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舒雨奋力抓住那一丝唯一的清醒, 祁清……不要,不要了,我……月事还未好。
声音弱弱的, 宛如小猫的呜咽。
那声音像勾子一样, 勾住了少年。
黑暗里,少年停了下来。
手指摸索到了电灯开关, 打开灯, 两人看到了对方相对的面容。
少年一手捧住何舒雨的脸, 粗粝的手指, 摩挲她微红的眼角。
她的一双眼,仿佛含着一汪秋水, 丽得惊人。
少年嗓音微哑,师父, 你的眼睛含着水, 真好看啊……凑近了,是因为我,使你兴奋了吗?他微微地喘着气,靠得那样近。
何舒雨怕自己再难抵住诱|惑, 连忙别过头去,快放我下来。
你自己可以下来。
少年果真退了一步。
何舒雨舔了舔嘴唇, 跳下了鞋柜。
不想因着方才的刺激, 腿部酥软, 一跳之下, 差点直接跪倒在地毯上。
幸而少年将他一把捞了起来, 公主抱一般牢牢抱在怀里。
何舒雨听到他闷闷地笑了一声, 她终是直直瞪了他一眼, 她知道他在记仇。
记仇刚才自己叫他表弟的事情。
少年就这样抱着她, 一路穿过客厅,走到了卧室。
旋即坐在床沿上,将她搂在怀中,喊了声:姐姐。
他的声音带着点莫名的甜味儿,令她的头皮都一阵酥麻。
何舒雨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闷闷答了声,嗯。
少年垂下脑袋,唇角贴了过来,她没推得开,反而被少年摁在了床头柜上。
他的手指叉进了她的指缝,他的吻宛若蜻蜓点水一般,俏皮而挑逗。
【与气运之子亲密接触,蹭到10点生命值,恭喜您,生命值达到210/1000】【与气运之子亲密接触,蹭到10点生命值,恭喜您,生命值达到220/1000】【与气运之子亲密接触,蹭到10点生命值,恭喜您,生命值达到230/1000】【与气运之子亲密接触,蹭到10点生命值,恭喜您,生命值达到240/1000】【还差10点生命值就能解锁下一个随机幸运事件,请多多与气运之子接触。
】脑海里,响起了一连串的提示音,那一瓶云雾缭绕里的插花,竟然神奇般地在雨露的滋润下,开出了新芽。
姐姐,你的朋友知道,你的好弟弟会这样亲你吗?少年在她耳边低语。
口齿间,酸得要命。
或者说,姐姐就喜欢玩背德这一套刺激的。
那以后,姐姐跟朋友约会之后,夜里就来找祁清排遣欲|火如何?【欲|火】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破了唇才擦出来的。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何舒雨的脑海里又响起了一个提示音:【气运之子说得对,负距离接触是蹭生命值最快的方法。
】刹那间,何舒雨的脸臊得要命,连忙推了推他,好了,别说了。
姐姐,难道你不想吗?祁清手指勾住她肩头的头发,打着转儿一样玩。
我从未想过,轻贱你。
何舒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你……不是用来排遣寂寞的。
祁清的手停在半空里,黑夜里,那双眼睛似乎盯了何舒雨好久,盯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随后她感到腰被人搂紧了,一个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发出闷闷的,满足的笑。
……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啊……何舒雨按捺住心脏的狂跳,小心翼翼地把那她不敢承认的悸动排挤出去。
她始终记得,她是现实中的微末普通人,他是那个仙侠世界可以骑天遁地的妖怪。
他爱恋的对象,是游戏里那个潇洒肆意的师父,而不是她这个连自己命运都掌握不了的普通人。
她催眠自己,之所以有这不该有的悸动,是因为身后的人在她人生最惨淡的时候出现,疾风骤雨的感情打得她措手不及,连原本的伤心和难过都来不及表露出来。
好了,你放开我。
何舒雨调整了心绪,我今天很累了。
今天上班,顺利么?小纸片人果真乖乖地放开了。
她摇了摇头,白天,可被人欺负惨了。
结果晚上,你又来欺负我!她小小地抱怨了一下,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妥。
她似乎忘记了,以前和殷恒相处,她从不敢抱怨,永远都是容忍包容的那一方。
哪想这句话引得少年正色,扶着她的腰,令她与他对视,谁白天欺负你了?已经过去了。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话,何舒雨心中兀自生了一种满足感。
告诉我。
祁清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祁清,已经过了。
