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若提着一袋补药从中药店出来。
她不晓得英明得的是什么病,她决定不当面和他谈这件事,免得他难过,她又控制不住的哭。
她不要在他面前掉泪,那会更让他感到他是个垂死的人。
她要尽一切可能地对他好,保持一张愉快的笑脸。
补品或许治不了他的病,可是至少它们是……补品,可以为他补充营养。
她走向云英的红色喜美,想起她和英明相遇、相识的戏剧化过程,不禁露出笑容。
但他们还没有时间相处,他就要离开她了。
笑容迅即消逸,眼泪侵入。
她眨眨眼睛。
要坚强,诗若。
她告诉自己。
打开车门,然后她愣住。
马路对面,英明和一个穿着入时、打扮十分妖娆的女人搂在一起。
唔,英明的双手插在口袋,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女人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他们背后是一家自助式旅馆。
他们刚从里面出来。
血液沉到诗若脚底,冻结在那。
她僵着,不知如何反应,她从没经历过这种事。
她看着一辆轿车驶到他们面前,他们上了车,走了。
拎在手上的提袋掉在地上,诗若丝毫不察,她麻木地上车,往回家的路驶去。
只是本能,她并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诗若在电话里哭得一塌胡涂。
她回家后还想到打电话去公司请假,金铃把人杰的电话号码给她,她旋即打过去,可是她哭得人杰一个字也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他赶到她家,她为他开门时已经不哭了,人僵僵木木的,红肿着一双眼睛。
嗨,人杰。
上班时间,你怎么跑回家去了?她忘了她自己也一样。
而且她的神情恍惚,那些话似乎只是自己说了出来。
坐下,诗若。
人杰将她按在沙发上。
是英明,对不对?泪水立即倾闸而出。
我看到他和一个女人上……旅馆。
人杰抽一口气。
什么时候?刚刚。
我回来之前。
我去中药房……噫?补药呢?我放到哪去了?她欲站起来。
人杰把她拉回去。
别管什么补药,也别管英明了。
他抓住她,使她面向他。
嫁给我好不好,诗若?什……什么?她吓一大跳,瞪着他。
你疯啦?我很清醒。
太清醒了。
但他必须如此。
嫁给我,诗若。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的眼睛眨巴眨巴地。
你……人杰,你发什么神经?你爱的是云英呀!她也爱你啊!不,我们只是朋友。
我和云英……他痛苦的編著谎言,我们在一起谈的都是你。
我?你们谈我做什么?他们都没听见有人打开阳台的门走了进来。
我想多了解你,想知道怎样做才能……这太困难了。
发自肺腑的情话他只对云英说得出口。
接下来这些话他也只想对云英说,然而情势逼得他不得不把它们说给另一个人听。
答应做我的妻子,诗若。
我发誓,我会爱护你,保护你,照顾你一辈子。
诗若觉得头晕眼花。
你是说,你追云英……其实是要追我?是的。
我一开始要的就是你。
可是……你没说呀!而且我告诉你我对英明……我知道,你觉得你爱上了他。
我是怎么说的?呃,不要决定得太快。
对,英明他太玩世不恭,诗若。
他对你……他不是真心的。
你倒是个很适合谈何谓真心的人。
云英冰冷的声音插进来。
他们同时望向站在客厅门外的人。
人杰脸上的血色顿时全部消失。
云英……他的喉咙被强烈的痛苦堵住。
她看他的目光冰若寒霜,亦如一把冷而锋利的剑,将他切割成两半。
云英!诗若跳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我打电话去公司,想问你今天能不能替我去接小诗,他们说你请病假,所以我回来看看。
云英说得十分平静。
她的手指紧紧抓着门框。
