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6 章(三合一)

2025-03-22 07:26:42

这几日魏家人都沉浸在魏宗醒来的喜悦中, 倒是没什么人察觉魏琛和姜芸两人之间的异样。

只明芷那小丫头心思细腻,看出了一点不寻常。

往日里都是小叔叔似有若无地往小婶婶身边凑,可这几日他却似乎突然开始躲着小婶婶了。

小丫头觉得稀奇,便私下偷偷跑来问姜芸。

姜芸闻言当即就心下冷哼一声。

谁叫他长着一张嘴却不肯好好说话, 非要把自己憋得发疯, 还要再来逼她、吓她, 甚至……还仗着自己一副好皮囊来引诱她。

不过她彻底冷静下来后又想了想。

若换做自己是魏琛,恐怕只会更不安、更难受, 根本就隐忍不到现在便早早失控了。

如此一来,她竟反倒开始心疼起他来。

叫她忍不住暗暗腹诽魏琛这一出简直比起人家费尽心思设计的苦肉计也不遑多让。

但也正因为如此,姜芸愈发气恼, 恼他自苦。

故而即便她早已心软, 却还是要故意冷他一阵子,并不打算现在就跟他说明白。

以免他好了伤疤忘了疼,日后指不定哪一日便又犯这臭毛病!但这些她自然不能跟小孩子说, 遂也只是捏了捏小丫头这几日被自己喂得越发肉圆的脸蛋儿,安抚地笑了一下:无事,明芷不必担心。

你小叔叔大概就是这几日用功累着了, 加之还有一个多月便要院试、所以不免紧张而已。

明芷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但她也不敢当面去问魏琛, 所以只能接受了这番说辞。

小孩子的忧虑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转眼便将小叔叔丢到了脑后,兴奋地道:小婶婶,你知道吗?三叔今日已经能说话了,我奶说他估计是没啥事儿了, 等再养一阵子就能恢复得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了!是呀!这倒真是件好事呢。

姜芸亦跟着她笑弯了眉眼。

魏宗能醒来, 也不枉费她先前为他费了那样一番功夫。

且和魏家人相处了这么些日子, 她虽与魏宗还没有过什么交流、不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和魏家其他人有了情分。

甚至她心底早已不自觉地将自己也算作是魏家人了。

而如今魏家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高兴。

不过待发觉替魏宗付过药钱后自己从王掌柜那儿得来的五十两便只剩下了七两银子之后,她这份子开心便去了大半,又发愁起来。

姜芸在徐元霜来魏家那日,便一早向她提过姜冲的病情。

且还问她了待过些日子自己再去回春堂排过号、带姜冲前去医治时,能否也请她替姜冲看诊。

彼时徐元霜并未一口应下,一开始甚至还以不合规矩为由拒绝了她。

事实也是如此,一般并非危重之症、不至于下不来床的病人,都得在亲友的陪伴下自己亲去回春堂求医,而替这些病人看诊的往往也都是徐元霜那些于医术一途已小有所成的弟子们。

徐元霜自己则是一向不怎么为这些病人看诊的。

只是后来姜芸软磨硬泡,一再重申虽然姜冲的情况看起来不比魏宗危急,但若论棘手程度,兴许不相上下。

毕竟他这一病便是十多年,就算原先是再小的症候也可能拖成了大病。

她这才松了口,说若是到时她没有什么生死垂危的病人急需诊治,便可以抽出时间来替姜冲看上一看。

这样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姜芸自然得紧着这事儿去办。

而若是要给姜冲看诊,必然又得准备一笔数目不小的银钱。

不仅如此,魏琛还有月余便要参加院试,院试往往要在各省学政所在驻地举行,但因仪封地属直隶东都府下辖的睢州,东都学政却驻于距睢州足有六七百里的裕州,故而到时这一来一回去裕州的盘缠估摸着少说也得要个十几二十两。

有这两件事压在头上,然而像先前那般靠卖糕点方子短时间内快速赚得钱财的法子却是不管用了。

一来王掌柜那边还未上新品,上次那些糕点是否当真如预料中一般受欢迎还未可知,因此他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再从姜芸手里买其他新样式的糕点了。

