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4 章

2025-03-22 07:26:42

天还未亮, 刘渊府上的后院门房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吵醒。

他揉了揉惺忪地睡眼,蹬上葛履,抄起床边木桌上摆着的那盏油灯,不情不愿地往外走去:谁啊, 这天还没亮呢就来叫门, 叫门呢?!说着, 他顺手取下门闩,拉开了后院那扇窄小的挨门。

远处的天边才刚刚泛出一丝黛色, 自一片漆黑中晕开一线,漏下丁点儿光亮,加之来人披了斗篷、戴着兜帽, 低垂着头, 故而门房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抬手用油灯在那人面前照了照,恰好那人抬起头来,与他撞了个四目相对。

是个生面孔。

那门房蹙眉问:你是何人?为何天不亮便来敲门, 还放着前门不走非要来这处偏门?那人并未回答,只是从腰间扯下一块腰牌递到他眼前。

只一打眼,那门房便忽然面露惊慌之色, 连忙作揖行礼:小的该死,不知是……他话未说完, 便被那人打断:行了, 还不速去通传,我有要事与你家大人商议。

*如今不过才过五更天,平日里上朝时刘渊也未曾起过如此早,因此被从被窝里唤起来时,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憋了满肚子火气。

然而看到来人的那一刻, 他原本的困意顿时消散了个干净。

国公,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大可命人来递个话,我亲自去您府上才是啊。

许国公抬起那张清瘦的脸,露出紧皱的眉心和炯炯的目光:等不及了,此事必须我立刻亲自前来。

刘渊心头咯噔一跳,神情严肃起来:国公,到底出了何事?有人在查那件十几年前的旧事。

他深深看了刘渊一眼,神色间不见有多慌乱,但却很是凝重。

旧事?刘渊思忖片刻,忽然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道:难道是……那桩事?许国公微微颔首,却并未再说话。

一时间,刘渊书房里的气氛凝重起来,空气都凝结在了一起,几成实体,令人难以喘息。

怎么、怎么会?当年涉事和知情之人不是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吗?难道是……北边走漏了风声?刘渊将当年之事又在脑中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确定并未出半分纰漏。

当年之事,凡是经手过那批银两的人都早已被处理干净,即便是那几个地方官员也在两年内病死的病死,获罪的获罪,且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而知道发现了端倪的秦家人……如今也早已死绝,那坟头的草怕是都有一人多高了。

既然如此,那如今这暗中探查之人,又是谁?应当不是,如今此事已过去十几年,就算要旧事重提,也不该等到这个时候。

我倒觉得,当年那事处理的定然还不够干净,如今尚有漏网之鱼!许国公深深叹了一口气,又压低声音对刘渊申令道:此番来是要告诉你近日务必要提高警惕,你手中可还存有什么关键的证据?我不是要追究你,只是倘若有,如今势必要销毁干净,且不能落入那人之手。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千般小心都不为过,你听清楚了没有?!刘渊眸光微闪了一瞬,但又很快隐去,他连忙垂首应是:国公放心,在下已将您今日的嘱咐都放在了心上。

迟疑片刻,他又微微抬头:只是不知……那人究竟查的如何?可曾发现些什么?许国公摇摇头:不知,不过应当尚未来得及查出些什么。

此番我之所以能及时发现,也是因为先前我派去留意那些犯官家奴的人发现曾有人刻意接近这批人,不过凡是经过那一事如今尚能留住一条性命的,也都并不知情,想来那些人即便问了也问不出什么。

刘渊闻言,当下便躬下身来对着许国公深深一揖:此番咱们这些人能有惊无险,全仰赖国公未雨绸缪,在下在此深谢国公。

许国公看他一眼深深弯下的脊背,脸色终于比来时缓和了些。

他摆摆手,道:起来吧,你这是做什么?咱们都是一跳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何必说这些。

顿了顿,他却忽然又喟然道:只是不知为何,我这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呐……*阿芸的酒楼今日来了三位熟人。

先前汝阳王府赏花宴一过,崔云落回去便着人从库房里挑了支陛下赏赐下来的簪子着人送去了王家。

且那簪子比那日王三姑娘所钗的那支瞧上去还要贵重。

崔夫人问起时,她如实说了,倒也没被责骂,只是被说了句你倒真是会爱屋及乌。

被母亲如此奚落,崔云落当时便红了脸,然而也不妨碍她依旧爱屋及乌地替宋如瑛去赔那簪子。

毕竟陛下亲赐的簪子在他们崔家算不上什么,可整个宋家怕是都拿不出一支来。

倘若真要宋如瑛自己去应付,恐怕最后也就只有宋夫人亲自求去永宁伯府才可化解此事。

而那日归家途中,宋如瑛便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同宋既明说了个明白。

其实原本此事该告知父母的,但二人都深知自家老爷子的脾性——宋员外素来是个执拗性子,又极为要强、从不愿欠人一点儿人情,甚至因此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从前在官场上他便没少因为这一点而吃闷亏,更甚者若不是因为如此性格,他也不会早早便辞官回了仪封。