何舒雨说道,公司的事,现在已经摆平了。
就算小纸片人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他给的那种在乎,让她有种前所未有的安稳。
冲着这一点,她也会好好地照顾小纸片人,虽然她笃定,他不是能够走入生活实实在在的人,也不可能帮得上她什么忙。
就这样一瞬间,她又给自己和祁清,画了一条现实和虚拟的楚汉河界。
她没有看到,黑暗中的祁清,眼神一暗。
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疏远,她习惯性在自己周围筑起的围栏。
对她来说,自己可以供她玩了,可以供她消遣,但不可依赖,也不可交心。
窗户漏了一丝风进来,吹醒了他的头脑,也吹醒了他的心,就算再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认,师父,我好气。
气什么?何舒雨以为他是气自己的隐瞒。
气我自己,不能帮你分担。
祁清咬牙切齿。
小纸片人,还想为她分担呢?何舒雨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可爱得紧。
没关系,你还不熟悉这个世界嘛,现阶段,你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何舒雨安慰他,仿佛在给一只大狗狗顺毛。
他确实很像大狗狗,桃花眼下的卧蚕看起来人很小。
其实何舒雨压根没指望他帮忙任何事,小纸片人嘛,又不是真的人。
好。
祁清重重点了点头,认真道:师父,我买了课本,我会学得很快。
何舒雨刚想到,他之前提了一摞书,你把你买的书拿过来,给我看看。
嗯。
祁清又是将她一抱,从腿上挪到了床铺上,起身去拿书。
再回来时,他把书捧了上来。
何舒雨打开灯,一本本查看,祁清,你怎么买大学课本,看得懂吗?祁清羞愧垂眸,我很笨。
没关系,这些书你肯定看不懂。
何舒雨连忙安慰他,等周末我有空了,就教你从拼音表学起。
祁清:……他本来想说,他真的很笨,看了整整一天书,才学到高一。
若是想尽快在现世成为师父的依靠,还要加快进度才行。
不过既然何舒雨误会了,并且执意要教他,他不妨将计就计,在表面上装得更笨一点。
你不用为自己感到自卑,我也没读多少书。
何舒雨自嘲地笑起来,我们可以相互砥砺。
对了。
祁清想到一个事,今天您的朋友也给您寄来了书,我给您拿来。
叫你,别叫您。
何舒雨矫正。
好的。
祁清腿长,旋即取来了那垛高中课本。
何舒雨看到那本高中语文封皮的时候,瞳孔一震,手有些颤抖地拿不稳。
这是你朋友给的信。
祁清将信取来,递给她。
【祝我的宝贝舒雨,能够好好利用高中课本,重修学业,天高海阔,走出新天地。
】何舒雨抚摸着那枚信笺,低眉笑起来,眼里含着泪光。
我想,写这封信笺的人,应该是个很好的姑娘吧?祁清试探道。
她很好,也很美。
何舒雨感叹。
祁清暗自松了口气,他猜对了,不是个男人。
你……想回去读书吗?祁清看她孩子似的渴望表情,不禁问道。
想!何舒雨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好想好想,做梦都想!那师父……为什么没有读完?祁清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何舒雨咬唇,她满含泪花的眼睛,零落了下来。
因为妈妈……她没忍说下去,像只小刺猬一样蜷缩起来,杜绝了外面所有的世界。
…………何舒雨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只记得小纸片人守了她很久。
直到她装作睡着地闭眼,他又守了一阵,才为她盖好了被子,退出房间。
又过了很久,她哭得累了,才慢慢睡着了。
睡梦里,她又回到了高二那一年的冬天。
天寒地冻,外面下了厚雪,那是明城数十年以来,最冷的冬天。
她跪在大门口,跪了一晚上,其实早在前半夜的时候,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也不知是什么意志力,她支撑着,跪烂了膝盖也支撑着,一直跪到了白天。
她的妈妈魏敏打开门,她连忙扑上去,嗓子哑了,她嘶吼着求妈妈,妈妈,我想读书,我想读书。
魏敏也没想到,她能跪一晚上,眼底震颤,很快那震颤又被狠绝替代,你不要这么不懂事!她妈妈拂开她,你爸爸腿已经废了,以后都没有工作能力了。
治病要钱,吃饭要钱,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
你是姐姐,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妈妈?!她不断摇头,妈妈,我已经高二了,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