二来其实姜芸从前也只是将做烘焙当□□好,真正有时间去试着操作的糕点却很少。

她还是将大部分时间用在了学业上。

毕竟未从学校毕业之前,奖学金还是她维持生计的主要来源之一,再加上她本身也是热爱自己的专业的。

所以她知道的糕点做法其实并不多,尤其是那种在古代依靠现有的工具和食材便能做出来的糕点就更少了。

除了她用来跟王掌柜做了交易的那几种之外,其他的糕点还是要在有烤箱之类的器具和布丁、泡打粉这样一些食材的情况下才能做出来。

倘若是用这里常用的明火烤制的方法和那些简单的食材,即便做出来也会大打折扣,与这里普通的糕点没什么不同,自然便就不吸引人了。

如此一来,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姜芸素来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隔日她就打定了主意。

吃过午饭后,周氏正准备回屋再纳几双鞋底,给家里三个孩子做几双新鞋。

小孩子身量窜的快,一阵子便是一个样儿,那脚也跟着个子一块儿飞涨。

且乡下的路坑坑洼洼,每走一步脚底下都垫着一块石子儿,他们又整日里蹦来跳去的,那鞋不过三四个月便被磨烂了。

周氏便得时不时就给他们做几双新的。

只是周氏刚将盛着针线的竹筐找出来,将顶针戴到手上,便听得外头传来两声剥啄的敲门声。

进来就是。

吱呀一声轻响过后,周氏抬起眼,发现竟是姜芸,她略微有些诧异地问:咋了,老四媳妇?出啥事儿了吗?这还是老四媳妇头次来她屋里找她。

但姜芸却轻轻摇头。

她难得有些拘谨地道:娘,我前几日去回春堂请徐先生的时候曾问过能否请徐先生替我爹和三哥两个人一块诊治。

您应该知道,我爹的身子一直不好,我们村里人都笑话他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

而我嫁进咱家前,我爹的病还比之前严重了不少。

当时我虽替他请了郎中,但肯定是比不上徐先生的。

而先前因为三哥的情况危急许多,我想着便先紧着他,所以便没来得及替我爹取号,想着等过些日子再去。

如今……三哥已经醒了,家里也没啥大事儿,我便想再去一趟回春堂,给我爹排个号,改日带他去让徐先生看看。

周氏听完,怔忪一瞬。

没想到竟只是这么点小事儿。

她当下便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好啊,这是要紧事儿,自然得去!越快越好!姜芸浅浅一笑。

只是这笑转瞬即逝,接着就面露难色道:可我手里的钱要给我爹看病肯定是不够用的,且魏琛他八月院试时也少不了得用银子。

所以……我想开家铺子。

娘,您看如何?开家铺子?周氏放下手里的针线,神色变得认真起来:那你可曾想好要开个什么铺子?是跟先前一般卖点心么?开铺子得盘店、得张罗布置……这里头都是有学问的,你都想好该怎么办了?知道她是为着自己考虑,姜芸点点头:嗯,我觉得我可以一试。

虽不敢说能挣什么大钱,但应当不至于赔了。

好,你一向是有能耐的。

娘信你,你若是觉得能行,那便放开手去做就是。

说完这话,周氏忽又皱眉:不过……你手头的本钱可够么?开铺子可跟去街上随便支个摊子不一样,得要不少钱啊。

只剩几两银子了。

不过不打紧,我这里还有一根簪子,我拿它去当了,再加上手里这些,应当能凑足盘铺子的钱。

虽盘不着什么好位置的铺子,但也够用了。

若实在不成,我便先去赁一间,一年的缗钱估摸着也到不了十两银子,大不了日后挣着钱了再想法子买下来就是。

她向来就不怎么做没把握的事,今日来找周氏前心里便已有了个大致的纲目。

多数可能会遇着的难题她都设想过了。

听姜芸如此回答,周氏心里也有了数,明白她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放心了许多。

周氏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行,你都盘算好了娘就不担心了。

你若缺银子,便跟娘说,家里的若是还不够,娘就去帮你借!得了周氏应允,姜芸便放心了。

虽说即便周氏不同意,她也不会改主意,但有她点头,阻力便会少许多。

赵氏等人有她在头上压着,也会少些微词。

不过,看赵氏和李氏近来对自己小心恭维、仔细讨好的态度,姜芸倒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于是,她也不再等周氏去知会其他人,当下便找出那日王掌柜送给自己的那只簪子,带着去了镇上。

