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5-03-28 14:38:55

那是她。

不,不会是她,只是个像她的人。

或根本是他的幻想。

英明用遥控器开大铁门,忽略门外那个阴影中的苗条身影,它是不存在的。

他喝得太多,眼花了。

但它忽然动了,朝驾驶座这边跑来。

他按下车窗,她的脸就在外面,焦灼,担忧。

他闻得到她身上幽雅的香气。

英明!你喝醉了?诗若?你跑到这来做什么?你喝醉了还开车!你不要命啦?我没醉!你怎么来的?坐计程车。

他低咒一声。

你要干嘛?你家都没人啊?你上哪去了?我老爸出国野游去了。

他讽刺地说:我去梦游。

你满意了吧!上车!不,你坐过去,我开车。

你要开到哪去?你想开到哪去?我送你回家,大小姐!这里可是叫不到计程车的。

谁说我要回家?我在这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换了别的女人,我会说:活该!你说说看!你只要说出来,我马上永远在你面前消失。

他瞪她。

她瞪回去。

我发誓,丁诗若,你是世界上最难缠,最岂有此理的女人!这倒新鲜。

这些形容词应该用来说你自己,还要外加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好!他推开乘客座那边的门。

上来,到屋里去,你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有!你警告得好大声,我吓死了。

她坐上车。

你不会要和我同归于尽吧?他对她邪恶地笑。

不会在车上。

天晓得他如何开回到北投的。

仅仅从大门到车库,他就开得惊险万状。

下了车,他一把将诗若搂进臂弯,搂得她差点无法呼吸。

娄英明,你想掐死我吗?你真会读我的心。

我连你的眼睛都看不清楚。

屋里空空洞洞的,冷寂的空气,冰冷的家具。

摆饰虽豪华,却也是一片死寂。

他每天回家,就这些东西迎接他吗?诗若的心在哭泣,在为他疼痛。

上哪去呀?她对他吼。

我的房间。

她被他半抱半拉的带上楼。

进入一间宽大,但和楼下同样没有半点温度的卧室。

他往四柱大床一挥手。

我的龙床!身子一转,他轻易地抱起她,凌空将她扔到床上。

她在床垫上反弹了一下,他的身躯随即压下来。

英明……她余下的声音,消失在他狂野的唇下,他的手同时粗鲁地扯她的衣服。

她的衬衫扣子三两下就被撕开了。

他不耐烦地拽她的牛仔裤。

女人,你不知道来找一个男人共度良宵,该穿些简单好脱的吗?我……他再度蛮横地吻住她的嘴,脱他自己的衣服时,他动作则又快又俐落。

当他赤裸、硕长的身体覆上她的,她猛抽了一口气。

这就是你要的,是吗?他一点也不温柔地用膝盖顶开她紧张的靠在一起的双腿。

你死缠着我,要的就是这个,是吗?诗若明白是怎么回事前,一股剧痛穿刺了她,她喊了出来。

英明的酒意在她的叫声中醒了。

他静止在她体内,趴在她身上,脸压进她肩后。

诗若……老天,诗若……天哪,我做了什么?他移动身体,但诗若抱住他。

痛楚仍可感到些许,而清晰的是他们身体相连的部分。

她喜欢那种感觉。

不,别走。

她低语。

诗若。

他开始温柔无比的吻她。

对不起,诗若。

他并不真的想走。

在她里面的感觉,太美,太好了。

像……回家了似的。

不是这个他天天回来的冰冷的家。

是他孤寂了多年,渴望的那个家。

是温暖的,甜美的。

你……也会痛吗?她小心地问。

上帝,从来没有人在床上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想笑,但他眼中忽然充满泪水。

不,我是心痛。

他绵密地吻她的眼,她小巧的鼻,她的唇。

等一下就不痛了。

我保证。

他轻轻地、十分温柔地慢慢移动,嘴唇不停地吻着她。

诗若低哑地呻吟。

哦,英明。

你要我停下来吗?还痛吗?不,不要停。

除非你想停。

我永远也不想停。

痛吗?告诉我。

不。

哦,英明。

再叫我的名字。

英明。

哦,英明。

愉悦急速的上升,吞没了他。

从来不像这样,英明战栗地喘息。

从来不像这样,他身下这个和他一起律动的女人,她不只是一具躯体。

她成了他的一部分。

当他一次次进入她,她也在进入他,那个他从不向任何女人开启的世界,她进去了,深深的……忽然他爆炸了。

过去的他再也不存在,化成了碎片。

之后,他温柔地把她拥在怀里。

他不曾如此做过。

他总是立刻起身去淋浴,因为觉得自己污秽。

她在办公室对他痛斥的话是对的。

他没有玩弄任何人,他玩弄了自己,他任由他的自卑和自怜操纵了他大半辈子。

为什么,诗若?他在她耳际轻语。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好玩哪。

她正在用手指画他的胸膛。

男人的构造为什么和女人这么不同?他退开些,看着她。

好玩?对呀。

她继续画他的肋骨。

你看,完全不同。

多好玩。

他吐一口气,抓住她淘气的手。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跑来和我……第一次,他说不出他们的行为。

