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真是迷糊得离了谱了,诗若!比那次带小诗出去,回来牵了别人的女儿还要离谱。
那女孩和小诗长得好像嘛!而且她自己来牵我的手,又猛叫妈咪,我哪知道她会叫个陌生人妈咪呢?你坐错公车坐到了龙山寺,打电话回来告诉我你迷路了。
我想我大概到了鹿港了,云英学着诗若当时茫然的声调。
天下有你这么……这么气死人的人吗?诗若咯咯笑。
结果你为了找我,反而百忙中终于抽空去了鹿港。
你一直好想去的,记不记得?每个人都长了个跟你一样的大脑,不早就天下大乱了?云英瞪她,瞪着瞪着,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像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天下无大事。
云英翻翻眼珠。
是哦,大伙尽忙着收拾你的杂七杂八小事,谁还有功夫去制造大事?那就天下太平啦。
诗若笑嘻嘻地。
电梯到了六楼B,云英掏出钥匙。
慈禧再世碰到你也要投降了。
?,那就没有八国联军那场混战了。
好啦,好啦,败给你了,好不好?项小诗听到开门的声音,立刻跑到玄关来。
马麻,妈咪,你们肥来啦!小诗。
诗若抱起她,亲她的颈窝。
唔,小诗好香。
嘻嘻,痒痒。
小诗咯咯笑,缩着脖子。
云英把钥匙丢在茶几上,皮包扔上沙发。
小诗乖不乖啊?是不是老师送你回来的?嗯。
小诗用力点头。
小诗很乖,没有和陌生人讲话。
唔,果然乖。
来,马麻也香一个。
云英凑过来亲女儿圆嘟嘟的粉颊。
他说他不是陌生人哦,他是妈咪的朋友。
什么?云英和诗若失色的对看一眼,同时问:什么朋友?啧,妈咪的朋友嘛。
小诗从诗若身上挣下地,跑进她的房间。
诗若和云英都赶紧跟进去。
云英紧张地四下搜寻,甚至趴到地板上往孩子床底下看。
小诗则把英明交给她的东西,拿给诗若。
叔叔说这是妈咪的。
云英跳起来,白着脸。
什么叔叔?啧,就是妈咪的朋友那个叔叔嘛。
小诗一副马麻好笨的口气。
诗若茫然看向她。
他把我们的驾照和行照送回来了。
谁是他?他又是谁?算了,别告诉我,问你也是白问。
云英拿过那叠东西,这一下她的表情也茫然了。
修车单。
车子没丢,他把它送修了。
诗若靠过来看那张蓝色修车单,好像上面会有张照片似的。
谁把车送去修了?我哪知道?问你呀!哈,你都不知道的事,问我可问对人了。
云英蹲到女儿面前。
小诗,这个妈咪的朋友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小诗摇摇头。
他没有告诉小诗。
诗若也蹲下来。
他长得什么样子,小诗?小诗偏着脑袋,白皙圆胖的食指点在嘴唇边,做思考状。
唔,他好高好高哦,小诗这样看他。
她夸张地用力仰起头向上望。
后来他就和马麻和妈咪这样高了。
你开门让他进来了?云英紧张地屏住呼吸。
没有哇,小诗不嫩识他嘛。
小诗很骄傲地说。
好孩子。
云英奖励地搂搂她。
后来呢?他说了什么?他问小诗嫩不嫩识妈咪。
小诗把小手放在头上。
他摸小诗的头,说:东西要放好,别忘了交给妈咪哟。
她学得有模有样。
小诗有放好。
他摸你的头!云英喊,他摸哪里?小诗,你头痛不痛?啊?有没有不舒服?哎哟,拜托,云英。
诗若叹道:他要是有坏心眼,我们回来小诗就不会在家了。
云英也明白她是紧张过度,可是还是忍不住生气。
这个刘老师也真是的,她明明答应可以陪小诗直到我回来。
怎么可以把个四岁的小孩一个人留在家里呢!都是我的错。
诗若罪恶地说:还好小诗没事,车子也没丢。
这个人居然找到家里来了!云英站起来,环顾女儿房间,想到不久之前有可能有个坏男人闯进来,而她的宝贝心肝一个人在家,她浑身发起抖。
不行,他来一次,就会来第二次。
不行,我要搬家……诗若也直起身,心里的罪恶感加深。
你不要急嘛,云英,他不过把证件送回来,而且他还把车子送去修了,足见他没有恶意啊。
你还说呢!撞了车你还去玩什么过五关,玩得车子不见了都不知道。
