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2025-03-22 07:26:59

来搭讪池彻的女生走了好几轮过后, 杨彦才总算占到了池彻身边的位置。

他嘴巴朝另一头努了努:新发展对象?池彻人倦懒窝在沙发里,修长手指把玩着火机,哼笑了声, 没说话。

杨彦来兴趣了,坐起身:进行到哪一步了?池彻漫不经心拉起眼尾, 神色意味深长。

一垒?二垒?杨彦揣摩着他神情,不会本垒了吧?牛逼啊我彻爷!池彻敛眉,嗤了声:别把老子说得跟禽兽似的。

也是,杨彦转念一想,想上你也不是个容易事儿。

旁人不了解, 杨彦这个跟池彻从高中混迹到现在的人是知道的。

池彻这人呢, 表面上看着是换女友如换衣服, 浪荡得不行, 但其实还没跟哪个姑娘怎么样过,简直新时代柳下惠。

但他倒也不是个多绅士多重视贞洁的人, 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爬他床的姑娘也不是没有。

真正的原因很简单。

这位爷, 太嫌麻烦。

来来往往的姑娘太多, 现在他就只是柏个拉图就欠一屁股情债了,更何况再叠加一层亲密关系的buff。

所以杨彦有时候是真佩服他, 女朋友一个比一个顶也从没越过红线。

像杯冰牛奶, 看着热烈又厚重,实际疏离又冷淡。

看着好像身边从不缺人,但实际上又没谁真正靠近过他。

恋爱中的荷尔蒙对他来说好像就是咖/啡/因, 总是越谈越清醒。

于是到最后, 往往姑娘们都还沉浸在爱情幻想中无法自拔, 他都已经想好什么时候抽身离开了。

池彻眼底笑意漫开:这么了解我啊?他手指勾了勾杨彦下巴, 容不容易的, 今晚回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我操,你他妈怎么谁都撩啊。

杨彦跟个被侵犯的小媳妇儿似的并腿,双手捂住胸口,老子可是24k纯直男,弯不了的啊。

池彻扯唇瞥他一眼,眼底写着老子就算弯了也不至于看上你。

杨彦这才放开双手,开了瓶洋酒给池彻倒了一杯:你刚刚来晚了还没罚酒呢!三杯起步啊。

池彻却掀起手背,挡了挡:今儿先欠着。

怎么?还真要去本垒啊?滚啊,老子开了车。

池彻朝外面抬抬下巴,一会儿你帮我把车给背回去?……你不是在这儿附近有房子么,明天又是周末,杨彦又把酒往他怀里塞,酒精推广大使职责做得相当到位,今儿就先不回学校了呗,反正宿舍又没门禁。

池彻依然没接,转而给自己倒了杯纯水。

我是可以不回,好学生能不回么。

他慢悠悠地晃着杯里的冰块儿,眼神轻飘飘往沙发另一头一带,但都把人带来了,不得再负责把人给送回去?杨彦愣了下:哎哟,没看出来啊。

昂?还真有兴趣啊?池彻舌尖抵着唇角闷笑了声:你猜。

打哑谜似的。

杨彦抖抖肩膀,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别他妈把你对付小姑娘那套跟我来啊。

池彻浑不在意挑挑眉,把打火机往裤兜里揣,吊儿郎当地往外走:抽根烟去。

等池彻身影消失在视野,杨彦才朝那头看去。

刚池彻没否认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那小姑娘坐在沙发尾端,旁边好几个男生围着她,有人伸头跟她搭讪聊天,有人给她塞酒。

