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芸哭得如此悲伤, 围观的百姓一时间几乎已是信了她的话。
再听阿芸所说的内情,众人顿时都觉恍然。
怪不得,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咱们还真以为他是大义灭亲呢,没想到是没从侄女那儿捞着多少好处, 记恨上人家了啊!是啊, 我瞧着这小姑娘模样乖巧的很, 又哭得这么伤心,指不定平日里没少被她这叔给欺负呢!唉, 可怜啊,摊上这么个亲戚……就是,这人居然还有脸来告……听见一众百姓的指指点点, 姜涛脸色肉眼可见地慢慢变得苍白。
恰在此时, 林殊问:姜涛,本官问你,姜氏所说之事是否属实?我, 我……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鬓角缓缓滚落下来。
迟疑良久,他猛然抬起头,咬着牙道:这都是此女胡说八道!那齐家公子之所以与她发生争执, 分明是此女故意用卑劣手段扰了旁人正常做生意,那齐家公子上门理论, 反倒被她设计, 伙同你将人抓进牢里,还打了九十大板!被他用手指着,林殊脸上却并未有丝毫怒色,只是又问:你既如此言之凿凿, 认定本官与姜氏串通, 对齐某滥用私刑, 那可有证据证明本官收受姜氏财物或是得了她什么好处?姜涛一滞,方才好不容易攒出的那点子气势眨眼间就消散了个干净。
他喏喏地答:没、没有。
既没有,你又如何证明?被林殊接连追问之下,姜涛彻底蔫了下来,垂着头默默不语,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止不住地微颤。
林殊转而又看向阿芸:姜氏,他告你用不正当手段扰乱旁人生意,又向本官行贿,此事你认还是不认?不认!阿芸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林殊:大人,恳请大人明鉴。
我有一人证可以证明,那齐家所作所为并非如我四叔所说,反而是齐家公子见我家铺子生意太好,认定我抢走了他家酒楼的客人,所以带家丁上门闹事,试图抢我家食单。
哦?林殊连忙问,证人现在何处?回大人的话,此刻他正在堂下等您传唤。
阿芸垂下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她身前那片阴影也随着她的动作拉长。
这明明是一个无比温顺的姿态,落在姜涛眼中,却无端让他心底愈发一片冰凉。
快,快传。
林殊话音落下不多时,便有一人缓缓走上堂前。
他先是规规矩矩地跪下向林殊行礼,而后站起身挺直了脊背。
那般周全的礼数和温雅的仪态,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个年轻的读书人。
——正是当日在铺子里为阿芸仗义执言的那书生。
那日他与阿芸一起被齐盛带人追赶,因齐盛的目标并不是他,所以他十分顺利地便逃走了。
只是待确认安全后,他又小心地绕回了丰乐街,目睹了后续发生的那些事。
后来自然也听说了知县对于齐盛的处置。
而前几日林殊将过几日要公开审理此案的消息告知阿芸后,阿芸便想到了这人,觉得可以将他找来,万一到时可请他做人证。
可那日阿芸并未记住此人的姓名,甚至时间一久,连面容也记不清了。
若是想从整个镇上找出这么一个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起那日见时,那人似是书生打扮,阿芸还请魏琛找人帮忙去各处学塾打问了几日。
可清泉镇虽说只是个镇,但也没那么小,不算县学,光学塾就足足有三四家。
一连三日阿芸都没能找到人,可谁知正当她为此事而有些心急时,那日这书生竟突然自己找来了铺子里。
他一见面便说若有需要自己可以帮忙作证,证明林大人对齐盛的处置并非徇私枉法,而是依罪而判、有再正当不过的理由,自然也不存在阿芸向他行贿一说。
林殊先前也不知阿芸从何处又找来这样一位人证,于是眼下便只好按一贯的章程问:堂下何人?又能如何作证?回大人,草民李阔,是本县人士。
草民之所以能为这位姜姑娘作证,乃因当日齐家公子带家仆来铺子中闹事、强抢食方之时草民亦在场,甚至因仗义执言而被威胁,险些丧命。
幸而姜姑娘机敏,假意要将食方交给他们,我二人才得以逃出生天。
后来有人赶去县衙报案,姜姑娘才免于受伤。
你说的这些,可否属实?此乃公堂,若是为人做伪证,你可知是什么后果?林殊微眯起眼,追问道。
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我是读书人,知晓我大胤律法,自然也知道替人做伪证会是什么后果,不敢有半句虚言!李阔面露诚恳,眸光坚定。
听他如此说,那些百姓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头。
这小伙子一看就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又懂律法,想来自然不会做什么伪证。
