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肆光 作者:芊栗 >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2025-03-22 07:27:00

众人总算尽兴散场时, 已是凌晨时分。

酒吧依旧热闹,蹦迪舞曲场结束,后半夜是流行乐场, 毕竟深夜里才正是都市人的emo时刻。

卡座里睡的睡,躺的躺, 醉倒一大半人。

只余五六人还尚且有意识。

lucky头大地站在卡座旁,晃头看了圈这一派狼藉的景象,当即拍板决定搬救兵,给今天有事缺席团建的几人打电话,叫他们过来扛人。

lucky打电话时章宜和傅宋这头也在忙, 在挨个稳住那几个突然从沙发上窜起来的酒疯子。

胡琛那话纯属缓和气氛, 章宜酒量很好, 俞清昀都没见她醉过。

勉强处理完状况后, 俞清昀跟lucky一同出去酒吧前台结账。

都是使用各自经费,倒也不存在争抢付账的问题。

酒吧经理正在电脑上调账单, 俞清昀倚在吧台跟lucky闲聊。

余光里, 男人黑色身影渐近。

身旁小雅跟他说话, 她喝得有些摇晃,下意识伸手去扶。

池彻不动声色侧过身子, 避开接触, 小雅有些尴尬,手绕回去理头发。

俞清昀强迫自己收回注意力,换了个站姿, 背对那头。

不给自己关注他的机会。

其实要真算起来, 今晚喝的最多的是池彻。

一杯接一杯, 一罐又一罐, 喝酒的次数比说话的句数还多。

仿佛是存心要用酒精淹没自己。

但大抵是失败了。

除却眼底浊意和身上炽烫酒意, 男人此时的步伐依旧稳健,醉酒后话多的特征也丝毫没凸显。

不过也是,他酒量一向都好。

……OK吗俞老师?lucky伸手在她脸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你。

哦,我在算钱呢。

俞清昀应付自如,挽唇道,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lucky眯眼觑她,倒也没戳穿,重说了一遍。

郑景仁正好也在附近。

按照住址区域划分,俞清昀和章宜都搭乘他的顺风车回家。

俞清昀点头说好。

那头,账单打印出来,酒吧经理递过来给lucky签字。

随后又拿出几张优惠券递给俞清昀。

俞清昀接过,低头看,是她今晚开玩笑念叨了好几遍的半年畅饮券。

她疑惑道:这是?经理面露歉意:抱歉俞小姐,我们MC不知道您是池总女朋友,是我们冒昧了。

这是我们店给予您的补偿,请一定要收下。

说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经理被人叫走。

俞清昀愣了愣。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池总女朋友?章宜和赶来酒吧接人的几位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了这头。

章宜只听到了后半截,激动地困意都冲散了,谁是池总女朋友?阿昀你是池总女朋友?俞清昀面色如常,拿着优惠券虚敲了敲章宜头:傻宜子,你觉得可能么。

章宜夸张捂头:啊阿昀你打我——为什么不可能?旁侧忽地插进来一句很低很哑的男声。

众人猝然安静下来。

池彻手插在裤兜里,黑发搭在眼睫,绯红酒意似是已浸润进了眼尾。

他身高腿长,眸光越过中间几人头顶,直直递向俞清昀,旁若无人。

为什么没可能。

喉结滚动,他又重复了一遍。

众人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面面相觑。

俞清昀不急不忙地将手里畅饮券对齐折叠。

这几张券我先留着,谁要用找我拿啊。

她莞尔平淡道。

顿了顿,又侧头望回去,池总也是哦,毕竟这券也有您的一份功劳。

她这话说得很巧妙。

既没生硬转移话题,又不着痕迹解释了刚的误会。

池彻嘲弄地扯扯唇,缓慢点了两下头,低垂眼睫。

众人笑起来,只当池总是有些醉了。

我说嘛,有老板娘了我这个特助那不该第一个知道?笑死,今晚你没来,真心话游戏可精彩了!真的吗?可惜了!快讲给我听!别急别急,等我翻翻我的八卦小本本!大家扶着醉鬼们三两成群往外走,在酒吧门口道别。

郑景仁说还有几分钟才到,俞清昀和章宜站在门口等他。

傅宋叫了家里司机来接,顺道把胡琛他们一同带回去。

他探头问俞清昀:你怎么走?要不要我们绕一圈先送你?俞清昀正想回答,章宜抱着俞清昀手臂晃悠,笑嘻嘻打趣道:诶,傅少怎么回事呀?怎么只问阿昀呀?我还站这儿呢,一碗水都端不平。

