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昨夜干了坏事儿, 阿芸今日面对魏琛时便很是心虚讨好,一大早便又是替他打洗脸水来、又是为他整理衣襟的,就连吃饭时递个碗筷的动作都堪称殷勤备至。
魏琛看在眼中也不说什么,只是和阿芸对视时候的眼神却总是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今日一早起来, 魏家人就都觉得这小夫妻俩之间的气氛很是奇怪。
不过也只当是临近分别, 才如此如胶似漆。
再观顶着俩遮不住的大黑眼圈的魏琛, 又觉得素来沉得住气的魏琛竟也会因马上要离家去外地应考而整晚睡不好觉,这才是真正的稀奇事。
周氏和魏老爹看在眼中, 更是分外心疼。
一顿早饭,周氏大半的功夫都花在了给魏琛夹菜上,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不放心三个大字。
就连明芷也在饭后偷偷拽住了魏琛的衣摆, 小大人般地悄悄安慰他:小叔叔, 你别害怕,我觉得你肯定能考上的!甚至她想了想,还又有些迟疑地说:小叔叔……要不我把我的虎头娃娃借你吧。
我小时候做噩梦, 娘说睡觉的时候搂着它就不害怕了。
要不我把它给你带着?看着她一脸认真,为了下定决心借出自己心爱的虎头娃娃还拿出了几分壮士断腕般的气势,魏琛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摸了摸明芷的小脑袋:不必了, 小叔叔是大人了,娃娃还是明芷自己留着吧。
说完就见小丫头偷偷松了一口气, 魏琛更是哭笑不得。
用过午饭后不久, 林夫人安排的人便到了。
魏家人一齐出来将魏琛送到了巷子口,周氏一叠声地嘱咐他务必要多加餐饭,切莫因过于用功而不顾身体。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魏老爹,也忍不住跟着重复了几句。
上马车前, 魏琛突然回转过身, 向前几步, 走到站在周氏身侧却一直抿着唇一言不发阿芸身前。
他停住脚步,在阿芸疑惑的目光中从胸前掏出一个小小的、近似方形的木盒,递向阿芸。
阿芸接过后便要打开,却突然被他按住了手。
魏琛轻轻摇头,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乖,等我走后再打开。
众目睽睽之下,他挨得如此之近,阿芸的耳尖眨眼间便红润了起来。
她微微颔首,低低嗯了一声。
他又道: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说罢,不等阿芸回答,他便转身上了马车。
深深看了一眼阿芸,他笑着同魏家人道:爹,娘,大哥、三哥,不必挂心我,院试过后我接着便回,用不了多长时间。
片刻后,那辆马车在周氏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渐行渐远,然后一个拐弯,再也瞧不见了。
魏家人却静静立在原地望了许久。
直至赵氏终于耐不住性子地道:小叔已经走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他不是说了嘛,考完便赶紧回来,也就十几二十日的功夫,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阿芸看一眼周氏,也跟着柔声劝道:是啊,娘。
夫君他能顾好自己的,你跟爹就别太挂心了。
迎着阿芸的眸光,周氏这才泪眼婆娑地应了一声,随着众人离开。
回去的路上,赵氏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特意悄悄凑到阿芸身边小声问:四弟妹,小叔走的时候跟你说啥了?他给你的东西是啥啊?阿芸闻言,做出一副羞怯的模样,低头抿着唇浅笑道:也没什么,他只说叫我等他回来。
至于那东西……他说叫我回去搁起来,先别打开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哦,赵氏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倒也没深究。
毕竟在她眼中,这个小叔一直都不是普通人,做出这么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倒是不稀奇。
回到魏家,阿芸便径直去了房中,关上了房门。
她拿出魏琛临走前留给她的那方木盒。
她用了一点力道打开,发现里面竟是一对水滴形的玉质耳珰。
那玉料瞧着十分普通,并不算什么比较好的玉,上头也并无什么精细的花纹和其它坠饰,可却胜在打磨得十分用心,触手光滑、色泽莹润。
几乎是看到这对耳珰的一瞬间,阿芸便福至心灵地想起一句诗: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是因为昨日……所以他今日便拿出这对耳珰来送给自己。
只是不知,这对耳珰他已随身带了多久。
想来他一早便将其买下了,可却因自己先前放言要离开魏家而迟迟没有机会送出。
彼时她从他手中接过时,还能感受到那木盒上残留的他胸口的余温。
甚至此刻凑近去看耳珰时,竟都能闻见那木盒上沾染了一点难以察觉的菖蒲香气。
