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沉默了会儿, 悄悄在梅罗蒂看不见的角度冲奥利弗和尼莫使劲使眼色,顺便指指脑袋。
她这里好像是有点儿不对劲。
女战士用口型说道。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异化的呢?艾德里安平静地继续询问,梅罗蒂的惊人发言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有没有做什么平常没做过的事情?难道这不是根源吗?我爱上了异族, 修士先生。
我只想弄清这个诅咒到底是什么——你们相爱多久了?三个多月。
如果您所爱的神真的要惩罚您, 他或她不会等到现在, 不是吗?可是……艾德里安用手小心地捏着她的前肢反复查看,眼神很是认真。
不论属于哪个教派, 诅咒的特征是共通的——我不认为您被诅咒了, 德莱尼小姐。
这可能是某种疾病, 或者某种进行中的法术。
梅罗蒂慢慢将前肢收回, 眼睛里混着失望和些微庆幸。
您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奥利弗收起契约纸卷,我向您保证,我们不会把您强行弄回家。
但您要这么一直流浪下去吗?您的……他顿了顿,您的恋人呢?我不知道。
她垂下头,我们说好了一起逃跑, 可他没有出现。
我想他一定被他的族人发现啦……帕索托图绝对不会丢下我的!我想继续找办法混进他的部族,可我现在……如果这是疾病,您需要及时治疗。
如果是法术,找到施法者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奥利弗小心地建议道, 或许您可以先回到镇上。
不可能。
你们帮了我很多, 那么我也提醒您一下——如果你们还是要去文森镇, 记得不要让那只鹦鹉开口说话。
梅罗蒂往后退了几步, 看起来有几分告别的意思。
正在坚果袋里撒欢儿的灰鹦鹉卡住了, 尼莫揪住它, 毫不客气地将它彻底扯出了坚果袋。
为什么!它不满地尖叫,爪子里还攥着两把果仁。
那不是普通的鹦鹉,对吧?梅罗蒂用难听的嗓音小声说道,我们至高无上的女神,拉薇妮娅她……不喜异形。
它会被他们杀死的。
拉薇妮娅?尼莫掰开鹦鹉的爪子,边抠果仁边看向艾德里安——灰鹦鹉这会儿僵得和标本一样。
我没有什么印象……呃,德莱尼小姐,无意冒犯。
应该是比较边缘的小众宗教。
艾德里安轻声说道,所以您的意思是,只要您回到镇上……他们绝对会杀了我,我可能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梅罗蒂发出一声尖叫,我知道他们有多厌恶非人之物。
我的父母还算温柔……上一个爱上青鸟的人是被家人亲手淋满油,活活烧死的。
灰鹦鹉松开果仁,乖巧地站在尼莫的肩膀上,假装自己是一只真正的鹦鹉。
……看来我们的任务注定顺利不了。
安叹了口气,要不这样,我们去文森镇见一下这姑娘的爹妈,商量商量取消任务的事情。
喂,梅罗蒂,你要不要我们帮你带个口信?德莱尼小姐,您确定要继续寻找您的恋人吗?奥利弗则耐心地劝道,就算您不想回家,我们在离开这里时也可以带上您,将您送到别处的医疗所。
他逃出来的时候如果找不到我,一定会很着急。
丑陋的怪物向他们微微鞠了一躬。
我正在体会这种心情,所以我……我必须先找到帕索托图。
接着她沉默了很久,眼睛里满是挣扎。
还有,那位亲切的女士,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把我的现况告诉父亲和母亲,让他们不要再惦记我了。
安点点头,动作还带着点犹疑。
艾德里安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分点东西给她吧?尼莫建议道,他指着山羊背上那一大袋子食物。
我们还有几天就能到文森镇啦,到时候可以再补给。
除了灰鹦鹉,全员通过。
他们将黄油和糖块包好,又往布袋里塞了些肉干和干面包。
安将包裹拍了拍,挂在怪物强健的臂膀上。
梅罗蒂,你的父母不一定会放弃。
女战士抿抿嘴,声音带着少见的干涩。
如果他们执意要见你——不会的。
怪物悲伤地回应道,相信我,不会的……真的十分感谢你们,可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她再次向他们鞠了一躬,皮肉压出让人反胃的难看褶皱。
梅罗蒂·德莱尼抱她的乐谱,飞快地隐入黑暗。
接下来的几天平静到乏味。
从睁眼到闭眼,除了偶尔停下来休息和进食,他们一直在走路。
