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一辆马车缓缓驶向了城门口。
暮色西垂,火红的云霞溢出亮橙色的流光,为远处葱葱郁郁的密林笼上一层薄纱。
车上的车夫率先下了马车准备待城门口的看守查验,回转过身不经意间一抬头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美景。
郑五那黝黑的脸上原本就满是喜色, 见此愈发兴奋:郎君, 您瞧, 今日红霞满天,这是多好的兆头啊, 说不定便是老天爷知道您中了秀才,也替您高兴呢!咱们得赶紧回去跟夫人和姜姑娘报喜去!车帘被微微挑开一角,仅露出一只骨节纤长却又不显得瘦弱的手, 那人嗓音低沉而有磁性, 正是魏琛:倒也不必怎么张扬,先去阿芸铺子里吧,我带上她一起回家一趟, 也好让家中放心。
他坐在车中,容色平静,但声线中还是微不可察地带了几分往日没有的笑意, 显然心情也十分不错。
其实魏琛他们本该早个五六日便赶回仪封的,但院试放榜就在考试结束的五日之后。
阿芸给他带的盘缠足够, 而若要先回仪封再去等消息从裕州递到其他各州县去, 少不得还得多等上半月,所以他便给阿芸寄了封书信,告诉她自己要在裕州多滞留五日,等放了榜再回。
只不过他未曾收到阿芸的回信, 但想来她也是知道了的。
好嘞!郑五痛快地答应下来:那我将您和姜姑娘送回去之后再回府跟老爷夫人报喜!这半个多月来, 他陪魏琛去裕州应考, 陪他等院试放榜,再陪他一路赶回来,相处下来便知道姜姑娘的这位夫君不光长得是一表人才,还特别有才学、能吃苦,待人又谦和有礼、没有半点读书人的傲气,对旁人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故而心里早已敬服不已,觉得他将来定和他们家大人一样是个朝廷命官,还是不鱼肉百姓的那种好官。
甚至他看着魏琛这一路辛苦地准备,最终拿了案首,也觉得与有荣焉起来。
眼下更是听魏琛说什么都觉得有道理,没有半点儿不应的。
将车帘放下,坐在车厢里,魏琛心绪不由起伏起来。
马上就要见到阿芸了,不知她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她现在是秀才娘子了,会因此觉得开心吗?带着层薄茧的指腹缓缓扣进掌心,攥出了点点温热的水意。
然而魏琛没想到的是,他心底原本翻涌着的忐忑心绪,在马车停在阿芸铺子门口的那一刻都尽数归于平静。
——眼前的铺门紧闭,今日阿芸并未开张。
魏琛眉头微蹙。
郑五迟疑地问:郎君,这……算了,先去魏家吧。
阿芸兴许是今日想要歇一天,此刻怕是在家中。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魏家巷口,魏琛邀郑五一道回家去歇歇脚。
郑五的爹就是阿芸第一次和林夫人相见那日被林夫人遣了送阿芸回魏家的那个车夫。
但与他老爹不同,郑五他人年青又大胆,性子较为活泼,没有他爹那般的古板拘谨,对主人家的敬畏之心便也少上三分,面对阿芸和魏琛时自然也表现得更从容些。
再加上这十几日来他同魏琛相处间已颇为熟稔了,所以郑五并未推拒,十分干脆地便应了下来。
他与魏琛两人每人手中都拎了些东西,除去魏琛走前阿芸替他准备的行装,其他的都是他从裕州为魏家人捎回来的东西。
可谁知两人走到魏家门口时,就连一贯镇静的魏琛都不由微讶。
只因魏家同样也是大门紧闭,甚至还落了锁。
郑五困惑地问:郎君,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咱们走前你家里人不是还都在么?魏琛沉吟半晌,突然那漆黑的瞳仁里罕见地带了几分慌乱,他将书中的东西胡乱放在地上,大步一跨便上前对着那扇门砰砰地砸起来。