你没事吧?我没事。
我可以去接小诗。
没关系。
我挪空去好了。
我还有事。
她不等里面任何人说话,很快地走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呀?诗若看向木然僵坐的人杰。
你伤了她的心你知不知道?人杰无法说话。
他也伤了自己。
他想出去追云英,向她解释。
可是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做了他唯一知道可以帮助诗若的事。
我只看过她一次这种表情,就是小诗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一声不吭不见人影,而她不知道该拿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的时候。
人杰,你怎么可以这样?他依然无语。
英明若是花花公子,你岂不比他更糟糕?你一面骗了云英的感情,一面又来向我求婚,你……我本来很尊敬你,很信任你的!我没有骗云英的感情!他再也压抑不住快爆炸的痛苦了。
我爱她!他大吼。
诗若瞪大眼睛。
那你发什么疯跟我说那些话?我说那些话也是真心的。
我是愿意照顾你,诗若。
我关心你。
她摇头,摆头,又摇头。
我不懂。
你爱云英。
你关心我,所以你要娶我。
那云英怎么办?当你的情妇?不,我的婚姻里只会有一个女人,那就是我的妻子。
云英……她很坚强,她可以不需要我。
诗若越发的迷糊了。
但是我需要你?我也许不是最好的人选,可是起码我能保证不让你受伤害,或落得像云英这样。
诗若的头又一阵摇摆。
我听不懂。
你爱云英,就该专一的、好好的爱她。
你不能爱她,然后来娶我,只因为你关心我。
人杰把心一横。
要是我不只关心,也爱你呢?你不能。
你若同时爱我们两个,你和花花公子有何异?而且我爱英明。
他对你……始乱终弃,你还不死心吗?你都亲眼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搞七拈三了。
我想他有苦衷。
诗若脸色沉暗,悲哀。
他在作践自己。
什么?这下轮到人杰不懂了。
但是没关系。
诗若露出个凄然但勇敢的笑。
他不爱惜自己,我会爱他。
我会让他明白他用不着那么绝望。
不论日子长短,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你心甘情愿受他利用?你太傻了,诗若。
英明不值得你这样对他,虽然我不该这么说。
他没有利用我。
诗若眼底光芒一闪。
人杰这句话倒提醒了她,等于给了她一个提示。
她跳过去搂住他。
啊,谢谢你,人杰。
他一团迷糊。
谢我什么?她这时却又顿悟了另一件事。
我知道了,你认为英明玩弄了我,所以你来向我求婚,替他收拾残局,是吗?人杰登时面红耳赤。
我……呃……我是……诗若开怀而笑。
你真好,人杰。
你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云英这次没有爱错人。
你也得到了个最好的女人的芳心。
好好珍惜,人杰。
她难得的正起脸色。
真爱不可多得,值得爱的人可遇不可求。
而你认为英明值得你这样为他牺牲?他还在为她担心。
我爱他,便一切都值得。
他爱你吗?她眨眨眼。
他没说过。
不过我相信他爱我。
因为她知道一个与他生命交关的秘密。
人杰叹一口气。
女人对他向来执迷不悟,只除了一个。
一个什么?人杰立刻后悔说溜了嘴。
一个什么,人杰?他无奈,只好把英明那次沉痛的恋爱败仗告诉她。
所以,诗若,英明对谁都不真心,他完全的不信任女人。
他不会结婚的。
诗若心中却另有打算。
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又过了好一会儿,云英还没有出来。
人杰迟疑、犹豫之后,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他希望小诗不在,当着孩子的面,他很难向她解释。
