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65《迷途》作者:年终 > 第8章 诺埃的城墙

第8章 诺埃的城墙

2025-03-22 07:26:04

安的确改了主意。

她并没有立刻把他们带进诺埃,而是冷着脸让奥利弗开始训练。

伤到别人会很麻烦。

她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当初肯定学过控制的方法,请练到想起来为止——我会在最后一天带你们进去,不会留后备计划,希望你们也能拿出点诚意。

她的确很有诚意,尼莫想,女战士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枪尖还嗞啦嗞啦冒着电火花,随时准备把他俩戳成一串。

但她对他们的态度确实变了。

尽管冷淡的部分没有减少,可尼莫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一开始并不存在的平等感。

安拿出了大量时间与奥利弗对战,带着如假包换的腾腾杀气。

不得不说她的方法的确有效,刚开始的奥利弗几乎站都站不稳,半天后就能做到有模有样地抵抗一阵了。

而尼莫的工作是和灰鹦鹉一起坐在旁边嗑坚果。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

那天的黑影障壁就像出现在梦里,他还没来得及在恐慌中品味到施法者驾驭现实的喜悦,就再次回归了连深渊版照明术都用不出的惯常状态。

尼莫甚至拜托安结结实实揍他一顿,结果他被揍得吐光了午饭,仅仅获得了腹部的剧痛和自尊心的创伤。

尼莫忧郁地嚼着果仁,看着手握木棍,在电光中撑得越来越久的奥利弗,只觉得最后一丝自信也要随风而去。

至少你很抗打。

鹦鹉一口吞下尼莫递过来的果仁,试图说几句不那么难听的话。

你要是个普通人,被她揍上那么多次不死也得半残。

可能是受到契约的影响,尼莫发现自己很难发自内心去憎恶这只灰鹦鹉。

可另一方面,他竭尽全力也挤不出多少好感。

只不过在这个热火朝天的战场,他们作为唯二无所事事的活物,很难不弄出点声音去试图找回些许存在感。

我尽力了。

尼莫含着果仁含混不清道,我得重复了一千次,那句咒语绝对会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你昨天搞的还挺像回事。

鹦鹉蹲在一堆果壳上,回忆下当时的感觉嘛!尼莫张开右手手掌,煞有介事地伸向前方,嘴里念叨着那句熟悉到想吐的咒语。

遗憾的是,就算他憋得脸都发紫了,眼前的景物依旧分外清晰,光亮可爱。

于是他只得大喘一口气,唉声叹气地站起身。

随即径直走向最近的冰刺丛,掰了块冰棱嘎吱嘎吱咬起来。

正在战斗的两人齐齐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尼莫。

两人脸上集中的神情和汗水的反光刺得他心虚,尼莫连忙摆摆手。

你们继续。

天太热了,我忍不住试试……冰刺丛的制造者——奥利弗噗嗤笑出了声。

他扔下手里的木棍,不顾手上的血污,同样掰了一小块。

你想得没错,他说,语调里还带着点喘息,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我当初就是因为这个选了冰。

安则瞪了自己的对手一眼,眼神里的一言难尽都要溢出来了。

差不多了。

她不甘示弱地也掰了块,咂巴了两口。

今天天黑后我带你俩翻墙——黑章测试明天上午开始登记,今晚我们得混进去。

我们不能跟着你正常进城吗?尼莫有些吃惊。

诺埃的士兵原则上不会为难你们。

安丢掉冰块,擦了擦嘴。

我们这行跟守门人大多有约定。

他们没有处置你们的权力,可把你们的消息卖给我们就是另一回事了——那生意可是轻松又好赚。

大多数赏金猎人不会去抓有主的猎物,但这世道最不缺小人,我可懒得在这上面耽误时间。

他们两人早就换好了之前得到的旧衣服,配上林中两日造就的邋遢样貌,活脱脱两个加兰平民。

奥利弗看上去更憔悴些,连续的高强度战斗给他留下了无数伤口和淤青,不知道他是不是试图以此回避某个难以处理的情绪问题。

他的眼底下有着明显的青紫色,估计在退烧后就没有正儿八经合过眼。

尼莫舔舔卡在牙缝里的果仁碎,回忆了几秒这人刚才的笑脸,突然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可等尼莫站在城墙下的时候,他中止了一切多余的想法。