郑五见他薄唇紧抿、脸色难看、手掌外侧都砸得通红,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也跟着砸起门来。
几下过后,那院子里依旧悄无声息,并无人来应门。
魏琛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他颓然地放下手,身形略有些不稳地接连后退了两步,哑声问:郑五,你可知道齐府在何处?听他这么问,郑五顿时也想起了什么:知道。
郎君是怀疑……是,我怀疑是齐家为报先前齐盛之仇,将他们抓了去。
冷声说完这句话,他如寒星般的眸子已染上点点猩红,一改先前的温和从容,隐隐透出骇人气势。
那、那该如何是好?先前齐盛去阿芸铺子里闹事的事在整个县衙都传得沸沸扬扬,没人不在私底下痛骂齐盛那个孙子、同情姜姑娘的遭遇,也没人不在听到他们家夫人毫不犹豫赏了他八十大板后拍手叫好,郑五自然也在其中。
所以他知道凭这桩过节,若是姜姑娘和魏小郎君的家人真的都落到了齐家人手中,那帮黑心的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辱、欺凌他们呢。
魏琛努力稳了稳心神,沉声道:我们先去县衙,确认一下阿芸在不在那里。
若是连她也不在,那便十有八九是齐家干的,到时我去求大人派衙门的人去查,若查到他们真的是被齐家人带走的,便好办了;若真查不到,我便直接上门要人!好,那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郎君!说罢,郑五便率先朝巷口跑去,急着先去掉转车头然后赶快带魏琛回到县衙找大人和夫人说明情况。
魏琛刚走到巷口,正准备上马车,恰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魏家叔叔!栓子走得近些后,突然发现了马车上的人。
他定睛一看,顿时欢快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门牙,朝魏琛的方向飞奔过而来。
栓子?魏琛微怔,继而急忙走下马车来一手搭上少年的肩,神色焦灼地问:你来的正好。
你可知道为何我家大门是锁着的?我爹娘他们呢?啊?栓子挠挠头,一脸不解:魏家叔叔,你们家不是前日刚搬到镇上去了吗?怎么,你不知道么?他这两日还一直为这事儿闷闷不乐着呢。
方才见魏琛回来,他还以为明芷也跟着回来了,却没想到没有么?可是魏家叔叔不知道自己家搬到别处去了?这可真是件怪事。
迎着栓子单纯而无辜的眼神,魏琛有一瞬的恍惚:……。
搬到镇上去了?搬了?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何不知道?搬到镇上何处去了?听到这孩子的话,就连一旁的郑五都愣了。
郎君这是……去应考一场,回来连家门都找不着了?可是,若真是如此,那他也想问,为何姜姑娘不给郎君来个信呢?魏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轻吸一口气,才又恢复成原先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淡声问:那你可知道他们搬去何处了?唔……栓子仔细回忆了一下,魏家人搬走那日,魏家婶婶还特意送了好些吃的到他家。
他那时舍不得明芷,还曾有些忐忑地大着胆子问起那他以后还想和明芷玩该怎么办,能不能不要带明芷走。
阿娘为此还呵斥他来着,可魏家婶婶却没有半点儿不高兴,反而笑着同他说,若是他日后想明芷了,那她只要一得空就带明芷回来陪他玩儿,或者让他去镇上住一段时间也行,可是……没说,栓子摇摇头,魏家婶婶只说那地方离铺子近,好像就隔一条街,她往后做生意会方便些。
隔一条街?那便只能是春晖巷或榆荫巷了,除去这两处,丰乐街周围的其他几处街巷住的都是仪封的那些大户人家,想来那样的宅子阿芸眼下还是买不起的。