去当铺前,姜芸想着上次见崔云落还是半个多月前,她一直琐事缠身,也没顾得上去探望她,便先奔去了县衙。

才走到县衙门前,不等她开口,那两个负责戍卫的衙役见她面上既无焦急之色又无愁苦之色、不像前来报官或递状纸的,便语气不善地道:去去去,你一个小丫头到这儿来转悠什么,这可不是好玩儿的地方,赶紧走!你们误会了。

我是来拜访林大人的甥女崔姑娘的,我与崔姑娘是好友,半月前也曾来过,还望二位大哥请人帮忙通禀一声。

她耐心解释道。

两人半信半疑地对视一眼。

左边那人又将打量了姜芸了一番,看她眼神清亮,不似在说谎,便朝里头门房唤了一声:哎,豆子!这里有个小丫头说来找崔小姐,你去替她进去通报一声吧。

里头应声出来一个面带稚气的少年,先是冲姜芸一揖,然后问:不知姑娘姓名可否告知我一声?我好进去通禀。

姜芸。

好嘞,姑娘稍等片刻。

说完,那少年利落地转身朝院内走去。

约摸一刻钟后,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遥遥传来,还伴着银铃般的笑声:阿芸,你可来了!我都挂念你好多天了……姜芸连忙转身,果然见那道门里,一个身着丁香色衣裙的少女笑意盈盈地朝自己奔来,裙角翩跹。

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姜芸面前,崔云落一把扯起姜芸的手就往里走。

路过那两个衙役时却突然停住,对其中一个身形更魁梧些的娇嗔道:你们俩,下次阿芸再来时不许拦着,直接让她进来,听到没?是是是,小姐放心,我们认得姜姑娘了,下次定直接请姑娘进去。

二人闻言从善如流地跟她顽笑。

这整个县衙里,几乎无人不识崔云落。

林大人没有妾室,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却也只得一位小公子,没有千金,故而一贯疼爱这位表小姐。

而他来仪封任上这几年,这位表小姐每年都要来住上两三月。

更难得的是她聪慧活泼、性子也不娇纵,时间一长便和县衙里的每个人都相熟了。

县衙里无论老少,见了她从来都是面上带笑,可谓是被所有人宠着的。

崔云落听过后却还是摇摇头,俏皮地道:还不够,你还得帮我跟孙叔说一声,你们所有人都得如此才行呢!她口中的孙叔便是他们这些外班衙役的班头。

那人哈哈一笑,毫不犹豫地应下:小姐放心,这是自然!崔云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牵着姜芸地手朝院内走去,边走还边兴致勃勃地道:阿芸,我舅母今日恰巧在家,我带你去叫她瞧瞧!她素来喜欢聪慧灵巧的丫头,定会十分欢喜你!姜芸想推脱,但到人家中做客先去拜访长辈又是情理所在,一时间也只能随着她朝后院的方向去了。

二人去时,林夫人正在房里躲凉。

如今已快要入伏天了,一日比一日闷热。

王氏纵然出了名的家规森严,可在吃穿用度上却是顶好的人家了,家中的女孩儿自幼都是被娇养大的,耐不得酷暑严寒。

故而她一早便命人做好了红木胎冰鉴,几日前就搬来了房里。

婢女从旁用扇扇着,便有阵阵夹着凉意的风拂面而来,她靠在塌上假寐,当真是好不惬意。

平日里林殊总叫她爱惜身子、不可贪凉。

但林夫人平日里虽是个聪颖又通透的人,却偶尔会莫名地在这种小事儿上任性些。

于是她趁着林殊这几日要出公差,当下便肆意妄为起来,几乎是林殊转身刚踏出府衙便叫人将这冰鉴搬进了房中。

她身边的大丫鬟玉桥苦心相劝时,她反倒不以为意地道:我知道你们那些道理,只是人生在世就是要及时行乐嘛,不然能有什么意思?一番话顿时将玉桥说得哑口无言,心知劝不动她,索性只好由着她去了。