这会儿太阳刚落山,空气温热又湿润,墙里头飘来食物和炊烟的味道。

尼莫仰头看着城墙顶,脖子有些发酸——诺埃只是个小城,城墙至于这么高吗?我们怎么上去?他下意识地摸摸墙面的石砖,指望从哪里翻出来个秘密机关。

守门人换班,我们只有十五分钟。

安说,我先上去,绳子扔下来,你们再爬上去。

还有问题吗?没有,可你——奥利弗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他甚至试图用脚蹬了蹬墙,眼看着鞋底顺着粗糙的砖石滑下来。

安的眼睛里出现了真正的笑意。

她没说什么,只是往手掌上缠了几道麻绳,接着掰了掰手指根的关节。

下一秒,她野山羊般灵巧地扒住了城墙,就像上面突然冒出了看不见的把手。

女战士体格和娇小完全不沾边,此刻却如同从重力中解脱似的飞快攀上了墙头——用时甚至还不到一分钟。

安转头动作了一阵,接着把绳子垂了下来。

来吧,小伙子们。

她压低声音,愉快地吹了个口哨。

尼莫对着城墙的高度咽了口唾沫。

我先来吧。

可能是察觉到了尼莫的恐惧,奥利弗先一步挺身而出,尽管声音里掺了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试探性地拽拽绳子,脚再次踏上城墙,往上攀了几步。

只不过此刻这面墙丝毫不见刚刚的友好态度,仿佛变成了黄油。

奥利弗的鞋底再次打了个滑,整个人荡在了半空中,差点正面撞上城墙。

安无言地抹了把脸。

奥利弗果断松了手,滑回地面,掌心多了道麻绳磨出的血印。

他望着荡来荡去的绳子,从地上随便捡起根粗树枝,往墙的方向劈了下去——这几日的训练见了成效,墙面上多了一道歪斜的冰痕,边缘横七竖八地伸出些粗壮的冰刺。

奥利弗深吸一口气,再次抓牢麻绳,小心翼翼地踩着冰刺根部爬上了墙头。

尼莫两眼一黑,他的新朋友帮他友好地增加了难度。

他之前只爬过图书馆的矮梯,而现在他面前的是表面平整的石砖墙,狰狞的冰刺和在其间晃悠的细绳——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恶魔的关卡。

他憋了口气,战战兢兢地拽住绳子,试图模仿奥利弗踩着冰刺往上爬。

结果他刚踏上第二根,手腕就开始使不上力,整个人从一米多高的地方结结实实摔了下去。

好在他现在的身体结实得很,尼莫咬咬牙,重新抓住绳子。

可惜可惜。

灰鹦鹉在他脑袋边得意地拍着翅膀,不放过任何一个说风凉话的机会。

如果你有豌豆大的那么一丁点儿才能,这种状况可以直接飞上去呢!尼莫翻了个白眼,再次艰难地向上攀爬,没有留开口反驳的力气。

他怀疑就算自己每一步都踩对了地方,体力也完全不够爬完全程。

安响亮地啧了一声,奥利弗,抓紧绳子。

她低声指示。

奥利弗迷茫地眨了眨碧绿的眼睛,下意识服从了。

随即尼莫眼睁睁看着他被安一把推到了墙那边,干脆利落地从墙头消失——而他自己被绳子猛地扯了上去,差点迎头撞上根粗壮的冰刺。

然而可怕的是,他越过墙头之后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被绳子直接拽到了墙的另一侧。

他刚意识到自己在自由落体,就一屁股摔进了干草垛。

奥利弗正惊魂未定地坐在他不远处。

安则以一个利落的半跪式姿势优雅落地。

好了。

她说,这是我熟人的院子,我们可以休整一阵。

等——她猛地截住话头,从背后抽出猎矛。

裘德。

安扯出个假笑,很高兴见到你。

她把每个音节拉得老长,把问候生生念成了诅咒。

尼莫艰难地扭过头,终于看到了她的招呼对象。

那是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马脸男人,穿着和安样式相近的皮甲,脸上一把脏兮兮的络腮胡,蜷曲的长发纠结成团。

此刻他正咧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

真正惹眼的是他肩膀上的东西——麻袋大小,颜色让人十分不舒服,像是什么无毛动物膨胀的尸体。

它的肢体和壁虎的脚极为相似,一时看不出有几只,全部牢牢扒在男人身上。

尼莫分不清哪里是头,男人肩头露出的部分上有几只漆黑的,眼睛似的东西正一张一合。

萨维奇小姐。

尼莫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小音量发问,介绍一下?我的同僚,你的同类。

安冷笑一声,恶魔信徒裘德·梅杰,确切地说,是来抢食的鬣狗。

别这么薄情嘛,男人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只是来碰碰运气——要怪也得怪我们亲爱的奥尼嘴巴不严。

