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8 章

2025-03-22 07:26:42

天色漆黑如墨时, 一辆马车停在县衙门口。

车帘掀开,阿芸率先急急忙忙地走下车来,而后又回身去搀另一人。

片刻后,她们二人行色匆匆地踏进了县衙大门。

先前林夫人昏倒后, 所有人都慌了神。

林殊虽急忙命人从最近的一家医馆请了个郎中来, 但阿芸仍觉得不放心。

同崔云落一合计, 当下便决定干脆也不去先知会林夫人、待她点头了,只是跟林殊说了一声, 她便要赶去回春堂请徐先生。

她脚程慢,林殊还特意叫下人套了马车送她。

可即便如此,她到了回春堂却左等右等都不见徐先生回来, 直接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一个时辰前, 徐先生终于回到了回春堂。

阿芸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口舌,才能说动徐先生随自己走这一趟。

毕竟她才劳累了一番回来,脸上满是疲色, 按理来说需要好好休整一会儿。

彼时阿芸说明来意,道明林夫人是不知什么缘故突然昏倒的,徐元霜便接着问了她几句话, 从她的回答看,虽不能确定, 但她也能大致判断出她口中的那位夫人应当不是突发什么要人命急症, 本可以婉拒。

但徐元霜看阿芸小脸上满是焦灼之色,竟一时心软,不等她再多说什么便直接应了下来。

阿芸带着徐元霜直接进了后院,府中的下人竟是她带来的人也无人上前阻拦。

幢幢灯笼影中, 一簇簇昏黄的光照着廊下, 并不显得黑暗。

转过一道回廊, 阿芸便遥遥看见了拿着一盏灯笼候在月洞门下、一直朝这边张望的崔云落。

她才陪松儿写完今日的描红,又查过先生给他布下的明日要检查背诵的篇目,便提着灯笼寻了出来。

见到阿芸和徐先生的身影之前,她已等了有一会子了,方才她还在想若是一会儿阿芸还未回来那她便去前院等,若是再不来,她干脆便带人出去找。

虽说阿芸是乘府里的马车出去的,可也难保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幸好阿芸及时回来了。

她连忙快步上前,空余的那只手一把握住阿芸的。

她的手有些微凉,崔云落不由蹙眉:虽是夏日,可夜里有凉风,你日后还是要记得多披件衣裳的。

说着,她便伸手探上自己身上那件轻如蝉翼的纱质披肩,想要解下来给换到阿芸身上。

阿芸笑吟吟地按住她的手:我知道了崔姐姐,不过你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子了吧?想来你比我更需要这披肩,便不要解给我了。

再说,马上就要到夫人那里了,到时便不会再手冷了。

其实她没跟崔云落说的是,她手上发凉并非是因夜里的凉风。

毕竟夏日再怎么凉快也不会到叫人手脚发凉的程度。

阿芸之所以如此,全是因先前明芷落水那次,她身上月事还没走,便跳进了初夏的凉水中泡了好一阵子。

虽后来葛郎中替她开了方子调养,但一直也没见有多大效果,且她后来忙起来,便干脆将这事丢到脑后了。

不想却因此落下了这手脚冰凉毛病,她记得从前原主是不这样的。

如今是夏日,白日里还好,可一到晚上温度稍低些,她这毛病也跟着暴露出来了。

站在她身侧的徐元霜听见两个小姑娘的对话,看了阿芸一眼,眸光浮动了片刻,却也没说什么。

阿芸说罢,见崔云落听了自己的话,便让开一步,微微朝徐元霜侧过身她道:崔姐姐,这位便是徐先生。

崔云落连忙行礼:先前便听阿芸说先生妙手回春、仁心仁术,如今这个时辰先生还愿意为舅母来跑这一趟,真是劳烦先生了。

徐元霜微微颔首,神情一如既往地有些冷淡:病人在何处?带路吧。

崔云落一早就听阿芸说过,徐先生性子有些冷淡,不怎么好相处,起初可能还会叫人有些畏惧,故而此时便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生出恼意。

往日这个时辰林夫人和林殊可能早已落了灯歇了,但今日因要等阿芸回来,夫妻二人便都还没睡下。

三人进去林夫人的院子里时,林夫人正倚靠在床头听林殊为她读戏文。

只是那戏文讲的不是什么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也不是什么糟糠之妻被夫君抛弃后一气之下将他告上公堂、最终那夫君被一位为民做主的好官砍了脑袋,而是讲了一位忠良被人陷害、多年后其遗孤在他的亲朋故友以及下属的帮助下终于手刃仇人、为父报仇的故事,倒与阿芸在后世曾听过的那个《赵氏孤儿》的故事颇有些相似。

