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2025-03-22 07:25:32

衍月门。

侠士留步!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修士喊道, 他疾行几步走到那忽然闯入衍月门中的黑衣男子身侧,抬眼一看,顿时一惊。

这……不是魔尊吗?魔尊来他们衍月门做什么?凛青望看着他, 眼底黑沉。

一旁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寂静:柳大哥, 怎么了吗?浒苑从屋内走出来。

过去被改变,浒苑自然也没有投入火仙阵中,也就没有死。

凛青望瞳孔一缩, 认出来眼前这个男子是谁——柳萧。

那个之前被异化成傀儡尸的修士, 也是浒苑的道侣。

他们都还活着。

如今魔界和道界不似从前那么水火不容了。

关系改变最终的节点就是那日在天元宗的行刑场, 这个嗜血嗜杀的魔尊竟然一反常态拼死阻止了洗髓芝四溢散落人间,后来他们听师父说, 如果没能阻止就会发生窥真镜中预示的世界末日景象。

虽然不知道魔尊为什么会这么做, 但至此之后两界的关系的确缓和许多。

可魔尊突然乍到还是让人措手不及。

浒苑心下一紧, 强装镇定:魔尊来衍月门可是有什么事?白岁之在哪?他喉间发紧。

师父就在屋内, 魔尊是找我师父?待我去通传一声。

浒苑说着就往里走, 凛青望顿了下, 再次叫住她,浒苑不明所以, 又问:魔尊还有别的事吗?……衍月门有没有一个弟子。

他眼睫低垂,拢住了光,黑沉沉的, 叫作黎杳的?黎杳?浒苑想了想,好像没有。

她不仅在魔域中消失了, 甚至在衍月门中也消失了。

浒苑领着凛青望走到白岁之房门口, 轻轻扣了扣门:师父, 魔尊来了。

虽然如今这场面实在和谐得太过诡异, 但看上去魔尊并非来这里打打杀杀的, 浒苑也算松了口气。

也是在这时,凛青望瞥见门口的金鱼池。

透过清澈的池水他看到了自己的倒映,一双赤眸。

所有所有都随之改变了。

他的火系灵根也还在体内。

门被打开,白岁之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浒苑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凛青望步入屋内,她关上门便转身离开。

屋内只剩下凛青望和白岁之两人,对于他的突然造访,白岁之没有表现出什么太过异样惊诧的神色。

魔尊,我等你许久了。

凛青望抬眼。

白岁之:你来找我是为了黎杳的事吧?他心下一惊:你还记得?白岁之点头:方才我做了一个梦,实则恐怕是与你一同卷入到幻境的平行时空去了。

凛青望蹙起眉:你也梦见了。

他想起在那个梦中,他和白岁之合力一同摧毁洗髓芝的画面。

也许是因为我对于你之前进入幻境知情的原因,所以我的记忆并没有被替换,这也是我被卷入幻境的原因。

白岁之若有所思道,其他人的记忆中已经都没有关于那场浩劫的内容了,包括人界,那些异化成傀儡尸死去的人也都已经活过来了。

凛青望:那黎杳呢?我也不知道。

白岁之说,现在的衍月门弟子中,没有她。

凛青望沉默下来,没说话。

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些很不好的念头。

两百年前的幻境中,他和黎杳一同从那悬崖峭壁跌落后,她到底有没有回到这里。

道尊也许有所不知。

他艰难地开口,我和杳儿初见是在两百年前的镇北王府,她因我而死,身中毒剑,这才夺舍了从前那个在衍月门的黎杳,托魂复生。

白岁之愣了下,想起从前黎杳曾经撞到过魔藤石的事。

那时他就奇怪怎么撞到魔藤石还能活过来,原来在那时候就已经是被转魂夺舍了。

可衍月门也没有当初那个‘黎杳’。

顿了顿,白岁之又沉思道,容貌和名字都一模一样,恐怕已经不能用夺舍来解释,魔尊有没有想过,从前那衍月门黎杳就是两百年前王府中的黎杳转世,只是当时她没有前世记忆,撞到魔藤石后反倒阴差阳错地让她拥有了两百年前的记忆与灵魂。

