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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2025-03-22 07:26:17

离北堂。

谢斐双目放空地对着厢房的大门, 直到最后一抹日光从门缝里消失。

这一天过去了,他的阿嫣大概也走了。

眼前几乎看不清, 恍惚间似乎闪过一抹红。

谢斐忽然就想起三年前, 她一身凤冠霞帔与他拜堂成亲的那一个傍晚。

那时他是真花了心思的,三书六礼处处齐全,奔波劳碌数月, 直到掀开盖头,看到里头那妆容精致、流光溢彩的小妻子,便觉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那么乖,什么都听他的, 就算他在外玩乐数日归来, 她也会像只猫儿一样缠腻地扑上来,甜甜地朝他笑。

他揉她的脑袋, 说你夫君是出去办大事的, 她连这都信,煞有其事地朝他点头。

他望着她一双澄澈的眼眸, 忽然心虚起来,于是吩咐了底下人,谁也不许将他在外的消息带到归雁堂来。

几个一起吃酒摸牌的兄弟,谁敢将那个赌约说出去, 别怪他翻脸无情。

至于坊间那些女人, 他玩归玩, 要她们记住自己的身份,谁敢僭越,爷给的富贵就到头了。

这般安安稳稳过去些日子,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她又并非闭目塞听之人, 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操办,不可能永远留在归雁堂不出去,不知从哪日开始,她对他的笑就多了一丝迟疑。

可她还是那么温温柔柔的,表现出极为豁达的样子,夜里却趁他睡着悄悄来勾他的手。

被他发现后反手握住,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像受惊的小鹿立刻逃开,而且将他依偎得更紧。

她不能说话,这是她最能与人亲近的方式。

那时他的心扎扎实实地被她的猫爪子挠了一下,她那么喜欢他,依赖他,他也下定决心,要给她旁人都没有的宠爱,一辈子疼惜她。

可他也是男人,上京城中谁人不喜风流妙舞,樱桃清唱,他生来喜好狎游和声乐,睡梦中也要听个响,难不成从此就同一个哑女岁岁年年,那他要这对耳朵有何用?倘若他都该死,上京城那些宠妾灭妻的岂不是该诛九族!他始终忘不掉武定侯府那一晚,她轻轻柔柔的,一开口就是剖心泣血的话,她说他不爱她……也忘不了今日在离北堂书房,她那冷若冰凌般的眼神,她可知卫所这十日,他是如何发了疯的想她!谢斐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拳攥紧,深深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门框忽然有了响动,谢斐几乎是立即睁开眼睛。

面前闪过一个略显佝偻厚重的身影。

不是她。

他收回目光,靠在墙角沉沉地呼吸,心肺震震地疼。

玉嬷嬷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开门进来,四下没看到人,最终在厢房晦暗的角落里瞧见了世子爷。

世子怎么坐在地上,天儿这么冷,别冻出——玉嬷嬷匆忙往他跟前跑,直到近前才看到昔日光芒万丈的人竟狼狈至此,那一身天水青的织金袍子处处血迹斑斑,摊开的手掌鲜红一片!世子爷!玉嬷嬷吓得惊叫出声。

满目的血红印记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惊昏过去,这是怎么了,啊?世子爷,你哪里受了伤,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来人,快去请大夫!快去啊!耳边聒噪得厉害,谢斐喉咙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吐出两个字:出去。

玉嬷嬷心疼得揪起来了,哆哆嗦嗦去寻他身上的伤口,和离就和离,世子爷这样的身份,满京城的姑娘还不上赶着巴结,这个没了,还有下个,何苦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谢斐苦涩一笑,双目空洞地望着一处,是么,人人都上赶着巴结爷,怎么就她跑了?玉嬷嬷掀开他的衣袖查找伤口,才发现往日养尊处优的世子爷身上一块青一块紫,连药酒和金疮药都是胡乱涂抹上去的,心中一苦,险些落下泪来,卫所连个军医都瞧不得么,这一身的伤……是啊,他浑身都是伤,几天训练下来,双肩双腿都是肿的,身上几乎没一块好皮。

那柳依依看到他这个样子都吓得直哭,硬是要给他上药,女子柔软的雪肤贴过来,他素了十日,岂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可他匆匆完事就回来了,连药都没来得及上,想回来见她,想看她心疼自己的样子,想让她红着眼给自己上药,然后他再好好欺负她。

现在,他根本感觉不到痛了。

膝襕一掀开,落下个沉甸甸的物件,霎时在天水青的衣袍上染下一片通红,玉嬷嬷定睛一瞧,才发现是那盖指印的朱砂,难怪没闻到血腥气,这一身狼狈的脏红原来只是印泥。

玉嬷嬷才松了口气,余光扫过他沾满印泥的手掌,一片猩红之下隐隐可见皮开肉绽的血痕,心脏猛地往上一提,朱砂是有毒的,世子爷怎能拿破了皮的伤口去碰!傻孩子……你不知道疼吗?疼有什么用。