三人先是在门外静静地听了片刻,而后等里头的林殊正准备翻页、声音停顿下来,崔云落才轻轻扣了扣门。

笃笃。

林殊和林夫人闻声抬眸,便见屏风后头有三道人影。

其中两人的身形他们已是熟悉了,想来是落儿和阿芸两个无疑。

只是剩下那个却像是不曾见过。

不等阿芸开口,林殊突然想起先前阿芸说要去请位厉害的先生回来替自家夫人瞧病的事,他脸上顿时现出几分喜色,连忙放下书中地戏文,站起身迎了出去。

敢问可是徐先生?在下有失远迎,本该在下亲自去请先生的,只是夫人的眼下的状况在下实在还不敢放心,所以……还望先生勿怪。

林殊拱手,言语间对徐元霜颇为尊重,也并未因见她是个女医者而有半点儿轻慢的意思。

徐元霜看在眼中,微微颔首,口中却道:若是你去请,我兴许不会来。

林殊闻言一噎,徐元霜却丝毫不管他是何表情,径直地绕过他朝屏风后走去。

身后,林殊看着她的背影,非但没有什么不满,反而转过身来赞许地对阿芸竖起了拇指。

这位徐先生,丝毫不因自己即将要诊治的病人是县令夫人,眼前与自己说话的人是当地知县而流露出半分讨好的,不卑不亢,但就这一点,便已是胜过许多寻常的郎中了。

先前虽已听阿芸说这位徐先生妙手回春,但毕竟未曾亲眼所见,林殊亦是半信半疑,但如今亲眼见到其人,他倒是对这位徐先生期待更多了些。

平日里她替那些男病患诊治时还要顾及几分,提前询问一句病人可曾准备好了,可对于女病人她就没再有这些顾忌了,反而更自在两分。

见了林夫人,她放下药箱,第一句话便直接道:我不在意那些虚礼,也不必整那些客套的了。

你只管把手伸出来让我把脉便是。

听她这么说,林夫人脸上竟露出她醒来后难得一见的笑意。

半晌,徐先生替她诊过脉,道:你今日骤然昏倒是心中郁结、气血逆行所致,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你过去是否每有心头难解之结时,便会头部左右两侧有跳痛之感、犹如针刺,难受时甚至头痛欲裂,仿佛头坠千斤之重?林夫人连连点头,转而有些诧异地看向阿芸,问:阿芸,这是你同先生说的?阿芸摇摇头:不是,我只同先生说了夫人您不知是何缘故突然昏倒的事,这些想必都是先生诊出来的。

徐元霜并未觉得受了质疑,只是又道:除此之外,你还时常梦魇,醒来时手脚发软、浑身虚汗、宛如沐汤,有时还有耳鸣之症。

即便是不曾梦魇时,也常常觉得难以入睡,有时甚至一夜无眠?正是,先生全说对了。

林夫人看向徐元霜,惊讶之情已溢于言表。

先前来的那些郎中都是听她说过症状后再为她号脉,然后说出一大堆常人难以听懂的医理,最后再替她开些换汤不换药的方子了事。

可如今这位徐先生只是替她号了个脉,便将她的症状都准确地说了出来,倒真是有些本事。

她不由问:先生,不知我这是何病症?这头风的痼疾可能治好?你体内肾气不足,阴虚火旺,元气耗损过重,这些是可以调理的。

但你这头风,实是‘厥逆头痛’之症,有一半乃是因你曾有一段时日心情燥郁、大喜大悲,便如今日这般气血逆行,确实难以治愈。

见林夫人的神色黯淡了些,她又道:不过,我可以针灸之发,使你这头痛改善些许,只要你日后作息得当、心绪不要过于起伏不定,注意平心静气、修身养性,倒也能不怎么再发病了。

林夫人还没说什么,徐元霜身后,林殊、崔云落和阿芸便异口同声、十分惊喜地道:当真?!徐元霜眸中难得染上几分无奈,面上神色却依旧冷淡:当真。

待她替林夫人拟好新的方子,定好每日前来替她施针的时辰后,便要告辞。

林夫人却出言挽留道:先生,如今已是夤夜,您替我诊治到现在想来也已十分劳累了。

不若我命下人收拾出两间客房,您与阿芸今晚便都在府上凑合一宿吧?徐元霜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点点头:也好。

她不认床,对衣食住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但却很需要每日这几个时辰的睡眠,否则会影响第二日给病人看诊时的状态。

明日还要出诊,此刻回回春堂再收拾一番歇下,倒确实是有些晚了,不如今日先在这里歇下,等明日早起赶回去便是。

她话音刚落,崔云落便笑吟吟地开口:舅母,您命人收拾一间便可,叫阿芸去我那里睡便是。

林夫人闻言才要张口说也好,谁知阿芸却眸光微闪,突然微不可察地转眸看了徐元霜一眼。

她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移开眼神,对林夫人道:夫人,我睡相不好,晚上睡觉做梦磨牙打呼噜,您还是命人也替我收拾一间吧,让我和徐先生在一个院子里便好。

崔云落难以置信地转眸看她,却见阿芸丝毫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对众人诧异的表情视若无睹,对自己也只是微微一笑。

她顿时可怜巴巴地冲她眨了眨眼。

这招对阿芸百试不爽,先前只要她一这么哀求地看着阿芸,阿芸便总会顺着她的心意改了主意。

只是下一瞬,她便眼睁睁地见阿芸竟就那么笑着转过了头,仿佛对自己眼中的恳求视而不见。

啪叽一声。

崔云落的心掉在地上,摔成了两瓣。

作者有话说:崔云落:阿芸,我明白了,你只是短暂地爱了我一下,嘤嘤嘤……注:厥逆头痛,即偏头痛,在中医古代文献中多被称为偏头风、偏头风痛、头半寒痛、脑风等,金代李东垣的《东垣十书》中有偏头痛、厥逆头痛之名。

对于其治疗多为中药配以针灸之法。

但主要认为其病因是血虚气盛,病久不愈者多为内有宿痰涎、风火郁遏。

所以大家有没有发现什么华点?啊,差点忘了!跟大家炫耀一下我的新书封,好不好看?嘿嘿嘿嘿(得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