哎,是你不由分说就把我扔到床上的。

她眼中只有甜蜜的笑,没有责怪。

他呼出一口气。

对不起。

可是你三更半夜跑来找一个男人,坚持要留下,还会有什么意思呢?我本来只是来看看你。

我……放心不下。

他耸起眉。

为什么放心不下?放心不下你呀。

他仔细看她。

你最近很古怪,老是一副我需要保母还是看护什么的样子。

她的一腿伸进他两腿之间。

你刚才可一点也不脆弱。

他眼睛变迷蒙。

要不是我已经知道你是第一次,我会以为你在这方面是老手。

她咯咯笑。

我有这么好吗?嗯。

他轻啄她的唇瓣。

好。

你好极了。

感觉起来好,尝起来更好。

你都是这么跟女人说的吗?不,我通常不说话。

他下床,把手伸给她。

来,在你勾引得我又要你之前,你最好到热水里泡一下。

她好奇地打量他全身,然后盯着他的那个部位。

哇!她说。

英明生平首次在女人看他的身体时脸红。

快来吧,皮蛋。

你要和我一起洗澡?我要帮你洗。

这也是第一次。

等他们终于又回到床上时,诗若觉得她已经无法动弹了。

我可以睡在这吗?你可以在这睡一辈子。

但她已经睡着了。

英明通常黎明时分起床。

今天他比曙光醒得还早。

他不和女人过夜,不曾带女人回家。

今早这个躺在他怀里的女人,给他的感觉,自然得宛似她一直都是这样睡在他臂弯里。

他凝视着她。

她像个纯洁的天使。

而他昨晚粗暴的夺去了她的钝真。

英明轻轻吻她浓密的睫,她柔细的颊。

她慵懒地醒了,嘴边先浮上一朵甜甜的微笑。

他吻她的微笑。

几点了?她闭着眼睛问。

不知道。

我不在乎。

他再吻她。

我是谁?英明。

她睁开眼,笑他。

傻瓜,你以为你是谁?应该问我是谁的是我。

胡说。

你是第一个睡在我床上的女人。

真的?她很高兴。

他笑了。

真的。

她靠过来吻他。

我在家都是早上洗澡的。

骗人。

你昨晚为什么就香喷喷的?我丽质天生嘛。

等一下还要不要一起洗?你要吗?昨晚在水柱底下……不一样。

她娇羞的模样逗得他大笑。

你喜欢?床上不要了?我只说不一样嘛。

他又大笑。

你总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是不是?不好吗?不是。

常弄得我头昏脑胀就是了。

他翻身覆上她,双手拨开她的长发,捧托住她的脸,深深吻她,同时进入她。

诗若轻喘一声。

他立刻停住。

痛?她摇头,把他的嘴拉回来,身体迎向他。

英明立即迷失了。

当他们一起坐在他的大椭圆形浴缸里,诗若背对着他,坐靠在他怀里,满足地叹一口气。

我想我不行了。

英明笑着啄吻她的耳垂。

你今天可以不上班,我特准你一天特别假。

你呢?当然陪你了。

哎,要是人杰在就好了,他可以代理你处理许多事。

英明觉得水突然变冷。

他都把人杰忘了。

他的手停止为她按摩。

人杰怎么办?他问。

他在找工作呀。

我问你和他。

你和我过了一夜,你还要回他身边去吗?你说什么呀!什么回他身边?他和你不是计画结婚?诗若笑着转向他。

怎么你也这么想?他爱你。

你也爱他。

他硬邦邦地说。

人杰爱云英。

我想他们不久就会结婚了。

英明瞪着她,不过他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了。

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他爱的是你?事实上,他亲口向我说过他爱你。

你一定弄错了。

他和云英是一见钟情。

他掀起眉。

你呢?岂有此理。

她捶他一记。

我光溜溜和你在这,你居然问我这种问题。

他终于释怀了,将她拉倒在他身上。

你也没吃亏,我也是光溜溜的。

