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0 章

2025-03-22 07:26:42

县衙书房内, 林殊正翻看卷宗,一个身着玄衣、脸部轮廓刚毅、年纪约摸只有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他并未着人通报,然而见来人是他,门口的家丁却视若无睹, 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更遑论喝止。

显然对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大人, 按您的吩咐,事情已经办妥了。

我已将那份手书截下, 替换了其中的内容,且送信之人也并未发现。

他抱拳一揖,微垂下眼帘道。

好, 辛苦你了。

这几日你便好好歇息吧。

林殊放下手中的卷宗, 抬起眼看向他,眉眼温和。

无妨。

那青年言简意赅地道。

只是说完,见林殊低下头去后, 他却并没立刻离开。

他神色间露出几分犹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怎么?还有何事?那青年抿了抿唇:不知……姑娘近况如何?林殊眸光微闪,说:她很好, 你若有时间也可自己去看看她。

只是,现在还不可叫她察觉, 你明白么?多谢大人, 似乎没料想到林殊会这么说,他一贯冷硬的面容上隐隐透出几分激动,大人放心,我知晓分寸。

*阿芸这几日忙于奔波, 既要每日带姜冲去回春堂, 又要抽出时间来忙铺子里的生意, 甚至还要掐着时间去学塾给魏琛送饭。

以至于她没能分出心神来深究,为何过去这十几日竟一直风平浪静,本该前来报复的齐家人就像失了记忆一般地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找上门来。

只当是林夫人或者崔姐姐劳动了什么贵人,将此事一手压了下来。

魏琛如今正到备考的关键时候,还有二十几日便要前去裕州参加院试。

盘缠阿芸倒是不替他发愁了,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即便中间因出了齐盛那档子事,铺子的生意受了影响。

可铺子刚开起来的那几日,因人人都图个新鲜,所以生意最好,阿芸已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最近这几日,虽说因着齐盛那日带人前来砸铺子,吓得一些客人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来,加之新鲜劲过去了,但每日仍能有三四两银子的盈利。

这二十多日下来,阿芸足足赚了一百多两。

虽说还有替姜冲治病的开销,花出去了一些,但剩下的也尽够了。

只是魏琛的衣食起卧倒叫阿芸挂心起来。

他人吃住都在学塾,而学塾里的吃食本就难吃,少油少盐,往往每人就是一小碟青菜,偶尔能掺点肉丝都算很不错了。

那种家中富裕的子弟往往都会选择再拿些钱叫掌勺的大厨单独另做,可魏琛素来节俭惯了,哪里会去做这些事。

而他日日用功,早起晚睡,不过几日功夫,人便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阿芸便不容分说地定下每日都做了饭菜给他送去学塾里。

