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2025-03-28 14:25:09

用过早斋,惜春将碗筷端回厨房,回来时在长廊遇到欧阳凌,只见欧阳凌拉她到一旁窃窃私语,惜春则是边听边点头,然后她就像只快乐的兔子,一跳一跃地回到禅房。

一进房门见到夏舒,惜春立刻开口建议道:小姐,外面天气真好,咱们去找欧阳公子和章公子踏青。

我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

夏舒心无旁骛地念书。

小姐,看你每天这么努力读书,难不成你想参加科考?当然不是,我只是藉着读书打发时间。

小姐你难道忘了夫人交代的事?我没忘。

夏舒抬起头,她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说服惜春,故作严肃地说:惜春你想想看,我终究是以考生的身分投宿夫子庙,若我不看书做做样子,别人会起疑的。

我懂了小姐的意思,演什么要像什么。

惜春可没那么容易上当。

可是在夫子庙里有一大半的考生都去游河了,小姐关在房里看书,反而更引人注意。

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夏舒不悦地蹙眉。

惜春不敢管小姐,惜春是关心小姐。

惜春露出心虚的脸色。

夏舒挑高蛾眉,咄咄地问: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不瞒小姐,欧阳公子说瘦西湖风景秀丽,想邀小姐和章公子同游。

你很想去是不是?夏舒眼神锐利地在惜春脸上寻找答案。

我想陪小姐去。

惜春难为情地脸红起来。

少来了,你的一颗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夏舒取笑。

小姐,你到底去不去?惜春恳求的表情简直像个盼望吃到糖的穷孩子。

去,我陪你去。

夏舒不忍让她失望。

谢谢小姐。

惜春雀跃地跑出禅房,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欧阳凌。

一到瘦西湖,提早而来的经期使夏舒感到不适,为了不让欧阳凌和章庭云起疑,以晕船为借口,一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客栈床上,虽然惜春想留下来相陪,但她硬将惜春赶走,要她陪两位公子出游。

风从微启的窗带来淡淡荷香味,夏舒嗅着花香,不知不觉进入梦乡,梦里有一对令人痴迷的眸子凝视着她,她感到一股热流染红她的脸颊,她翻了翻身,却怎么也避不开那恼人的注视,睡得好累,索性睁开眼睛……你怎么没去?一看到欧阳凌坐在桌边,夏舒的心微微颤抖。

我放心不下你。

欧阳凌关切地说。

我只要睡一下就没事了。

夏舒感到胸口一片温暖。

看你的样子,你好像作了一个好梦!欧阳凌眸光直勾勾地盯着夏舒才不,我是被噩梦吓醒的。

夏舒心虚地说。

什么可怕的噩梦?我梦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魔盯着我着。

下次你再着见那个恶魔,你就在梦中叫我,我帮你打跑他。

欧阳凌浓眉一扬,显然他听出夏舒话中的弦外之音,不过他没有生气,看着夏舒恍如桃花飘在雪地上的脸颊,简直像极了绝世美女,他的胃一阵紧缩,他知道那个令他慌乱的情绪又来了……他不明了自己是哪一根筋不对?为什么只要一看到夏舒,他就会有一股渴望拥他入怀的憧憬?他是怎么了?难道他有断袖之癖?看到他的眸光挣扎不安,像飞入蛛网里的虫子,被痛苦纠缠包围,夏舒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的痛苦似是因她而起,但她又不忍心看他痛苦下去,便试着找话题。

欧阳公子,你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夫子庙读书?说来话长……欧阳凌详尽地说明来龙去脉。

真希望我也能遇到那位高僧。

为什么?请他帮我算命。

你想知道自己什么?考运?事业?婚姻?考运,我只想知道我考不考得上状元。

你的志气真不小。

考上状元,我才能让我娘过好日子。

夏舒以手肘撑起身体。

欧阳凌毫无预警地走上前,十分体贴地把枕头靠在她背后,这个举动令夏舒感到温暖,一股热焰在体内快速燃烧,她知道自己的脸颊现在一定又红又烫。

你脸好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欧阳凌伸手按在夏舒额上。

没事,房间太闷了。

夏舒的脸更红更烫了。

我去把窗子打开。

欧阳凌慌忙地收手,转过身往窗户的方向走去。

但,一个不留神,撞到自己刚才坐着的椅子,砰地一声,椅子倒地,他也脚痛不已,他连忙倾身想扶正椅子,却又笨手笨脚地踢到桌脚,夏舒忍不住爆出大笑,笑得眼泪从眼角挤了出来。

