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尔摩鲁脑子晕乎乎的。
直到风滚草的其他成员从建筑里走出来, 它依旧没有回过神。
说实话,魔王这个词刚从莱特嘴里钻出来的时候,它本想像以往一样来个否定加讥讽。
可莱特的样子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而当它的舌尖触到那滴血, 灰鹦鹉终于意识到自己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已然成真。
可能是因为量的区别, 刺激程度和当初相比相差甚远, 感觉却相近到让它毛骨悚然。
那的确是魔王血肉特有的毁灭性力量,它剧烈到仿佛要压倒一切——只是不到一滴血, 自己这块血肉的力量瞬间回归巅峰, 甚至比本体的新鲜血肉还要强上几分。
巴格尔摩鲁有自信, 就算鹦鹉的躯体会限制住相当部分力量的发挥, 现在它的实力不会比一般地表上级恶魔差。
恢复力量总是好事。
它该感到绝望,被刻在本能中的恐惧凝固在原地。
可惜它的恐惧和绝望似乎涨过了头,这会儿反倒有种奇妙的解脱和不真实感——灰鹦鹉格外满足地蹲在尼莫肩膀上,不时啄两下尼莫的耳朵。
深入骨髓的惧意在它脑袋里根植太久,它反而开始渐渐习惯。
欺负魔王带来的愉悦感倒是崭新无比, 每一次都带来在死亡边缘游走的异样刺激。
它绝对是深渊中所有柯瑞文扁蛇的骄傲,巴格尔摩鲁挺起胸脯。
刚走出门的安表情略微明快了一点,她正困惑地瞄着打了鸡血似的灰鹦鹉。
别管它。
尼莫把啃自己耳朵的鸟嘴拨开,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奥利弗应该还在孤岛法庭。
安轻声叹气, 不过那边终究不太可靠, 我已经安排人去盯着奥尔本首都的监狱了。
谢谢。
尼莫喃喃道。
他总有种不怎么安心的感觉, 糟糕的预感让他后颈发冷。
我们现在去肯雅塔?没错。
肯雅塔还是不太平, 比较好混进去。
女战士挠挠短发, 可是尼莫, 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吧?虽说查看事发地点确实是必要的……你真的不考虑挂个任务寻找目击者吗?不用。
尼莫的语气十分坚定,我有我的办法。
好吧,既然……狄伦,你在干什么?本来安的语气刻意软了不少,后半句瞬间打回原形。
很有趣的信息。
杰西冲两人勾着手指,别管那只羊啦,这么一会儿丢不了——快进来看看。
尼莫将牵绳末端套在巴格尔摩鲁的脖子上,然后将灰鹦鹉搁上公会门口的石雕。
他冲杰西板起脸,坚信已经没有什么消息能让自己真正地感到震惊。
……抱歉,我现在没有看热闹的心情。
哎呀,我理解。
可是路标镇附近的边境森林出现了异变——杰西笑眯眯地摩挲着下唇,我想你们会感兴趣的。
远方某个不知名的荒野,林地已经开始冒出片片黑烟。
估计是哪个法阵溅出的火星引燃枯草,战场中心燃起火光。
奥利弗终于放下了骨剑。
面前魁梧的男人自称杀手,可他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敌意或恶意。
奥利弗·拉蒙。
奥利弗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随后利落地站起身,将卡在盔甲缝隙的细小断枝取出。
您见过洛佩兹?见过一次。
兰迪闷声说道,地平线往孤岛那边塞了不少危险分子,他们可不会对这张脸有好感。
他的口气严肃下来。
……可我记得洛佩兹没有亲戚。
他的话语没有影响他的动作速度,兰迪将金属巨盾往身后一立。
厚实的盾牌犁起一排泥土,法术与金属的撞击声在另一面炸起。
……这张脸算是个巧合。
奥利弗无力地咧咧嘴,刚刚您在车厢中挡住我也是因为这个吗?兰迪耸耸肩。
奥利弗回给对方一个略带感激的微笑,伸出手尝试立起防御法术。
可在他开始引导魔力一刹那,脖颈上的剧痛再次来袭。
奥利弗咬紧牙关,硬是保持了站姿。
不要用防御类法术,这里只允许物理防御。
兰迪对他皱起眉,你……他还没说完,奥利弗再次出手。
他将安息之剑向前横劈一道,巨大的冰刺随着剑气生长——尽管不如冰盾那般牢固,也算将两人和辐射开来的混乱暂时隔开。
为什么找我合作?做完这一切后,奥利弗不由地单膝跪倒在地,好抵抗太阳穴处锥子刺入似的疼。
你看起来最合适。
兰迪干脆地说,我不擅长长时间高强度战斗,暂时需要个靠得住的合作者。
而你好像对当前境况一无所知。
奥利弗瞬间忘记了所有不适,他的目光从兰迪的脸扫到对方结实的肌肉上,然后再次移回兰迪的脸。
面前这位怎么看都像耐力超绝,一个能打十个的类型。
他坦荡地用目光表明了自己的疑问。
面色严肃的杀手无视了他疑问的眼神。
他伸出胳膊,果断架住奥利弗:你对现在的情况了解多少,拉蒙先生?完全不了解。
奥利弗拍拍对方的胳膊,退了一步。
谢了,我自己能站稳。
你的队伍招募了艾德里安·克洛斯,我当时还想是哪个不要命的狂徒这么不讲究。
兰迪摇摇头,但您刚刚的茫然不像是装的,您是真的一无所知?是的。
承认自己一无所知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奥利弗使劲按了按太阳穴,从喉咙里挤着句子。
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随便说点儿……我有三个问题。
