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洞房

2025-03-22 07:25:38

还跑吗?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指尖轻挑,将她的面纱缓缓摘下。

辰霜的视线开始朦胧,眼中的幻象开始消散。

她身子一软,像一片乖顺的羽毛,稳稳飘落在他的双腿之上。

男人的臂弯环绕着她雪肩一圈,大手钳着那截细弱的手腕,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她不由自主抓着男人的衣襟,用力到将他的领间扒开一道小口子,露出内里浅蜜色的皮肤。

她是想贴近他,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眼眶却完全被湿雾迷蒙。

眼泪不受控地簌簌而下。

巴果臧绑了她,劫持她,还要杀她的时候,她一声不吭,硬是一滴泪没落。

可不知为何,这双眼的主人只是轻声一问,便让她不能自已,破开了心防。

直至听到他的声音之时,犹如冷水灌顶,打碎虚弥,破了执念。

她深知,她所祈盼之人不可能出现来救她。

眼前这个人是玄王叱炎,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可与他四目相对之时,总能形成幻觉,由而生出妄念来。

他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辰霜心下冰冷,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叱炎见她突然落泪,微微一怔,以为弄疼了她,这才看到她手腕上被粗绳捆绑过的勒痕。

暗暗的绛红,嵌在她腕间皓白的肌理下,煞是醒目。

他捉着她右腕的力道松弛了些,但并未放手,好像怕她会再度逃走似的。

知道怕了?他的语气带着难得的调笑意味。

他另一只手伸过来,修长的手指蜷曲,抬起她的下颚,在她娇粉的面上轻轻一勾,拭去了那一滴固执的眼泪。

收手的时候,叱炎顿了顿,不由多看了一眼。

她今夜的妆容是精心描画过的。

青黛色的秀眉如水墨远山,眉梢偏生画出几分翘,妖娆中带着一丝俏皮。

微红的眼角像是燕尾斜斜而飞,其下一颗泪痣,掩在蜷长的眼睫之下,楚楚动人,又很是诱人。

连日连夜的奔波与一路上无法平息的怒意,都在此刻被一股悄然萌发的欣喜缓缓抚平。

可他始终不喜她望着自己时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让杀伐果断的他,头一次有了无措之感。

此种感觉,就像是要将已然坠地碎裂的瓷器再一片一片拼回去。

叱炎眸光复杂,纵横交错着,一一落在她单薄而脆弱的身间。

辰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身子轻轻扭动了一下。

她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裙摩挲着男子硬挺的衣料,一片妖冶的碧色染上他素绡的里衣。

贴得太近,他说话间湿濡的鼻息若有若无地窜入她的颈窝,泛起一阵酥麻。

辰霜想要坐起来,直起身子,却被他搭着的一双劲臂霸道地按住。

她望着他的新面具,是个诡异的笑脸,有些渗人。

殿下的面具?那副面具太显眼,容易被人认出。

他出人意料地对她耐心解释,似在抚慰,在外,不必唤我殿下。

是了,玄王叱炎的面具在西北谁人不识,若是被人察觉,怕是要惹出大乱子。

他今夜亦未着一贯的玄衣,而是一身青灰色镶绣银丝的带襟胡服,显得整个人气质更加冷冽。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方才为何会错认。

这一袭灰白的缎面料子,在堂前曜目的烛火映衬下,泛着幽幽的白。

这个色泽,像极了当年那个少年犹为爱穿的白袍。

怪不得盯了一晚上都没寻到。

辰霜低低道:你换了面具,我若没认出你,怎么办?无妨,我认得你就够。

他这句话说得轻柔,却激得她心头一颤。

她垂首望着身上水碧色的胡裙,层层叠叠交缠着。

哪怕换了新衣,戴着面纱,他确实也即刻认出来她来了呀……她正愣神,突然小腿间一紧。

她低下眸光,望见她露在裙子外面的一截脚踝,银铃作响。

经年执刀而长出厚厚老茧的手和纤弱无力的踝骨之间,稍一用力,并能拧断。

收腿想要后撤,却实在无处可逃。

系在踝间的银铃受了惊一般,接连不断发出清脆之音。

别动。

叱炎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将打了死结的丝线轻轻一割开,一串银铃掉落在地,吟出最后一声悦耳的轻鸣。

见束缚已解,她仰起小脸,小声地问有些心不在焉的男人:何时能走?急什么,做戏会不会?他反问得辰霜一脸茫然。

叱炎嘲弄似的,低低睨了她一眼,手停住,一动不动。

余光望去,那双小手就覆在他的大掌之上,明明没什么劲道,却使出了要把他定住的力。

他唇角浮出一丝浅笑,手掌轻轻一翻,反手将她的五指扣住。

十指交缠,随意她挣扎,顿觉心中紧绷之感松解了不少。

验货。

他淡淡回道,眼神不经意地轻轻往外一掠。

辰霜循着他眼底的余波探去,瞥见了屏风外窥伺的窟主。

原是为了做戏迷惑那窟主。

江湖规矩,买定离手,验货确是一道的必要流程了。

辰霜皱眉道: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所以才那么熟悉规则。

不曾。

为你,是第一次。

叱炎错开她探寻的目光,慢悠悠地饮了口酒。

辰霜突然惊觉一问:所以,你是不是没有三千金?没钱,有兵。

叱炎见被她识破,没好气地回道。

你是在拖延时间,等人到齐,就要动手?叱炎颔首默认。

她心下一沉,眼见着那窟主急不可耐地上前催促道:小地特为贵客备了一间厢房作洞房,贵客不如去那里稍作等候。

待金子点齐,便可将人带走。

洞房?辰霜轻喃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身下一轻,已被男人打横抱起,身子马上被一件狐毛大氅盖住。