一拐一拐地打开了窗户,欧阳凌挖苦道:当心别把下巴笑掉了!若是我笑掉下巴,你得帮我付诊金。

夏舒赶紧收敛笑容。

我才不付,让他变成丑八怪。

那我就让全世界都知道酒公子有多么笨手笨脚的。

算找怕了你!欧阳凌认输地说。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夏舒不可一世地翘高下巴。

你为什么来夫子庙呢?我听阿福说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阿福真多嘴!夏舒提高警觉地蹙眉。

你别怪他,该怪的人是我,是我问他的。

欧阳凌内疚地说。

夏舒沉思了一下,硬着声音说:其实我的故事很普通,我娘是二夫人,我爹卧病在床,家道中落,大夫人为了改善经济,逼我娶一个有钱的丑姑娘,我不愿任她摆布,所以逃婚。

原来如此。

欧阳凌信以为真。

欧阳公子你呢?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姻缘?娶一个我爱的好姑娘。

你遇见好姑娘了吗?没有。

看着夏舒,欲言又上地说:我怕我这辈子都遇不到。

欧阳公子一表人才,家财万贯,不会遇不见好姑娘的。

遇不见的,因为月老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

什么玩笑?欧阳凌凝望着她,眼里闪动一种带着悲伤的黯光,时间似乎停滞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沉重地说:我喜欢上一个我不该喜欢的对象。

她是有夫之妇?夏舒感到胸口破了一个大洞。

比这个身分更糟糕。

欧阳凌目光移向窗外。

想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

夏舒尽可能心平气和的安慰他。

不知为什么,当她听到欧阳凌心有所属的那一瞬间,她感到她的眼睛仿佛吹进数不清的沙子,但她不准自己流下眼泪……第二天,在惜春和章庭云的又拉又拖之下,硬是把夏舒拉下床。

四个人结伴去逛街,这天正好是浴佛节,街上热闹非凡,尤其是在各大庙前挤满了叫卖的小贩,因为每间庙都会举行浴佛典礼,也就是将佛像放在金盘中,住持用长杓取水灌洒在佛身上,水再流到金盘里,这水就叫浴佛水,相传只要喝了浴佛水,便可以保佑平安。

夏舒一行人也不免俗地喝了浴佛水,然后朝市集走去。

不知是人多拥挤,还是惜春别有用心的缘故,才踏出庙门没几步,惜春和章庭云就不见人影,留下夏舒和欧阳凌两人相偕逛街。

各式各样的摊位都有,夏舒因为口袋里的钱不多,往往是只看不买,但当他们来到一个陈列着珠翠头饰的摊位前,她忽然停下脚步,拿起其中一只镶有荷花图形的金步摇左看右看。

我发现你对女人的东西很感兴趣。

欧阳凌有感而发道。

我想买给我娘,这次我能顺利逃家,是我娘用她最珍惜的金步摇换来的。

夏舒感伤地说。

这支金步摇跟我娘那支好像。

公子你人帅,眼光好,选这支金步摇送姑娘,我保证没有一个姑娘不对公子着迷。

老板笑容可掏地说,虽然他脸对着夏舒,不过眼角余光却是打量欧阳凌的穿着,心知他是一只大肥羊。

老板,这支金步摇多少钱?夏舒问。

这是上等货,五百两。

老板狮子大开口地说。

老板你不去当抢匪实在可惜!夏舒不客气地挖苦。

看在公子是孝子的分上,算你便宜,四百两。

老板笑容不变。

钱我出……欧阳凌突然插口,夏舒狠瞪他一眼,摆明要他闭上嘴巴。

我不准你当冤大头。

夏舒凶巴巴地说。

重点不在钱,让令堂高兴才是最重要。

欧阳凌好言相劝。

这位公子说的一点也不错,孝顺才是无价之宝。

老板补上一句。

夏舒气得眼睛冒火,地无法忍受欧阳凌和老板一搭一唱,这感觉就像他从她背后捅她一刀般,比死更难受,她咬着牙说:我娘若是知道这支金步摇这么贵,她非但不会高兴,还会骂我浪费。

欧阳凌迟疑了一会儿,他知道夏舒其实很想得到这支金步摇,不然他早就掉头走了,而不会杵在这儿不走;再加上欧阳凌从不缺钱,在他的观念中,高兴比钱重要多了。

于是他温柔地说:不要让令堂知道多少钱不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欺骗我娘!我只是叫你不说。