崔云落一进得屋里来便道:舅母,你这里可真是凉快,叫人进来就不想走了呢。

林夫人闻言睁开眼,笑骂道:你这促狭鬼,连舅母都来打趣!顿了顿,她又反过来揶揄道:别说的跟我亏待了你似的,你屋里那个一早便命人做好了,可也不知是谁前几日贪凉夜里偷开了窗子睡,这次月事疼了好几日!我若还敢叫你用这东西,你娘岂不是一得了消息就要来同我算账?听她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将自己的糗事说出来,崔云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忙转了话头:对了,舅母,我有一位好友要给您认识认识呢!你若见了她,定会喜欢她的!哦?林夫人这下来了好奇,落儿这几年来仪封结识的女孩儿不少,大都是那些知府、县丞家的千金,再不济也是员外家的女儿,但却从未有一个能叫她这般认作好友并郑重其事地引见到自己面前来的。

她坐起身,颇有兴致地道:那孩子人呢?快叫我瞧瞧!好,崔云落微微一笑,侧过身看向屏风后的姜芸:阿芸,快进来!姜芸这才转过屏风,走到那片珠帘后,垂眸恭敬地行了一礼:姜芸问夫人安。

林夫人见她一言一行都进退有度、端庄知礼,心下满意了几分,遂柔声道:孩子,不必如此拘谨,上前来,叫我好好瞧瞧。

姜芸这才抬起头,依言走上前来。

仅一抬眼,她便被林夫人艳丽的容色和雍容的气度惊艳住了。

只是回过神来时却不知为何竟隐约从林夫人身上找到了一种熟悉感,可明明她从前并未见过这位夫人。

她打量林夫人时,林夫人也在看她。

但奇怪的是,林夫人那目光甫一落在姜芸身上,便像是突然恍惚了。

她眼神变得悠远起来,似透过姜芸的面容看见了一位故人,甚至口中还喃喃了一句什么。

可惜那声音实在太小,姜芸和崔云落二人只见她嘴唇嚅动了一下,却并未听清内容。

正在这时,去外头取樱桃酪进来的朴妈妈回来了。

她走到林夫人身边,将那盛在白瓷盏里的小盅樱桃酪放在她身侧的小几上。

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姜芸的侧脸。

她匆忙转身,似迫切地想要好好看清楚姜芸的容貌,竟险些将那樱桃酪失手扫落在地。

当啷一声。

瓷盏撞在木几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林夫人猛然惊醒过来,神色中罕见地带了几分无措、下意识望向朴妈妈,却见她眼中亦满是震惊。

两个小姑娘一时间心下都十分莫名,不懂缘何林夫人和朴妈妈见了姜芸竟是这般奇怪的反应。

姜芸不由想起,上次她初见林大人,他那时的神色也有些不同寻常。

彼时她和崔云落还以为是她们多心了,可如今林夫人和她身边的朴妈妈也是如此,便不得不叫人猜疑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内情。

朴妈妈毕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见过的风浪更多些。

不多时,她便安抚般地轻拍了拍林夫人的肩,收拾起眼中异样的神色,挂上如往日一般慈蔼随和的笑容:不知小姐和这位小贵客一同过来了,老奴便只端了一份樱桃酪回来,我这便让玉桥再去取两碗。

说着,她便朝一直有眼色地垂首安静立着的玉桥看了一眼。

玉桥得了吩咐,立刻放下扇子走了出去。

她在夫人身边待了近十年,几乎从未见夫人露出刚才那般神色。

再看朴妈妈的反应,便知今日来的这位姑娘身上必定有是有什么与众不同、且夫人不愿叫旁人知道的地方。

仅用了几息功夫,林夫人便将心绪平稳下来。

她笑着对姜芸道:姜姑娘,快坐吧。

待姜芸和崔云落都坐定后,林夫人又道:姜姑娘,我瞧着你极合我的眼缘儿,竟像是上辈子便见过似的。

你若不介意,我便随着落儿换你一声‘阿芸’可好?说这话时,林夫人望着姜芸的目光温柔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这样的神色,就连崔云落都不曾瞧见过几次。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俱是一头雾水。