他挪动她的位子以配合他。

哦,英明!她惊奇地喊。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男人都像你这么……英勇吗?我的名字是英明。

回答我的问题嘛。

我怎么知道?可是你不许去试。

试什么?在炉子前面煎蛋的英明,转身举起锅铲,作势要打她。

诗若穿着一件他的衬衫,坐在餐桌旁边,咯咯直笑。

真想不到,你还会下厨。

我十岁就会自己炒蛋炒饭了。

我见过你妈妈了?。

英明的手顿住,转向她。

你见过我妈?嗯。

她点点头,一面把另外半块饼干放进嘴里。

就是你和人杰的妈妈呀。

他转回炉前,熄掉火,把荷包蛋盛到盘子里,拿到桌上来。

他在她对面坐下。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他静静问,盛一碗稀饭递给她。

没有啊,闲聊而已。

我去找人杰,他不在。

她告诉他。

我刚好提起你,他回来了,说你是他哥哥。

后来你妈妈解释她和你父亲离婚后,再嫁给人杰的父亲。

英明抿着嘴,不吭声。

你母亲很关心你,英明。

人杰说你一次也没去看过她。

他还是不说话,不过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稀饭,吃桌上小碟子里他炒的小鱼干和青菜。

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英明?他抬头看她了。

谁说我有病?你自己说的。

你告诉我你得了不治之症。

他想不起来,不过他想起了别的事。

英明放下碗筷,原来参茶、温柔啊,是这么回事。

你以为我快死了。

她困惑地皱眉。

是你说的嘛。

所有的愉悦、满足,甚至是幸福感,都消失了。

他冷着脸。

你昨晚来也是因为担心我这个垂死的人?你老做些不爱惜自己的事呀。

你要我说多少遍?我的私生活如何是我的事。

我以为你关心我,或……爱他,但她只是同情他,可怜他。

得了绝症?真亏你想得出来。

我母亲还对你说了什么?她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离开我爸,把他变成一个纸醉金迷,举凡女人皆来者不拒的男人?英明……她错愕地站起来。

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如何一句话未交代,一字未留的丢下她三岁的儿子,让他变成一个有家却无父无母的孤儿?英明!他大步走出餐厅,走过走廊,消失在客厅。

诗若听见他踏着重重的脚步上楼,每一步都踩在她心上。

不,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英明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三岁。

他母亲在他那么小的时候离开了他,为什么?他父亲从不理会他吗?他为什么说他自己是孤儿?但当诗若欲上楼去找他,经过客厅,她再次感受到那股子冰冷,空寂。

英明已穿好衬衫、西裤,正在打领带。

他指指床上一套旧棉布白色碎花睡衣和睡裤。

穿上它,我送你回去。

英明……我在楼下大门外等你。

这套衣服太小了。

诗若立刻知道它们的主人曾经是谁。

她流着泪抱住它们,想像英明在他母亲走后,每晚抱着她穿过的衣服,想念妈妈,希望妈妈回来。

她穿回她的牛仔裤,仍穿着他的大衬衫,把那套睡衣叠成一小包,夹在她被他撕破的衬衫里。

她上车时,他只瞄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一路上都绷着脸,到了侨福大厦外面,他停住车,对她说:你不用来上班了。