甚好。

男子应得气定神闲。

窟主点头哈腰,引着身姿高大的男人往里堂去。

他想起雪儿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还不忘嬉笑着小声劝道:这位贵客,她怕是还是个雏儿。

还望贵客快活的时候疼惜她,轻着点……男子目光如利刃,冷冷刺了那窟主一眼,他便不敢再言语。

叱炎随即伸手一扯大氅,掩住怀中女子露在外面的一段皓腕。

就在此时,小神都紧闭的朱漆大门突然被从外面破开。

碎裂的木屑和外头带来的雪花并作一团,涌了进来,在堂前乱飞。

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的赤袍男子疾步冲入堂中,大喊一声:五千金。

数十个训练有素的甲兵从那男子身后鱼贯而出,粗暴地赶走了坐在前排的几个宾客,为主子一下腾出数个空位来。

只见那人一甩覆满雪粒的氅衣,坐在最中央的高位上,露出一身赤金的缎袍,耀人睛目。

他一双凤眸睥睨众生,面露不屑,厉声道:我出五千金,买那个带着匕首的女子。

她人呢?众人大骇,目光纷纷望向立在大堂侧边的窟主,和他身旁正抱着那女子的雅间贵客。

她人呢!赤袍男子提高了几分声调,身后一排排甲兵猛地抽出刀来,明刃闪闪,随时闻风而动。

窟主哪见过这种阵仗,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拜道:这位贵客远道而来,可惜来迟一步,那女子已被买下,贵客不如另择其他,我这里还有绝色……我就要她。

五千金还不够吗?她人在哪里?赤袍男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猛地一挥腰间的金柄皮鞭,噼里啪啦一声,堂前粗硬的红木案头被一下抽断。

宾客们纷纷大惊失色,叫嚷着退出了大堂。

叱炎皱紧了眉头,只觉得,那男子手中的金鞭十分眼熟。

绝对在哪里见过。

怀里的女子听到那赤袍男子的声音后,竟探出来头来。

他敏锐地感受到,紧贴着前胸的这副娇躯在看到那赤袍男子的时候,微微颤了一下。

放我下来。

她随即开口道。

你认识他?他纹丝不动,语调却骤变,强势又凶狠。

她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拉了拉他的襟口,扬起头望着他,眼波脉脉,似在乞求。

何时见过她如此求饶的表情。

可此刻她越是服软,叱炎心中便多一分愤恨。

他冷笑道:他为何也认得你的匕首?你是想跟他走?叱炎倨傲在上,目光冷了下来,不管怀里的人如何摇头,越发牢牢制住她,不让她动弹分毫。

日夜兼程,跑死了近十匹马,出动了最为精锐的亲卫,怎能将这果实拱手让人。

他速速低声对愣在前面的窟主道:我也出五千金。

无论他出多少,我便跟多少。

你若敢透露半个字,即刻身首异处。

语罢又对身旁的葛萨使了一个眼色后,疾步往后门退去。

一阵疾风在忽然而至,叱炎散在背后的墨发被风浪拂动。

他陡然一侧身,双臂收紧护住怀里的人。

左手青筋突起,一把抓住了向他袭来的那根皮鞭,硬是没让鞭尾落在身前的氅衣上。

金鞭如巨蟒绷直长身,就离他身侧分毫之隔。

就差一点,就要将那件氅衣抖落,泄露他怀里的天机。

站出!你藏着什么人?赤袍男子目光已扫了过来,收鞭飞身一跃,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叱炎置若罔闻,直接大步往里走,只是将氅衣遮盖的女子抱得更紧了些。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葛萨从外围领着数十个匆匆赶到的亲卫,窜出来拦住了那冲过来的赤袍男子和他纷涌而至的甲兵。

临走前,叱炎扫视了一圈场上的宾客,又垂眸看向怀里衣衫散乱的女子,对领兵的葛萨令道:剜去在场所有人的双眼。

***厢房暖阁烧着火炭,两柄手臂粗的赤红喜烛热烈地燃着。

又闷又热。

叱炎将辰霜放在绣着喜字的床榻上后,解开衣襟的扣子,敞开领口散热。

辰霜奋力扒开盖在身上的氅衣,挣扎着起来,一眼看到他在床前褪衣。

感应到她的目光,叱炎转身一望,往床榻走来,一面将立襟上的扣子一颗颗解下,直至衣衽完全散开。

厢房外头传来接连不断的兵戟响动,惨叫声连连,厢房内却肃静异常,只有烛芯燃烧时轻微的噼啪之声。

叱炎猛地一挥袖,灭了两盏喜烛。

眼前骤然一片漆黑,辰霜下意识地往后退。

她故作镇定地问道:你要做什么?叱炎抬腿踩在榻前的脚踏上,双臂撑在榻沿,俯身一步步靠近瑟缩不断的她。

他青灰色襟口缠绕的银丝绣边在她鼻尖回晃,压迫她的视线。

此刻再无灯火映衬,眼前人没有一丝一毫那个白衣少年的影子。

黑暗中,叱炎的声音近在咫尺,像是滚烫的烙铁,一字一字刻在她仓皇的心上:你在此地卖身,是我买了你。

你说,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