实则他从前在任上颇有实干,倘不是因为不通人情、不谙官场世故,如今恐怕早已是朝中说得上话的人物了。

兄妹俩估摸着此事若让他知道了,他怕是宁愿自己亲自带着宋如瑛去王家上门赔礼道歉也不会轻易欠下崔家这么一个人情。

故而二人一合计,便决定等此事过去些时日、王三姑娘已收了崔云落的簪子消了气,再与宋员外和宋夫人说清楚。

但向崔云落道谢一事,可不是她自己说不必放在心上便可以就这么算了的。

虽说日后宋夫人知道了必定会回礼不少以示感谢,但宋如瑛仍坚持要自己单独答谢她一番。

可她本身便胆子小,又自觉嘴笨,便非要缠着宋既明陪她一道,也好提点她一二,不至于说错了话再将人得罪了。

起初宋如瑛本想包下一艘画舫请崔云落游湖,但后来宋既明说若是只有她们两个姑娘家自然无碍,但倘若多了他这个男子那便有些不像话了。

一旦旁人看见,指不定会编排出些什么闲言碎语。

于是宋如瑛只好颇有些不情愿地歇了心思,最后还是宋既明由做主,决定去阿芸的酒楼宴请她一番以聊表谢意。

毕竟他自认与阿芸相熟,到时让阿芸帮忙行个方便,便能多少避着些旁人的耳目。

阿芸这酒楼雅阁不多,共十二间,每间皆是以十二月的雅号为名。

而这十二间雅阁又分了两层,前六阁在上层,最为安静,后六阁在下层,便稍微喧闹了些。

每一层的六间又南北各三间,东西两侧皆有通向两边的长廊,最后围出了一个环形,并未像其他家酒楼的雅阁那般排列成行。

如此一来,每间雅阁都甚是宽敞,便更受人欢迎。

此刻三楼最西的那间柳月阁中,阿芸带着伙计亲自将宋既明提前点好的饭菜送来上来。

宋大哥,今日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

寻常人来酒楼里可吃不到我亲自下厨做的菜,要不是看在你今日是要宴请崔姐姐、又是为了致谢的份上,我才不会起了个大早专门来替你做这一桌子菜呢。

既如此,今日又是你做东,那你可得好好‘道谢‘,好好’款待‘崔姐姐,否则可对不起我今日这番辛苦!看着落座于桌前的三人,阿芸笑吟吟地道。

她说这番话并未夸张,确实都是实情。

先前经过她一番□□,如今酒楼里寻常的饭菜都是由赵氏魏延两口子来做,她轻易是不会亲自下厨的,甚至就连酒楼也都是隔几天才来上一次,即便来了也不会在人前露面。

而魏延的厨艺如今尚且只能算是说得过去,但这么长时间过去,赵氏却已经是小有造诣了,时不时竟然还能自己折腾出几样不错的新菜色,只是比起她来还是稍差了些。

阿芸说完,不着痕迹地与崔云落悄悄对视了一眼,果然见她俏脸飞上了一抹红霞、两腮艳若桃李。

且见她看过来,还似怒非怒、似嗔非嗔地蹬了她一眼。

阿芸不由暗自可惜,倘若这一眼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宋大哥该有多好?崔姐姐这般明媚俏丽又活泼灵动的姑娘,待接触的多了,她不信宋大哥仍能不为所动。

宋既明不是榆木脑袋,从前又有几位红颜知己,听完阿芸一番话他心下隐约觉出有几分不对。

但忽又转念一想,此刻他眼前坐着的是博陵崔家的嫡支嫡女,又焉能看得上他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子?再者前几日赏花宴上他还听人说起崔姑娘兴许即将被陛下指婚于六皇子,那便更与他无甚干系了。

如此想着,他又彻底放下心来,转而同阿芸笑道:好,你放心,今日我必不白白浪费了你这一桌的心血。

顿了顿,他忽而又一脸紧张地问:阿芸,今日的事你没告诉老魏吧?倘若叫那家伙知道了,定是要埋怨我好一通不可,说我欺压他家娘子、泯灭人性。

谁知阿芸闻言却笑得一脸狡黠:宋大哥,不巧,这话你说晚了。

你同他说了?宋既明当下一脸菜色,那完了,那这月我都要躲着他些,免得他一见面便奚落我。

阿芸耸耸肩,一脸无辜,只是那双紫葡萄般浅色的瞳仁里透出的笑意却出卖了她:今日我晨起的那般早,他一问,我只得说了。

只是她还不忘替魏琛正名:还有,宋大哥,魏琛他哪里就像你说的那般小气了?这般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他才不会放在心上呢。

宋既明下意识张了张口,可看阿芸这副模样他忽而又念头一转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只得在心底暗暗腹诽:是啊,只不过在那家伙眼里从来都是‘娘子之事无小事’罢了。

不过,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竟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倘若他也能娶得一个像阿芸这般聪慧有趣、厨艺精湛又时时刻刻都愿意维护他的娘子,那似乎也不错?作者有话说:今天是姜·神助攻·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