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有清风穿过, 一红一月白的身形对峙着。
邬煜对此未意识到任何不妥,眼里质疑之色更多,说的更清楚点, 他那双微掀的凤眸仿佛在说着许兮不懂事。
看着他要朝自己过来,许兮抬手阻止道:你别过来,也别拿你手指来威胁我如何。
说着说着眸里没克制住水意,泪珠儿将落不落的挂在下眼敛。
见她如此,邬煜似才意识到这种行为不对, 他将还要掰折的手放下, 略显僵硬的垂着。
折断的两根手指传来刺疼,但都不及他这刻的心慌。
邬煜发现,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下这情况,唯有恐慌笼上心头。
你嘴上对我说着失礼, 然后折断手指来威胁我?许兮说着扯了下唇角, 那滴泪也坠落了下来。
似是怕邬煜看见, 她偏侧开脸, 抬袖极快的抹净,眸含倔强。
对面少年眉心微折, 眸里几分自恼正视着她道:并非威胁,是我失礼在前, 自是应当付出代价来赔礼。
对于邬煜这解释,许兮抬眸剜了他一眼。
须臾, 她长舒一口气道:你父母感情那般好, 也没见你学来几分。
邬煜:……沉默一瞬,他还是没忍住询问道:你怎知我父母他们……少女杏仁眼里一抹慌乱掠过。
她瞥了眼正垂眼看着她的邬煜, 略显心虚般大声道:我当然知道, 历情幻境里你亲自同我说的。
她总不能说她看过书吧。
话落, 对面邬煜凤眼微压,唇角绷直抿紧,眸里染上一层冷漠。
又是他,该死的。
一份他根本没有记忆的东西,如何就算作一个人了?小宫主,别一直提他,他压根不是我,我也压根不是他。
邬煜的声量并不大,声轻又缓慢,只淡淡的述说着。
但这话语中的冷,还有看向她的眼神,令许兮想到无垢长阶初识的他,眼下这眸里冷意犹甚。
对于他这份排斥,还有结合眼下状况,这不是个谈话的时机。
她垂眼看着脚下,稍顷才抬首道:你既然不愿意去神医谷,那就算了,我要回房了,出来久了铃儿也担心。
说罢,许兮便准备离开。
岂料,邬煜极快的拽住她手腕。
下刹,因为少女下意识挣动,碰到了他折断的手指骨,一道隐忍闷哼落下。
许兮侧首,看着邬煜道:松开,我没生气,现在不是谈话的时机,我们彼此都冷静下。
她强撑着说完,眸里染上些疲惫感。
说谎,你生气了。
邬煜垂眸看着他,握着的手也不放。
面前少女的不作声,他不由想起回溯镜中许兮的笑颜,那种她依偎着镜中人,天真烂漫又仿若撒娇的样子,她从来没对自己那般笑过。
想到此,他握住的手用了些力道。
他垂眸看着她,再次问询道:小宫主真觉得我和幻境里的他是一个人吗?似被他这一问问住,少女微蹙眉望着他,手上都忘记了挣动。
因着光影倾斜,许兮杏眼微眯,带了些迷茫道:总之,我们都冷静下,我该回去了。
见她避而不谈,邬煜耐心告罄。
他在许兮未反应过来便将人揽了个满怀。
许兮喊着他名字,手也推拒在他腰腹,想要挣扎开这个怀抱。
他抱你,他亲你,小宫主都没拒绝不是吗?邬煜俯身在她耳侧道,凭着身高优势,只消一个轻压便将怀中少女所有挣扎制住。
他这话语意思表达明显,既然许兮认为是一个人,那历情幻境中的邬煜对她抱得,亲得,那现在的自己也就抱得,亲得。
鼻尖氤氲着淡淡冷香,因着怀中少女挣动,冷香越烈。
耳际有湿润感触达,因着邬煜这突兀动作,许兮犹如被施了定身术,她僵住了身子。
怀中少女的不抵抗,诱着邬煜将这个孟浪行径加深。
唇舌动作间的湿润感逐渐向下,渐渐朝她脖颈侵袭而去。
唔,别……许兮推拒在邬煜腰腹的手刚要动作,邬煜已然将它握住,彻底止住了她的挣扎。
邬煜一手钳制住她手,一手接住她瘫软的腰肢,轻喘着气息压在她耳际道:小宫主凭什么厚此薄彼,一个人不是吗?话落,他在许兮的震惊中,将吻压在了许兮微张的唇角。
落在少女腰间的那只手往上攀着,逐渐落在了许兮的脖颈之地,微微使力下,许兮那张脸微仰起来。
少女那双杏仁眼因为震惊,正大大的睁着,里中羞耻、恐惧、愤怒、甚至还有一丝丝怨恨。
邬煜垂下眼睫不再看她。
唇却覆在了那张散着幽幽清香的唇瓣上。
唇很软,轻舔过似有隐隐甜腻。
就在他想要将这份甜腻气息卷入口中时,强烈的刺痛感传来。
