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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唯一的问题

2025-03-22 07:26:05

乔安娜·爱德华兹从院子走进门, 一点褐色的泥土落在地板上。

她沉默地收起花园铲,裙摆带着丝月季的香气。

天已经彻底黑了,忏悔教堂的钟楼示警显得格外刺眼。

母亲。

卡希尔朝正在擦拭双手的爱德华兹夫人点点头。

他正靠在客厅的书架旁, 随意地翻看着书本。

……您受伤了。

老妇人正用手帕擦着双手, 手帕上一抹红色格外扎眼。

天太暗。

她轻声答道, 切割魔法出了点儿差错,不用担心。

卡希尔控制轮椅靠近, 他小心地捧起老人枯皱的手, 治愈魔法的金色光芒从他的指缝中露出。

伤口像被擦除般消失, 他松了口气, 抬起脸,露出一个微笑。

我可是治疗师。

您可以多依靠我一点,母亲。

卡希尔欢快地说道,手掌覆住爱德华兹夫人的手背——她的手很小,潮湿而冰冷, 如同露出墓地泥土的尸骸。

您的手太冰了,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很好。

爱德华兹夫人挑挑嘴角,将手收了回来。

桌子上的花换过了,您下午有客人?那几个黑章, 他们问了些关于任务的事情。

她答道, 挪了挪花瓶, 好让桌上的灯光更亮些。

他们没放弃?那么他们或许成功啦。

卡希尔爽朗地笑笑, 您能见到艾德了, 这挺好的。

原本我还想跟主教大人再求求情, 让您至少在祭典前见他一面——毕竟我不希望您留下什么遗憾。

他顿了顿,而且说句自私点的话,作为朋友,我也不希望看到他被处死。

爱德华兹夫人的动作停顿了几秒。

她怔了怔,继而缓缓叹了口气:……希望真的是他们。

这是第几支队伍啦?我想想……第十支?您一定有很重要的话想跟艾德说。

是的。

她温柔地抚着月季花瓣,背对着卡希尔点点头。

非常重要的话。

您一定能顺利见到他。

需要我陪您一起吗?卡希尔倒了杯茶,体贴地加了块糖。

茶杯稳稳飘到老妇人面前。

不用了,孩子。

我不希望你再次受到伤害,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他。

老妇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露出宁静的微笑。

她把茶杯和茶碟搁在一旁,拂开卡希尔姜黄色的额发,弯下腰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就算刚刚抿了口热茶,她的嘴唇几乎和她的手一样冰冷。

……只有一个问题。

爱德华兹夫人想要见您……您知道原因吗?奥利弗开始用凝结出的冰刺当武器,并意外地掌握了点节奏。

他不时瞄向一边空手战斗的艾德里安,艾德里安·克洛斯被称为辉光的启明星的理由肯定不止他已失去的魔法天分——前任骑士长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一点多余的行动都没有。

面对袭来的怪物,纵然奥利弗魔力惊人,击倒敌人的数量和速度也远远不及失去力量的艾德里安。

奥利弗笨拙地学习着,对方的气势让他隐隐有种再次对上威瑟斯庞的感受。

不知道。

艾德里安利落地踹飞一条贴过来的巨型毒水蛭,但你们不是第一支来找我的队伍,我听他们提过,她在佣兵公会那边发布了任务。

会不会是戴拉……戴拉什么来着,想借此干掉你?奥利弗嘟囔着,接连竖起三个冰刺才把滑溜溜的水蛭刺穿。

说实话,现在我们最担心这个。

虽然我们下午去拜访过她,她不像是受到控制的样子,但你说过那个恶魔擅长幻术——我会和她见面。

艾德里安打断了他。

无论她有没有被控制。

您和卡希尔·爱德华兹到底……他是我的朋友。

艾德里安沉声说道,但似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你的重心太高,这样很容易被击倒。

他皱着眉头补充道。

奥利弗尝试着压低上半身,险险避开一条压来的水蛭。

谢谢您的指导。

他有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结果差点被另一条给掀飞。

你的底子不错,水蛭群仓皇逃窜后,艾德里安垂下双手。

看得出有个好老师。

奥利弗挠挠头,艾德里安的态度比他所想象的要好很多。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艾德里安的身份,奥利弗绝对不会认为他是教廷的哪位高层——毕竟就目前接触的圣职人员看来,他们倾向于每句话都赞美下无所不能的谮尼,并且认真地憎恶着和恶魔牵扯不清的尼莫。