我可以打工赚钱,我不需要你供!我上了大学可以半工半读,可以拿奖学金,我会好好养家的!求求你,求求你!何舒雨的嗓子早就哭哑了,声嘶力竭地乞求。
魏敏一咬牙,把她的手从自己裤脚抠出来,从里屋拿出一个火盆,火盆已经燃尽了,徒余了许多灰烬。
魏敏抖了抖盆,你课本我都烧了,还有那些练习册、习题本,都没了。
何舒雨最后的一丝精气神,就这样被抽走了,委顿在地上。
她所有的自尊与骄傲,好似随着这些灰烬一起,被燃烧殆尽。
恍惚中,她听到妈妈的声音,在上空盘旋。
你妹妹珊珊也要读书,你有梦想,她也有啊!做人不要这么自私,光想着自己。
对不对,小雨?她从小没有爸爸,是妈妈带她东奔西走打工赚钱。
她总是那样懂事,为了得到妈妈的爱,她可以变成这世界上最乖巧最听话的女孩。
可妈妈说着爱她,可看她的眼神总是那样奇怪。
小时候她不懂,后来长大了,她懂了。
那眼神里没有爱,是恨。
或许是妈妈魏敏恨爸爸的缘故吧,所以也恨屋及屋。
直到妈妈嫁给了继父,就开始极尽讨好继父一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那个年幼傲气的何舒雨死在了高二那年的深冬,剩下的躯壳,沦落进无尽的深渊。
她是如此的麻木又乖巧,被母亲魏敏推入滚滚洪流中,因渴望着那明知不可能的亲情,不断地谦和、退让、忍耐。
无休止,无休止地……一阵呕意从喉咙里升腾上来,她猛地睁开眼,冲进了卫生间。
她不可遏制地呕吐,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怨愤、不甘、痛苦,全部呕出来一样。
地板冰凉,手脚麻木,仿佛周围是无边地狱。
哒哒哒,哒哒哒。
敲门的声音。
何舒雨猛地抬起头来。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门外是小纸片人焦急的声音。
那声音犹如一丝天光,破开她深处的万丈地狱,从中泄出一丝亮光。
何舒雨直愣愣地看着这丝亮光,心如擂鼓,仿佛可以跳动出身体之外。
地狱么?不,那只是自己把自己困住的囚笼。
直到被抛弃、被作贱到了这种地步,何舒雨心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叩问,叩问心灵:【何舒雨,你为什么不反抗呢?】【妈妈不爱你,殷恒不爱你,你为什么要强求那份爱呢?】【你明明可以获得其他的爱,你明明可以抛弃他们,去寻找自己的光亮。
】心脏处,有什么陈年已久的硬壳寸寸皲裂。
没……没事……何舒雨编了个理由,不希望小纸片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落魄,是……月事造成的……是么?小纸片人扣了下门扉,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吗?没有,你去睡吧。
何舒雨说道。
其实她心里,有一个淡淡的渴望,就是希望他别走。
门缝下的光亮,不要消失。
可她是那样妥帖又为人着想的人,留人的话,她说不出口。
她淡淡地想,那光该消失了吧……外面都没有声音了。
可是——没有,外面的那盏灯还亮着。
她甚至可以透过那盏灯,看到那个人拖鞋留下的淡淡影子。
小纸片人还陪着她!她心里的小花,一点点绽放开来。
她坐在门旁,手指一点点拂过那点点光晕。
一个想法在她心中逐渐坚定——她想——活出个人样来!这一次为了自己,再也不被任何一切束缚。
为什么要为了不爱自己的人,伤害自己呢?他们不爱她,她也当然可以不爱他们!……她靠着门,手指轻触门口些微的影子,她知道,有个人在门背后陪着她。
她的心头,忽地充盈了暖暖的能量。
她转头,看着马桶的方向,吐出来的秽物已经被她冲干净了。
可她知道,她身体里还有一个东西,不能被冲干净。
她身体里有一个孩子,一个甚至她不愿称之为孩子的物体。
她对它没有丝毫感情,它纯属意外,不被期待。
何舒雨甚至不知道,这是她哪一次醉酒后,和陌生男人犯下的罪孽。
它的存在,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时不时会冒出来吓她一样。
之前她被打到谷底,有意摆烂忽视。
但现在,她想好好过人生,重新开始。
就不能让这个过去的错误影响到未来。
她的手一下子抓紧了腹部的衣料,明天她就跟洛瑶打电话,告诉洛瑶关于这个孩子的事。
周末就去医院拿掉。
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还因为……她心里隐隐有感觉,却不肯承认,余光别到那个陪着她的影子。
她似乎没法怀着别人的孩子,去面对他。
作者有话说:好好生活~!随机20个小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