她连忙摆手,偶尔张嘴说个不字,连带着脖子也往回缩,圆圆的小鹿眼透着拘谨和无措。

清纯乖巧得跟不染世事的小仙女似的。

但杨彦还是有点惊讶,毕竟能把彻爷这钢铁般的心都给拨起涟漪,也挺罕见的。

他收回视线,嘶了声,自言自语感叹道:牛哇,想想上一次发生这场景,都要追溯到好几年前——忽地刹车,脑子里在这一瞬闪过一丝什么,但太快了,没能抓住。

杨彦摩挲着下巴:怎么觉得这妹子那么眼熟呢……旁边有人上完厕所回来,正好听见了他这话:你说刚黄前前介绍的那姑娘?啊。

那能不眼熟么,是之前校门口拒绝过梁集搭讪的那妹子啊。

啊对!杨彦恍然,但随即又觉得也不太对,是么……?那可不,当时咱不是还揶揄老梁来着。

那人给他倒酒,不然就是你以前在九弯见过?唉管他那么多,喝酒喝酒。

杨彦接了酒喝起来,还是觉得奇怪,但哪里奇怪又死活想不出来。

他怎么觉得……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就在谁身边近距离见过这妹子?-俞清昀从厕所出来,躬身在盥洗池洗手。

反复清洗了好几次后,才关掉水龙头,起身准备抽擦手纸。

眼皮一抬,瞥见镜子角落的两道身影。

会所走廊昏暗,灯光是暧昧的橙红色系。

男生长身倚在墙边,刀削般利落的下颌线被光影切割,神情晦暗不清,修长指尖夹着的一点猩火忽明忽暗,随着他指尖轻抖,白色烟灰下落。

身前站着个女生在仰着头跟他说话。

女生穿着修身冬裙,衣袖半挂在肩胛,露出白皙锁骨,红唇一张一合,笑容娇俏,合着隔壁包厢被阻隔的隐隐喧闹,她清脆的笑声传过来。

俞清昀嗓子眼发紧。

但也打心底里认为,这样的状态才是对的。

如果美好终究是梦,那她宁愿自己从未入睡。

在察觉到池彻即将撩起眼皮看过来的同时,俞清昀仓促低下眼眸。

下意识再次躬身打开水龙头,把洗过擦净的手又洗了一遍。

直到余光里的两道身影都消失在视野,她才慢吞吞地呼出口气,重新擦了手,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包厢。