两位经验丰富的战士倒还好,奥利弗的脚底磨出了几个骇人的血泡,每次下脚眉毛都要抽两下。
而尼莫开始尝试着用深渊魔法进行治疗,毕竟他们没有治疗师,一旦受伤会十分难办。
在对阵……或者说单方面殴打威瑟斯庞时,他的确用法术治愈过更加严重的伤口,理论上他可以填补这个空缺。
他的试验品也对此毫无怨言。
可尽管尼莫小心极了,深渊魔法依旧不太适合治疗人类——他将那几个血泡治成了一整个儿大号的,奥利弗的脚心活像贴了半个番茄。
要不我背你吧,奥利。
尼莫戳了戳血泡,对奥利弗尴尬地说道。
抱歉啊。
奥利弗龇牙咧嘴地用刀尖放出脓血,随即坚定地摇头拒绝。
只是几个泡,他绷着脸说,一边还不忘维持着漂浮的冰柱。
你还要试试吗?让他走。
艾德里安插嘴道,如果这点疼痛都忍不下来,他拿起剑也没用。
不要踮脚,拉蒙先生,就这么走。
奥利弗前行时脸有些扭曲,而尼莫脸色苍白——他盯着艾德里安的后背,第一次领教了这位骑士长的冷酷。
不过等他们终于抵达文森镇时,两位新手的努力的确有了些成效。
奥利弗尽管眼神略微发直,至少可以面不改色地踩着自己的伤口前进了。
而尼莫在数十次失败之后,终于成功地征服了一个血泡——踏入小镇时,他俩几乎同时叹了口惊天动地的气。
文森镇不比海拉姆。
它比路标镇大不了多少,除了建筑样式有着明显的差别,尼莫甚至要认为他们回到了熟悉的家乡。
小镇的建筑物并不算整齐,屋顶和墙壁都涂了让人心情愉快的明亮颜色,满满的温馨气息。
德莱尼家的房子非常好找,看得出他们在镇上地位不低——他们的房子整洁而气派,白色栏杆上甚至没有半点儿漆皮剥落的痕迹。
梅罗蒂的父亲又瘦又高,眉毛很浓,眉间有几道深深的皱纹。
他的眼神顺着鹰钩鼻斜下来,带着点儿高高在上的味道。
而德莱尼夫人就算上了年纪,仍透出些年轻时的美丽——只不过那份美丽中混有几分瑟缩的味道。
他们刚进门,她就匆匆退出了客厅,腰不堪重负似的微微弓起。
你们就是接任务的黑章?艾萨克·德莱尼的语气并不友好,也没有请他们坐下的意思。
他十分粗鲁地拎过契约纸卷,眉头间的皱纹愈发明显。
是的。
奥利弗迅速答道,其实我们是来……你们可以开始找我的女儿了。
如果需要她的更多画像或者物品,随便说。
赶紧把她给我找到。
他直接打断了奥利弗的话。
我们已经见过了您的女儿。
奥利弗索性开门见山道,他挺直了因为疼痛而稍显弯曲的背部。
她并不想回家。
德莱尼先生喉咙里挤出声怒笑,废话,我当然知道她不想回来。
那个渎神的疯子,她都把我们家的脸丢光了!反倒是你们,为什么没有把她带回来?你们的脑袋里拌了烂泥吗?她发生了异化,并且她希望你们知道这一点。
尼莫沉声道,他不太喜欢德莱尼先生谈论梅罗蒂的口气。
我们见过她的样子,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样子了。
瓷器碎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梅罗蒂的母亲将托盘落到了地上,漂亮的茶器混着热茶在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你给罪犯上什么茶?德莱尼先生吼道,脸有些愤怒的涨红。
他们是蛇级!全是些死不足惜的人渣。
快弄干净!德莱尼夫人脸色惨白,她捂住嘴,眼泪不断涌出。
十几秒后,她便软倒在碎片旁边,发出两声响亮的抽泣。
她怎么能——我们把她给惯坏啦。
德莱尼先生咬牙切齿道,声音接近于咆哮。
我想不通,她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嫁给弗里茨?她到底哪里不满意?亲爱的,别说了……我可是她的父亲!他烦躁地低吼,扯着头发。
她不明白吗?五年前佩根家刚烧死他们的儿子!我们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她为什么就不能懂事点?那可是渎神啊!渎神!拉薇妮娅在上——任务要继续吗?安板着脸插嘴道,您的女儿跟我大概说过这里的情况,就算那样,您仍然希望我们把她带回来吗?当然不!德莱尼先生叫道,我要更改任务条款。
我给你们加钱,你们……他狠狠吸了口气。
你们去把那只该死的青毛畜生杀掉。
没了那个祸根,她肯定能变回来!你——尼莫刚打算张嘴,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未出口的质问堵了个正着。
奥利弗的掌心温热,尼莫艰难地转过头——奥利弗此刻的笑容也温暖而礼貌。
好的。
他彬彬有礼地答应道,那您有关于那只格雷斯青鸟的情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