不过崔云落倒是没那么些顾虑,想着舅母就算是超出寻常地欢喜阿芸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于是她当下便俏皮地冲姜芸眨眨眼,故意调侃道:阿芸,我舅母可不曾这么对过别家的姑娘,你可真是好大的魅力呢!林夫人闻言噗嗤一笑,伸出葱玉般的手指隔空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方才那股怪异的气氛也随着这一番逗趣而消散了七八分。

接下来一个时辰,姜芸都被林夫人留在了房中。

除了一开始问及她的年纪和境况,之后便是一会儿叫人给她取些稀罕的瓜果来放进冰鉴里镇着,一会儿又叫后厨做好些普通百姓家买不到的甜点来,甚至还叫玉桥取来了自己的妆奁盒子让她随意挑选自己中意的……简直是对她好得过了头。

幸亏朴妈妈从旁提醒,才没叫她彻底失了理智,再做出什么更叫人生疑的事来。

一直等到崔云落按捺不住性子,直言自己还有许多悄悄话要讲,才将人从林夫人那儿抢回了自己房中。

离开前,林夫人还千叮万嘱地叫姜芸一定要留下来用晚膳。

即便是听她说自己并不住在镇子上,也当即放言叫她不必担心,吃过晚膳后会专门叫人备车送她回去。

她那般热情姜芸实在是难以推辞,最终只得无奈应下。

就算是这样,两个小姑娘暂时告辞准备回崔云落房中时,林夫人瞧着姜芸背影的目光里也满是不舍。

二人一踏出房门,朴妈妈便要张口对她说她方才实在是有些失态了、恐怕会叫人生疑。

可谁知才对上林夫人的眼神,便怎么也说不出了。

她仰起那张娇艳明丽的脸,尾音轻颤,眼中透出脆弱的神色:您瞧这孩子……像不像?朴妈妈长叹一口气,脸上几乎是瞬间就露出疲态,嘴唇颤抖着道:像……怎能不像呢……你觉得我失态了,可这孩子命这样苦……我怎能忍住不多疼惜她些呢……您方才也听见了,她本不该过那样的日子啊……到这儿,林夫人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扑在朴妈妈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那一声声里的悲戚听得人心碎不已。

*走出林夫人的院子,见四下无人,崔云落这才贴在姜芸身侧小小声地问:阿芸,你说我舅母为何一见面就对你这般亲热啊?我从前真的从未见过她如此。

我记得幼时见过一两次,她即便是对王家的那些小辈,也一向都很是冷淡。

我实在是不解。

姜芸摇摇头:我也不知。

夫人对我确实好像非同一般。

且我记得上次林大人见到我时,也表现得很是奇怪。

而且……姜芸犹豫片刻,才困惑道:我隐隐约约觉得夫人的样貌似乎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一般。

在哪儿见过?听她这么说,崔云落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片刻后,姜芸见她苦想无果,柔声劝道:崔姐姐,别想了,再累得脑子疼。

方才在林夫人房里,她问过姜芸年纪后,便说崔云落比姜芸要大上十几个月,且又感情甚笃,该以姐妹相称才是。

姜芸以为她是觉得自己直呼崔云落其名违背了长幼有序的礼仪,显得不尊重,所以才有此一言。

所以即便她觉得自己心理年龄比崔云落还大上三四岁,唤她姐姐略微有一点儿奇怪,但还是顺从地改了口。

就在此时,崔云落突然灵光一闪,两手一拍,兴奋地道:对了!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你和舅母生得……像。

囫囵着将最后一个字吐出来又咽回去,崔云落面露尴尬之色。

她说完才觉出这话不妥来。

不是,阿芸,我没别的意思……见她急于解释,姜芸轻轻一笑,并没有几分气恼的样子,反而宽慰她道:无妨,我知道的。

只是,崔姐姐,你当真觉得……我和夫人她长得像吗?崔云落郑重地点头:对。

若论气质自是没有分毫相似,甚至脸型也不像。

但就是因为这儿才叫人容易忽略,你的眉眼同舅母生得几乎一模一样!若是遮住下半张脸,足有九成相像!姜芸闻言眸光微闪,不觉蹙起眉。

若是如此,那便能解释得通了。

原主的五官本就和她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稚气了些,像是还未长开。

再加已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即便不是日日照镜子,如今她对这张脸也已是十分熟悉,没几乎没有什么陌生感了。