如果她问起呢?就说忘了。

忘个屁!夏舒口无遮拦地大骂。

这时,一管绿色的蝴蝶袖突然伸了出来。

我买了。

巧巧姑娘!夏舒和欧阳凌同时回过头,看到媚笑的崔巧巧。

真巧,居然在这儿遇到你们!崔巧巧故意装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崔巧巧的出现恍如火上添油,夏舒见人就咬。

巧巧姑娘你真没礼貌,我正在跟老板议价,你插什么狗屁嘴!不好意思,我也很喜欢这支金步摇,再说你又没有要买的意愿。

你凭什么说我不买?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吗?欧阳公子,我这样漂亮吗?崔巧巧将金步摇插在头上,转身面向欧阳凌。

欧阳凌紧绷着下颚,嘴唇抿成一条线,显然不愿回答。

老板见状,立刻发出赞叹声。

这支金步摇插在姑娘的秀发上,犹如锦上添花,美极了。

我着倒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夏舒反唇相稽。

总比有人脸色像狗屎好!崔巧巧不甘示弱。

好男不跟女斗,这本是读书人该有的气度,但欧阳凌不明白,夏舒何苦要跟崔巧巧唱反调,有失好男的风度?不过,在他们两人之间,他当然是站在夏舒这一边,婉转地说:巧巧姑娘,金步摇是夏公子先看中,可否请你选别的头饰?既然欧阳公子如此说,巧巧不敢不从。

崔巧巧一脸委屈。

前些天巧巧姑娘生日,在下没准备贺礼,实在失礼,今天巧巧姑娘若有看中意的,就当作是本公子送巧巧姑娘迟来的生日贺礼。

欧阳凌大方地说。

一股怒气窜上,夏舒气得握紧粉拳,指甲深陷进肉里,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我怎么好意思收欧阳公子的礼!崔巧巧转悲为喜。

别客气,巧巧姑娘可有看中意的?这支钗头凤好漂亮!老板眼睛一亮,谄媚地说:姑娘你眼光真好,这支钗头凤不但是黄金打制,而且上面的珍珠取自南海,十分名贵,足配姑娘的花容月貌。

这支钗头凤来头这么大,价钱一定不便宜!崔巧巧爱不释手地把玩钗头凤,眼神流露贪婪。

不贵,只要一千两,可以说是物超所值。

老板敛财地说。

老板把钗头凤和金步摇都包起来。

欧阳凌毫不犹豫。

多谢欧阳公子。

崔巧巧兴高采烈。

我不要你的施舍。

夏舒冷冰冰地说,然后转头就走。

夏公子……欧阳凌想追上去,却被老板拉住。

公子,你还没付钱。

老板不识趣地说。

惜春和章庭云都看得出来夏舒和欧阳凌正处于冷战中。

在听过欧阳凌的解释之后,竟庭云怎么也想不透夏舒生气的理由,但惜春却抿着嘴唇,不发表任何意见,其实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小姐--吃崔巧巧的醋。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各自在自己的禅房里读书,表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其实,连惜春在内,四个人都心事重重,章庭云心系科举,惜春心系章庭云,欧阳凌心系夏舒,夏舒则是心烦气躁。

夜暗了,风凉了,夏舒的心却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她体贴地为有踢被习惯的惜春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关上窗户,然后独自走向东水关。

东水关是秦淮河的入口,水道不宽,柳荫扶疏,站在关边不但可以看见过往昼舫里的一举一动,还可以听见曼妙的歌声,所以很多人都喜欢来此散步。

夏舒低着头漫游东水关,并未留意川流不息的画舫,直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发现徐燕燕正站在画舫上向她招手,按着画舫停了下来,舫里并没客人,徐燕燕好客地拉她上了画舫。

两人坐在船头,面前摆了一张矮几,几上放着一壶热茶、几样小菜,还有一个飘着轻烟的香炉,就着月光和挂在船屋约六角灯,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聊天。

你有心事!徐燕燕仔细端详夏舒的脸蛋。

担心……考不上状元。

夏舒紧张地避开徐燕燕的视线。

你永远都不可能做状元郎。

徐燕燕冒失地说。

燕燕姑娘为何出此言?夏舒脸上难掩不悦和不解的情绪。

因为你是女人,而郎是男人。

徐燕燕嘴角勾出笑意。

是崔巧巧告诉你的?夏舒马上联想到崔巧巧,那个大嘴巴的骚蹄子。

是我的眼睛告诉我的。

徐燕燕指出。

做我这一行,每天接触不同的男人,看多了自然就能从男人的外表一眼分辨出好坏,虽然你穿男装,声音也刻意压低,但你终究没有男人的喉结。

夏舒沮丧地说:难怪崔巧巧一眼就识破我的伪装!你要提防喻令浩,他收了崔巧巧的钱,很有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多谢燕燕姑娘相告。

