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奉云从昏睡中醒来, 缓缓睁开眼睛,周围的陈设让她感到很是陌生。
她双眼干涩,喉咙嘶哑, 四肢乏力,脑子里也是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躺在一张三进沉香木雕梅花拔步床上, 三重雪青色的帐幔挂在玉钩上,她能清楚地看见室内的陈设,却分辨不出来自己身处何方。
床榻旁边的翡翠缠枝莲纹香鼎中焚烧着她熟悉的伽南香, 她抬起手,手腕上沉重的束缚感和一阵锁链摩擦的声响让她发现, 自己的手腕被人用金链锁住了。
纯金打造的锁链很是沉重,她吃力地抬起胳膊,掀开锦衾。
不出她所料,她的双足也被金锁链束缚住了, 两枚纯金的锁环扣在她纤细的足踝上,沉甸甸的。
烛台上的烛火很是昏暗, 她刚从睡梦中醒来, 身子仍然疲倦不已。
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她攥紧了锦被, 泪水滴落在上面, 洇湿了一片。
萧弈的那句你逃不掉了在她耳边回响,她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书架后的石门忽然间缓缓打开, 发出沉闷的声音。
殿下醒了。
浮岚端着一盆温水, 与远岫一同进来。
远岫见赵奉云醒了, 高兴地跑过去, 殿下你都睡了三天了。
赵奉云用袖子揩去眼角的泪水,问道:我睡了这么久,皇上可有寻我?远岫讪笑着,支支吾吾道:这……奴婢奉首辅的指示,进宫和陛下禀告,说殿下您在长公主府遭到歹人行刺,如今在府内养伤,不能出门。
浮岚见赵奉云眉头紧锁,安抚道:殿下不必担忧,首辅大人已经命金吾卫指挥使带兵把守长公主府,不许旁人进去。
所以,是他把我关在这里?赵奉云问道。
远岫和浮岚都默不作声,赵奉云心中便有了答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的寝衣,问道:我身上的衣服,是你们给我换的?远岫和浮岚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远岫说道:是首辅大人亲自给殿下换上的。
赵奉云似是不屑地笑了一声,这衣裳如此合身,他早有将我囚困于此的念头吧。
远岫和浮岚垂下头,不再说什么。
赵奉云往后挪了挪,倚在床边,他人呢?浮岚道:首辅大人进宫了,奴婢去找他。
话音刚落,萧弈便从打开的石门中缓步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官袍,手里拿着一方小叶紫檀木匣。
首辅大人。
远岫和浮岚齐齐躬身行礼。
萧弈摆了摆手,下去吧。
萧弈,你放我出去,好吗?赵奉云一见他,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扯住了他的衣袖,我不是要杀你,我只是……萧弈打断了她,殿下觉得臣现在还会相信这些说辞吗?赵奉云松开了手,眼里仍带着一丝渴望,放我出去吧。
她披散着头发,如瀑青丝垂至腰际,泪眼盈盈,如有潋滟波光。
萧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殿下如今连假意逢迎都不愿意了?赵奉云一怔,小声嘀咕:你不也没有装成往日那副光风霁月的样子?萧弈拧干了帕子,擦去她眼尾的泪痕,那不一样,臣那副样子,是给先帝,给世人瞧的,但殿下你可是哄骗了臣许久。
赵奉云这时候不敢惹怒他,温声恳求道:求求你,放我出去,我并非有意请你入局,只是我一个弱女子,每日要面对波谲云诡的朝局,大权又都我在你手里,叫我如何能不害怕?她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些哭腔,眼眶因为流泪而微微发红,颊侧的泪水将几根发丝粘在脸上。
殿下,你这招对臣已经不管用了。
他从前不是看不出她的虚情假意,但那时他自欺欺人,甘愿沉沦,如今他失望的彻底,自然更能看清她那些蛊惑人心的小把戏。
赵奉云闻言,又抽泣两声,胸口的衣衫跟着她的呼吸起伏着。
这一次,她没有从他眼里窥见一丝动摇。
臣给过殿下机会,殿下手中的剑再深一分,就能要了臣的命,臣死了,殿下就自由了,往后天下的事,都由殿下的皇上说了算,萧弈的手掌覆上她的肩膀,但是臣只要活着,就绝不会放手。
她无比后悔当时对他心软,若是那时真的一剑刺穿他的心脏,现在也不会沦落至此。
但除了后悔,她竟也有几分庆幸,还好当时收了手,不然萧弈这个疯子,真的能亲手将利剑扎进他自己的心脏。
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和萧弈一同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曾经微不足道的爱意已经在她心底占据了一席之地。
萧弈搁下帕子,解开她腰间的系带。
赵奉云心想既然自己的那些招数对他也不管用了,又何必逢迎,于是便往后退了退。
萧弈的手还扯着她腰间的系带,她往后一退,丝滑的蜀锦寝衣从她身上滑落。