所以她乍见林夫人便觉得有种古怪的熟悉感,可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毕竟人在回忆相似的面貌时,往往却会下意识地将自己排除在外。

可为什么呢?原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女,而听说林夫人则是出身琅琊王氏的嫡女,是实打实的世家千金。

结合今日林夫人对自己过分的亲热,若说只是巧合,恐怕任谁都不会信。

姜芸几乎是一瞬间就在脑中构想完了一本普通农家丫头一朝发现自己竟是大户人家失落的真千金,从此飞上枝头变回真凤凰的狗血小说。

不过这样的猜测真推敲起来也有站不住脚。

毕竟若真是如此,恐怕方才林夫人就直接扑上来跟她一起上演一出感人至深的母女相认了,断不会只是变着法子地各种对她好这么简单了。

推测了许多都没想出个究竟,姜芸干脆不再去想了。

即便是她,或者说是原主,当真与林夫人有什么深厚的渊源,也还是顺其自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确认林夫人对她并无恶意,她便不打算再去想那么多,不然反倒是庸人自扰。

回到崔云落房中后,两个小姑娘便开始放肆地说些悄悄话了。

东拉西扯一通后,崔云落突然问道:阿芸,你前些日子没再来卖糕点吗?怎么我不来看我呀?确实未曾来过。

且我如今已经不卖糕点了。

那卖什么?你上次不是还说卖糕点很是挣钱吗?怎么现在就不卖了?崔云落有些不解,她觉得若是坚持做下去,阿芸的小摊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变成一间宽敞的铺子了。

如今她却说不做了,她实在是为她可惜。

且她心思一贯细腻,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阿芸,你可是遇着什么难事儿了?若是的话你尽管跟我说,别同我客气!她就怕姜芸是因为碰上了什么困难才不得不放弃。

姜芸心口一热。

她摇头轻笑:没有。

只是我先前需要银子,便将做糕点的方子卖给了铺子的老板。

他答应付我银子,日后还会分些利润给我,只是要求我日后都不能再将其卖给其他铺子,并且自己也不能售卖了。

需要银子?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反倒把那些方子卖了?崔云落腾地站起身,面上染了几分恼意,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糊涂的丫头,你就不怕他骗你?再说,那本来是你营生的手段,如今不许你做了,这可怎么好?姜芸顿时笑得有些心虚。

她这人独立惯了,一时半会儿还也不会依靠别人。

即便是遇到难事儿了,也都是想着自己能不能解决。

所以当时她根本没考虑过要求助于崔云落。

没事的,崔姐姐,你别着急。

我已经想好法子了,我这次来就是想着要去盘个铺子,再开个旁的店。

我会做的吃食可不止那些糕点呢!崔云落听到这话才缓和了神色,但还是将信将疑地问:当真?你没诓我?见姜芸点头,她突然坐下来兴致勃勃地道:那是什么呀?你快跟我说说。

唔……都是比较简便的吃食。

算是一样的食材用不同做法做出来的两种东西。

一种我管它叫麻辣烫,另一种叫麻辣拌。

这两样风靡后世的经典小吃要捕获古人的胃,应当也没有什么难度吧?之所以现在不考虑做烧烤、火锅的生意,是因为这些成本相对较高,目前以姜芸的财力也只能先做做这些食材比较常见、做法也比较简单的。

麻辣烫……麻辣拌……崔云落一边思索着一边重复道。

片刻后,她眼神一亮:阿芸,我也想跟着你做生意!你说的这两样东西听起来就新奇,肯定能受欢迎。

正好我只负责出钱,你呢出钱又出力,咱们俩将这铺子做得红红火火的,如何?姜芸没料到她会有这种想法,一时间没能及时作出反应。

崔云落见她不语,还以为她有些不情愿,神色一黯,但还是道:没关系,阿芸你要是还有旁的顾虑也无妨的。

姜芸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崔姐姐你愿意的话,那我自然是一万个乐意的。

我方才只是有些惊讶。

她若不只是随口说着玩或是心血来潮、改日就变了主意,那姜芸确实是喜不自胜的。

如此一来,她就不用再为本钱不够发愁。

大可以盘下一个位置好上许多的铺子,也不必顾虑许多、缩手缩脚的。

铺子里的食客也不会只有那些普通的百姓,甚至还可以设上几个雅间,招待一些更阔绰些的客人……只是,她还是免不了要再确认一番,毕竟在这个时代像崔云落这般有身份的贵女,应当是鲜少有真心对做生意感兴趣的。