有了答案,魏琛摸了摸栓子的发顶,道:多谢你。
你是想念明芷了吧?放心,过两日我便来接你去镇上找明芷,好不好?真的吗?栓子那双乌黑的眸子顿时变得晶亮晶亮的,他欢呼起来:太好啦!前日魏家婶婶也是这么同我说的,她果然不是骗我的!魏家叔叔,你们可真是好人!他跟魏琛相熟的时日可远比跟阿芸要多的多,因此也更加清楚的知道,魏家小叔叔是个从不食言的人。
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魏琛揉了揉栓子的小脑袋,还拿出一包果脯给他,接着便同他告辞,让郑五驱车驶出了上荷村。
魏琛心里清楚,若要将春晖巷和榆荫巷所有的住户都挨家挨户地问过去并不现实,所以他当下便决定让郑五直接驾车去了县衙。
最后魏琛果然如他自己预料的那样从林夫人口中问到了阿芸买下的那处宅子的地址。
坐在赶往那座宅院的马车上时,魏琛一时间心情五味杂陈。
大约没有多少人会有比他眼下更乌龙的遭遇了。
出了趟远门回家后却发现家里人全都不见了,误以为是被仇家寻仇,没想到最后竟是从邻居孩子的口中得知自己早已莫名其妙地搬了家……合着所有人都知道他搬家了,唯独他自己不知情。
纵使他一向再沉得住气,此刻也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约摸一刻钟后,马车在春晖巷巷口停下。
魏琛带着郑五朝巷子里走了不远,才走到第五户人家门口,便听前头一户里传出几道他格外熟悉的声音。
亲家,你把芸丫头养得这么好,模样生得又出挑还又有本事,我家那小子真是攒了八辈子的福气!我老婆子可真得多谢你啊……若不是老四媳妇,我都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住进镇上来,还能住这么好的宅子!是啊,亲家公,你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爹,娘,恁别喝了,再喝就要醉到桌子底下去了!你……你懂什么?今天咱们、咱们高兴,就该一、一……一什么休来着?哎呦,反正你别管!哎呀,爹,娘,别喝了……听完这番话,魏琛停在原地半晌,看向那两扇高大的漆红木门的神色十分复杂。
他不过离家十几日,怎么感觉不光家换了,爹娘好像……也换了呢?他爹原来,也不是个酒虫子啊?作者有话说:#我以为我家被偷了,但其实被搬没了##我搬家了,可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儿行千里,父……一醉方休?#魏琛:???真的栓q。
◉ 第--------------/依一y?华/ 62 章(捉虫)这处院子是本是阿芸给姜冲置办的, 但她也不可能让姜冲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空落落的又没人照顾。
再加上此处离铺子近,她若是来这里住,睡得也能比日日在铺子打个地铺凑合要好不少。
所以她买下这座宅院时便也打定了主意自己日后会过来跟姜冲一起住。
可如此一来, 那便不能瞒着魏家人了, 也瞒不住。
且魏家人都对她都不错。
即便是赵氏和李氏做的那些事虽有些叫她不快, 但真要说起来也不是不可原谅的。
周氏和魏老爹更是从她住进魏家起便对她真心相待的,她也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孝敬二老。
尤其如今她已与魏琛互通心意, 那今后她与魏家之间的联系便是再也斩不断的了,所以她没办法不顾及周氏他们。
所以思来想去,最合宜的做法便是能像她起初想的那样, 将魏家人也一并接来。
这样她便既能顺理成章地照顾阿爹, 也不会忽略了周氏他们老两口,无暇孝敬他们。
更不会叫外人觉得她厚此薄彼,出嫁了还一心只想着娘家人, 到时在给她扣上一个不事公婆的帽子,传出去惹人诟病。
