道了王爷就是凛青望后,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已经见到了。

陛下还说,原来他还是镇北王时就已经喜欢她了。

想到这,黎杳不由勾起唇,脸掩在喜帕底下,笑靥如花。

须臾之间,一道冲天的火炮随着咻一声尖锐的刺响炸开,黎杳掀开帘子从缝隙看出去。

便看见从前的镇北王府牌匾上挂下两列白底红字——弑兄篡位镇北王并非皇室血脉!镇北王恩将仇报,杀恩人太后之子!黎杳刚随便瞟到一眼,就下意识用灵火将那两块白布全部烧掉了。

灵火威力巨大,转眼就已烧成黑灰。

而此时,一个黑影从王爷府内飞出,并不朝黎杳的方向,而是前面陛下所在的马。

匕首划在马身上,受惊的马飞起前蹄高高腾起,陛下则干脆利落一把长剑将刺客整个贯穿,而后抽出血淋淋的剑。

他用剑尖挑开刺客蒙面黑布,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淡声道:理郡王反叛行刺,论处九族。

两人配合默契。

黎杳将那两块布及时烧了没让人看见,而陛下一剑致命,也没让他苟延残喘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

册封礼得以继续进行。

陛下最后一个兄弟也就这样被赐了死。

*入夜,黎杳独自一人坐在皇后中宫寝殿,外边觥筹交错都是道贺之声,等了一个时辰,这些声音才渐渐稀落下去。

寝殿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恭迎陛下。

黎杳莫名有些紧张,即便从前已经被叫了许久的魔后,但现在这般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陛下步入寝殿,脚步声逐渐靠近,而后一根微凉的如意称轻拂过她面颊,挑开了喜帕。

黎杳忽然想起初次去偃歌城时。

为了引出乱灵她拿自己做饵,而凛青望易容成沛承绍的样子,也曾挑开过一次她的喜帕。

陛下难得穿了一身红衣,将冷白的皮肤都衬出几分血色,狭长的眼含着情,又被昏黄烛灯染得惊心动魄,徒增几抹缱绻的情|色意味。

黎杳定定地看着他。

凛青望抬手扶上她的脸,俯身,干脆在她唇上盖下一个吻。

黎杳被力推得一倒,就这样倒在了床上,陛下动作轻柔,见她渐渐喘不过气便又停下了,开口嗓音喑哑:今日有没有吓到你?什么?在王府外时。

没有。

黎杳实话实说,她现在的确不怕这些了,那个反贼曾是陛下的兄弟?是朕的七弟,当初太后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理郡王,另一个便是先皇帝。

黎杳一愣:王爷不是吗?他轻笑,语气平淡:我不过是太后一颗棋子。

太后的确只有两个儿子,期间本该有一个五皇子,但却生出一个死胎,为了挽回当时那皇帝的心,太后便暗自将差人找了个同样刚出生的男婴回来充当五皇子。

便是凛青望。

所以即便当初皇子夺位时明知凛青望才是最适合坐上皇位的人,但太后也只是一直笼络朝臣为先皇帝造势。

太后逝去前,曾叮嘱凛青望,说自己对他有养育和扶持之恩,要他成为先皇帝的左膀右臂,替他保卫江山。

太后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嫡长子并非是个真正有能力的贤主。

后来先皇帝登上皇位,因忌惮五弟的能力,将他远派边疆,谁知那西北风一阵阵的吹,捷报却也源源不断地吹回皇城。

他迫不得已需要倚重凛青望,可却又越来越忌惮害怕。

于是杀心就越来越重。

其实那时的陛下从未动过谋逆之心,他愿意守卫边疆也不过是因着太后的意思与心中的大义罢了。

黎杳在猝不及防下得知了从前史书都不曾被记载过了秘事,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问:陛下可知生父母是何人?都已死了,我本就是孤儿被太后收养。

他淡声道,只知道原本该是姓凛的。

黎杳顿时愣住。

姓凛。

凛青望。

确实都是他。

她眼眶发热,又不愿表现出来,眨了眨眼将湿意逼回去,问道:陛下怎么同我说这个?他低笑:白日你看到王府牌匾上挂着的血字了吧?……嗯。

那些血字是你烧的?……黎杳本以为她速度那么快,没人能够看清才对。

凛青望坐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黑沉一片:所以你真是妖?黎杳一时竟看不透他的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是狐妖?黎杳没好气道:猪妖!他笑了:有这么好看的猪妖?黎杳一愣:陛下不怕?朕难道还会怕我的杳儿么。

他又俯身亲了亲她唇瓣,时不时又用牙齿轻咬,在她耳边低语,我只是好奇,妖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尾巴?他说着,一只手往她背后摸,不断下滑。

黎杳被他这动作激得尾椎骨发麻,人不断往前缩,结果还被捞着脚踝被拽了回去。

就知道同是凛青望的魂魄这点恶趣味都是相同的,黎杳回想起自己出现狐狸尾巴的那一碗,简直羞耻蒙心。

没有,没有尾巴……她两颊发红,我不是妖。

那你是怎么坐在轿中就烧了那些血字的。

他摆明不信。

说来你可能不信,那些灵火还是你给我的力量。

黎杳懵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不成要说自己这些力量是魔尊给的吗,那又该怎么解释魔尊是谁?就连她都还没彻底弄清楚,两百年前的镇北王怎么会是凛青望的魂魄。