你要多少遣散费,想好了打电话给我,我把支票寄给你。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弄错了。

我没得什么绝症。

如果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个比方。

谢谢你的关心。

那太遗憾了!我现在希望你真的得了绝症!会有那么一天的,不要放弃希望。

诗若砰地下车,又在车窗外对他吼,留着你的臭支票,有一天你也许会需要用那笔钱治你的绝症!英明注视她气呼呼跑进大厦。

他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她这样可以闹得他天翻地覆,气得牙痒痒,又巴不得爱死她的女人了。

见到那套衣服时,敏芝的眼泪立即夺眶而出。

云英赶快去拿毛巾,人杰屈膝跪在母亲身旁。

小诗坐在章爷爷身上,动也不敢动。

云风不悦地看向诗若。

你为什么这么做?敏芝向丈夫摇摇手。

别怪她,云风。

她转向诗若。

谢谢你,诗若。

她抓紧她的旧衣。

我当初离开,什么都没带。

只要是娄克嘉买给我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要。

我相信我走以后,他也会把我的东西尽数扔掉。

这个一定是英明偷偷留下的。

云英递给她一条毛巾。

敏芝接过去,拍拍她的手,用毛巾轻按一下眼睛。

我想我是该去看看他。

敏芝说,半是自言自语。

要看也该是他来看你。

云风说:你不欠他们娄家什么。

我欠那孩子,云风。

他是无辜的。

英明说,诗若慢慢说道:你走后,他父亲变了一个人。

而他成了个有家却无父无母的孤儿。

你不要说了!云风斥喝,你没看见你已经把我太太弄得够难过了吗?我很抱歉。

我只是觉得,像伯母说的,英明是无辜的。

他渴望母亲,想念母亲的心并未改变。

他一个人住在一栋大房子里,那里的气氛像个冰窖。

以前就如此。

敏芝喃喃,泪水又滚滚而落。

我不该留下他。

可是我……没法子。

你们给了人杰一个温暖的家。

同是一母生的兄弟,英明却一无所有。

诗若噙泪沙哑地说:他若来,似乎像是他来寻求你们施舍他一些家庭温暖,要求和人杰分享他幼年失去的母爱。

这些温情不能用求来的。

所以他不肯来。

我替他来,请你,伯母,去看看他。

他需要知道你爱他,需要知道你没有忘记他。

屋里的人,云风、敏芝、人杰、云英都看着她,为她的话而动容。

没有忘记。

小诗小声地说。

诗若对她微微一笑。

连小诗都比英明幸福。

她起身,走了出去。

诗若。

云英追出来。

不要理我。

我要一个人走一走。

诗若说。

诗若。

人杰也出来了。

谢谢你。

我也替我母亲和英明谢谢你。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去打开这个结。

我父亲害怕失去我母亲,不愿意她和娄家有任何联络或牵扯。

诗若笑笑。

这一刻,她不再是他们所熟知的天真烂漫得不知世间愁为何物的诗若了。

英明需要你回去,人杰。

你不在,他办公室乱得一塌胡涂。

由你经手的事情太多了,你不去帮他,他会累死的。

你呢?人杰问:你不回去吗?他把我开除了。

她笑得毫无芥蒂。

我要去走走,这里空气比台北好多了。

她朝他们挥挥手,轻快地走开。

只有云英知道,她又在扮那个自得其乐的丁诗若了。

诗若看似迷糊,傻大姊一个。

其实我们所有人都亏了她,才能互相明见心性。

云英低喟。

英明爱她。

人杰说:我一直看得出来,只是后来又被他的假面具唬过了。

诗若说他开除了她,是什么意思?我想,英明开除的是他自己。

她回来了。

英明远远就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大铁门外。

他踩油门加速。

这次他不再当白痴,他不再顽固,自以为是。

没有她的日子像地狱。

就让她同情他,怜悯他好了,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车子驶近,英明忽然明白那不是诗若。

是个穿旗袍的女人。

他只认得一个穿旗袍的女人。

停住车,他由车上下来,迈步走到他母亲面前。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人杰出事了?人杰很好。

敏芝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声音仍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