一旦有了这种想法,阿芸之前的那番说辞瞬间变得十分可信起来。
而相比之下,姜涛的那些状词便越发显得像是诬告了。
许是人到艰难之时,反而容易生出急智,姜涛的脑子此刻竟转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快起来。
听李阔此言,他当即便急道:他说可以保证,但又能拿什么保证?万一他就是说谎成性之人,将所有人都诓骗过去了怎么办?林殊看他一眼,沉吟片刻,道:确是如此。
李阔,即便你敢做如此担保,但若要证实你所言非虚,怕还需要一些物证才行。
物证……李阔皱起眉,有些为难地看向阿芸。
他没有思虑那么多,只想着自己亲历了整件事,目睹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或可作为人证,也能帮上些忙。
谁知阿芸却并未如他这般露出愁容,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物件,双手举过头顶,道:大人,民女有物证,还请大人一观。
那是一个成色极好的扳指,最重要的是扳指内圈刻了一个盛字。
这扳指是后来阿芸回去收拾铺子时无意间捡到的,想来是当日齐盛被自己一长椅砸到,摔倒在地后扳指无意间掉落,而他急于报复自己却没能发现,最终被留在了铺子里。
大人,此扳指上刻有一个‘盛’字,且成色极好,纹样并不常见,似乎属于齐家公子,还请大人找齐家家仆前来辨认。
去,将那齐盛身边的家仆带来问话。
他话音一落,便有衙役应声离去。
一时间,案子在齐家人带到之前无法再行审问,堂上顿时寂静下来。
*近半个时辰后,衙役果然带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进来,然而将人按在堂上跪住之后,那衙役却并未站回原处,反而上前凑进林殊耳边,低声对他说了什么。
阿芸眼见着林殊一向波澜不惊的脸色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变化、瞬间难看下来,不由微微蹙眉。
然而林殊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接着便让齐家那家仆去辨认那枚扳指。
县衙的衙役都是有经验的,自然知道该带个什么样的人回来。
被带来的那人,既在齐盛院里伺候、常常见到他本人,却又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容易被吓住,更因并非齐盛身边贴身伺候的,而并未见得对齐盛有多么忠心。
这样的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既能辨认出这枚扳指,又没有胆子故意扯谎。
所以,林殊不过稍微呵斥了一声,那人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个是字一出口,姜涛整个人便瞬间瘫软在地。
完了,全完了。
这一认,便是认下了齐少爷当日的罪行,亦是认下了他对这狗官和这死丫头的诬告!果不其然,下一刻,林殊沉声道:姜涛,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不服?我……我,我是冤枉的呀大人!姜涛仅仅只是怔愣了一瞬,便突然冲林殊一边叩头一边告饶起来。
那头砸在地上发出碰碰的闷响,不多时他额上便已通红一片、肿胀得老高,甚至还隐隐渗出血丝,看得阿芸都有些心惊。
大人,我是受了齐家的蛊惑,来告官并非是我的本意啊大人!大人恕罪,还请大人看在小人被人蒙骗的份上,从轻发落……肃静。
林殊终于拍响了手边那块惊堂木,那声音将姜涛的哭号瞬间打断。
嗝,因方才哭得太厉害,眼下又止住得突然,他甚至还打了个气嗝。
不好意思地抽噎了一下,姜涛张了张口,一脸狼狈相地又看了一眼高坐明堂的林殊,终究还是没敢再继续喧哗。
林殊却并未再看他,只是神色淡漠地宣布了自己的判决: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所涉此前齐盛一案核查无误,确有齐盛行事不端、坏人财物、强抢食方、辱骂朝廷命官在先,本官依律予以惩处。
因此,本案苦主姜涛所呈状词妄图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实属诬告。
按律,杖五十,徒三年,即刻行刑!好,好!大人英明!这判得好啊……一片赞誉声中,姜涛面如死灰瘫倒在地,仿佛一滩烂泥,眸光空洞而黯淡。
他只不过是答应了那齐少爷帮他一个小忙,怎么如今就要蹲大狱了?为什么?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作者有话说:姜家人全部下线啦,切地图倒计时开始:3,2……ps:抱歉宝子们,发晚了,这章是昨天的。
今天还会有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