她已经走了,他疼给谁看?满手的印泥,掌心被砂砾磨的伤口愈合又开裂,鲜血从伤痕里汩汩往外冒,不知道渗进了多少朱砂,玉嬷嬷心肝宛如刀割,心里将沈嫣骂了千遍万遍。

大夫很快提着药箱赶来,看到世子爷浑身血色时,吓得魂都去了一半,问及缘由才知沾染的是朱砂印泥,可一看到那擦伤上亦沾满印泥,也是吓得不轻,立刻拿清毒的药物过来擦洗。

朱砂碰到伤口本就十分疼痛,再用刺激的药水一蘸,谢斐当即额头青筋直跳,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您轻着些!玉嬷嬷看到谢斐掌心一颤,自己的心也跟着哆嗦。

那大夫连连应下,亦不忍细看,战战兢兢地将药水往那伤口上擦拭,心知这位爷脾气大,半点疼都受不得,唯恐还未清理好,他就被人踹出去了。

不看不知道,这一处理,才发现世子爷恐怕将整块印泥攥在手心里,否则那伤口中岂会积满厚厚一层!光是擦洗远远不够,恐怕要用匕首划开伤口,将里头的印泥用刀尖一点点挑出来才行。

大夫才将情况说完,玉嬷嬷立刻道:一点擦伤都不能处理,还要用刀切开?!话音刚落,谢危楼从门外走进来。

一屋子人大汗如雨,赶忙躬身行礼。

谢危楼看到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朱砂印的谢斐,眉心蹙起,倾身瞧了瞧他掌心的伤口,冷嗤一声:咎由自取。

说罢甩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朝大夫道:不必顾忌本王,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玉嬷嬷疼惜地看着那只手,跪到谢危楼脚下,声泪俱下:王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谢危楼薄唇微勾:怎么,嬷嬷也想教本王如何管教儿子?玉嬷嬷惶恐地垂下头,咬牙道:奴婢不敢。

谢危楼擦拭着被谢斐碰脏的手背,眉眼笑意冷得像檐下的寒冰:不敢就住口。

玉嬷嬷心里压抑着俱意,挣扎又挣扎,终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谢斐却在这时麻木地抬起头,望着父亲高大冷峻的背影,良久嘴唇嚅动,父王……替阿嫣做主,可有问过我的意思?要和离的是我,她想走,也该是我点头……谢危楼转过身,低头看着他:三年前,我在书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沈嫣乃功臣烈士之后,你若不能善待她,从一开始就莫要耽误她。

谢斐扯了扯嘴角,苍白的半张脸隐在墙角的昏暗之中:我还不够善待她?谢危楼神色漠然地一笑:她想要的,你做不到,这就够了。

谢斐笑得浑身发抖,笑出了两行泪:父王才见过她一次,便知她想要什么?嘶——话音落下,掌心传来一阵剧痛,谢斐疼得牙关紧咬,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大夫提心吊胆地将伤口旁的朱砂擦拭干净,他不知这俩父子的对话何时能够结束,也不知镇北王方才那句不必顾忌本王言下之意是否就是可以直接上手诊治,可他晓得这么多朱砂嵌进肉里,再不清理真要中毒了!大夫没法,只好硬着头皮往里下刀,可皮肉划开之痛远胜简简单单的擦洗,连大夫自己都哆嗦了。

可这还是第一步,谢斐掌心的伤足有两寸长,周边还有几道半寸长的小伤口,大夫额头滴着汗,真不知这世子爷闲来无事怎么就取那印泥来把玩,弄成这个样子,真不怪镇北王骂得难听,就是咎由自取。

刀尖划破血肉,蘸了朱砂的毒血一滴滴地往下落,再用刀尖挑开伤口两边的皮肉,将那朱砂泥一点点地刮下来,可伤口的血肉早已模糊不清了,与朱砂几乎融为一体,给挑毒又添了极大的难度,反反复复翻找几次,谢斐另一只手扣在地面上,疼得五指都抠出了血。

青筋爆出,抖若筛糠,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切肤入骨的疼,疼得他手都不想要了,可他不想在父王面前丢人,可尽管牙关咬得死紧,那一声已到嘴边的痛呼还是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一声野兽般毫无章法的低吼,将他所有的扭曲和狼狈展露无疑。

这点疼都受不了么?谢危楼蹲下身看着他,一笑,本王十三岁那一年,腰背被划过三刀,刀刀见骨,十四岁那一年,长-枪从脖颈擦过去,喉咙养了三个月才能正常说话,十六岁那年,险些失去左臂,年年战场,无一不是尸山血海里拼出的生路。

你这点小打小闹,说实话,真不够看的。

谢斐满脸煞白,双眸血丝遍布,就连呼吸都伴随着蚀骨般的抽痛。

谢危楼从大夫手里夺过匕首,面无表情地剜开他掌心的皮肉,沉沉地抬眼:这三年,你可知你的妻子有多疼么?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4-20 22:29:57~2022-04-21 22:0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57177974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e雅馥 42瓶;郭丽新 20瓶;章鱼妹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