我来……看你,英明。

哦。

他一下子哑口无言。

唔,要进去坐坐吗?他客气地问。

我当年离开就发誓再不会踏进这个门一步。

她幽幽然看铁门内的屋子一眼。

是你父亲要我走的,英明。

北投的山风飒飒吹乱了他的头发。

有几缕灰丝自他母亲绾在脑后的髻中吹散下来,飘在颊边。

为什么?为了人杰的父亲?他静静问,声音中毫无表情。

为了我干涉他太多事情。

我不喜欢他太多应酬,太多女人,太多次醉醺醺半夜或凌晨才回家,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有不同的香水味,女人的唇印。

有时身上也有。

他认为我不够包容,不够体谅。

他叫我滚,因为他有钱,他可以要任何愿意服从他,迁就他的女人。

英明皱眉。

我没听过你们吵架。

敏芝笑笑。

我不吵架的。

我跟他说理。

他受不了我的冷静。

他说我静得像鬼,没有一点活力。

娄克嘉以前就声色犬马,后来我走了,他不过自由得变本加厉罢了,我不是他后来风流的因素。

你为什么丢下我?敏芝心疼地望着他。

我没有丢下你,孩子。

我带不走你,他不肯。

你是娄家的儿子,你是独子。

你若要我,你会带我走。

他固执的语气像个倔强的孩子。

我没办法带你走,英明。

我离开时只有一两样结婚时家人给我的首饰,和一些零钱。

我没有要娄克嘉一分一毫。

离开这以后,我做了一阵子工厂女工。

后来经人介绍,到一个大学去当清洁妇,才认识人杰的爸爸。

我不怕吃苦。

泪珠滑下敏芝脸颊。

我怕。

我怕你吃苦。

等我又结了婚,日子安定了,我不敢回来看你。

我害怕你不认得我,或不肯认我。

我不知道你父亲对你……我若早知道,虽然我们的生活不这么富裕,我一定会设法争取的,把你接来和我们在一起。

英明抿紧双唇。

妈一天也没有忘记过你,英明。

你看,她打开她勾在手上的提包,拿出一个小布包。

这是你出生后剪下来的脐带。

这是你穿的第一双小鞋,妈给你织的。

还有这个小围兜。

你三个多月就长牙了,口水流得跟什么似的。

哪,这围兜上都是你的口水印。

泪水模糊了英明的视线。

妈天天看它们,天天想你,英明。

你有成就后,报上关于你的新闻、你的照片,我统统剪下来,贴了好大一本。

改天拿给你看。

还有……不要说了,妈。

不要说了。

英明……英明走上前,将娇小的母亲拥入怀里。

忽然,里面的屋子大放光明,电动铁门自己开了,人杰自阴影中冒出来,对他大大咧着嘴。

英明,我找到了新工作,闯空门。

英明放开母亲,愣愣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宅。

这是怎么回事?进去就知道啦!英明看看母亲,她只是慈爱地微笑。

他疑惑地走在前面,边回头看他母亲有没有进来。

她就在他后面,人杰殿后。

厅门是开着的。

英明一出现,屋里四面八方的拥出人来,全是英明的员工。

他们拍着手,齐声唱生日快乐。

云英和一个英明不认识的花发老人,站在一个三层蛋糕两侧,小诗站在蛋糕前面,仰着小脸,巴巴的看着蛋糕。

生日快乐,英明。

人杰说。

生日快乐,孩子。

敏芝说。

英明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我……从来没过过生日。

所以今天给你过个大寿。

人杰说:去吹蜡烛吧。

英明被推到蛋糕前面。

他忽然转向人群中搜寻。

诗若呢?他问,又转向云英。

诗若怎么没来?云英不说话。

妈咪没来。

小诗说。

英明蹲在她面前。

妈咪呢?妈咪开除了。

小诗一本正经地说。

英明站起来,对人杰说:没有诗若,我不过生日。

敏芝笑了。

去找她吧。

我们叫她,她不肯来。

妈咪开除了哪。

小诗大声又说一遍。

这次大家都笑了。

诗若在家。

云英告诉他。

她爸妈回来了,她在你去过的同一栋楼上。

去吧。

人杰拍他的肩。

这么多人替你看家,你怕什么?英明转身便跑了出去。

他在前院中间和一个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两个人都跌在地上。

娄英明!又是你,对不对?诗若大吼。

英明摇晃着头。

我就知道。

然后他放声大笑,同时跪着过去,把她攫入怀中。

我发誓,从今天起,我要拿根绳子把你绑在我身边,否则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撞出脑震荡。