你居然把车钥匙交给一个长得什么样子你都没看见的人!还把驾照、行照全留在车上,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地址!小诗有看见哪。
小诗插嘴道。
看见什么?两个女人又蹲下来。
那个叔叔啊,他长得好像刘德华哟。
云英颓然往后坐在腿上。
小诗看任何她看得顺眼的男生都像刘德华,光是她读的幼稚园班上就有十几个刘德华。
我想我还是回家去住好了。
诗若用手抹一下脸,咬住下唇。
否则不等我爸妈回来,你这里就会因为我而出大乱子了。
哦,诗若。
云英歉然搂住她。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对你大吼大叫。
我没有怪你,我是听到小诗……我太急了。
我知道。
要是小诗今天真的有什么意外,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更没有脸再见你了。
好了,好了,小诗没事,车子也没丢,事情过去就算了。
你可不许回去。
你一个人在家,万一来个开错瓦斯,弄错插头搞得电线走火什么的,干爹干妈回来,我可没法向他们交代。
可是……别说啦,今天算是一场虚惊,走,我请客,我们出去大吃一顿。
?,马麻请客,去麦当劳啰!小诗高兴地拍手欢呼。
诗若最怕麦当劳,不过每次为了小诗,她也只有勉为其难。
不,今天妈咪请客。
你请什么客?我还没发你薪水呢。
你上个月的钱早就丢到水里了吧?诗若对经济和数字全无概念,往往不知不觉,钱怎么花光了都不知道。
云英常笑她简直是把钞票丢进水里,连声音都听不到。
噫?庆祝我找到新工作啊!你?云英大感意外。
你今天去应征,被录取了?我不是告诉你我去过五关嘛。
诗若详细报告她的过关过程,十分得意。
云英听得目瞪口呆。
你真的告诉人家他们该自己检讨和反省?对呀。
还让公关经理去挨骂?如果是他的错,有什么不对?云英一掌拍下额头,大声呻吟。
而他们居然录用了你?是啊,下星期一开始上班。
你说的对,他们公司是有问题。
像你这样满口胡言乱语,笔试交白卷,竟然能过关……这家船运公司叫什么名字?英明。
我看该改个名字,叫胡涂。
等等,英明?怎么这名字好熟的感觉?大概英明船运很有名吧。
哎呀,诗若大叫,我本来可以至少答对一题的嘛,列举国内外五个著名船运公司名称。
英明不就是其中之一吗?云英摇摇头。
其实她常常羡慕诗若的迷糊劲和她的无忧无虑。
若她也能如此就好了,也许她会快乐些。
不过有些人,像诗若,迷糊归迷糊,却傻人有傻福,经常奇迹地逢凶化吉。
她就没这么幸运。
她这一生就那么一次胡涂,便一失足成千古恨。
小诗是那次错误中的唯一收获,女儿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辉。
云英,你怎么啦?好友眉间的愁郁,使诗若停止述说今天在英明的奇人奇事,关心地拉起她的手。
云英她的手。
我在担心哪,你这么心无半点城府,去到那上班,可不像在补习班这么单纯。
公司里争名夺位,勾心斗角的,我看你做不到三天就要被判出局,再不吓也吓跑了。
不过没关系,去练一练也好,说不定会教你的脑子练根筋出来。
反正我这随时欢迎你回来。
诗若不是不喜欢补习班的教课工作,她也自知她不适合太复杂的环境。
正如云英说的,她脑子少根筋。
不过她不相信她这辈子只能教教小孩子英文,她固然很快乐,可是人生还有比快乐更重要的事,不是吗?问题是,那是什么?啊,又是下雨天!真要命!上班第一天,眼看着她就要迟到。
她为了以防万一,还特地提早了一个钟头出门。
诗若从好不容易挤上去的公车。
一连迭声一路喊著「对不起……借过……,好不容易又挤下公车,结果发现她竟到了南港。
唔,至少这次她没有笨得以为到了鹿港,或某个南方小镇。
但是她把雨伞忘在公车上了。
等她终于拦到一部计程车,她特地昨晚就挑好的米色亚麻套装,准备今早隆重登场,已经成了水麻贴在她身上。
透明丝袜也紧紧黏着她的双腿,变成名副其实的第二层肌肤。
