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霜先替魏宗治疗了身上的褥疮, 将那些流脓处用在明火上燎过的针一点点挑开,将脓水挤出。
而那些已经明显溃烂的腐肉需用刀剜去,在伤处撒上止血的药粉。
最后再由白及为他包扎。
做完这些,徐元霜额角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门外, 魏家人看着姜芸接二连三端出来的那几盆染血的水, 紧张不已。
周氏和李氏三个妇人仅看了一眼, 就都垂下眼帘不敢再看,李氏也撇开头面露不忍。
先前徐先生将他们尽数赶了出来, 说将魏宗身上的褥疮处理好后休整片刻就要接着为他施针。
因施针时需全神贯注、屏气凝神,不允许有丝毫打扰,所以魏家人只能在外候着。
等姜芸将最后一盆水端出来时, 她迎着魏家众人问询的目光道:那些褥疮已经处理好了, 徐先生说很顺利。
她马上要开始给三哥施针了,我们静静等着就是。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从艳阳高照等到日落西沉。
爹, 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你说这位徐先生到底能行吗?魏延不安地搓着手,急得眼睛都要红了。
魏老爹紧紧盯着房门, 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蚂蚁。
不过他到底还是比魏延沉稳些,只是回道:再等等……再等等……终于, 就在连姜芸都开始惴惴不安的时候。
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 徐元霜从里面走了出来。
魏家人顿时蜂拥而上,将她团团围在了中间。
徐先生,我三弟咋样了?先生,小儿无事吧?先生, 我夫君可是醒了?先生……徐元霜头一次露出平静以外的神情, 轻轻松了一口气, 眉眼间生出几分如释重负后的笑意。
唇角微勾,她道:成了。
各位放心吧,若是不出意外,应当最迟再有两三日便能醒过来了。
他脑袋里有瘀血,我施针为他疏通了经络,我再配着开两副方子,服上几日药,将淤血彻底排净,就能恢复了。
太好了!魏延当下惊喜地喊道。
李氏几乎是立刻就掩面而泣,里头的委屈叫得直教人辛酸。
周氏一边抹着泪一边强忍着哽咽道:徐先生救了老三,是咱魏家的大恩人呐!快!咱们一块儿给徐先生行个礼!说完,她便率先弯下了腰。
一时间跟着徐元霜面前齐刷刷矮了一截。
就连只有四岁、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魏明轩都被赵氏按着行了这个礼。
徐元霜脸色一僵。
她从前也不是没遇见过这种场面,只是不管经历多少次,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强忍着尴尬,她生硬地道:诸位真不必如此。
好不容易等魏家众人起身,徐元霜才松了一口气说:我倒还有些事要交代。
他眼下脑部的问题已经不大了,但身上的伤也比较严重,还需要细心养护、勤为他换药,防止伤口再次溃烂发炎。
再者,待他醒来,切不可给他一下子用太多饭,一开始只能每日多饮几次米粥,待三日过后,再慢慢添一些菜类肉类,亦切忌荤腥和过补。
哎,好嘞!徐先生,我们都记住了,您放心!周氏连忙应道。
见事情都交代清楚,徐元霜便要告辞。
周氏起初非要将她与白及留下用过晚饭再走,但徐元霜执意拒绝,周氏拗不过她,最终也只能作罢。
只是临送二人出门之前,周氏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徐先生,不知……小儿的诊费应当是多少?哦,险些忘了同你们说,诊费是三十两。
赵氏闻言,惊得眼都瞪圆了,脱口而出:什么?三十两?发现徐元霜侧目朝自己看过来,她又连忙捂住了嘴,不敢再多说话。
不过不单单是赵氏,此话一出,魏家几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周氏和魏老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愁苦之色。
沉默良久,周氏才难为情地道:徐先生,我们家……一时半会儿怕是拿不出这么些钱。
能不能求先生通融通融,让我们将这钱……慢慢付上?我知道这说不过去,只是……家里实在是没钱了。
先前给老三请大夫拿药加上想各种法子,我们实在是已经把家里的家底儿都掏空了……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魏老爹跟着道:是,徐先生,我们绝不是故意要拖欠您的诊费,只是……我们这庄户人家,一时半会实在是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谁知他刚说完,却突然听徐元霜淡淡道:不必你们付,这笔钱你家儿媳已经给过我了。
魏家众人闻言,齐刷刷地下意识朝姜芸看去。
先前在屋里替病患施针之前,她就已经问过我要收多少诊费了。
徐元霜亦看向姜芸道。
不过……这三十两也只是诊费,后头需要照着我的方子拿药的话,还需花不少银子。
我给他开的这副药用到的虽都不是什么稀罕的药材,但里头也有几味药价格不低。
但还是希望你们能按方抓药,否则对他后续恢复可能还会有一定影响。
是,先生放心。
迎着徐元霜的目光,姜芸认真地点点头。
看着魏家人硬是将一筐子鸡蛋和几捆新鲜的菜放到了驴车上后,徐元霜的眼神中难得露出几分无奈。
目送师徒二人启程离开,刚回到自家院子里,周氏就叫住了准备溜回屋的姜芸。
扑通、扑通。
接连两声传来,姜芸回头一看,便见周氏和李氏婆媳俩跟下饺子似的一个跟着一个跪到了地上。
再看其余人,也是一脸不明所以。
姜芸连忙折返回来,试图将二人扶起,但奈何她身板儿小,一个都搀不动,只好无奈道:娘,三嫂嫂,你们俩这是要干什么啊?我受不起,会折寿的。
不……老四媳妇,今儿我必须给你磕这个头!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挣得这三十两银子,但想来一定不容易。
我刚才说徐先生是咱家的大恩人,你更是!若不是你,恐怕咱们怎么也凑不起这三十两请来徐先生,你三哥就要被白白耽误了。
你别拦着我,娘是真的打心眼儿里感激你。
周氏坚决地道。
娘,咱都是一家人,您这样岂不是显得咱娘俩生分了?若您是真这么想,那不如日后您就多疼疼我,把我当亲闺女一样,如何?她说这些,周氏自然不能拒绝,又叫她连哄带劝地说了几句,才终于肯站起身来,破涕为笑道:行,那娘日后就拿你当亲闺女一样疼,老四那臭小子都得靠边站!好!姜芸浅浅一笑,露出两个乖巧的酒窝,看得周氏更是心头一暖,拍着她的手直道:我的心肝儿啊,你可真是老天爷赐给咱家的福气啊!赵氏看婆母终于有了笑模样,跟着讨巧地调侃道:是呢!四弟妹可不就是咱家的福星嘛!不过,娘,您将四弟妹当亲闺女一样疼行,就是可千万别冷落了老四,不然他怕是要跟自个儿媳妇儿吃上醋了呢!众人顿时都哄笑起来。
姜芸却注意到李氏始终未曾起身,又柔声对她道:三嫂嫂,你真不必如此。
你快起来吧,你的心意我知道就够了。
未曾想李氏却抬起头,红着眼道:四弟妹,我不单单是为了跟你道谢,我还要向你赔罪……赔罪?姜芸闻言眸光微闪。
作者有话说:徐元霜:不必如此我说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