因不想耽误生意,她还特意叫了魏延来帮忙,顶了赵氏的活,而赵氏则替代自己去负责颠勺。

因本身就没打算叫赵氏知道配料的方子,再加上怕她掌握不好用量,故而阿芸每日都提早准备好一份一份单独的配料,如此倒也应付得过来,没怎么影响生意。

今日晌午铺子里来人不多,再加上有魏延他们夫妻俩个帮衬,所以阿芸一早便抽出身来替魏琛准备晌午的饭食。

既如此,她便想给他做几道好菜,也好补补营养。

一道白片鸡、一道虾松、一道清炒口蘑,配一份山药粥和两个炊饼。

她先将一早买来的那只个大肥美的鸡焯过一遍,而后将少许葱段、姜丝、蒜瓣和两颗八角、十几粒花椒下锅,倒进冷水煮沸,再迅速地将处理好的鸡放入烧热的水中焖浸。

做完这些,阿芸拿起湿布,将指腹上沾的油揩去,又取出小把花椒,放入另一口锅中用冷油不停翻炒,直至那层覆盖着油亮光泽的椒粒被炝出扑鼻的油香气。

椒油一点点滤出,葱姜蒜用滚油滚过再加进椒油之中,撒些许盐、倒一点酱油、芝麻油。

接着,那碗色泽油亮、气味浓香的蘸料便被放在了桌案上,光那香气就能勾得人食指大动。

鸡肉焖出丝丝缕缕诱人的香气后,须得立刻取出放至冷水中浸泡,让肉质更加紧实,皮烂而肉嫩。

做完这些,她又从盆口有半丈高的木盆里捞出提前去壳洗净、剥好虾线的虾肉,加进姜片煮熟。

而后,粉嫩的虾肉被倒入臼中捣成碎末,再次放入锅中翻炒,虾肉渐渐变得金黄透亮,飘散出阵阵鲜香。

她又取了一片洗净的生菜叶,将虾肉盛入其中,用纯白的瓷碟装好,翠嫩的绿色包裹着一团软烂的金黄,格外引人注意。

口蘑里只加了葱姜和蒜末,却滑嫩可口、虽带着油香,却仍掩不住口蘑本身的清鲜。

最后将做好的鸡肉淋上一层芝麻油,又把鸡肉切成一片片菱形的薄片装碟,阿芸便将加了糙米和薏米、带着山药清香的乳白色热粥和那两个炊饼一道同这几样菜一道放入食盒之中。

魏琛食量并不算很大,除了那道虾松她做的不多之外,其余的白片鸡和清炒口蘑都足够给魏延和赵氏留出一部分。

只是他们还在前头忙生意,一时半会还赶不及吃饭,她便将那些菜盛出后放进了蒸炊饼的笼屉里,也好尽量不让饭菜凉掉。

做完这些,她嘱咐了赵氏一句不必等她、叫他们一会子有时间了先吃,便匆匆往学塾赶去。

最近这几日,因阿芸日日晌午前来为魏琛送饭,故而学塾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了魏琛成婚的事,且都调侃他真是好福气。

小娘子不光人生得娇俏可爱,性子还好,更难得十分贤惠、做得一手好菜,又懂得体贴夫君。

这样的福气可是普通人八辈子都求不来的。

听到这些流言,魏琛也只是微微一笑。

从不说什么。

心底却想,阿芸自然是最好的姑娘,可也只能是他一人的福泽,此生旁人都休想沾染半分。

不过今日阿芸迟迟不来,魏琛虽仍气定神闲地坐在廊下看书,但旁的学子们却都一个个猜测起来。

魏琛,你家小娘子怎的今日不来了?莫不是你昨日惹恼了人家,人家今日不待见你了吧!是啊,你还有功夫坐在这里看书,这都晚了一刻多了,万一你家小娘子今日真不来了怎么办?就是就是……魏琛眼帘微微撩起,目光从书页上移到眼前围着的那几个拿他开涮、满脸戏谑的同窗身上,淡声道:你们太吵了。

几人笑容一僵。

怪这几日他们从旁调侃时,魏琛从不反驳、也不理会,这才叫他们都忘了,魏琛可不是什么爱同旁人开玩笑的性子。

其中一人讪讪道:我们这也是担心你嘛。

她若不来,你今日吃什么?不会要再去吃蔡阿婆做的饭菜吧?你这几日的胃口怕是都让你娘子养刁了,如今再去吃那些,还能吃得下?不若你今日跟我们一起,添点钱去找沈师傅做几道小菜吃吃?学塾里普通学子的饭菜都是一位年逾六十的老妪做的,人都称她蔡阿婆。

蔡阿婆年纪大了便有些老眼昏花,时常盐糖不分、麻油香油弄混,择菜时也时不时一个心慈手软就放了那些圆滚滚的菜虫一马,叫它们能多苟活一会儿。

学塾里但凡家里宽裕些的学子,都会想尽办法求家里多给些零花,而这些零花最后泰半都进了专门替先生们做菜的那位沈师傅的荷包。

未等魏琛开口,一个身穿宝蓝色团花湖绸直裰,腰束皮质蹀躞、上头垂着一块翡翠玉佩,桃花眼里潋滟生光、长相俊俏的学子推开那群人走到他身边,慢悠悠地开口: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小夫妻的事儿与你们何干?赶紧都哪凉快哪待着去。

说着,他挥了挥手,那群人才哂笑着一哄而散。

而后,他挑了挑眉眼,有些好奇地问:哎,我说老魏,你家小娘子不会真不来了吧?我还等着看她今日给你做的是什么新鲜菜色,想着沾沾你的光呢。

宋既明,我前日便不该一时心软,给你尝阿芸做的菜。

魏琛放下手中的书本,看向他的目光中一脸无奈。

宋如晦闻言混不在意地笑笑:别介啊,弟妹那等好手艺,你自然得拿出来炫耀炫耀才是,不然岂不是埋没了她?他年长魏琛三岁,已及冠取字,名如晦,字既明,乃是晦而弥明,隐而愈显之意。

魏琛一贯都是连姓带字地唤他一声宋既明,他也从不在意。

整个学塾里,能与魏琛称得上要好的,大致就只他一个人了。

至于论起原因,大概是他脸皮比旁人格外厚一些的缘故。

他是清泉镇上宋员外的次子,宋员外与前几日那位靠捐官才得了个员外名头的齐员外可不同。

他是真正出仕过、后又因病致仕回乡休养的官员,从前在朝中任按察使佥事,也是小有政绩,如今回到仪封也甚是受人敬重。

只是不知怎的,他那样一个谨言慎行、严肃古直的人,偏就养出宋既明这么一个放浪不羁的儿子出来。

魏琛正要驳他,突然瞧见学塾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倩影。

阿芸挎着食盒,一眼便看见了魏琛,遥遥冲他招了招手,见此刻廊下只有他们二人在,便笑着朝廊下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想不到提要该放什么了,就把菜名写上去了(狗头)注:①白片鸡就是白切鸡,文中叫法同袁枚的《随园食单》。

②晦而弥明,隐而愈显引自曹洞宗宏智正觉禅师《默照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