今早起床发现下雨,她就该另选一套衣服的,明知道麻料一碰到水就会皱缩的嘛。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司机先生,拜托,能不能请你快一点?我今天第一天上班,我快迟到了。
司机扭头看看她。
没问题,小姐,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呀。
我还没说吗?真对不起。
我到敦化南路英明商业大楼。
你知道吧?开玩笑,台北没有我不知道的啦!看我的。
咻!车子像火箭又似蛇般地开始在车阵中穿梭,诗若吓得闭上眼睛,紧紧抓住车门上方的扶手。
现在气象报告还真准,说下雨就真的下雨,半点没有折扣。
说到折扣,今天约喝早茶的香港仔客户,是讨价还价的顶尖高手,英明最厌烦和这种人打交道,尽管他是常胜将军,打这种仗总有种打泥水仗的感觉,赢得不爽又不快,实在有违他父亲为他取名英断、明快的豪名。
坦白说,英明很不喜欢他的名字。
尤其不喜欢他父亲把公司和大楼都以他的名字来命名。
挂一张他的放大照片不是更显目明确吗?害得每回有人问他的大名,他总要如此回答:英明船运的英明,或英明大楼的英明。
瞧,搞了半天,倒像他是以公司或大楼而取的这个名字。
英明也很讨厌人家称呼他老板,娄先生勉强可以接受。
好歹总要让人对他有个称谓。
他固然不喜欢英明其名,他更不爱作兴取个没名没堂的英文名字,碰到外国客户,他们便叫他Ming。
这个不错。
中文显得土气的明仔,英文念起来,一口一声Ming,很有点他是他们的命的调调。
殊不知他是要他们的命──钞票。
他看看表。
小罗怎么开个车开这么久?正张望间,一辆黄色计程车冲锋车似的刷地来到英明面前。
他往后闪得快才没被它撞倒。
英明刚立稳,计程车后座门砰地打开,这回他没防到,给门打个正着,当场一屁股跌在地上。
不料更糟的还在后面,一个炮弹弹出车门,不偏不倚降落在他身上。
诗若急着下车,没注意看,只觉鞋下一绊,膝盖一弯,整个人便脸朝下扑了下去。
啊呀!她喊。
哎哟!另外一个声音呻吟。
不好!诗若发觉在她身体底下的是个人。
是个男人!她挣扎着站起来,偏偏越挣扎越和他扭成一团。
英明倒很乐在其中。
隔着衣服,他仍能感觉到她美妙的曲线在他身上摩擦的热力和诱惑力。
而且,老天,她的上衣钮扣绷开了,肉色胸衣内的双峰浑圆棱线一览在他眼底,他的身体立即反应,某个部分感到坚硬的刺痛。
喂,你怎么搞的?放开我呀!诗若难堪极了,她不用看也知道四周聚集了一群有趣的眼光。
喂,小姐,是你压着我呀。
英明愉快地反驳。
这时他看见了眼前的姣容,更不在意延长这个纠缠的局面了。
哎呀,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噫?他是对的。
诗若再次试着挣扎起身,无奈就是起不来,反而又重重跌回他身上。
对不起。
她懊恼万分。
没关系。
他是真心的。
你可以帮我一下吗?她的礼貌和温和令他十分意外。
当然,没问题。
他实在舍不得结束它,毕竟机会难再呀。
英明设法让他们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对不起。
诗若又说,但,天哪,她眼前一片模糊。
眼镜!她大叫。
我的隐形眼镜掉了!别慌,别慌。
英明安抚她。
我帮你找。
然而他的眼睛不肯自她胸前移开。
接着他看见周围的男人也都盯着这道免费春色。
不知怎地,英明心里老大不高兴。
他脱下西装,由前往后地包住她。
我不冷,我要找我的隐形眼镜!她进开他的衣服。
穿着!英明命令。
眼镜我帮你找!小罗在车里等了半天,不见前面人群散开,他只好撑了伞,下车走过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看见他的老板上身只穿着白衬衫,袖子还卷了起来,半跪半趴在地上,他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老板掉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淋着雨趴在地上,找得脸都要黏上地面了?小罗想过去帮忙,无奈看热闹的人太热烈了,不肯让出空隙给他过去。