可这个人看向尼莫的时候,目光里只有浓重的警惕,却没有憎恶。

而且从他们相遇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有用那种唱咏叹调似的口气说话。

想到审判骑士的血腥传闻,奥利弗忍不住甩甩脑袋,发现自己有点难以想象艾德里安举剑刺向同胞的情景。

奥利弗注视着前任骑士长挺直的后背——没有了敌人,艾德里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修士服被怪物的粘液和污水浸湿,看起来接近于纯粹的黑色。

或许是错觉,奥利弗想,他看起来有点悲伤。

于是奥利弗没再多问。

在尼莫混进地牢的那段时间,他特地问了安关于卡希尔·爱德华兹的情报。

但奥利弗得承认,自己并不喜欢那个故事。

就是悲情英雄那一套。

不是什么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坎达尔之战——你知道的,加兰和威拉德为了抢夺肯雅塔附近的龙息石矿脉。

那条边境线向来难画。

加兰随便找了个由头,率先发动战争——指责对方庇护上级恶魔,这个借口向来好用,还方便动用审判骑士。

身为奥尔本人的奥利弗表示自己对那场战争一无所知。

细节不重要,总之他们打得意外的惨。

龙息石矿脉由加兰拿下,对内宣布肃清了上级恶魔。

威拉德当时正忙着对付奥尔本,人手不足,但他们可不是愿意吃亏的主——他们在撤军前派死囚队去袭击最后撤走的审判骑士团。

估计教廷的老头子们当时只想派克洛斯去立个威,没想到克洛斯直接栽在了那里,当时的说法还是‘被邪恶的恶魔所诅咒,被封住了法力’呢。

他和卡希尔两个人硬是顶住了死囚队,尽管当地人死得差不多了,审判骑士们好歹没人丧命——当然,后果你也看到啦,卡希尔变成了那副鬼样子。

那他们两个不该都是……奥利弗噎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用英雄这个词。

因为克洛斯一直没有恢复力量,拉德教那帮人可不愿意承认他们对‘恶魔的诅咒’无能为力。

而且说实话,如果他那个时候还正常,他一个人就可以干掉整个死囚队。

更何况一开始克洛斯还拒绝前往肯雅塔,当时就有他被上级恶魔所蛊惑的说法。

你说过,上级恶魔只是个借口。

‘我们针对庇护恶魔的异教徒发动了一场神圣的战争’比‘对不起我们特别想要那条矿脉所以要去抢抢’好听多了,不是吗?你觉得虔诚的国民们更乐意相信哪边呢?瞧瞧现在。

两年过去,尘埃落定,歌颂和平与爱的祝福祭典近在眼前。

当初的英雄一个化为黑暗中的异类,一个将作为罪人被送上燃烧的祭台。

而他们曾经那么强大。

冰刺在奥利弗的手心化作冰冷的水,他感觉很糟。

在他踏过一具属于人类的骸骨后,他的心情变得愈发糟糕。

尽管奥利弗自认所知甚少,无法确切地理解艾德里安·克洛斯的感受。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在乎,但换位思考的念头刚冒头,他就浑身难受得要死。

如果艾德里安真的像他所表现的那样正直……保有良知的施暴者,这绝对称得上诅咒。

或许只有等艾德里安·克洛斯和爱德华兹夫人碰面,他们才能真正了解那些掩埋在硝烟下的真相。

而奥利弗没想到,这个碰面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们才在下水道中挣扎了一夜,黑章任务的推进申请刚刚发出,乔安娜·爱德华兹就亲自来到了这个腐臭的地方。

她手握任务契约的羊皮卷,裙摆边缘转着清洁法阵,臭气和黏腻的霉菌压根无法靠近那些精致的刺绣。

爱德华兹夫人静静地站在他们面前,面色青白,像朵早已腐朽枯死的花朵。

她微微扬着头,白发依旧一丝不乱。

活像四周不是污绿的脏水和肮脏的石道,而是舞台的灯光。

艾德里安站在她的正对面,修士服上全是污水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他微微垂下头,看上去有些拘谨,但情绪很是平静。

艾德。

爱德华兹夫人抿抿嘴,轻声唤道。

你瘦了不少。

艾德里安没有答话。

老妇人露出一个疲惫至极的微笑。

随着那个微笑,她好像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就一个。

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艾德里安·克洛斯。

我的儿子,卡希尔,是不是早就离开了?不用那么吃惊,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但是……回答我,断绝我最后的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