夏舒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你何不请欧阳公子保护你?徐燕燕建议道。

我宁愿请章公子关照。

夏舒倔强地说。

听到夏舒近乎生气的回答,徐燕燕困惑地拢聚了眉头,然后低下头啜茶,一边喝一边陷入沉思,对夏舒舍欧阳公子选章公子的决定感到不解,不是她看不起章公子,而是要对付喻令浩这种无赖,钱才是最好的武器。

欧阳公子毫无疑问地是女人心目中的金龟婿,为何夏舒会拒他于千里之外?在崔巧巧生日那天,她不只一次发现夏舒的神情态度跟欧阳公子有莫大的关系,每当崔巧巧纠缠欧阳公子时,她的眼神就会冷若寒冰,一旦欧阳公子拒绝崔巧巧,她的眼神就会活泼快乐……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特殊因素,不禁引起徐燕燕强大的好奇心。

徐燕燕放下茶杯,冷不防地问:我猜你的心事和欧阳公子以及崔巧巧有关,对不对?何以见得?夏舒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你和欧阳公子一起去游瘦西湖?还有章公子和我的丫鬟。

夏舒撇着嘴说。

而且很倒楣地遇到崔巧巧。

光是看到这种表情,徐燕燕心中有谱,便柔声说:崔巧巧从瘦西湖回来之后,逢人就炫耀欧阳公子送她钗头凤。

她根本是藉机勒索……夏舒气急败坏地诉说。

显而易见,欧阳公子对她并没意思。

难讲!夏舒冷哼一声。

依我着,欧阳公子在意的人是你。

徐燕燕挑明地说。

欧阳凌并不知道我是女儿身,怎么可能会在意我?他的眼睛不知道,但他的心却有所感觉。

夏舒脸红到耳根,她一直不愿承认欧阳凌对她的态度很特别,因为她无法以女性的心情面对他,她怕自己会迷失在他迷人的外表下,八仙楼的那一幕,对她而言,恍如昨日那般清晰,到现在她仍无法释怀,无法原谅他。

若不是因为他看不出来你的真实身分,否则他一定早就向你求婚了。

我不喜欢他。

夏舒努力以冷静而坚定的口吻说。

为什么?徐燕燕难以置信地张大眼。

碍于燕燕是仙女,夏舒不便说出八仙楼的事,含蓄地说: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欧阳公子对崔巧巧的百般勾引无动于衷,足以证明他非好色之徒。

坦白说,我会来到夫子庙,并非是为了结婚,而是逃婚。

夏舒仔仔细细地将她到夫子庙的前因后果交代一番。

听完夏舒的故事,徐燕燕斩钉截铁地说:照你这么说,欧阳公子正是让你和你娘得到幸福的最合适的人选。

我不想再谈他了,我们换别的话题好不好?瞧你凝脂如玉,我想你女儿身的模样一定比崔巧巧更美。

燕燕姑娘你过奖了,我并不如你想像中的美。

夏舒脸上娇羞万状。

船上有女装,不如你换个装,让我瞧瞧。

徐燕燕怂恿道。

为了证明自己胜过崔巧巧,夏舒不知不觉掉入陷阱。

在东水关遇到夏舒之前,徐燕燕的画舫曾在秦淮河和乘坐画舫欲往桃叶渡的欧阳公子相遇,并且打了声招呼,因为当时欧阳凌的心情不好,不愿多谈,现在她总算知道他闷闷不乐的理由……趁着夏舒换装之际,徐燕燕要船家火速驶往桃叶渡。

在徐燕燕费心打点之下,夏舒辫发云乌,罗衫翠绿,有别于仙女的打扮,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让过往画舫上的人都忍不住朝她多看几眼,甚至有几个和徐燕燕熟识的客人,将画舫挨近,想要登船拜访,但都被夏舒的难题打败。

夏舒隐名自称惜春,听人说秦淮河的客人中多诗人墨客,她想以文会友,但想上画舫的人必须写一首诗,诗中须将她名中一字与他名中一字相结合才行,由徐燕燕将纸条递给她,她来决定合格与否。

过了好一会儿,徐燕燕笑嘻嘻地将署名凌的字条交给夏舒。

蜜菊植幽崖,擢颖凌寒飙,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

夏舒看了很满意,也没问清楚就请徐燕燕引这位凌公子上画舫,待来人一踏上画舫,夏舒吓了一大跳,赶紧躲去帘幕里,并将六角琉璃灯里的烛火熄灭,心中暗暗责骂徐燕燕摆了她一道。