邬煜睁开眼,刚好望进她一滴泪坠落,感受到唇上越发明显的力道,他按在她脖颈上的手加深。
她咬了他,用了不轻的力道。
血腥味在二人唇齿间流淌,彼此唇瓣均沾染一抹艳色。
疼痛和窒息感为这个吻划上句号。
许兮在邬煜起身后,她一个巧劲挣脱开握住她双手的桎梏,一手朝他腰腹一推,一手扬起朝他脸打去。
许是实在震惊,邬煜都未来得及避开。
那一巴掌清脆极了,就连施加者许兮都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手。
你打我?小宫主你怎么敢的啊!邬煜音色微压,低沉的很。
面前之人凤眸微眯,一步步朝她逼近。
许兮望着他眸中盛怒,一瞬慌乱后却也镇定下来。
打你怎么了,你不过就仗着我喜欢你,所以就对我不尊重,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强迫我,一点都不顾及……话说着,许兮没忍住眨了下酸涩的眼睫。
轻眨间,眸中一汪水意终究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无声又连串的滚落。
我告诉你,邬煜你别想,我许兮可以喜欢你,也可以不……不喜欢你!许是意识到眼前人要说什么,邬煜先她一步瞬移逼近,伸手捂住她下半张脸。
望着怀中人眸中张牙舞爪的愤怒,他将压在许兮唇瓣的手松了些许。
许兮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在自己面前微俯身,眸里似有慌乱和不知所措。
在许兮的轻微挣扎中,他开口道:许兮,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没有想不尊重你,我只是……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喜欢的只是他。
许兮望着道歉的他,那些细微的挣扎下意识没了。
她还记得初见的他是如何风姿,眼下的服软叫她下意识的心软。
怀中人的放任,邬煜试探着将捂住她脸的手放下。
看着他眸中隐隐戒备感,许兮颇感无语的轻叹一声。
许是她眼中的无奈感太深,邬煜自发的后退开半步,仿佛在借此示意着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见她仍旧不出声,邬煜没忍住道:我保证下次经你允许再亲你,别生气了可以吗?许兮看着他眸中认真,自然就觉得他的言辞亦是认真的。
怎么说呢,就很无语。
但又对他口中的保证意识到他是真的在表达喜欢,笨拙的很。
唇上有细微的刺疼感传来,应该是先前不小心刮蹭到的。
望着他仿若在等审判的样子,许兮没好气道:那好我不生气了,但今年都不许亲了!对此决意,邬煜下意ᴶˢᴳᴮᴮ识的拧眉。
但在许兮坚定的眼神下,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轻嗯了声。
在许兮的示意下,二人坐至小石桌。
邬煜泼了冷茶换上热茶,水雾缭绕间,他似乎看见对面许兮弯了眼睫。
明明先前眼泪还滚的厉害,只消几句话一盏新茶,她就又明媚起来,记吃不记打。
被光沐浴过的人,他贪婪的想要更多。
正因如此,所以历情幻境中的他才至死也不愿放下吗?邬煜深知自己内里是如何,认错只是眼下最优解决方式罢了。
说到底,他压根就未认识到自己有错。
说的更深点,经此一事下他更加认定许兮更在乎幻境里那家伙。
光是这般一想,他心中的戾气感便隐隐在眼底浮现。
终有一日,他会叫许兮意识到,幻境里那个家伙不是他,他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有清风拨动几根翠竹,倒影在石桌上竹影婆娑。
许兮收回视线,抿了口清茶在口中咽下。
少女探出手在邬煜面前一晃道:在寻思什么呢,神医谷真的就不去了吗?不去。
邬煜沉声道。
见他如此排斥,许兮也沉了脸。
在她心里,这明明是为着二人好的事,在邬煜这却没回转余地。
二人本就年纪小,很多时候顾全不到对方所思所想。
那少宗主就回你的无情宗吧,我就不留你了,我身上反噬自己也能闭关调理好。
