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78 章

2025-03-22 07:26:42

见姜冲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 无论她怎么说,都始终一言不发,阿芸也不由生出几分恼意。

阿爹,您若是真的有什么非阻止我去东都不可的理由, 那您就直接同我说。

若是您不说, 那我就……只好当您不反对了。

你!听到这话, 姜冲转过头来,怒目圆睁, 抬手直指阿芸,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

我告诉你,你休想!只要我还活着一天, 你就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阿爹!阿芸秀眉紧蹙, 被他气得甚至有些头昏脑涨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觉得自家这老头儿如此顽固、不讲道理,上一次还是她告知他自己和姜老太太做交易,以嫁到魏家为条件而让姜老太太请郎中为他治病那次。

思及此, 阿芸忽而眸光一闪。

对,上次阿爹这般也是为着自己,所以他绝对不是为着什么安土重迁、年纪大了不愿再离开故土这样的缘由, 而是……他知道东都于自己而言绝不是什么好地方,甚至可能会遇见一些会将她置于险境的人或事?东都。

林夫人和林大人从东都而来, 又对自己极其关照。

阿爹对这个地方超出常理地抵触, 坚决不让自己靠近半分。

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阿爹越是如此强烈地反对,她就越想去这个地方看看,想知道那里究竟有何去不得的。

轻轻叹了口气,阿芸转而作出无奈的样子:阿爹, 魏琛要秋闱、我要做生意, 都是要去东都的, 您再好好想想吧……说罢,她便转身要走。

谁知快走到门口时,身后却突然传来姜冲不同于以往、略显冷淡的嗓音:你做生意,不一定非要去东都。

这天下之大,怎么就非去那里不可?你去苏杭、去扬州,这些都是极繁荣富庶之地,难道还盛不下你么?阿芸并未转身,姜冲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是能察觉出她语气平静了许多。

她说:阿爹,你这么说,是除了东都,其他地方我都随意来去的意思,是么?阿芸说这话时,素来清亮的眸子变得有些幽深。

姜冲突然察觉自己失言,沉默了片刻,才重新想好了措辞:阿芸,东都不比其他地方,那里不单单是富贵!那是个你随便扔块石子儿都能砸中皇亲国戚的地方,咱们这种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普通百姓,根本无法在那儿立足。

你难道忘了先前齐家那件事了吗?这还只是在仪封这样一个小地方,你生意做得好都会惹来人眼红,若是到了东都又遇上此种情形,那你未必就有这样好的运气,再有贵人庇护你了啊!阿芸默默听完,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扯起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阿爹,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可您也知道东都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我这样小打小闹的本事在那里根本就入不了旁人的眼,哪里还会惹人注意?是您多虑了。

您好好歇息,闲来无事时可以再考虑考虑,我先去忙了。

说着,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件事她是昨晚在饭桌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提起的,本以为会得到众人的支持。

但没想到今日一早周氏便私下同她说她们两口子已经想好了,他们舍不得家里的地,也不习惯在都城那样的地方生活,还是觉得在这小镇子上过日子更舒坦,便不打算陪他们一起上京了。

若是来日魏琛高中、做了官,而他们两口子也老得锄不动地了,到时再将他们老两口接去也不迟。

阿芸对此倒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她能理解周氏说的这些,即便在后世,也有许多老人因为习惯了原本的生活方式而不愿离开乡村跟随儿女去城市生活,这其实是同样的道理。

而李氏也说他们两口子打算留下来照看酒楼的生意,顺便看顾着二老。

唯有赵氏至今犹豫不决。

这些倒都在阿芸的预料之中,唯独姜冲。

她怎么也没料到的是,自己要去东都的想法会遭到阿爹如此强烈的反对。

可姜冲又是唯一一个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带去东都的人。

周氏老两口要留下她十分放心,毕竟他们老两口身体好,家中只要有李氏两口子从旁照料,日子应当会过得不错。

况且从前她还没有嫁进魏家时,一家人也是怎么过的。

但姜冲不同。

如今虽然阿爹和魏家人一起住在这宅子里,且都说是一家人,但他跟魏家却终究隔着一层。

即便魏家人对她一向很好,又都本性纯善、为人忠厚,她也没有办法完全放心。

加之阿爹的身体本就不好,她怎么能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但看如今的情势,她再想去东都,怕是难了。