欧阳凌对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感到纳闷,但也不便表示意见。

凌公子请坐。

夏舒刻意将嗓音拉高,避免使欧阳凌产生怀疑。

我不姓凌,我姓欧阳,单字一个凌。

欧阳凌这名字很耳熟……不满姑娘,在下来自京城,外号酒公子。

原是京城三公子之一,久仰大名。

姑娘懂诗,想必胸中有文墨。

欧阳凌赞美地说。

我胸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将来要喂奶的胸部。

夏舒有意刁难。

在看到他文笔的那一刻,和看到他上画舫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从滚烫的热锅掉到冰冷的寒窟;她认定他晚上不睡觉,流连秦淮河是为了寻花问柳,搞不好连崔巧巧在瘦西湖出现,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这可恶的男人,多亏她精明,一眼就看出他有色狼的尾巴,不像惜春和燕燕被他英俊斯文的外表所骗,否则她现在恐怕早已经傻傻地喜欢上他……呸!只有笨女人才会喜欢他,而她是聪明的女人,绝对不会为情所困。

欧阳凌一脸尴尬,不知为何这位叫惜春的美人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细想了一下,不难发现她的声音虽然温柔,但说话的语气跟夏舒相似,都是字字带针……着他直勾勾地打着她的脸,脸上带着沉思的神情,虽然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带纱,但她还是担忧他的目光能穿透这层半透明的遮掩物,她赶紧打断他的思维,以娇柔的声音问:欧阳公子在想什么?刚才从我乘的画舫看过来,总觉惜春姑娘着起来有些面熟!面当然要煮熟了才能吃。

夏舒吓一大跳,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惜春姑娘很幽默。

欧阳凌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生起气来像母老虎。

夏舒真想一巴掌打掉他好看的笑容。

惜春姑娘说话的语气很像我一个朋友。

哪……哪个朋友?他叫夏舒,夏公子。

夏舒吓得心脏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不过她仍以稳定的声音问:他说话语气是怎么样?欧阳凌不假思索地说:喜欢跟我唱反调。

这么说,欧阳公子不怎么喜欢那位夏公子。

夏舒试探地说。

不,我一点也不讨厌他,我反而烦恼他讨厌我。

欧阳凌一脸难过。

欧阳公子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我不知道,就拿十天前在瘦西湖来说,他想送支金步摇给他母亲,但他手头不便,我好心帮他,他却大发雷霆……欧阳凌伤心地说。

好像我做什么都会惹他生气。

看他如此郁结,夏舒心痛不已,猛然觉得很惭愧,崔巧巧故意为难她,而他帮她排除阻碍,她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气他买钗头凤给崔巧巧,她实在该被捉到衙门打一百大板,可是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在我看来,夏公子根本不配做你朋友。

夏舒自责地说。

坦白说,我愿做任何事让他高兴。

夏舒一时无法出声,他的话暧昧到让她脸红。

这阵沉默令欧阳凌感到不安,急着说:我知道这句话很容易让人以为我有断袖之癖,其实我也是这么怀疑自己,甚至因此无法成眠,所幸今晚遇见惜春姑娘,看来只有惜春姑娘能救我。

我要怎么救公子?惜春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可否让我至姑娘府上拜访,并向令尊令堂提亲?你有没有说错?我和你今晚第一次见面,你就有了成亲的念头?我承认我对惜春姑娘一见钟情,不,应该说是我虽没看清姑娘的面容,但我对姑娘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欧阳凌越说越肯定。

我想这种感觉,应该就是所谓的缘定三生。

从他的眼眸中,夏舒看到款款深情,这令她感到紧张、害怕和莫大的欢喜,虽然她一向视成亲为畏途,但她承认这一刻她有些心动,不过这件事来得太快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她现在乱得无法思考……欧阳公子你太冲动了!夏舒感觉到恍若梦中。

我是真心的。

欧阳凌一脸坚决。

婚姻是以父母命和媒妁言为主,惜春无法自己作主。

所以才要惜春姑娘带我登门拜访令尊令堂。

改天我再告诉你我家在哪里,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不要让我等太久。

欧阳凌近乎哀求。

时间很晚了,请欧阳公子早点回夫子庙歇息。

惜春姑娘怎知我现在住夫子庙?深吸一口气之后,夏舒气定神问地说:科举将至,过去有很多状元都来过夫子庙拜孔圣贤,所以我猜欧阳公子应该也是来沾染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