他只好站在外围,伸着脖子干着急。
找到了!英明高喊,站了起来。
四周的人响应地欢呼拍手。
小罗吁一口气,露出笑容,又愣住。
他老板献宝似地小心的拈着手指中间的东西,走到一个湿答答,状似十分狼狈的女人面前。
她身上反穿着老板的西装!只要有点皱折,老板马上脱下来不穿的名牌西装,竟穿在一个女人身上。
还倒着穿呢!小罗看得呆了。
谢谢你。
诗若盲目地接过两片滑不溜丢的薄膜。
不客气。
英明着迷地看着她。
她这副凌乱的样子,简直像刚在床上打过滚,他想到,感觉小腹打起结来。
慢着,她在谢他什么?她这个样子怎么去上班呢?一向好脾气的诗若窘迫得恼怒起来。
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你挡在我车门外面做什么?她竟然翻脸才真教他感到莫名其妙呢。
小姐,是你的车门先打到我,我摔倒了,还来不及起来,你又像一团肉弹一样跌在我身上,怎么能怪我呢?你不挡在那,我开门的时候就不会打到你啦!你的车开那么快,没撞伤人已算你运气好了。
那不是我的车!你坐在上面不是吗?我……我……诗若感到她眼泪快流出来了,她气恼地扯下他的西装上衣扔过去,也不管他是不是接住了,然然她脚一跺,转身就走。
小姐!英明喊,她的模样实在太……秀色可餐了。
他发觉他受不了其他男人盯着她的色迷迷眼光。
你不要跟着我!她半转身,纤指凶巴巴地指着,你敢跟着我,我就叫警察来!其他人的眼睛立刻一齐朝他瞪来,仿佛他真是个大色狼。
英明气得要命。
管她的,他保护她干嘛?她又不是他的女人或私有物,她有老公有女儿的。
想到这,他更生气。
老板……小罗总算挨到了他面前。
英明虎眼一瞪。
老板在家!呃,是娄先生。
是不是……算啦,算啦!英明挥摆着手,看到另一只手上的西装上衣。
先送我回家换衣服。
小罗过来接他挽在手臂上的西装。
干嘛?不要送去洗吗?不洗。
这件不洗。
他坐进车子,用双手抱住那件丁诗若穿了一下下的衣服,要不是小罗好奇的眼睛在后视镜里偷瞄,他想他准会抱着它闻她的味道。
怪异,他想,皱紧眉头,不晓得着了这女人什么魔!进了洗手间,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狼狈德行,诗若方恍然大悟为什么那个男人坚持她穿上他的西装。
她还是视线模糊,可是看自己的糗样这样已经够清楚了。
再也忍不住了,她蒙住脸羞窘、懊恼地哭起来。
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怪不得她在电梯里老觉得大家都紧盯着她看。
她一出电梯,柜台小姐就发出一声尖叫。
进了办公室,她依稀看到许多人影,却四下鸦雀无声。
还是金铃过来帮她的。
丁小姐,你怎么了?她还勉强微笑了一下。
章副理来了没有?来了,在他办公室。
麻烦你带我去好吗?我……呃,我的眼镜掉了,看不清楚。
金铃便牵盲人般将她牵到章人杰办公室。
老天,丁小姐,你发生什么事了?他一见到她就猛抽了一口气。
她差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又迟到了,是因为……没关系,没关系。
我想你先到洗手间去……嗯,整理一下吧。
我叫金铃陪你去。
好,谢谢。
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电话?当然。
你打电话,我去找金铃。
她听到他出去,并周到的关上门。
摸索着拨了云英的电话号码,她力持锁定地请她为她拿套干净衣服来公司。
你淋湿啦?我不是看见你带了伞吗?又忘在公车上了,是不是?我现在没法说清楚。
还有,我梳妆台上有一副新的隐形眼镜也帮我带来好不好?好,好,我尽快过来。
云英顿了一下。
诗若,你没事吧?没事,我很好。
她一点也不好。
云英听她的声音就听得出来。