可她又不放心魏琛一个人去东都赶考。

毕竟今年秋闱只是乡试,即便他能顺利地都只需考一次便能通过乡试、会试,一举高中,都至少还要一年多的时间。

看来,只能她另想办法,找出阿爹不让她去东都的原因,才好对症下药了。

*第二日一早,林殊刚到二堂,准备再看一遍昨日审讯姜涛时录下的供词。

然而才他才坐定,便有衙役慌慌张张地进来道:大人,不好了!昨日那人要状告您的事儿不知怎么传言出去了,今儿一早起来,街上所有百姓都在议论此事,这可如何是好?今日他晨起来县衙当值,路上买了两个包子,就是那个空当,便听整条街上的百姓在议论这事儿。

有那等脑子泡了猪尿的,竟然还煞有介事地说那告官之人所言非虚。

他们说大人虚伪,面上是清廉公正的好官,背地里却早不知收了多少人的好处,平日里那些节俭的做派都是为了遮掩。

听得他差点上前同人理论。

幸好他还惦记着及时回县衙报信,这才没闹出事儿来。

听完,林殊抬眸,神色却并未有丝毫慌张,只是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去查查,这传言是从何处而起吧。

那衙役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复又垂眸,心道不愧是他们大人,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能神色自若、不动如山。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昨日听说有人来县衙状告他这个知县时,林殊就已经料想到会有今日这局面了。

若真是对他恨之入骨,那此人便会直接告去知州府衙,而不是到他这里来告。

所以昨日听闻此事时,林殊神情并没有什么波澜。

他知此人很可能拿不出什么证据,即便有,恐怕所告之事也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否则他很可能自己就承受不住诬告一罪的反坐之罚。

而此人这样做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趁机将此事传扬出去、利用外面不明真相的百姓给自己施压,让自己焦头烂额,更甚至一个处置不当会受到百姓的唾骂。

偏他如此堂而皇之地来告,自己既不能对他用刑、要保证他的绝对安全,更要公开审理此案。

否则无论真相如何,恐怕都会留下话柄。

而若是自己一直拖延,迟迟不审理此案,那外面的流言怕是会被人煽动得愈演愈烈。

倘能惊动知州大人,那对于幕后之人而言便更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手段,不可谓不阴毒,就连他都忍不住要赞一声好算计。

果然,今日这消息便传言了出来。

想了想,林殊突然又叫住那衙役,吩咐道:还有一事,你去命人在衙门口放张椅子,将昨日那原告带到外头去坐着,要让来来往往所有的人都能瞧见。

记住,告诉那人,不可胡言乱语。

你们也要将人看好、不得让人跑了,但切莫对他动粗。

是,那人应道。

然而说完,他又抬起头,有些迟疑地问:大人,可是这样一来,咱们该怎么审问他啊……该如何审就如何审,审时带去刑房,审完再送到门口去。

既然幕后之人想利用那些无法得知实情、只能道听途说的百姓之口颠倒黑白,那他便让这事儿变得人人皆知,且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姜涛被带出牢房时腿依旧有些发软的,生怕再次被人带去堂审。

因林殊素来善断、少用刑讯,向来不是那等酷吏的做派,因此仪封县衙的牢房里并未有那等喊冤声连绵不绝、蟑螂老鼠四处乱窜的阴暗场面,即便是穿着囚服的囚犯都鲜少是蓬头垢面、遍体鳞伤的模样,除非前几日才被宣判、受了刑伤势未愈的。

但即便如此,想到昨日堂审时那粗壮的杀威棒和林殊犀利的目光,姜涛还是不自觉地打哆嗦。

他一介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不肖多,只需被那棍子打上十几下怕是就要丢去半条命了。

听牢里其他犯人说,那狗官倒是很少叫人严刑逼供,他们被打的那些没几个是在刑房里受刑的,反倒都是在堂上吃了杀威棒的苦头。

所以那衙役前来带人时,姜涛几乎是被强架出去的。

衙役多少有些不解,人人都想从这牢里出去,怎的偏这人如此不同,让他出去反倒跟要他性命似的。

一路上,姜涛几次三番地问自己要被带去哪儿。

可衙役大概是嫌他聒噪,只没什么好气地喝斥了他一句: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听到这话,姜涛连忙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直到被拎小鸡崽似得拎到了县衙门口,然后又被扔到了一张椅子上,姜涛一头雾水,犹豫片刻,这才颤颤巍巍地开口:官爷,劳烦问一声,这是……要做什么呀?为何叫我坐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