补习班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他蹑足走到她办公室外面,手举了好久,才轻轻叩上门。
进来。
坚硬的声音令他瑟缩了一下。
他慢慢转动门把,推开门。
云英毫不带感情和表情的眼直直从桌子后面望过来。
章先生,这么晚,我们都下班了。
云英……抱歉,我在加班,没时间和你闲谈。
我爱你,云英。
?的一声,她手上的铅笔折断了。
请你出去!我爱你,云英。
出去!我爱你,云英。
你想要怎么样?她嘶喊,双手按着桌面撑起她颤抖的身子。
你想毁了我吗?我爱你,云英。
我爱你。
他声音抖颤,他仍站在刚进门处。
失去你,毁了你之前,我会先毁灭。
滚!她哑声吼,伸着战栗的手指。
滚出去!诗若怀孕了,我想不出其他的法子帮她,云英。
云英愣住。
你说什么?她只听见前面一句。
诗若怀孕了。
我以为我娶她是唯一解决这件事的方法。
她跌坐回去,脸色惨白。
诗若……怀孕了?他点点头。
云英握紧冰冷的手,放在身前,靠着她抽缩的胃。
多久了?我不知道。
诗若才去英明上班多久?一个多月。
她喃喃。
他们……是在他来约她之前。
他们一认识就……那他何必来招惹她?现在想这个,问这个,不是多余吗?至少他还愿意负起责任,去向诗若求婚。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她冷静地问。
诗若不答应。
她抬起头。
为什么?她知道我爱你。
她一窒。
你不爱诗若?我关心她,云英。
诗若像我妹妹一样。
云英的手在腹部张开、握紧,张开又握紧。
你要我怎么样?劝她嫁给你?不,我只是要你知道,我爱你。
感情上,我没有背叛你或欺骗你。
我真的爱你,云英。
感情上,肉体上,有什么区别呢?她硬吞下涌上来的泪。
诗若不肯嫁给我。
她很固执。
我……尽力了。
以后你要花些心思和时间照顾她。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我做得到,我会尽全力帮忙。
云英脑子一片昏乱。
我会照顾诗若。
你走吧,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云英,不要恨我。
他低声恳求。
我爱你,我没有欺骗你。
云英不肯再看他。
我不会恨你。
你也不再爱我了,是吗?他的声音破碎。
她轻轻吸气,一吸胸口便一阵抽痛。
请你走吧,我很累。
她闭上眼睛,怕看他离去的身影,怕她不忍心,忍不住会喊他回来,然后奔向他,投入他的怀抱。
她一开始就不该走出那一步,不该走向他。
她在办公室里又呆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准备回家。
她先去抱睡在一间教室里的小诗。
将女儿抱在怀中时,她禁不住的悲从中来。
诗若,诗若,你怎么那么傻?我还不是以做你的借镜吗?她回到家时,诗若已经睡了,依然睡得像个无邪的天使。
云英默默叹息。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把小诗在卧室安置好,她走到阳台上,对着空月发闷。
诗若发生了这种事,她如何向诗若的父母交代呢?他们下个月就要回来了。
诗若和她住在一起,出了这事,她难辞其咎。
怎么发生的?几时发生的?诗若从未在外面过夜呀!云英无论如何想不透。
但回想起来,她最近这阵子是很少如平常那样聒噪。
不论如何,仍是她的疏忽。
忽然间,她无法怪人杰。
对他的愤怒、伤心,皆消失无。
诗若是她挚爱的妹妹,虽非亲手足,但比亲姊妹更亲。
她爱人杰。
可是若两个她深爱的人能结合,挽救一场她曾经历的灾难,避免让诗若受同样的苦,她愿意祝福他们。
翌晨云英特别早起,给诗若做了顿丰盛的早餐。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云英又高兴又酸楚。
