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最终按阿芸的意思命人在同一个院子里收拾出了两间客房出来给她和徐先生。
因先前被阿芸拒绝了今夜要与她同睡的提议, 崔云落颇有些失落。
但还是念着阿芸没来得及用晚膳就赶去回春堂请徐先生而主动张罗着命底下的人去备了几道分量不大、又易于消化的菜来,送进了阿芸和徐先生房里。
阿芸用饭时,她就那么静静地托着腮坐在一旁看她。
好不容易等她放下碗筷,崔云落立刻便放下手来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地问:阿芸, 你为何不愿意同我一起睡啊?是嫌弃我么?明知道她定然没有这般念头, 但崔云落却故意这么说, 就是为了装个可怜,再磨一磨她, 想着能不能叫她改了主意。
谁知阿芸却早已将她那点心思看穿了,闻言非但没有妥协,反倒眸中带着几许促狭地道:怎会, 我方才不是说了我睡觉做梦磨牙打呼噜么?崔姐姐难道就不担心和我一起睡这一夜都睡不了什么好觉?说到此处, 阿芸倏然一怔,想起数日前魏琛启程去裕州的前一晚自己好像虽然未曾磨牙打呼噜,但最后也是搅得他一夜不得安眠, 第二日挂着两个黑眼圈儿就那么去了裕州,那还是她还是头一次见他那般憔悴且狼狈的模样。
只是不知这几日他在裕州每日都休息的好不好。
于是崔云落就见阿芸说着说,却突然好似出了神一般, 先是轻笑一声,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耳尖微微染上些粉意。
可也只是转眼的功夫, 她神色又变得怅然起来。
她歪了歪头, 有些好奇地问:阿芸,你在想什么?唔,阿芸恍然回神,收起脑中的杂念, 没什么。
阿芸, 你到底为何不想去我房里睡呀?是不习惯床榻上有旁人在么?可是我睡觉很老实的, 每日都是一个睡姿到天亮,晚上是什么姿势入睡,第二日起来还会是那个样子呢!她自信满满地说完,顿了顿,又不忘补道:你可别再拿那套‘磨牙打呼噜’的说辞来糊弄我了,我告诉你,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也不介意!她叉起腰,一撇头道:哼,你今日若是不同我说清楚,我是怎么都不能甘心的!阿芸无奈地弯了唇角:好好好,告诉你。
其实是因我想问徐先生一些私事,所以才特意请夫人帮我收拾了间与徐先生同在一个院子的客房。
一会儿待你离开,我便打算去找一下徐先生。
崔云落眸光微闪,知趣地没有再问,同阿芸说了一会子话,便离开了。
一刻钟后,府中的婢女前来收走碗筷,阿芸又坐了片刻,估摸着她人已走出了院子,这才站起身准备徐元霜房中。
谁知刚推开房门,她一抬眼便见徐先生正站在自己门外,右手微微抬起,做出一个叩门的动作。
似乎是不意房门会突然打开,徐先生的脸色难得带了几分讶色。
阿芸虽也有些诧异,但接着便反应过来,笑着道:徐先生,我正要去找您呢,没想到您却来了,可真是凑巧。
将徐元霜迎进房中,阿芸替她倒了一杯方才婢女送来的热茶。
徐先生,不知您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可是哪里觉得不便?不是。
只是想给你号一下脉。
徐元霜看她一眼,平静地陈述道。
给我号脉?阿芸不解,徐先生,我并无哪里不妥啊。
先前那位崔姑娘说你手凉,如今夏日,即便是凉风也不会吹的寻常人身上发冷,除非你身体本身就出了问题。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伸出手轻叩了叩桌面,示意阿芸将手伸到自己面前。
阿芸抿了抿唇,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有隐隐的浮光闪烁。
没想到她和崔姐姐无意间的一两句对话,徐先生却记在了心上。
当时并未说什么,如今却深夜前来主动为自己号脉。
徐元霜为她诊过脉后,眉头微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阿芸不由忐忑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徐先生怕自己承受不住才一时没有开口。
她狠了狠心,一咬牙,大义凛然、语气颇带了点悲壮地道:徐先生,您说吧,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能受得住,您不必顾虑我!见她这副模样,徐元霜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这小丫头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上次听到类似的话还是从一个得了肺痨、命不久矣的病患口中。
你想多了。
你不过是寒邪入侵,阳虚体弱罢了,同你阿爹的病因几乎如出一辙。
你应当自小便生得瘦弱些,前段时日来月事时又受寒严重。
若我料得不错,你月事怕是已有许久不来了吧?嗯,确实,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不来了。
阿芸微微颔首。
按理说近两个月不来月事,她本该是上心的。