于是,姜芸似玩笑般道:崔姐姐,你是当真要和我一起开这个铺子么?若是应下我了,那可是不许反悔的哦。

崔云落闻言抬手捏上了她的腮帮,宠溺地笑道:自然,我还能诓你不成?姜芸躲闪不及,带着些肉感的小脸儿被捏了个正着。

崔云落颇为满意指腹间的手感,在她怨念的目光中收回手后,才接着道:只是我不懂这些,若是有什么需我去做的,你得及时告诉我才好。

不过方才听你说要去盘个铺子?正好,左右我近来整日里也都是无聊,这样新鲜好玩的事儿,可得捎带上我!姜芸很想反驳她盘铺子是正经事,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但见瞧见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好,我本打算今日便去牙行找人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要转手的铺子的,但如今计划有变,今日是不成了。

那便明日吧,明日一早我来找崔姐姐,咱们一起去。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崔云落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牙行。

即便在仪封舅父舅母纵容她、不怎么管束她的规矩,可像牙行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她也是没有什么契机去的。

没想到如今结识了阿芸,倒是能跟着她一起去长长见识了。

晚膳时,桌上除了林夫人、崔云落和姜芸,还多了一个小豆丁。

小豆丁生得唇红齿白,白嫩可爱,头上还规规整整地梳了个小小圆髻。

见了姜芸,林夫人忙笑着替他们介绍彼此:阿芸,这是松儿。

他如今七岁、已经开蒙读书了。

咱们这县衙里不好请先生来坐馆,就将学塾安置在了宋员外家,晌午时他便在那里,所以你未曾见着他。

说完,她又转而向林淮松道:松儿,这是你芸姐姐,是你五姐的闺中蜜友。

林淮松立刻上前,认认真真地向姜芸行礼,那副明明还一团稚气却偏要做出严肃老成的模样叫人见了忍俊不禁。

姜芸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却也学他那般认真地回礼,只是怎么看神色间都透着一股子促狭。

崔云落见了,凑在她耳边咬耳朵:你不知道,我这表弟自小就正经得跟个小夫子似的。

明明舅母是那样有趣儿的一个人,他偏随了我舅舅,甚至比他还变本加厉!姜芸亦动了动唇,悄声道:我看出来啦。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跟崔云落待在一起,她总会被她染上几分属于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稚气。

她也不知是不是件好事,但每每这个时候心里确实会轻松许多。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一直立在一旁伺候的玉桥看在眼里总觉得眼前好似真的是一家人,丝毫都看不出姜芸是个客人。

用过晚膳后,天色已泛起靛青。

纵然林夫人还想再多留姜芸一会儿,可心里终究是不放心她回得太晚,只好命人套了车专门送她离开,且还不忘装上了崔云落送她的两套崭新衣裙和林夫人命人给她准备的一堆吃食。

起初姜芸怎么都不愿收下崔云落送她的衣裳,她心知这些都是时下流行的样式,自然是崔云落刚请人做了准备自己穿的。

但终究是架不住她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对她说:阿芸,我想跟你穿姐妹装。

在东都,那些姑娘们都有人陪着她们穿的,偏我没有……被她拿水汪汪的眸子那么一瞧,姜芸顿时便心软了。

即便知道她是信口胡诌,只为劝她收下这两套衣裙,也不忍看她那般可怜的模样,哪里还能再说出拒绝的话。

然而姜芸不知道的是,她人刚上了马车,林夫人的脸色就冷了下来,看向崔云落,沉声问:落儿,我且问你。

阿芸怎梳的是成婚女子的发髻?先前刚见到姜芸时,她一时开心过头,并不曾注意这些细节,只觉得小姑娘长得这般瘦弱、衣着俭朴,定是过得很苦。

可方才在饭桌上,她突然发现她的阿芸梳的发竟是成婚女子的样式。

她不愿头次见面就在她面前失态,生生忍住这股气憋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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