她虽不怎么在意旁人怎么看她,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如今还要开铺子,若是传出这种名声去, 对铺子的影响必然不好。
所以一合计, 她便先私下将这事儿同周氏说了,打算先探探口风。
彼时她虽然觉得凭自己对魏家人的了解,即便她就这么将这件事直接说出来魏家人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太激烈的反应。
但转念一想,眼下毕竟是古代, 出嫁女要和娘家人住在一起, 她自己都没怎么听说过这样的事, 因此这种事想来恐怕极有可能是要被人嚼舌根子的。
于是,阿芸便只先将这件事告诉了周氏。
她知道周氏看东西的眼光要比旁人略微长远些,没有那么狭隘,所以兴许对这件事的接受度也会比旁人要更高些。
果然,周氏知道后先是愣了一会儿,正当阿芸有些忐忑时,她却突然笑出了满脸细褶,欣喜不已地道:丫头,你可真有本事啊!厉害,真厉害!如今竟然都能在镇上买得起宅子了,当真是出息!阿芸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才要说话,却突然又见周氏皱起眉来。
阿芸心口一紧。
没想到接下来却听她有些忧虑地道:可是……若咱家搬到镇上去了,那咱这老宅子和咱家里的地可咋办?地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就是命根子,即便能住到镇上去是好事儿,可他们却不能把地撂了啊。
幸好阿芸对此早有预料,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娘,咱们是要搬去镇上住,可又不是不回来了。
反正左右到时候你闲着没事儿,若是想回来了便可以隔几日就回来看看。
等地里农忙的时候,咱还可以提前收拾东西回来住着,反正家里这老房子就一直在这儿,也不会长腿跑了,什么事儿都不耽误,多好。
你说是不是?若不用担心家里吃不上饭,那整日里待在田里一茬接一茬地种完麦子种玉米什么的这么忙个不停,便实在是没必要。
可……若是到镇上去,那你大哥三哥他们咋办?总不能靠你养活?那多不像话。
娘,你放心,大哥三哥他们都是有本事又能吃苦的人,不愁找不着活计。
我都想好了,若是他们愿意,那到时候便让他们去我铺子里干,正好我打算把铺面弄的再大些,到时候要的人也多。
我给他们开工钱,保管不让他们吃亏。
若是他们不愿意,那在镇子上找份营生也能挣不少的。
好,好,周氏拍着阿芸的手,欣慰道:丫头,还是你有办法。
不过若是你哥哥嫂子他们有什么旁的坏心,你就跟娘说,娘保管不给他们留情面!行,阿芸干脆地应下,有周氏这句话她便更不用担心了。
对于周氏在这一点上,她一贯是极为放心的。
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嘱咐一句。
娘,我相看的那处宅子是一处两进的院子,地方宽敞,房间也足够。
只是到时若我不在时,还麻烦您照应着我阿爹些。
他一贯性子闷,不爱说话,我也怕……阿芸欲言又止,但周氏看她神情,瞬间便明白过来她担心的是什么。
周氏轻叹一口气,再抬眼时,她脸上的神色极为认真:老四媳妇,这些你都不必挂心。
咱家老大、老三都是实心眼子,从来不想着去钻营那些歪门道。
至于你大嫂嫂,她有我管着。
再者说,娘觉得这些日子她怎么样你也都看在眼里,如今她是当真感激着你的,自然也不会起那些坏心。
而你三嫂嫂,她之前虽做错了事,但你也清楚,说到底那也是情势所迫。
不过你若是还不放心她,那往后娘便替你好好看着,时不时就提点她一下子,再也不会教她有做下那等错事的机会!总之你放心,咱老魏家的人虽然都没读过书,不懂那些大道理,但都是没什么坏心的。