你!我呢?分明是你撞我!好,对不起。

我太急了,没看见你。

你急什么?急着去会露露还是光光?去找你这个光溜溜呀!你不是不肯来吗?哼,我是不来。

我爸妈送我来的!你爸妈!他站起来往大门外望。

人呢?送我到这就走啦!他们有应酬。

她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我想一个人在家怪无聊,不如来看看。

她朝他身后屋子那边瞄。

我是不是已经错过精采好戏了?诗若。

他柔声唤她。

她瞪眼看他。

干嘛?你开除我,我就不能来吃蛋糕啦?我爱你。

她张着嘴。

我爱你,诗若。

她闭上嘴,又张开。

我说我爱你呀。

她竟然哇地哭了起来。

英明手忙脚乱地搂住她。

怎么了,怎么了?你哭什么呀?他摸遍口袋,就是找不到一条手帕。

她继续嚎啕哭着。

诗若。

诗若,怎么了嘛?好,好,我不要爱你,不要哭,行不行?不行!哪有爱了人又反悔的?她禁住哭声,眼泪还在往下掉。

那你哭什么呢?你为什么现在才爱我?你怕我怀孕了,是不是?英明吓一跳,想想不对。

小姐,才几天,你想创世界纪录吗?哼,我还是有可能怀孕啊。

别哭了,诗若。

英明抬手用西装袖子为她擦眼泪。

你怀不怀孕我都爱你。

嗯,不过教你刚才那一撞,怕也撞不见了。

老天。

英明翻翻眼珠。

你有点常识好不好,小姐?你这人怎么没一点罪恶感的?英明笑着重新拥紧她。

诗若,诗若。

有了你,我就天下大乱。

没有你,我又太平不了。

把我说成异形了。

她偎着他,双手绕过他的腰抱住他。

你想我,对不对?洗澡的时候特别想。

他托起她的脸,吻吻她的唇。

你把那套衣服拿去给我妈妈,对不对?当然了,小气巴拉,拿套旧衣服给我穿。

我当然要物归原主啦。

他深情凝视她。

谢谢你,诗若。

谢谢你为我找回我曾失去的一样非常珍贵的东西。

她举手抚摸他的脸。

哎,你哭什么?她柔声说:我还没说我爱你呢。

你爱我吗?嗯,她淘气地翻眼珠。

看情形。

我昨天买了样东西,正想要找个时间拿给你。

他从口袋拿出个蓝色天鹅绒珠宝盒。

打开它。

她握着盒子,看看他,小心地打开。

一个戒指。

她想起人杰告诉她英明前任女朋友的事。

他送女人各种名贵礼物,就是不送钻戒。

人杰对她说。

是钻戒。

英明说,口气里的谨慎扭痛了她的心。

你……要不要戴戴看?你帮我戴。

她伸出手。

英明小心翼翼为她套上戒指的手是颤抖的。

正好合她的纤指。

他将她的手握紧。

这是表示你愿意嫁给我吗?哦,英明。

她投入他怀中。

我爱你。

他拥紧她。

说你愿意。

你愿意。

他打她屁股一下。

你说的嘛!她大叫。

再说一遍。

他命令。

好嘛,我愿意。

英明俯首吻住她。

厅外门廊下,人杰和云英远远望着他们拥在一起的身影。

诗若绕在英明脖子后面手上的钻戒,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他们相视一笑,手牵手走进屋。

蛋糕要等好一会儿了,是不是?敏芝看他们的表情,会心笑问。

我们代他切吧。

云风说。

切蛋糕。

小诗大声喊。

切蛋糕!外面的两个人吻得躺倒在草地上,早忘了屋里的人。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