也有些纳闷。
怎不见诗若有害喜的现象?她一点不像个怀孕的人。
诗若,云英轻咳一声,柔和地说:你几时要嫁给人杰呀?诗若差点把果汁呛出来。
谁说我要嫁给他?为什么不?他爱的是你呀,傻瓜。
他也爱你啊。
云英按住胸口的疼痛,微笑着。
他是同情我的遭遇,但他是真心想娶你。
你真这么想,你就是视力有问题。
白痴都看得出他看着你的眼神,仿佛世上只剩下你一个女人。
她的态度如此明朗,和平时全无异样。
云英摸不着头脑了。
你不肯嫁他是因为我,对不对?唉,诗若拿纸巾抹抹嘴,一旁的小诗从头到尾的学着她每一个动作,诗若对小丫头扮个鬼脸,然后向云英说:我再重复一遍,人杰爱你,非常爱你。
他对你的爱深到愿意牺牲他一生的幸福,来救你这个遭人玩弄的妹妹。
什么?云英大惊失色。
诗若作个怪相。
小诗照学不误。
小诗!云英喊,催促诗若。
谁玩弄了你?你快说呀!根本没这回事,人杰瞎担心。
我爱上英明,他呢,认为英明玩世不恭,欺负了我。
云英张口结舌。
这么说,你没有怀人杰的孩子?诗若的下巴掉了下来。
我怀什么?妈咪有小孩。
小诗说。
小孩子不要插嘴。
云英说:诗若,你倒是说清楚呀!说清楚呀。
小诗说。
诗若眼珠子一转又一翻,捧腹大笑。
小诗跟着抱着肚子,呵呵仰着头笑。
云英笑不出来。
人杰,她想着他昨晚痛苦的表白,他孤独的离去。
不,他是被她赶走的。
她耳中轰轰响着他的声音:我爱你,云英。
我爱你。
英明一个早上都在接找人杰的电话,因此当诗若进来问:你有没有看见人杰?他立刻爆发。
我当了他一上午的总机,现在又变成他的秘书啦?诗若看到他堆积得比山高的桌子,前面椅子上也堆满了档案夹,皱起细致的眉。
你想把你自己累死吗?是你的人杰想把我搞疯!他走了,把这一大堆狗屎全搬来给我!像怕我不知道他做了这么多事!英明一半抱怨,一半咕哝。
他走了?走去哪里?回家。
他隔着档案缝隙看她。
你怎么还在这?他不是要带你一块走吗?最近怎么大家都把我和人杰送作一堆?她也是半咕哝,接着微笑着质问:昨天黏在你身上的三点不露是谁?谁?英明索性大手一挥,一叠档案夹自桌上到了地下。
现在他可以看着她了。
什么三点不露?除了三点没露,能在街上露的,她全暴露无遗了。
英明眨一下眼睛。
哦,你说露露。
混球,竟然毫无悔意。
看在他有病的份上,诗若仍笑盈盈地。
原来她叫露露。
还真名副其实。
你在哪看见的?旅馆外面。
你白天外出原来出的是这种外勤。
他冷眼瞅她。
你以什么身分查我的勤?我询问,没查。
参茶喝完了吗?她揭开盖子,满意的拿起空杯。
喂,别再泡了。
我不喜欢参茶。
好。
不对。
诗若!她在门边转身。
什么事?你……你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我一表现得头脑清醒,就有人以为我疯了?那你干嘛一个劲的为我泡参茶,又忽然如此百般温柔?她无辜地眨眨眼。
我本来就很温柔的。
英明撑额呻吟。
帮我个忙,好吗?你说。
她满眼期待。
不要变成和那些女奴似的女人一个德行。
他冷冷道。
诗若僵住。
你说我是女奴?不要讨好我。
女人讨好我令我反胃。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因为你令你自己反胃?他瞪着她。
你被一个女人抛弃一次,就把天下所有女人全当成──借用你的话──一个德行。
你玩弄别人,实际上是你自己的自卑、自怜在作崇。
当你自以为你轻而易举又征服了一个女人,转身就把她弹指丢开,你不过是被你的自怜玩弄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对我了解多少?我知道我可能是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上你的龙床的女人。
那不是你不要我,是你不敢要。
你不敢,因为你爱我。