好在凛青望没有继续折磨她,而是捞起她腿弯将她抱到床榻上,周围散着各种红枣花生一类的果壳。

红色纱缦落下。

屋内烛火摇曳整晚。

屋外的雷霆之声一夜未息。

此日一早,就到了出征游京国的日子。

将士们整装待发,这些将士都是从前同镇北王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战队,气势滔天,举起酒碗高喊不胜不归,而后将酒碗砸碎在地。

而黎杳此刻就窝在国主怀里,眯着眼休憩,整个一狐媚惑主的样儿。

她没想到有一天这狐媚惑主的名号又会从凛青望转移到自己身上。

只是昨晚实在是将她累坏了,几乎彻夜未睡,到现在还困着,眼睛都睁不开。

众人敢怒不敢言,暗地里纷纷感慨北国真是完了,打仗还要带上皇后的真是闻所未闻,而且还是个妖女。

此时,一个年轻男子踩着台阶上来,明明是很稚嫩的脸,却也披着特制的精铁铠甲,跪在凛青望跟前:叩见父皇母后。

黎杳一愣,立马坐起来。

史书上记载陛下膝下无子嗣,后来将皇位传给了一个义子。

晚年他孤苦一人,也只有这个义子相伴。

现在看来眼前这应该就是他的义子了,名作穆晋,看上去不过年仅十二三岁模样,就已经有了一同出征的气魄,难怪后来会被尊为穆晋大将军。

黎杳莫名其妙地成了母后,也不得不摆出些母后的模样,从陛下怀里起身,坐正了些。

结果下一秒就又被他按着肩搂了回去。

黎杳:……你这样我很难母仪天下啊。

凛青望对这个义子从未溺爱,只是多出些耐心教导罢了,淡声道:由你开路吧。

穆晋立马应道:是!成千上万数不尽的大军兵分三路前往游京国。

黎杳与陛下两匹马在前列,一直行进到晚上,有从后路包抄的将士驾马过来启禀,说是游京国的队伍也已经靠近了,恐怕明早就能抵达。

所谓以逸待劳,陛下没再让众人加速追击,而是令大家在地势优越的河岸边安营扎寨。

趁着陛下离开,黎杳摸着夜色腾起飞上半空,远远便看见对面乌泱泱的队伍。

游京国是从前最为强盛的国家,军队自然也不弱。

黎杳朝他们飞过去,冷风拂面,她掌心升起一簇灵火,砸向对面的粮草,转眼见就火光滔天,将士混乱。

其实她可以直接杀了这些将士,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就此作罢。

黎杳看着粮草被烧尽,转身飞回去。

到的时候凛青望正要回营帐,遥遥看到她,抬眼问:去哪了?她刚要回答,有一个将士跑过来报:陛下,游京国队伍方向起了好大的火,浓烟滚滚,不知是怎么了,已派人前去探看了。

凛青望听完,却回头看了黎杳一眼。

黎杳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凛青望:知道了,下去吧。

等那人走后,他才问:你做了什么?黎杳无语道:你怎么不先问是不是我干的。

他摸了摸她头发,轻笑中带着纵容意味:没人能在此刻在游京国放火。

好吧。

黎杳妥协道,我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

凛青望挑了下眉:谁教的你这些。

从前跟了王爷这么久,还不懂这些么。

正说着,黎杳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手比思绪更快,她一把抽出凛青望配在腰间的剑,直直朝他身后掷去。

剑风带起他的墨发。

后面那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其他将士听到动静纷纷过来,飞快地将那个刺客摁倒钳制在地。

而凛青望却是眉头紧皱,他在那一个瞬间看到了一些本该不属于自己回忆的画面。

画面中也是他和黎杳,站在一片荒漠之上的营帐外,她一袭摇曳粉裙,手里一把上好的宝剑,也是将剑掷向他身后,刀光剑影下他却一避不避。

凛青望几乎能感受到画面中自己的心境。

他明明听到了身后刺客的动静,可浑身沾血、满身戾气的他看到了黎杳的脸,让他恍然觉得尽管自己满身污秽,可至少身边这人是如此圣洁,一时移不开眼。

当时他心想,反正也死不了,甘愿流些血换来多看一眼。

然后黎杳拿起剑,那一瞬间他以为她也想杀了他。

也在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甘愿死在黎杳剑下。

这些画面和心境都如此生动,跟真的一样。

可是……从前黎杳在王爷府时分明连剑都没有摸过,怎么会同他一起上战场。

他根本不记得何时发生过那些。

*衍月门。

浒苑刚从魔域回来,避开众人直接去找掌门。

白岁之问:怎样了?浒苑:已经快过了一月了,师妹还困在魔尊的灵府幻境中没能出来,会不会……?她说不出口那一个猜测。

白岁之皱眉道:既然黎杳的魂魄还没散,就定然还没死。

只是,能在洗髓芝的吞噬中存活下来的魔尊是第一人,现下黎杳进入幻境救人自然也是第一人,就连白岁之也摸不清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现在该怎么办,这么久都不出来,是不是已经迷失了?一旦两人都迷失,恐怕离魂魄双双消散就也不远了。

白岁之难得淡去平日的散漫,低声道:那便造个梦去将他们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