这个时点从路标镇过来,还会让你感兴趣的人可不难猜……老天,我的运气果然很棒。

他肩膀上的东西应声蠕动起来,眼睛似的东西开合地更快了。

尼莫突然觉得灰鹦鹉长相无比顺眼。

不好意思,宝贝儿。

裘德做作地飞了个吻,我最近很缺钱。

他没给安多余的反应机会,抬手一道黑光向尼莫的胸口打去。

灰鹦鹉猛地冲出,一口吞下那道光。

呸!它评价道,劣等货,我要拉肚子啦。

裘德眯起眼睛,但手上的动作分毫未慢。

他抽出弯刀挡住安劈下的矛,肩膀上的怪物则从那些开合的地方喷出大量黄雾。

这下尼莫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什么眼睛,那些不住开合的分明是凑成堆的黑色孔洞。

安迅速后撤了几步,退回两人身边,半点儿都没有沾到那片黄雾。

你应该知道,你的战斗方式在我这里可没什么优势。

裘德自己似乎完全不受黄雾影响。

他语调轻快,喜气洋洋。

识相点吧美人,现在重新找凑数的垃圾组队完全来得及。

尼莫。

安沉声道,眼睛死死盯着裘德的方向。

你现在能弄出那个法术吗?十秒就好,只要拦住那片雾,我们就有胜算。

不能……吧。

尼莫则望着那只怪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东西似乎在注视他——尽管他都不知道那玩意儿的眼睛长在哪里。

安不吭声了,她又扫了眼奥利弗,以一个防御姿态陷入沉思。

而裘德虽然嘴上不饶人,看起来还是有点忌惮安。

他在安的攻击范围边缘踱来踱去,活像在考虑如何处理刺猬的癞皮狼。

尼莫的视线随着裘德肩膀上的恶魔移动。

只要处理掉这个,安就有办法应付。

他思忖道,只要处理掉这个……异变突生。

裘德肩膀上的恶魔突然噗地掉到了地上,就像口真正的麻袋那样。

它一动不动,黑色孔洞全部闭上,更像具奇怪的尸体了。

而它的主人显然对此毫无头绪。

塔姆!裘德把弯刀往前送了送,声音有些慌。

给我起来!那只不知道是下级还是中级的恶魔依旧横在脏兮兮的地上,尽职地扮演着尸体。

安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裘德的话音还没落,女战士便豹子般冲了出去。

她谨慎地保持着距离,趁对方分神的刹那送出一道雷光。

正中红心。

裘德的左肩的皮甲被电得焦黑,露出血红的皮肉,男人发出声嘶哑难听的哀号,紧接着吐出一大串含混不清的脏话。

他没有再撂什么狠话,在安要补上第二击的时候果断掏出张羊皮纸撕碎,带着他的恶魔在原地倏然消失。

短距离传送。

打不过就跑,真的是……非常裘德。

安厌恶地嘟囔道,说起来,他那个恶魔刚刚怎么了?她提高声音,冲尼莫和正停在他肩膀上的灰鹦鹉挑起一边眉毛。

我不知道。

尼莫老实地说。

装死而已。

灰鹦鹉几乎在同时回答。

刚才这小子八成对那坨废物起了敌意,它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种情况不是在地上也很常见吗?哦是的,高贵的恶魔术士自然可以压制下级恶魔,你是想这么说吗?安叹了口气,算了,就当他运气不好吧——反正那家伙的运气一向都好不到哪儿去。

裘德·梅杰气喘吁吁地把他的恶魔搬回了曙光酒馆,他进门后便把它嗙地摔上空桌。

万斯,万斯!他吼道,过来帮我看看,顺便来瓶伤药!见鬼,那个婊子——兄弟,怎么回事?旁边桌的男人好奇地伸过头,一串葡萄似的眼球随着他的动作也飘了过来。

倒了大霉,鬼知道怎么回事。

裘德一屁股坐上椅子,木制椅子发出难以忍受的嘎吱声。

打着打着契约中断,你能想象吗?妈的,这种下级货果然靠不住。

这不像契约中断。

旁边桌的酒客耸了耸肩,……老兄,你的恶魔死了。

被称为万斯的男人终于姗姗来迟,他把药瓶轻轻搁在裘德手边。

是的,它死了。

大概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他说,语气温和优雅。

这个种类的胆量和仓鼠差不了多少,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先生。

接着他露出一个十分得体的微笑。

……那么,您是遇到了哪位恶魔术士呢?有没有兴趣交流下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