诗若不是个爱哭的女孩。
天若塌下来,她会当是粒芝麻掉在她头上,再糟的情况,她顶多皱一下眉头,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
二十六岁的诗若,骨子里就跟孩子一样天真。
云英比她才年长两岁,却已历尽沧桑。
而在她走投无路,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是诗若的父母和诗若的乐天,将她自泥沼中拉了出来。
诗若一家于云英是恩人,也是亲若家人的亲人。
云英走到英明船运接待柜台前。
小姐,麻烦你,我找丁诗若小姐。
柜台接待的表情让云英觉得自己好像是动物园管理员什么的。
她没回答云英,不过很快拿起内线电话,拨了分机号码。
章副理,这边有个人要找那个丁诗若……好。
放下话筒,她对云英说:你等一下。
诗若一定出事了,不仅因为柜台接待的反应奇怪,办公室那边迅速走出来的一个男人的神情,也教云英全身立即紧绷起来。
你好。
你是……我是丁诗若的姊姊。
她在哪?她怎么了?呃,她在洗手间。
请跟我来。
云英紧随在他后面。
她怎么了?她又问。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章人杰不敢告诉她,诗若看起来像被人强暴了似的。
到了女用洗手间门口,云英迳自急急推门进去。
里面没人。
诗若?一间厕所门迅即开了,诗若两只眼睛红通通地出来,她衣衫不整的样子让云英倒抽一口气。
诗若,你发生什么事了?我……诗若扁着嘴。
我好丢脸哦,云英,全世界都看见我的内衣了啦。
都是那个大色狼,抓着不让我起来,扣子一定是那时候松开的。
其实也不是他抓着我,他拿他的西装给我穿,我压在他身上。
他绊了我一跤嘛……等一下!云英听得头昏脑胀。
你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哎,反正好丢脸就是了。
你有没有带我的隐形眼镜来?云英提起手提袋。
哪,都在这。
诗若走到厕所里面去换衣服。
小诗呢?上幼稚园去啦。
云英对镜以手理理齐耳的短发,诗若……怎么问呢?她竟无法启齿。
她一直沉默到诗若换好衣服出来。
什么事?诗若一面戴隐形眼镜,一面问。
你……你说的色狼……哦,那个人啊!诗若笑起来。
眼睛还是肿的呢,她已经雨过天青了,云英翻翻白眼,真拿她没辙。
他心地其实还满好的。
诗若说。
戴好了眼镜,她快乐的眨眨眼睛。
啊,重见光明。
云英紧张地看着她。
诗若,究竟怎么回事?你可别傻兮兮的。
那个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有啊,我不是告诉你他害我绊了一跤吗?诗若重新把长发编好。
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一个黑黑高高的男人带我来的。
黑黑……啊,那一定是章副理。
章副理!诗若拍一下脑袋。
糟糕,不跟你聊了,我要去上班了。
谢谢你帮我送衣服,云英。
她跑出去。
云英跟在她后面,两人都在门外顿住。
章人杰还在那。
他礼貌地向云英颔首,关心地望向诗若。
她看上去又容光焕发,笑容可掬了。
他不由纳罕起来。
丁小姐,你还好吧?他小心的问。
我没事啊。
诗若悄悄由眼睫下看他。
我是不是被开除了?人杰松一口气,露出微笑。
谁说的?你都还没开始上班呢。
不过,你要不要从明天开始?我是说你……你真的没事?是啊。
诗若把装着她换下来的脏衣服的袋子递给云英。
这个麻烦你帮我带回去,云英。
诗若……我上班去了。
她挥挥手,跑过走廊。
去向余主任报到。
人杰大声告诉她。
知道啦。
诗若扭头,又挥挥手。
人杰的目光移向云英。
忽然两个人都局促起来。
唔,诗若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做事也大而化之。
云英说:可是她心地很单纯,也很善良。
我看得出来。
人杰搞不懂他干嘛如此别扭。
她是他属下一名职员的姊姊。