凛青望一顿:可如果真是转世,为何现在的衍月门会没有她?衍月门的其他弟子都没有变化。

包括浒苑和柳萧也还是衍月门的弟子。

他只改变了那场傀儡尸的浩劫,并没有改变其他的结果。

难道……凛青望垂眼,她没有转世?凡人只要不为非作恶,在死后都会被引渡至冥界轮回转世。

那一世的黎杳被他护得很好,连血腥都没沾过手,怎么会没有转世?白岁之:魔尊可还记得在‘梦’中,其他都没有改变,但在那里,没有黎杳。

按照过去,凛青望是和黎杳一起去的天元宗。

但在梦中,只有凛青望一人,也就说明了在那个平行时空黎杳的的确确没有再出现过。

那,她现在到底在哪?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黎杳?他脑中一片浆糊,几乎不能思考,还是白岁之说:魔尊,或许,可以问问冥界。

……世界被重新改变替换,冥王自然也回来了。

除此之外,袁云雁也回来了,依旧在冥界做鬼差。

当初是黎杳作为捉妖师去偃歌城捉化作乱灵的袁云雁,现在黎杳不在,是其他捉妖师处理此事,后面一系列的发展就如从前一样。

袁云雁被引渡回冥界,又因不愿和那沛承绍有来世而甘愿成为鬼差。

冥王走下台阶:魔尊怎么来我这儿了?生死簿在哪?生死簿?冥王愣了下,但看魔尊此刻的神色不敢多问,挥手立马让人取来,忙递上前,魔尊是要找谁吗?他哗啦啦地将书页不断往前翻。

直翻到两百年前坠崖的那一天。

可是。

没有黎杳。

他像是不愿相信,死死地盯着那页纸上的名字,盯到眼圈都泛起猩红,攥着书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怎么了吗?冥王问。

替我查一个人。

谁。

黎杳。

冥王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是凡人吗?是。

冥王施了一道咒,大殿中央的石壁上迅速掠过许多人像,最后停在一点,冥王转过头来:是她吗?石壁上,黎杳穿着一袭红色嫁衣,头戴凤冠。

是他们二人在镇北王府成亲时的样子。

凛青望喉咙空咽了下:是。

她只有出生时间,没有死亡时间。

冥王蹙起眉,喃喃自语,可她是凡人啊,两百年过去了,怎么会没有死亡时间呢?凛青望:她还活着吗?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黎杳到底去哪里了。

如果她在坠崖时没有死,那么,她后来又遇到了什么。

凛青望回了魔域。

其实他很清楚黎杳并不在这个世界,他们神魂交融,只要她在,凛青望就一定能够感知到她的气息,一定能够找到她。

可他就是不愿意相信。

他们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竟然是功亏一篑。

如果早知是这样,即便在幻境中每天都会遭受咒印折磨,即便终有一日他们都会在其中死去,凛青望也宁愿在幻境中和黎杳度过属于凡人的最后几十年时光。

如果能回到幻境。

如果能回到幻境……凛青望脑海中盘踞着这一个念头,几乎被充斥满。

他就坐在魔殿内,忽然,他执起一把匕首再次迅速朝自己胸口刺去,咫尺之间时却忽然被冲进来的幽冥虎撞开。

幽冥虎对他这样的行为不理解,愤怒地冲他嘶吼一声,发出虎啸。

凛青望却不管,他猩红着眼,推开幽冥虎,没做一丝犹豫再次刺了进去,剑尖剖开血骨,他闷哼一声,嘴角却终是浮现出虚妄的笑意。

他更用力地将匕首刺进去。

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刀柄和手臂淌下来。

一滴,一滴。

胸腔中那一株洗髓芝随之变得赤红,颜色妖冶,在胸腔中如心脏般跳动。

他闭上眼,专注凝神,想要再次进入到幻境中。

可这世上最后一株洗髓芝上次就被他用同样的方法强行逼出幻境时空,现在就连跳动都虚弱,始终没有敞开通往幻境的大门。

与此同时,一道灵力从外面骤然波及进来。

魔尊!白岁之在衍月门就感知到魔尊灵脉的强烈变动,赶过来一看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他飞至凛青望身侧,用力压制住他的手,以防他又把匕首往胸腔里送。

