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4 章

2025-03-22 07:26:42

听完一切, 魏琛脸上虽有一瞬间的错愕,却在下一刻便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

阿芸还从未这样忐忑过。

她想抬头去看他脸上的神情,从中捕捉到一点能够表明他有些后悔的迹象,但最终却又低下了头, 任由自己像头顶悬着铡刀般煎熬。

阿芸……他似叹息一般, 轻唤了她一声,阿芸掩在袖中的小手捏得死紧,紧到指甲陷进肉里, 指骨有些泛白,带着痛意。

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本以为他该说些什么, 可是下一瞬, 她便落入了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

阿芸,别怕,有我在。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 你若不想替岳父岳母报仇,那我们便隐姓埋名在这里过一辈子;你若想,那待我有朝一日跻身朝堂, 必将查明真相,替你、替秦家讨一个公道, 为岳父岳母昭雪!阿芸蹭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仰头看着他,眸光莹润,似蒙着一层水雾。

少女的唇瓣都在微微颤抖,嗓音极轻, 仿佛怕一张口便会惊碎眼前的梦境:当真?他却只是轻笑一声, 凤眸狭长, 眸色深邃:自然,我何曾骗过你?他不是什么好管闲事之人,可若是与阿芸有关,那便不算闲事。

更何况,他了解她。

她虽比寻常闺阁女子更果决、更有手腕,可内心却极为纯善。

尽管生父生母于她而言只有生恩没有养恩,但她亦不会在得知真相后就这么转过身去心安理得地过自己平静安逸的日子。

就算换作素未谋面之人,她大概都会问上一问,一旦有能力她也必不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所以,让阿芸就那么隐姓埋名,将这些事埋在心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显然不可能。

她如今已然知道了真相,倘若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做,那这事恐怕就会纠缠她、折磨她一辈子,让她每每想起,便寝食难安、愧疚不已。

既然如此,即使这条路再凶险,他都必须要陪她走一遭!终于得到眼前之人笃定的回答,阿芸倏然猫儿一般扑进他怀中,呜咽起来。

先前心底那些因为承受了太多来自命运的不公而生出的怨恨都被他怀中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消融殆尽。

倘若她舍弃原本的生活来到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被迫承担原本不属于她的责任是为了遇见魏琛的话,那似乎她也没有亏的太多。

*转眼已是季夏,天气酷热,暑气蒸得人心中烦乱不堪。

管城郊外的小道上,两辆马车正并排而行,只是速度却明显有些慢。

郑五将缰绳全攥入一只手中,腾出另一只手来揩了一把额上的汗,皱起眉微微侧过脸对架着旁边那辆马车的人道:公子,这马再不喝水怕是就要跑不了了,咱们也得找个地儿歇歇才行啊,不然这个鬼天气,准是要中暑气的!好,那便依你。

眼下不着急进城,先看看前面有没有什么茶摊,停下来休整片刻再走。

魏琛面色平静,看上去似乎丝毫不受这高温的影响,但下一刻,便有晶莹的汗珠啪嗒滴落在那紧握缰绳的纤长有力的指骨之上。

姑娘,咱们走了几天了才到管城,你说还需多长时间才到东都啊?玉桥本打算看一眼马车外头的景儿,可谁知刚掀开车帘便有一股热浪迎面袭来,她赶忙放下帘子,有些忧虑地问。

她面前的那女子,模样看上去有些普通,只能勉强算得上清秀,且唇角还生了一颗黑痣,使其颜色大减。

可唯独那双眸子极为澄澈明亮,浅茶色的瞳仁琉璃一般,却又黑白分明。

只是如此好看的眸子放在这张脸上反倒隐隐约约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之感,仿佛这双眼本不该长在这副面孔上一般。