既然你嫁到咱家来,那你爹就是咱自家人,断不会叫你爹受啥委屈,咱有几口吃的,你爹便有几口!这句话周氏说得铿锵有力,竟就那么叫阿芸全然放下心来。
好!娘说的话我都信!小姑娘毫不迟疑地脆生生道,唇角露出两个乖巧的梨涡,眉眼弯弯,娇俏而甜美,看得周氏心里越发欢喜。
魏家本也就是只是能温饱的人家,家里人口虽然不少,但东西却算不上多。
再加上有些东西她都提前和魏延、赵氏一起趁着铺子里不忙的时候在镇上置办好了。
周氏还挂念着农忙的时候还得回家来,便将那些打算留下的东西找了两个大木箱子装了起来,干脆留在了这里。
这么一添一收,剩下真正要带走的东西其实并不算多,靠几个大人一起出力,不过来回走了三四趟便所有东西都收拾走了。
彼时周氏老两口商量过后,决定要等夜里、村里人都睡下了才开始搬,所以这才费了两日功夫,不然根本用不着两天,半日他们就能都搬走了。
而也正因如此,魏家搬走的消息如今也只有栓子他们娘俩知道,村里还没旁人察觉,只是那些细心的觉得有些纳闷,不知为何魏老六家的人这两日都不出门了。
至于姜冲,便更好办了。
姜老太太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也知道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去找郎中治病。
所以前日阿芸便同姜冲商量好了,叫他来一个先斩后奏,待第二日趁着天不亮便出门,走时也无需多带什么东西,只带几件好点的衣裳和一些重要的物件,到时直接住进来,缺什么阿芸都再给他添置新的,往后便再也不回姜家去了。
当时阿芸这么说时起初还怕姜冲不同意,没想那个瘦削的男人先是静静看了阿芸两眼,正当她忐忑不已时却突然将大手拍上阿芸的肩膀,开怀大笑起来:好!不愧是我闺女,聪明!所以姜冲跟着阿芸搬到镇上这事儿,怕是姜老太太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今日他们才将家里收拾好,魏家一家人看着这座宽敞又干净的宅子怎么看怎么高兴。
就连周氏老两口都一大早起来便在宅子里来来回回遛了五六圈。
见众人都兴致不错,阿芸便提议不如买点好酒好菜来一起庆祝一番。
于是,便有了魏琛在大门外听到的那番对话。
心底腹诽过后,魏琛上前叩了叩门环。
因家里没雇下人,前面的耳房阿芸便收拾出来用作了厨房,如此每日烧火做饭时即便烟熏雾绕的也呛不着家里的老人了,顶多也就是端饭的时候麻烦些。
彼时恰好阿芸去看灶台上还炖在锅里的鱼是否已经可以出锅,便听到敲门声。
她本以为是林夫人和崔姐姐来了,毕竟除了她们也没有旁人知道她搬来了这里。
阿芸脸上噙着笑意,快步出来去开门。
门开的一瞬间,看到那张她在熟悉不过的脸,阿芸却一时愣住了。
实在是她没有想到魏琛会今日便回来,只因前几日她才收到他的信说要多耽搁些时日。
见阿芸如此反应,魏琛剑眉轻挑,故意道:怎么,阿芸,这才过了十几日,便不认得自己的夫君了么?那人眸光潋滟,一袭白衣,依旧是那般玉树临风的模样,看起来并未消瘦。
可阿芸却依旧觉得他应当是吃了不少苦。
魏琛看着小姑娘的眼圈突然便一圈一圈、就那么慢慢地变得通红,先前心底那点子不快顷刻间尽数都在她那双水洗过的眸子里烟消云散。
他上前一步,抬起手,轻轻地、仿佛她是一个脆弱的瓷娃娃般地,将人一点一点地揽入怀里。
他抚上她的乌黑而柔软的发间,哄三岁孩子般,语调极尽温柔:我回来了。
阿芸,我思君已久,一日如隔三秋。
所以……你可有想我?小姑娘略有些羞怯地轻嗯了一声。
虽然微弱,却被他捕捉到了。
那双凤眸里瞬间便漫上笑意,眼底的流光似要溢出来。
他微微垂眸,薄唇轻柔地印上了她的眉心。
这一吻,缱绻而绵长。
阿芸闻着那股熟悉的菖蒲香,觉得自己似乎是一只在海上漂泊数日的帆,终于回到了她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