正好,郑景仁那辆白色奔驰出现在视野,降下车窗,朝两人打招呼。

俞清昀示意说:不用麻烦啦,我们和郑副总住得近,搭他顺风车。

傅宋看了眼,郑景仁开门下车,走到路边,正跟池彻说话。

他收回目光,倒也没强求,几人一同往路边走,傅宋扶着醉得站不住的胡琛道:行,到家发条微信。

俞清昀笑着点头。

章宜:傅少别担心啦,我会把你们家阿昀安全带回家滴~俞清昀啧声警告:小宜子。

傅宋笑着指她:最好是啊小宜子,赶明儿阿昀有事我就找你。

章宜转着眼球:找我就找我——郑景仁。

章宜说到一半,忽然听到旁边的池彻问,你不是还赶着回去看你那动画片?语气染着不耐和烦躁。

哦……啊?什么动画片?郑景仁面色几经变化,最后便秘似地憋回去,咬牙承认,啊…是,我还要赶着回去看动画片,所以两位老师赶紧上车吧。

谁他妈半夜还看动画片……不是,什么动画片?!他居然说五条悟是动画片?不能忍!!!郑景仁刚想捍卫作为一名二刺猿的尊严,回答他的却只有男人躬腰上车,车门啪的一声关回来的声音。

傅宋撇嘴耸肩,扶着胡琛转身离开。

章宜站在车边,看了眼副驾,又看了眼后座,果断先一步钻上副驾。

车辆驶离酒吧,凌晨的长北街道安静得只剩风声。

车内光线昏暗,车速不紧不慢行驶着,沿路橙黄色灯光忽明忽灭地打进来。

俞清昀头靠在窗边。

池彻就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旁,男人气场低沉,存在感极强。

十分不合时宜的,俞清昀脑子里浮现出八年前的一些场景。

那时池彻但凡是和她一同坐车,是无论如何也要耍赖皮紧贴上她,动手动脚也是常有。

被她眼神警告后,他还会佯装无辜地问她干嘛,有什么事儿吗。

那股坏劲儿和少年的凌厉生命力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而不是像现在,两人之间仿若隔了一条银河。

而他沉郁、破败。

俞清昀忍不住朝右边微瞥视线。

池彻长腿大喇喇敞开着,有些放不下,双眸紧闭,剑眉微皱,额角蒙着一层薄汗,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身上酒味很重,呼吸沉沉,似乎不太舒服的模样。

俞清昀欲言又止地眨了眨眼。

最终,她还是将视线移回窗外。

许是觉得有些尴尬,郑景仁抬手打开了音乐。

结果音量没调节好,筷子兄弟唱的欢快的《小苹果》倏地从音响里窜出来,在车内爆破开来。

章宜手忙脚乱扑上去调小音量,瞪郑景仁一眼。

……然后更尴尬了。

车开到半路。

池彻忽地踢了踢前面驾驶座:停车。

郑景仁正打转向灯呢,没反应过来,看向后视镜:啊?你要干嘛?池彻只道:郑景仁,停车。

郑景仁懵懂地哦了声,将车在道路旁停下。

三人均疑惑地看向他。

池彻没解释,皱眉开门下车,径直朝路边走去,步伐不算快也不算慢。

郑景仁驾驶座在左边,视线被趴在窗边的章宜挡住大半。

他这是去干什么呢——他伸了伸脖子,瞳孔遽然被惊到扩张。

走到垃圾桶旁,池彻挺直的身躯倏然折半。

他人太高,比例好,腿也长,匍匐上去时略显仓促,手撑在两旁,薄削宽阔的背脊一阵一阵地起伏,肩颈处的黑色冲锋衣重叠出褶皱,额发被晚风吹拂开,下颌线绷得更加锋利紧致。

冷白肤色充出血色,侧脖颈青色血管蜿蜒凸起。

我靠!章宜也惊到了,池总怎么吐了!刚刚不是还挺正常的吗?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转过头跟郑景仁道,赶紧!先拿水!哦哦哦好好!两人这才手忙脚乱开始解安全带,还没下车时,视线一撇,发现池彻身旁已经站了个人了。