许兮说着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这直白的驱赶言辞叫邬煜变了脸色,他下意识的起身,疾步拦在她身前。
让开,我说不动你,那你回去好了。
许兮微仰首,说完又觉得委屈,垂眸避开了邬煜想要探究的视线。
邬煜揉了揉眉心,略感无奈道:你究竟是想医治我的心魔,还是想要幻境里那个邬煜?还未待许兮回话,他垂眸接着道:我折断手指的赔礼,于你只觉得我是个疯子,现在的我就站在你面前,我从来就是如此,折断的手指它就是我的歉意,小宫主是不信?小宫主,我做人从来就是如此,所以,你究竟在透过我看的谁?他从来就不是幻境里风光霁月的温润公子,他明明有在她小宫主面前杀了谢子鸢。
她早该认识到他邬煜是如何为人,为什么如今竟仿若才认识到他似的。
她的这些排斥,无一不再告诉着邬煜,她喜欢的从来不是如此的邬煜。
许兮还是走了,走时眸里隐隐浪花闪过,委屈至极。
留下的邬煜站在原地,久久伫立。
少年微抬下颌,唇角微压,眸如漆墨,一直注视着那抹红衫衣摆掠过花枝,没入尽头。
是夜。
铃儿望着自家宫主在竹榻上翻来覆去,轻叹一声后蹲下,轻声问询道:宫主从回来便如此烦躁,可是为了那少宗主?见宫主面上愁闷,她手往后一伸,桌上的精致糕点盘飞到她手中。
铃儿端着它往许兮面前一送,唇角微翘道:音儿才送来的桃花糕,宫主可要尝尝?一听桃花糕,竹榻上瘫软的少女爬起,伸手端过盘子,从中捏起一枚小口吃着。
咬了小两口在嘴中,许兮拉起还蹲在竹榻前的铃儿,拍了拍旁侧位置,示意她也坐下。
铃儿扫了眼她拍的位置,摇摇头搬来个小矮凳坐下。
见她如此,许兮知道再说下去,铃儿又要说出尊卑有别的说辞了。
她抿了抿唇角,轻叹一声道:铃儿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邬煜他,但在历情幻境里,他真的真的待我很好很好的。
从没有谁如此不顾一切,只为留下她。
还有那束捧花,一步步走近她的邬煜,实在叫人甘愿沉醉。
越是时日渐久,越是叫人贪恋。
她先前对邬煜说冷静,更多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
许兮在想,她好像真的变坏了。
她心底的那份爱恋感,被邬煜说开让她感到难堪。
因为他确实说对了,从头至尾,她贪恋的是幻境中的那个邬煜。
铃儿望向竹榻上的许兮,少女那张脸还略显稚嫩,顾盼间,却也夭桃秾李。
铃儿抬眸认真道:宫主,既然宫主说到这个了,那铃儿也就说心里话了。
咱们修真界男儿千万,邬煜此人从小修行无情道,他不值得。
还有,宫主也知晓是历情幻境,幻境过后皆为虚妄,宫主又何故将自己沦陷进去!铃儿话落,许兮垂下的眼睫睁大,手中捏着的糕点也放下。
她一脸惊奇的望向铃儿,惊喜嚷道:啊!我知道了,谢谢你铃儿,铃儿你真是个大宝贝!在铃儿的不解中,许兮极快的下了竹榻,跑至铜镜前理顺衣裙。
理好后,眼敛微垂从妆奁扫过,抬手落在一枚簪花上,拿起后在头上比划了下。
最后,这枚簪花落在右侧发髻。
回眸一笑,巧笑倩兮。
铃儿面上惊羡,眼里带了些迷恋道:宫主生的可真好看。
话落,她压下面上燥热,走近些又才接着问了句宫主可是要出门?许兮点了点头,说她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又说要去找下邬煜。
见她如此,铃儿只得轻叹一声,幽幽道:宫主,敢情铃儿说的话您一句没听呢。
话落,铃儿觉得不妥便要跪下请错。
然而,视野里那抹靓丽的红衫,已然挥挥手跑出门,顷刻便没了踪迹。
跑的如此快,真的没听呢。
留下的铃儿再叹一声,收拾起被许兮落在竹榻上的糕点。
其实,许兮是真的听进去了。
正是因为听了铃儿口中无情道,她才被点醒了。
她怎么给忘了呢,邬煜从小便修无情道。
那种不和谐感,她终于知道并非邬煜刻意作为,也并非是他在向她咄咄逼人。
那两根被掰折的手指,他是真的在向她赔罪。
作者有话说:跪下道歉.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