但因这具身体的底子本就不太好,一直都有些瘦弱、气血不足,否则原主当初也不会因磕破了头多流了些血就那么容易地丢了性命,而在原主记忆里也常有一两个月不来月事的事。
所以阿芸便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没记挂在心上。
徐元霜见她点头,撇过头去面色不悦地冷嗤一声:你与你阿爹倒真是父女俩,连这病症都是一样的,更是一样的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你觉得你这病症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过就是平日里手脚发冷、月事也时有时无罢了。
但你可知道,若是你这病再拖的久些,都无需像你阿爹那样拖上十几年,只需要过个一年半载,你日后就会像你阿爹那般落下病根,将来难以孕有子嗣!阿芸闻言微微瞠目。
她还真不知道竟会如此严重。
毕竟一年四季都会手脚发凉、月经不调的女子恐怕不在少数,但真的要说因此而生出什么明显的大毛病的她还没怎么听说过。
或许是因她与那些经年累月体内积攒了寒气的女子不同,而是在月事时整个人浸泡在冷水里太长时间的缘故。
她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垂眸,小声问:那……敢问徐先生,我这病,可以根治么?能治!好歹比你那脑子不灵光的爹要好治得多!徐元霜没好气地道,头一次露出这般明显的情绪。
听她这丝毫不见外的口气,阿芸一愣。
虽然知道徐先生应当是与阿爹有什么渊源的,但……她还是头一次知道徐先生说话如此……额,直爽。
阿芸讪讪一笑。
她倒是可以理解,大概是因徐先生从心底里对阿爹多有关切,并且也因此连带着将自己也当成了比较亲近的小辈。
否则她大概也不会为自己如此费心。
只是徐先生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觉得是不是阿爹年轻时欠了什么风流债,末了却又将人家忘在一边、还忘得干干净净了。
见阿芸面露尴尬,徐元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实在是因为先是姜冲、再是他这姑娘,一个接一个的叫她诊出岔子,父女俩都是一样的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子、不叫人省心。
她十分想问阿芸一句她娘亲在哪儿,怎么也不对他们父女俩多加管束。
但想了想,她又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这些时日以来,姜冲每日都会去一趟回春堂。
久而久之,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也不再仅仅是客套的道谢和医者对病患的叮嘱。
偶尔也会聊几句家常,甚至说几句玩笑话,虽然往往说的人都是姜冲。
但总之,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确是越来越似好友那般。
可即便如此,也她从未开口问过有关他妻子的话,而姜冲也从未提及。
她心底虽一直想探知一二,但若真的开口去问这丫头,倒确是不像话了。
徐元霜清咳一声,复又换回原先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淡声道:你体内的寒气虽也不少,但还未种下病根,想来进入你身体的时日不长。
你若是按照我说的好好调理,不出三月,便也能将这寒气彻底祛除了。
听到这话,似乎是徐元霜先前那句不像以往那般严肃、甚至还带着几分亲昵的话让阿芸一时之间在她面前也没了从前那般畏手畏脚,她低下头悄悄嘀咕了一句:不会又是那些苦药吧……本以为自己说的够小声了,谁知话音刚落,阿芸就听徐先生凉凉地道:行,你若是不愿喝药,那我倒是还有更快的法子,只需你每日叫我扎上几针便可。
想起徐先生针袋里那满满的一排银针,最大的一根针头几乎有指甲盖的厚度那么粗,阿芸顿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别别别,徐先生,您还是开方子吧!我保管照您的嘱咐一顿、一口都不落喝药!阿芸小脸上满是诚恳,就差没指天起誓言了。
徐元霜眼中流露出一抹笑意:你既说了,那便得做到。
嗯!阿芸重重地点头。
徐元霜站起身,准备离开:行了,既然如此,那我便……谁知她话还没说完,阿芸却急忙跟着站起身,有些急迫地打断道:先生,您请留步,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一下先生。
何事?她停下脚步。
迎着她的眸光,阿芸却突然又有些犹豫起来,她道:先生,我即将说地话可能有些冒昧,还望先生勿怪。
徐元霜微微蹙眉:你直说便是。
她一贯不喜人说话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
先生,阿芸抿了抿唇,下定决心,目光灼灼地直视向徐元霜的双眼,带着肉眼可见的期盼试探着问:宫廷玉液酒?作者有话说:大家跟我一起念: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