这女子正是阿芸。

这张脸,是动身前往东都之前,徐先生为她改换的。

不只是她,还有此刻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姜冲也是如此。

数月前,得知真相后阿芸虽纠结惶恐了一段日子,但最终还是决定按原来的打算随魏琛一起去东都。

不光是因为不想心怀愧疚、良心不安地生活,更因为她不愿平庸度日、苟且偷安,反叫让一群卑劣无耻的禽兽因此而一直得意下去。

若当真如此,往后只要一想起来,她必然就会像心口压了一块巨石般憋屈得要命。

于是,打定了主意之后,阿芸将还是决定要去东都的念头告诉了姜冲和林夫人和林殊。

三人原本还担心阿芸在东都被人因样貌而认出身份,但最终却被她以可以改换容貌,不用真面目示人这一方法说动。

不过阿芸原本只是打算私下打听一个为女子梳妆的本事出神入化、几乎堪称换头的能手,借口女子开铺子容貌太过惹眼不好,雇了人家一道上京。

到时让那人每日替她化个看不出本来样貌的妆容出来,便也足够蒙混过关了。

只是没想到,人还没找到,竟不知怎么就这么被徐元霜知道了她寻人之事。

徐元霜说,她十分擅长此事。

从阿爹那里得来这消息时,阿芸几乎是笃定自己在寻一能改妆换容之人的消息是从自家老爹那儿传出去的。

毕竟他在徐先生那里治病治了近一年,如今病好了个七七八八,人竟也跟徐先生熟络得不能再熟络了,就连跟她说话时都时不时要提一提徐先生。

只不过她没有证据,否则一定要借此机会旁敲侧击一番,好好地让阿爹开开窍!而又因林殊没有调令,不得擅离职守,所以他与林夫人便不能同阿芸此番一道去东都,林夫人便命玉桥一路跟来照顾阿芸左右。

徐元霜便所幸将这一套妆面教给了她。

玉桥虽然是初学,但毕竟从前也常替姨母梳妆,不过两日便学了个□□成。

如今这张脸看上去,倒真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丝毫看不出是化了妆面在上头。

且新奇的是,不知徐先生是往这些胭脂水粉里加了什么,这妆容竟出汗遇水时也不会蹭花,比后世的那些化妆品还要持妆。

若不是眼下还有旁的事要做,阿芸真想和说动徐先生一起再去东都开家胭脂铺。

听见玉桥问话,阿芸有些惫懒地睁开眼,神色恹恹地道:想来还需两日左右吧,此地距东都应当还有三百多里。

咱们车上人多,天又热,行得慢些。

这两辆马车上,算着外头赶车的郑五和魏琛,一共坐了七个大人、两个孩子,已很是拥挤了。

除了阿芸、玉桥和姜冲,还有魏延他们一家子也在车郑五架着的马车里。

这几日一直是魏延、魏琛和郑五轮换着架车,否则他们恐怕还会更慢些。

又往前走了十几里,才瞧见一个茶摊。

阿芸一行在茶摊上坐了一会儿,先前郑五已多使了些银子让掌柜的去给那两匹马也喂些水。

他们刚准备起身继续赶路,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熙攘声。

阿芸转眼去看,却发现是几个骑在马上一袭劲装的年轻男子,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

看那几人腰间都有佩剑,一看就是练家子,似乎是在护卫着这辆马车。

喂,掌柜的,泡一壶祁门送过来。

其中一人抬起马鞭,一指摊主,语气中满是倨傲,阿芸当下便皱了皱眉。

说话这人瞧着不过是个十六七岁上下的少年,看模样生着一张娃娃脸,倒是乖巧讨喜,只是不知哪里来的傲气,反倒叫人不喜。

摊主看一眼他们一行人腰间的佩剑,连忙躬身上前讪笑着赔礼:不好意思这位爷,咱们这摊儿小,实在没有祁门那样好的茶,不然爷您将就换个别的?没有?那少年蹙眉,当下将马鞭顶上了摊主的额头,语气不善地道:没有那还不赶紧去给我找?!这……摊主回头看了眼茶摊上的客人,一脸为难,还要分辩几句,却被那少年的眼神吓住,几乎要急得哭出来。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那马车里忽而传来一道温润清雅的嗓音:墨翎,不可无礼。

那少年握着马鞭的手一僵。

他看了摊主一眼,似乎有些不甘,但最终还是乖觉地将手收了回去。

一只手掀开车帘一角,阿芸远远瞧着,觉得那手似乎和魏琛的一般骨骼分明、白而纤长。

只是不同的是,它却不像魏琛的手那般虽瘦削却带着隐隐的力道感,而是透着一股子病弱。

果不其然,那人紧接着便道:御下不严,还望掌柜莫要见怪。

烦请掌柜泡一壶红茶便好,好坏都不打紧。

如今正值六月酷暑,常人一般都要绿茶解暑期,唯独他却要饮红茶,显然是身体虚弱,受不得寒气。

阿芸又看了一眼,便挪回目光,暗暗摇头。

可惜了。

这人的手生得这般好看,想来容貌也是不差的。

再看他身边那几个护卫身上的衣裳料子都不俗,他本人必定是非富即贵。

如此优越的条件,只可惜是个病秧子,倒是叫人惋惜。

作者有话说:新副本开启,读条进度: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