而你又不敢爱我,因为你害怕。
他盯她半晌,仰头狂笑。
很有趣的分析,丁小姐。
我怕什么?怕你过后一脚把我踹开?你来跟我说男女的事,你还太生嫩了。
你为什么糟蹋自己,英明?她心痛地低语,你把人杰辞掉了,一个人做两份工作,再故意糜烂你的私生活,你如此做毫无意义。
我的私生活是我的事。
我建议你也离开,免得惹人非议。
还有,你错了,我不爱你。
血色刷地自她脸上褪去。
你为什么吻我?他又发出刺耳的笑声。
我不是说过了?你太生嫩了。
几个吻算什么?要不是地点时间都不对,我就带你,嗯,上我的龙床了。
你是说我对你而言,跟那个露露或你其他女人,没什么差别?女人就是女人,有什么差别?你留下没和人杰一起走,是因为我吻过你,就以为我爱上你,要娶你了?你太天真了。
还是我比人杰条件好,比他有钱,所以是比较好的选择?诗若在跌碎杯子前,用颤抖的手把它放回桌上。
我在这是因为我不知道你要我走。
我也不知道我在你眼中如此廉价。
我不曾在你和人杰间做选择。
工作上我没有犯值得被开除的错误,你没有权利毫无理由开除我。
我是老板,我高兴开除谁就开除谁。
你不必犯错,我认为你不够好,我就有权请你离开。
那你得付我一大笔遣散费,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他瞪着砰地关上的门。
这女人真要命!人杰怎么搞的?为什么没有带她走?他又瞪向一屋子的东西。
该死,没有了人杰,他像少了一只右手。
外面办公室也出了状况。
洪经理有了事无法找人请示如何处理,老板脾气火爆得像野牛,谁都不敢走进他办公室。
公关那边来了两通电话,没有人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
通常外国客户都是他们不敢掉以轻心的大Case,几个人抓着话筒不知所措。
诗若正好从英明的办公室出来了。
一群人中大部分都暗算过她,不敢开口找她帮忙。
而且天晓得她笔试时那一大堆吓死人的外文是不是唬人的。
有人使使眼色,试试她又何妨?丁小姐,这边有通国际长途电话,可不可以你来接一下?好啊。
诗若欣然接过来。
她先用英文招呼,接着开始说德文。
一群人松了一大口气,其中一人猛朝诗若摇动另一支话筒。
诗若请正在通话的线那端的人稍等,另一手去接那支电话。
这次英文之后,她说的是法文。
不消片刻,她流利地解决了两通电话,把谈话内容及对方的要求和询问的事项转译告诉公关及业务经理,请他们把有关资料给对方传真过去。
当她向人事余主任问人杰家里的地址,他马上客客气气写在一张纸上,用双手奉递给她。
诗若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人杰的家。
真不得了,她想。
她这个路呆竟开车开到木栅,而且找到了。
她核对门牌号码,正确。
天哪,她要开始崇拜自己了。
开门的人她一看即知是人杰的母亲。
而且她第一眼就喜欢她。
您一定是章伯母。
诗若先礼貌地开口。
敏芝眼眸一亮。
好标致的女子。
看起来好年轻。
我是啊。
你找人杰吗?是的。
他在吗?他出去了呢。
你是云英吗?诗若笑了。
不,我是诗若。
云英,嗯,算是我姊姊。
敏芝没去探问那个算是。
哦,快请进。
人杰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诗若跟着她经过一个可爱的小园子。
园内一角种了许多盆栽。
那些花和植物都看得出享受了充分的细心和爱心的栽育。
脱了鞋后,上到一个小巧的玄关,后面的客厅正方格局,每件藤家具,每幅油画笔墨都充满主人的匠心和采思。
留意到诗若浏览的目光,敏芝笑道:随便布置,诗若小姐可别见笑。
伯母,请叫我诗若就好了。
请坐呀,诗若。
不要拘束。
您别张罗,我就不会感到拘束了。
倒杯茶而已。
吃瓜子吗?还是花生?人杰他爸爸爱吃花生。
我去切点水果吧。
伯母,我要走了。
好,好。
敏芝赶紧坐下来。
不张罗,不张罗。