萧弈看到这一幕,似乎有些愉悦,道:若是臣心情好,说不定会改主意。
赵奉云不太相信萧弈,他的话跟他的长相一样,太具有欺骗性。
明明长了这么一张冷峻疏离的脸,可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如此的强硬蛮横。
但她眼下孤立无援,萧弈就是她唯一的浮木,她别无选择。
她不再躲闪,很顺从地坐在床沿,带动手腕和足踝处的金链发出一阵声响。
只是帮殿下换一件衣裳,何须如此警惕?萧弈从柜中取出一件新的寝衣。
那件寝衣与她身上这件看上去尺寸一致,显然是按照她的尺寸去做的,她问道:这些衣裳,你是何时备下的?从殿下第一次不听话的时候,萧弈的目光从她随呼吸起伏的那只鱼戏莲叶纹肚兜上掠过,那颗朱砂痣泛着妖冶的红色,跟随着她的喘息,在肚兜之上时隐时现,那时殿下想要擢升顾胥的父亲顾璋,叫臣如何不寒心。
不过现在都不要紧了,臣不会让你再见到他,萧弈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殿下最好永生永世也不要见到别人,心里只能有臣一人。
萧弈为她换上了寝衣,在她腰侧将系带系好,才转身去角落里那张沉香木翘角案前,打开那个木匣上的鎏金锁扣,拿出里面用绸布包裹着的两串坠着铃铛的金链。
赵奉云想起了那两根被自己剪短的丝绳,看萧弈这架势,不让她一生一世戴着这几枚一走动就会叮当响的金铃铛,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乖一些,别乱动,臣给殿下戴上。
萧弈掀开堆在她脚踝处的锦衾,将金链绕过她的脚踝,再轻轻扣上锁扣。
赵奉云并不想像一个玩物一样戴上这几枚金铃铛,勉强笑道:我手脚都被这锁链束缚住了,戴上金铃铛,不是多此一举吗?萧弈将另一根金链系在她手腕间,她手腕一动,锁链就会跟着哗啦哗啦响。
他的动作还算轻柔,语气却不容置疑,臣送殿下的东西,容不得殿下拒绝。
金铃铛系好之后,他抱起赵奉云,将她往里放了放,殿下可要仔细一些,若是再将臣送你的东西毁坏了,可是要受罚的。
赵奉云极为乖顺地点点头,眼中水雾还未散去,眨了眨眼,道:我不会跑的,不如你将锁链打开,这金锁太沉了,磨得我手腕疼。
萧弈拉起她雪白的手腕,将锁环往上推了推,果真见她腕子上柔嫩的肌肤被沉重的锁环磨破了。
臣给殿下上些药,这锁链臣是不会打开的,萧弈眉头微皱,有些心疼,捧着她的手道:殿下太狡猾了,不锁住的话,臣一不留神,你就会逃走。
对了,萧弈转身去拿药,背对着她,道:臣方才骗了殿下,无论如何,臣都不会改变主意,放殿下出去。
赵奉云被他戏弄了一番,又气又恼,缩在床角,将头埋在膝间,不去看他。
萧弈将白色的药粉倒在纱布上,轻轻按在她手腕处破了皮的伤口那里,臣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殿下敢走出这间屋子一步,臣可就真要狠下心来要了殿下的性命了。
这间密室里没有窗户,光线晦暗,赵奉云分不清此时是白昼还是夜晚,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萧弈用纱布在她手腕上缠了一圈,道:酉时一刻了。
赵奉云一听现在是傍晚,压下心里的担忧,莞尔笑道:首辅忙了一天,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了。
经历了三日前的那件事,两人之间最后一层窗纸也捅破了,萧弈也愈发放纵起来,对于自己的欲望丝毫不加掩饰,臣不走。
赵奉云还在想如何劝他离开,他灼热的掌心已经贴在她的后腰上。
角落里的十二盏连枝鎏金烛台上,三根燃烧着的红烛发出噼啪的声响。
殿下骗了臣这么久,可不是几句话就能了结的。
你想如何?赵奉云一看见他那种闪烁着几分愉悦的神情,就会想起三日前的那天夜里,只觉得遍体生寒。
臣可是因为殿下的算计才受了伤。
萧弈捉住她的手,引着她将手放在自己心口处。
赵奉云心道你那伤口明明是自己捅出来的,但她亲眼目睹了血腥和杀戮带给他的快感,为了保住小命,还是没有竭力反抗。
她要是真的死了,十岁的赵砚只会成为任萧弈摆布的傀儡,所以她还不能死,她得想尽办法活下去。
赵奉云的手触摸到他身上穿的官袍,那抹绯色实在太过晃眼,总让她觉得大周的社稷宗庙被人亵渎了,你能不能……不穿着官袍做这种事?臣为了殿下要的盛世,可是宵衣旰食,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回来,殿下是怎么报答臣的?臣太失望了。
萧弈环着她的腰肢将她从榻上捞起来,另一只手攀上她的后颈,掐住她脖颈的手越来越用力,殿下只有两个选择,死,或者顺从。
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感剥夺了她其余的所有感官,只能感受到脖颈上越来越重的力道。
她知道萧弈不是在同她开玩笑,努力压制下濒临死亡的恐惧,道:我会……乖乖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