问吧。
兰迪竖起盾,他们身边的冰刺开始不自然地崩塌。
第一,为什么要厮杀?第二,为什么不能使用防御法术?奥利弗同样抬起脚,摆好防御姿势。
第三……他们为什么在笑?四五个囚犯向两人冲来,脸上都挂着略带疯狂的笑意。
其中一个双臂突然化为暗紫色烟雾,直直向奥利弗扑来。
而奥利弗敏捷地后退一步,甩手就是一个净化法阵。
烟雾霎时在白光下散去,那人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是在拉德教待过的杂种!这声惨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奥利弗吁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聚集的敌意陡然重了几分。
前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答。
兰迪抡起盾,盾边直接击中另一个人的腹部,直接将其甩飞。
因为这是死囚军团的淘汰测试,他们只要尖刀,不需要注重防御的类型。
杀人越多,初始的待遇就越好。
所以他们之所以在笑——奥利弗果断起跳,一只脚蹬上兰迪的盾牌边缘,高高跃起。
当他再次落下时,伴随的是夹杂冰碴的剑风冲击。
面前的敌人被生生逼退十几步。
——就是因为这个?奥利弗落回兰迪身边,小声说完了后半句。
既然死囚军团追求的是战力,他可不想早早把全部实力暴露出来。
可以这么说。
兰迪将盾牌往地上狠狠一磕,地面隆隆作响,刚打算围上来的敌人又一屁股坐回地上。
不用接受死刑,能舒舒服服活着,还能合法杀人——只要能从战场上活下来。
两人拨开灌木,几乎同时开始向树丛更茂密的地方前进。
您是杀手。
奥利弗随手甩出一道剑风,面前恼人的藤蔓应声而断。
为什么这种时候反而不想动手?这是我……兰迪皱起眉,刚想回答,突然身形一顿。
他的影子中伸出无数枯藤似的的影藤,将他死死缠在原地。
一个枯瘦的身影从黑影中钻出,绕到兰迪身前,右手尖刀毫不留情地捅向杀手的心口。
奥利弗几乎在下一秒便出了剑,可眼看就要来不及——兰迪只做了一件事。
他扯起身后宽大破烂的黑色披风,飞扬的黑色布料将那冲上来的身影牢牢罩住。
动作不紧不慢,活像舞台上的魔术师。
而他的魔术同样神奇,只不过带上了浓重的血色。
当他再次松开披风时,披风已经被鲜血濡湿,而那鲜血并不是那位杀手先生的。
偷袭的法师踉跄地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望着对方。
他就像一瞬间撞上了某个看不见的钉板,伤口数量繁多却并不致命——但若放着不管,他绝对会在短时间内失血而死。
干瘦的男人骂了句脏话,飞快地溜走了。
奥利弗放下剑,他震惊看向兰迪。
那位杀手的衣着并不复杂,胸口薄薄的布料被肌肉撑得鼓起,完全不像藏有什么尖锐的利器或机关。
另一反面,风滚草的新任团长不至于自大,但也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相当的自信。
他自认不会判断错误——在那一瞬间,极短的一瞬间,杀手兰迪身上无疑出现了两个人的气息。
不是某种象征,是确确实实的两个人,两个活人。
一抹雪白从斗篷的缝隙中滑过,一道视线拂过他的脸。
那不是他的错觉,奥利弗十分肯定。
怎么回事?如果他没有感觉到第三人的存在,奥利弗可以极其自然地忽略兰迪的手法——毕竟谁都有几招看家绝活,他们绝对没有熟悉到可以抖出老底的程度。
但是那是一个人,一个可以在瞬间出现又消失的活人。
奥利弗吞了口唾沫,他仔细确认了遍,兰迪身上的气息又回归了之前的情况。
自从自己被打入牢狱,现实变得如同梦境般荒诞,他好不容易以为现况能步上正轨……走吧。
高大健壮的杀手沉声说道,活像刚刚那真的只是次普通攻击似的。
奥利弗没有动,他蹙起眉,开始思考最有礼貌的询问方式。
兰迪帮了他大忙,但他的状况古怪也是事实。
如果可以的话,奥利弗不想因为一点猜忌就和对方彻底撕破脸。
可他还没有想好合适的表达,答案就自己走了出来。
几道寒光闪过,肥胖的监视虫落在地上,非常直接地咽了气。
无所谓啦,兰迪,他发现我了。
一个声音说道。
那声音清脆悦耳,听起来属于一位年轻的女性。
随后一个姑娘出现在奥利弗的面前——她的头发和兰迪一样短,只不过是灿烂的金色。
眼睛很大,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天然的笑意。
她的身材纤细结实,只是个子有点矮,看起来甚至不到一米六。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这一点,娇小的姑娘脚踏着金属鞋跟高得夸张的怪鞋,一眼看去简直像踩了高跷。
她从兰迪体内走了出来,字面意思上的。
就像那个大块头青年只是一个幻影,一团带有颜色的烟尘。
莫拉。
兰迪用力抹了一把脸,这太危险了。
反正他发现我了。
对不对,可爱的先生?年轻姑娘做了个夸张的鬼脸,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莫拉,杀手。
以及这截笨木桩的女朋友。
她的指尖上套着勾爪似的尖锐刀刃,刀刃上还沾有赤红的血迹。
而她的脖子上没有金属项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