她拘谨的样子,好像她才是客人。
我好喜欢这里。
诗若深吸一口气。
嗯,家的味道。
喜欢以后常来玩呀。
人杰很少有朋友来的。
真的?诗若有点不好意思。
我应该先打电话来才对。
没有关系。
喝茶呀,诗若。
噢,你是不是比较习惯喝咖啡呀?我去……不,不!茶很好。
诗若马上端起杯子,凑在鼻端,一股清雅的香味缭绕进她的呼吸。
啊,金萱。
敏芝很高兴。
你平常喝茶吗?我父亲爱喝,尤其偏爱金萱。
以前在国外,都要写信托人寄或带。
哦,令尊常出国?我母亲常说飞机是她的摇篮。
诗若笑答。
父亲走到哪都要有她在身边,他只吃得惯我母亲烧的菜。
可是,她做个鬼脸,他们又多半在外面应酬,很少在家吃。
敏芝笑着。
她打心眼里喜欢明朗直率的诗若。
诗若,你和人杰怎么认识的?哦,我们是同事。
我想问他为什么让英明把他辞掉。
英明是我们的老板。
她补充说明。
笑容在敏芝脸上微微敛去。
怎么?是英明把他辞掉的?听她的口气,似乎──伯母认识英明?他……嗯……他是……他是我哥哥。
人杰忽然从玄关那边走进来。
虽然诗若说她和云英谈过了,人杰依然感到忐忑不安。
他站在补习班外面的骑楼下,看到没有其他人进出了,方举起犹疑的脚步。
他才走了两步,云英就出来了。
她和一名外籍年轻人在门口停住,说着话。
那大概是补习班的老师。
谈完,年轻外籍老师走了,云英折返入内,然后她顿住,目光投向骑楼阴影中。
接着,她迅速朝他走来。
人杰则是跑过去,他张开双臂,她投向他,紧紧抱住他。
哦,人杰!她不断收紧双臂。
哦,人杰。
他也一样,似乎无论如何拥抱她都不够紧。
云英,我以为你再也不愿意理我了。
你这个傻子。
她拉着他的手,到里面去。
我们进去再谈。
她从里面将玻璃门入口反锁,以免有人进来。
等他们进入她办公室,他们急于做的不是谈话。
他们再度投入彼此怀中,饥渴地让他们的唇相连、缠绵,让他们的心再次相印。
我爱你,云英。
我爱你。
他不停在她唇边哑声低喃。
我也爱你,人杰。
她将爱语和相思吻进他口中,双手渴念的抚摩他的背。
而后她仰起脸。
你瘦了。
我想你,云英。
他紧紧地将她拥回来,嘴唇埋进她发云中。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我也一样,人杰。
我……对不起。
他摇头,捧起她的脸,印下细密的吻。
我太蠢了,想出那个主意。
我伤了你的心。
原谅我。
她用颤抖的唇吻他。
我好爱你,人杰。
你是个这么善良的人。
我要娶的是你,云英。
当我向诗若求婚的时候,我想着你,我的心都碎了。
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她温柔地抚摸他粗糙的脸颊和下颚。
你不会再心碎一次的,我永远是你的,人杰。
他震颤地凝视她。
你是说真的?你愿意嫁给我?你真的愿意?她微笑。
如果你真的不嫌一个带着女儿的女人累赘。
云英!他欣喜地喊,搂紧她。
哦,云英。
他又推开她。
可是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呢。
你肯等我吗?等我找到份安定的工作?我等了一辈子才遇到你,只要你不消失,我就算再等一辈子也愿意。
云英。
哦,云英。
他快乐得只会喃念她的名字,将她的脸压向他兴奋得剧跳的胸口。
我觉得好像在作梦。
那让我们一起作吧,永远都不要醒来。
她甜蜜地依偎着他。
不行,妈要见你呢。
我们可不能睡眼惺忪的去见我爸妈。
他笑道。
你爸妈!云英退开。
对他浓烈的爱,使她如少女般地浑忘了现实里的一切。
我不能去见他们。
傻瓜,你的事我都跟他们说了。
那我更不能去。
云英。
他拉她回来,用双手圈住她。
我父母都很开明,他们不会因为你有个女儿而对你另眼相待。
你见了他们就知道了。
她踌躇地看着他。
相信我,嗯?迟疑许久,云英小心地问: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