正要转过一个拐角。

——咳。

有人清喉咙的声音猝不及防颤动耳膜。

带着笑意,漫不经心的。

俞清昀呼吸一滞。

抬头看去,神情有点怔愣。

不认识我了?池彻眼尾动了动,啧声道,见到都不打个招呼。

他这会儿已经没抽烟了,靠坐在沙发扶手上,身型高大挺直,长腿大喇喇敞开抻直,背脊微弓着也要比站立的俞清昀高出一大截。

双手垂在腿隙间,指尖捏了什么东西在把玩着。

俞清昀抿抿唇:刚看到有人在和你说话。

刚刚?池彻敛眉思忖了下,才似笑非笑道,哦,她找我要联系方式。

……我没给,我说我等女朋友上厕所。

俞清昀下意识接道:我吗?池彻语意不明:你觉得呢?……刚那两个字脱口而出后,俞清昀才惊觉不妥。

她脸颊有些发烫,低睫慌忙找补:我的意思是让别人误会可能不太好。

池彻睨着她。

须臾,他语气很淡地解释:我随口一说,没看到你在那儿。

俞清昀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好。

她脚跟往后退了半步,依然没敢长久直视他:我先回包厢——嗞——一声微弱的鞋底和地砖摩擦声响起。

男生左腿突地前伸挡住她去路,脚踝骨劲瘦凸出,带着野性的张力,被裤管半掩住。

急什么,池彻低磁声在头顶斜上方响起,聊聊。

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下颌示意:坐。

俞清昀认命地过去坐下。

你以前是九弯附中的?等她慢腾腾坐下后,池彻才不急不忙开口。

听起来还真只是随口聊聊。

俞清昀点头:但高三转走了。

池彻顿了半饷:我也是九弯附中。

我知道。

怎么知道的?池彻侧过头。

橙色灯光顺着男生眼睫弧度缀到她面颊,有些烫。

男生身上檀木沉香裹挟着新鲜烟草味蔓延过来。

俞清昀喉咙滑了滑:听旁人说过你。

只是这样?池彻又问。

似乎是有将这个不足轻重的问题问到底的意图。

俞清昀顿了顿:我也在学校里看见过你。

池彻没立即回答,而是刻意等了几秒才道:没了?西餐厅三个字在脑子里旋转了几圈,俞清昀还是将它咽了下去。

她不想自讨没趣。

俞清昀:嗯,没了。

池彻挪回视线,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行。

沉默。

不远处包厢里似乎掀起一阵新的高潮,音浪从门缝里挤出,弥散在空气中。

周遭忽然被衬得极为安静。

俞清昀起身:我回去了。

池彻没说话,依然靠在原地,啪一声轻响,他垂头拢手又点了支烟。

俞清昀往前走,两旁的物品在缓慢倒退,手挨上包厢门扶手时,她脚步忽地顿住。

跨越了很多年的那股冲动再次袭来。

回头,她看向沙发边的男生:池彻。

距离不算远,周围很静,女生清凌凌嗓音响在空中。

池彻掀眸看过来,咬着烟打量她,从鼻腔里嗯了声。

俞清昀发紧的嗓音和一瞬间加重的心跳一同落下:你、你以前有见过我吗?池彻:什么时候?俞清昀指尖蜷缩发颤:就是……在九弯的时候。

池彻眼皮掀起,盯了她看了几秒。

而后神情突地松动下来,嘴角略勾:我不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你名字?啊,俞清昀恍惚,指尖掐着掌心传来刺痛。

她挤出一个笑,……对。

怎么,失落了?池彻慢条斯理起身,往这边踱了两步,视线落过来。

俞清昀:……没有。

理解。

池彻双手插裤兜和她擦肩而过,像只是随口一句,不被人记得的感觉确实挺糟糕。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话里深意。

对了,池彻转身,倒退着走了几步,吃糖吗?俞清昀眨了眨眼。

事实上他根本没等她回答,直接不管不顾地朝她扔了个东西过来,送你了。

俞清昀下意识抬手接住。

她低头看,是颗棒棒糖,荔枝味的。

怔住。

陪聊报酬。

池彻指着她手里的糖,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那头包厢门很快合上,走廊又恢复寂静。

俞清昀还捏着那颗糖站在原地没动,塑料褶皱带来的微弱窸窣声响起,似乎又将她带回了那个滞闷的夏天。

……那是她高二下学期的时候。

俞华月顾了工作要顾家里,给她当完爸还要给魏明泽当妈,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被查出了乳腺癌。

做了手术后的俞华月病来如山倒,家里这么多年的存款也很快入不敷出。

魏明泽表面上坐在俞华月病床前痛哭,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动听,说他会立刻去多找几份兼职,让俞华月就安心养病。

实际上却出了医院就往麻将馆酒馆赶,自己说过的话当放屁。

俞清昀看在眼里,却也顾及俞华月身体,不敢跟她说,只好自己多累一累。

于是她午休时间去学校对面奶茶店兼职,下午放学后去西餐厅当服务生,偶尔也会接接帮学校里富二代们写作业的活。

池彻来店里的时候,刚好是那件事发生过后的一个周末晚上。

饭点已过,西餐厅里已经没了顾客,大家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后都去了后厨吃饭。

她没有胃口,独自一人戴着围裙坐在前台前。

后厨门帘最后一声响动消失殆尽后,像是瞬间被抽走了七魂六魄,整个人像行尸走肉的空壳。

脑子里又不可抑制地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那些破事。

刚开始只是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后来愈发控制不住抽泣,只好缓缓垂下头,捂住脸。

十分钟前,她在电话里跟魏明泽大吵了一架。

她用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话去诅咒她这位继父,而魏明泽大概也自知理亏任由她骂,而后继续和稀泥,冠冕堂皇地置身事外。

俞清昀觉得好累。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所有人都去死。

笃笃。

忽然两道指节屈起敲桌声响起。

俞清昀抬了下眼。

她眼睛蒙着泪看不清,只能依稀可见是个客人。

只得慌忙起身,匆匆抽两张纸,边双手胡乱抹眼泪边挤出笑说:您、您好,欢迎光临。

眼前恢复清晰时,她刹那间愣住。

少年懒痞倚靠在前台,修长冷白手指搭在桌沿。

眼皮上下打量了她两秒,然后变戏法似的,手腕一转,一颗荔枝味棒棒糖出现在他掌心。

吃糖吗?这是在她记忆中,他跟她说的第二句话。

◉ 17、十七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