白岁之的白色道袍也被鲜血染红,因为用力开口声音都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魔尊,你已经没法再进入幻境中了,你这样强行逼出洗髓芝就是送死!他眼底漆黑如深渊,眼珠又灼红。

依旧没有松开抓紧匕首的手。

他像是执拧于那一丝温情幻想,几千年来唯一一处温暖,让他深深沉溺其中,就连目光都有些涣散。

白岁之的修为在他之下,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只要那匕首再刺入一点,凛青望这条命恐怕就没了。

魔尊,黎杳临死前用火仙阵的力量摧毁了这世间所有洗髓芝,就是为了让你立于不败之地,为了让你过上随心自由的日子,可你现在却要用自己体内这一株杀了自己吗?铛一声响。

匕首终于落地。

凛青望浑身脱力,胸口的血还在不住流动,他靠在椅背上,无谓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

他仰着头,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

低声:可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能做的。

*暑去冬来,冬去暑又来。

四季更替,一年过去。

所有一切都在按部就班、有序发展,这一年时间,衍月门不断壮大,魔界依旧是最让人忌惮的族类,而冥界呢,冥王将要娶妻,名作袁云雁,是个鬼差。

这一年如果要说变化的话,魔尊的变化是最大的。

虽然他从前也总是孤身一人,可现在却仿佛更加孤独,几乎到了孤僻古怪的程度。

他有时会待在魔域,有时又不知去向,只偶尔能看到他在夜晚坐在那棵参天大树上玩着一枝花枝。

花枝在半空中飘荡,映着月光,凛青望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在那笑意中似乎藏着深重的爱慕,又藏着更加深重的痛苦。

魔尊。

一个魔将行至树下,这是冥王特差人送来的。

凛青望侧头,视线垂着看过去,红彤彤一张贺纸,正是他同袁云雁将要成婚的喜帖。

他抬起手,喜帖飞至他掌心。

那喜帖上头还印着两人的画卷。

凛青望漫不经心地低笑一声,抬手一挥,那喜帖便随着风起起落落地飘了出去。

他不打算也没兴趣去参加什么喜事儿。

他重新靠回去,倚着树干,阖上了眼。

魔将看了一眼,不由摇了摇头也转身走了,他们从前那听名字就能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这一年来不知怎么就是颓得很。

月明星稀。

一切都如此祥和干净。

忽然,随着一阵带着梅花香的风——殿下。

凛青望蹙了下眉,但却没有睁开眼睛。

这一年来他只要闭上眼睛就总是能梦到黎杳,或是听到黎杳的声音,温柔又痛苦地缠绕着他,让他不想活,也不舍死。

殿下。

又是一声。

凛青望愣了许久,骤然睁开双眼,近乎惶恐地扭头看过去。

映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远处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她穿了一件颜色很不一样的裙子,以前从没见她穿过,墨蓝色,融入这夜色之中。

让眼前这一幕虚妄得就像是幻觉。

他一跃而下,飞身至黎杳身边,一把将她狠狠揽住怀中。

没有消失,他切实地抱到了她,而不是像那些数不清的无数的梦一样,总让他连伸手都不敢,一伸手梦就碎了。

他躬着腰,将脸深深埋进她颈间,近乎贪婪地嗅着黎杳身上的味道,甚至连你怎么才回来都问不出口——他喉间发涩得厉害,开不了口。

黎杳也用力回抱住他。

我说过的,我们会再见的。

她脸颊在他胸膛轻蹭,像只认主的猫,低声说,我发过誓,永远不背叛你,永远不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