他却好像在跟她相亲似的,手脚都无处摆。
结果他把一只手伸向她。
我叫章人杰。
立早章,地灵人杰的人杰。
云英只用指尖碰碰他,迅速缩回她的手。
谢谢你这么关心诗若,章先生。
应该的。
两人又陷入尴尬的一阵沉默。
然后同时开口。
我要回去了。
到我办公室坐一下吧?两人一齐笑起来。
再次谢谢你,章先生。
不用客气。
嗯,再见。
我送你。
哦,不用了。
他送她到电梯口,目送她消失在合闭的电梯门里。
电梯下降了,他的魂也给带走了一部分。
他忘了问她的名字。
转身要向办公室时,人杰忽然想起来。
他和英明不同的地方是,他很少容许自己被异性吸引。
英明常为动人、迷人的女子吸引,不过他的外表更常吸引住她们,接着是他各方面的优越条件令她们芳心大动。
英明风流自风流,倒还有选择性。
就人杰所知,英明虽不花心,可是对谁都不真心。
人杰则一直很小心维护他的感情。
通常他和外面的女人没有私交,跟办公室的女性绝对保持适当距离。
大家都说感情上,女人是弱者,容易受伤害。
其实男人在这方面比女人更脆弱,他们不表现出来而已。
诗若的姊姊之所以吸引他,倒不是她的漂亮。
也不是说她不漂亮啦,她的迷人处,在于她身上散发的那股坚毅的气质,同时眼中又满是教人不解的阴影。
她们姊妹俩是如此的不同。
诗若活泼、爽朗而坦率,姊姊正好相反,显得谨慎、内敛和沉静。
她们的外貌也截然不同,毫无相似之处。
但他和他的同母异父哥哥也一样。
长相、个性全然不同。
只有一点他们四人似乎是共同的。
兄弟、姊妹间的感情很亲密。
想到这,人杰想起英明最近的异样。
他把丁诗若的人事资料放在他桌上,但他提都没提,问都没问起新来的职员。
人杰早上来时去找他,要问他几点和丁诗若面谈,因为凡新加入英明的人,不论什么职位,英明都要亲自面谈过,资料才入档,新人也才算正式定位。
可是当他走近英明的办公桌,发现放丁诗若的资料夹压在其他送给他过目的档案夹下面,英明连动都没动。
这不像英明的作风。
他向来不堆积公事,十分贯彻地实践当日事当日毕,因为他每天要处理的事太多了。
从上个星期五,也就是丁诗若来应征的第二天开始,英明仿佛变得神不守舍,失了魂似的,跟他说话,非得重复两、三遍,他才恍然大梦初醒,努力集中他的注意力。
这,越发的不像英明。
他的约会名单比厕所的卷筒卫生纸还长,可是英明一向公私分明,而且绝对以工作为第一优先。
女人比全世界的蚂蚁还要多。
他总如此说:蚂蚁嗅甜味,女人闻铜臭味,一闻到就蜂拥而来,一不小心就会踩死一堆。
每当公司临时有事,英明会毫不犹豫的打电话取消他和某个女子的约会。
人杰就亲耳听到好几次。
他的理由直截了当,一点也不温柔婉转。
抱歉,我要开会,今晚走不开,或临时有个客户来,改天再吃饭吧……什么时候?不知道,我再和你联络好了,然后就挂断电话,立刻开始谈公事。
英明还没有到英明上班前,死都不肯在他父亲的公司工作,宁可在个普通的进出口贸易公司当一名苦哈哈的业务员。
他当时有个交往了两、三年的女朋友,后来她甩了他,和一个据说拥有忠孝东路一段到四段整片地皮的有钱小开订了婚。
英明受此打击,一气之下才回来认祖归宗,一改他过去打死也不承认他是英明老板儿子的死硬脾气。
那女人后来发现他皮小开背着她,至少也送了三个女人同样大小的订婚钻戒,同时知道了英明其实是灰王子,把戒指退还给小开,回头找英明,想当他的牵手。
英明包下整个餐厅,雇来一组小提琴乐队,只请她一个人吃晚饭。
她吃得心花怒放,正为丢了个金龟,钓回来一只钻石而十分得意,英明和她握握手,谢谢她赏光,叫车送她回家。
也许英明因此一竿子把所有喜欢他或爱上他的女人,全扫进大西洋。
但如此未免对某些真对他有情有义的女人太不公平。
话说回来,人杰苦涩地想,他自己何尝不是大同小异?唉,往事不堪回首。
嗯,说不定老天看他懦弱得可怜。
年过三十,既未娶妻成家,又孤零零地一个人,特地派来丁诗若的姊姊,试探他的勇气。
好花堪折直须折,是这么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