池彻没吃东西,胃里被酒精燃烧腐蚀,吐出的全是水。

没几秒就吐了个干净。

他没起身,仍略显狼狈地撑在垃圾桶上,薄唇漾着水光,眼尾发红,充斥着生理盐水。

胸膛起伏,重重喘息着,像伤口狰狞的野兽在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转过去。

他眼睫垂着,尾音哑到撕裂,低声道。

俞清昀没听他的,把矿泉水递给他。

所以你喝那么多干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小年轻呢。

她语气不甚好,没好气讽刺道,您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池总,明年就三十了。

池彻没什么情绪,还是道:俞清昀,转过去。

俞清昀盯着他,拧开矿泉水瓶,重新递给他。

有什么需要转过去的?她瞳仁平淡,觉得他未免有些大惊小怪了,不是,池彻,你什么样我没见过?池彻没接,又咬牙,一字一顿道:我叫你转过去。

僵持须臾。

俞清昀无奈地长叹出口气,拗不过他,只好:好好好……我转过去转过去。

她背过身去,将手里的矿泉水瓶往身后递。

身后终于是响起衣料窸窣声。

手里的矿泉水瓶被人接过。

然后是漱口和洗手的声音。

郑景仁和章宜这才下车跑过来路边。

章宜看了眼池彻,嘴型圈成O状,想转头跟俞清昀说话,却见对方抱着手臂面向另外的方向,面色铁青,神色不太好的样子。

她下意识又憋了回去。

我天,你们这是喝了多少啊?郑景仁伸手去顺池彻后背,被对方手臂挡开。

他倒也没介意,又换了个方向伸过去,愕然道,我跟池总认识七年了,就没见他喝醉过,更别说吐了。

听到郑景仁这话,俞清昀转回身来,望向池彻。

池彻面色倦怠,脊背微躬着,往后靠在一旁的栏杆上,垂着头喘气。

显得无力又破碎。

可是九年前,那年他20岁,喝再多酒也喝不醉,流感再严重第二天早上便能生龙活虎。

他明明曾经笑得吊儿郎当地跟她说:你得适应你男朋友无所不能这个事实。

这又是什么啊。

俞清昀喉咙有些艰涩。

使劲儿咽了咽,才再次缓和下来。

在第三次将郑景仁手挡回去,他又换个方位再次伸过来时,池彻抬眸,敛眉啧了声。

……郑景仁终于悻悻收回去。

章宜想了想,说:要不我去药店买点解酒药吧,正好我们三都吃点,今晚酒喝得杂,明天指不定胃疼。

郑景仁立即绅士地将她拉回来,严肃告诫道:你去什么去,你个女孩子深夜独自行动,是很不安全的知道吗?我去买就是了。

这还是两人自睡衣事件后首次正式交流。

钢铁直女章宜都一下子有些害羞,愣了愣:啊,好,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

郑景仁笑笑,往前走。

走了两步,他又倒回来,你刚说那药店在哪儿来着?章宜:……最后两人一道前去。

周围安静下来。

街道空无一人,唯有枯黄落叶被凌冽寒风吹拂着,剐蹭在黑色水泥地上。

风声一旦止息,它便只能死寂地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俞清昀磨了磨鞋底,没转头,抬步往前走。

我先上车了,你休息好再上来。

却刚踏出几步就被池彻挡住去路。

男人高出她一头,遮盖路灯大半黯淡光晕,高挺鼻梁被光线切割,神情晦暗不明。

他碎发黑影落进她眼底,沉沉目光压在她肩头,有些重。

俞清昀停下脚步,抬眸。

池彻喉结几经滚动,那两个字才从喉管深处溢出:……阿昀。

对视两秒。

俞清昀压下胸腔的酸胀感,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池彻腿长,极为容易又追上她。

挡在她面前。

他又轻声唤道:阿昀。

俞清昀没停留,也没抬头,直接再次绕开他。

她走到车门旁,一只劲瘦修长手臂又一次横过来,指节紧握着车门门沿,把她圈在他的怀里和车门中间,两人距离隔得很近,似乎呼吸都缭绕在一起。

池彻眼底浑浊,分不清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驱使,叫人看一眼就心脏发紧。

阿昀,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你还记得吗?俞清昀鼻尖霎时发酸。

这个问题,是他们说分手那天,她曾经问过池彻的。

俞清昀舔舔唇,移开视线,心不在焉地答道:八年……八年半吧,怎么了。

车里的音乐没关,还在播放着,音量放得很小。

但在一片寂静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所有的歌词都集聚成针,细细密密地扎进人耳廓。

音乐临近尾声,卢广仲深情地唱到:……你曾经是我的几分之几,感觉你贴着我胸口呼吸,在那一个回不去的天明……都不是。

池彻目光紧锁她,很缓地说,是3111天。

俞清昀侧着头,没说话。

阿昀,我有3111天没看过你的眼睛了,阿昀……池彻停顿了不知多久,音乐都停止了,世界安静,不断下沉。

他的话语才一字一字地从他胸腔里滚出。

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阿彻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曾经是我的几分之几,感觉你贴着我胸口呼吸,在那一个回不去的天明……来自卢广仲《几分之几》。

◉ 85、八十五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