思及此,一股暖流萦绕上心头,阿芸心底因魏琛前去裕州而突然生出的那股子怅然若失亦一并消散了。
*远在裕州的魏琛踏进考棚的那日,阿芸得了消息,听说林夫人病了。
她当下便连忙撂下铺子里的生意赶去探望。
如今整个县衙几乎没什么人不识得她,她去时便直奔后院,连叫人通报都不用。
走到林夫人院中,阿芸正巧迎面碰上眉宇间带着忧虑、一脸无奈的玉桥端着瓷碗从屋里出来。
她打量了一眼,发现玉桥手里的那口瓷碗中盛着褐色的汤汁,看模样是汤药。
只是不知为何,似是丝毫未曾动过,送进去后又原模原样地端了回来。
阿芸立刻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问:玉桥姐姐,我听府里来的人说夫人病了,病得严不严重?可曾请郎中来瞧过了?郎中是怎么说的?我瞧着你手里端着这汤药出来,夫人可是不愿意喝药么?这又是为何?玉桥起初瞧见阿芸时便眼神一亮。
夫人一直不愿意喝药,大人、朴妈妈、表小姐和小少爷都轮番劝过了,可却都没什么用处。
夫人只说她这病怕是没有郎中能医得好了,又何必再喝这些苦药,叫他们都不必再劝了。
这两日她送进去的药最后也都是凉了之后又原封不动地送了出来。
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表小姐这才想起或许能请姜姑娘来劝一劝,说不定夫人就听了呢。
今早表姑娘同众人一合计,而后当下便派人去给姜姑娘递了消息。
不过没想到姜姑娘来的这样快,想来她对夫人倒是真心挂念着。
想到此处,玉桥看向阿芸的眸光愈发温柔了些,小声同她解释道:我们夫人这病是头风,已是痼疾了,每隔一阵子便要发作上一遭。
我跟着夫人九年,算着夫人这病发了有十五六次了。
如今夫人不愿意喝药,直说喝这些苦药没用,是白费功夫。
顿了顿,她又轻叹一声,无奈道:实则也怨不着夫人这么想。
这些年府里前前后后请了不知多少郎中来,就连从前在东都请的那些医术算是极好的郎中都束手无策,每次也只能开些方子,叫夫人头痛得不那么厉害些,可却没人能根治了去。
这次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表小姐才命人去请了姑娘你来,想着姑娘你素来主意多、又得夫人信重,说不定你的话夫人还能听进去几分。
奴婢还请姑娘好好劝劝我们家夫人,虽说这些药只是聊胜于无,可好歹喝了也能叫夫人睡个好觉不是?玉桥说完,一脸希冀地看向阿芸。
阿芸抿抿唇,看了一眼那碗满满当当、显然是一口都不曾动过的汤药,点了点头:那我去试试吧。
还要劳烦玉桥姐姐再去做一碗热的汤药来。
是,玉桥闻言当即面露喜色,我这便去,姑娘且稍候片刻。
踏入林夫人房中时,崔云落也在。
林夫人只穿着中衣、头戴抹额,正脸色苍白地靠在内室的床塌上。
外头珠帘一响,崔云落回头望去,一眼瞧见阿芸进来,当下便惊喜地道:舅母,你快瞧是谁来了?听她这么说,林夫人这才没精打采地顺着她的眸光望去。
瞧见阿芸,她脸上瞬间多了几分喜色,想要坐起身来。
阿芸连忙急趋几步上前,扶住她的身子道:夫人,您不必起身。
我就是听说您病了,来看看您。
好孩子,你有心了,林夫人搭上她的手背,我没事,不过就是有些头痛的毛病,都无需喝药,过几日便好了,也就是你们这些小辈,惯会小题大做。
阿芸闻言,小脸一板,蹙起眉不赞同地道:夫人,此言差矣。
即便是小病若是不管都会留下病根,更何况您这是头风。
病在头上,那便怎么都不算小病,如何能掉以轻心?林夫人见她如此也并未见怪,反倒是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担忧,心头一暖。
丫头,不是我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只是我这病多少郎中都束手无策,我也就不指望了。
可是,夫人,这事没有绝对的事,也有许多事并非一蹴而就的。
如今寻不着能治好您的郎中,可我相信天底下这么多郎中,不会每一个都拿您这病没法子。
所以您不能因为先前找的郎中都不能治便对所有的郎中都失望了啊。
更何况,即便如今替您治病的郎中不能将您的病彻底治好,可那些郎中开的药也是有些效用的,至少能叫您头痛的不那么厉害了不是?您若是愿意听我一言,那便先将药喝了,日后我再陪您慢慢找郎中。
一个不行便十个,十个不行便一百个,总有一日我会找来能治好您的病的郎中的!听完阿芸一席话,林夫人眸光微闪。
她静静地看了阿芸许久。
半晌,就在阿芸以为自己这一番话没起到丝毫作用时,却不知是方才哪句话触动了林夫人,她突然道:好,那这次我便听阿芸的。
她说这话时,神色很是动容。
若是阿芸仔细去看,便能发觉她眼底隐隐藏着泪光。
作者有话说:注: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出自东汉繁钦(繁,po二声)《定情诗》。
故取其定情之意。
我是猪!放在存稿箱码了一半的稿子被我手贱点了一键恢复,一下子丢了好多字qwq!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再也不会忘记备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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