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奉云被关在密室里的这几日, 浮岚和远岫同她说的话也很少,墙边的书架上摆着一些书卷,但是有锁链的束缚, 她根本够不到。
萧弈来看她时,也很少提及外面的事, 在这样没有光线照进来的密室里, 她时睡时醒,几乎分辨不出昼夜。
她抱膝缩在床角,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石门响动。
明亮的光线在石门转动的那一刹那倾泻进来, 但很快又随着石门的关闭而消逝。
赵奉云在石门开合的瞬间窥见外面的景象,猜测这间密室大抵是与萧弈的书房相连。
她每天能见到的,除了沉默少言的浮岚和远岫,就只有萧弈, 她心里明白,以远岫那种性格, 不会突然间就寡言少语, 一定是得了萧弈的指示, 不敢同她多说。
这样一来, 萧弈成了她和外界唯一的连接点, 她想要知道什么,都只能从萧弈口中得知。
自从被关在这里, 她对于朝局一无所知, 恐惧感渐渐漫上她的心头, 她不知道这些日子萧弈又做了什么, 赵砚和顾胥可还安好。
思及此, 她也顾不得恨他,连忙掀开锦衾想要下床,却在脚尖刚触及冰凉的地面时,被锁链牢牢束缚住,只好乖乖等着萧弈走到她跟前,才抓住他墨色的袖角,轻轻摇晃,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
萧弈似乎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看着她身上白色的交领罗裙,指腹在她衣领处摩挲。
这样单调的衣衫实在无法与她的容貌相配,镶金嵌玉,金绣银织,才衬得上她的无双艳色。
是该命人为她做几件衣裳了。
而且,无论衣裳有多么华贵,赵奉云都只能穿给他一个人看。
当他想到这一点时,连在她衣领处徘徊的手都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这么多年,他一直是这样,远看有多清冷,细看就有多疯狂。
他很少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在碰见赵奉云之前,唯一能让他感到兴奋的,就是复仇、杀戮、鲜血与权力。
鲜血和尸骨太过肮脏,带给他的愉悦转瞬即逝,现在,他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
他一厢情愿地将对赵奉云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渴望和占有欲称为爱意。
赵奉云见他不语,垂眸小声道:只是出去看看,不会跑的。
萧弈回过神来,捧起她的手腕,替她托住那个沉甸甸的锁环,手腕上的伤好了吗?赵奉云点了点头。
萧弈解开系在她手腕上的绸布,见她手腕上的伤已经结了痂,那暗红色的小伤口映入他眼中,好像在他心上敲了一下,让他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密室和书房相连接,萧弈打开了她的锁链,抱着她出了密室,在书案前坐下。
正午时分,日光满室,不必点灯也很是亮堂。
赵奉云在昏暗的密室待了好几日,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线,垂下眼帘,问道:阿砚他怎么样了?一切如常,只是有些惦念殿下。
赵奉云抿了抿唇,道:他也十岁了,选讲官,开经筵之事也不能耽搁了,还请首辅多多费心。
她只顾着思虑该如何同他提起此事,忘了脚踝上还挂着金铃铛,小腿略一晃动,就带动那两枚金铃铛叮当作响。
萧弈听到这几声清脆的声音,眼底漾开一抹笑意,殿下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惦记着别人?守着祖宗基业,江山社稷,我自然要时时惦记着,才不算是愧对列祖列宗。
赵奉云怔怔望着脚腕处的金铃铛。
萧弈的手环绕着她纤细的腰肢,把玩着她腰带上的绳结,臣今日与徐嗣明商议了,这是内阁拟定的讲官人选,都是从翰林院挑出来的,学识渊博,不会有什么问题。
翰林院里都是些不用上朝的闲云野鹤,手里没有实权,赵奉云一心想借挑选帝师的机会给赵砚找个依仗,于是便说:挑选经筵讲官固然重要,但是阿砚才十岁,也得有以为老师悉心教导才行。
萧弈在她腰间流连的手顿了顿,殿下想让谁当这个帝师?首辅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赵奉云心里最中意的人选便是吏部尚书颜雍,吏部在六部之中最为重要,更难能可贵的是颜雍忠贞正直,一心为国,绝无不臣之心。
萧弈提起笔,在书案上那张淬金纸上写下了几人的名字,工部尚书齐枢,吏部尚书颜雍,礼部右侍郎潘如晦,殿下觉得谁最合适?赵奉云装作思量许久的样子,眼神在那几人的名字上飘忽,最终指着颜雍的名字,道:吏部尚书颜雍。
殿下真这么觉得?萧弈的语气平淡,似乎并不意外。
但是赵奉云却被他这话问得不知所措,迟迟没有点头。
萧弈放下紫毫笔,双臂环住她的腰身,殿下想让颜雍教授皇上,恐怕不是看中他的资历才学,而是他为官清正,不结党营私,不是站在臣这一边的人,臣说的对不对?听他这么一问,赵奉云才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忙道:首辅一定是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其实齐枢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他虽然曾是宁王的老师,但如今宁王已死,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看来臣并没有误会,殿下选择齐枢,不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萧弈拨弄了一下她垂在腰侧的长穗宫绦,其实齐枢当年苦心钻营,费尽心思,成了宁王的老师,也不过是因为在宁王身上押了注,赌他将来会继承大统,为了这事,他可没少给傅时才送银子,这样的蝇营狗苟之辈,殿下也敢相信吗?这些事赵奉云也不是完全没有耳闻,但是礼部右侍郎潘如晦毕竟与萧弈关系密切,礼部尚书徐嗣明又是个对萧弈言听计从的软柿子,她不放心将赵砚交到潘如晦手上。
殿下好几日不曾听闻朝中事了,其实这些都是臣编出来哄骗殿下的,臣根本没有拟定人选,萧弈看见赵奉云左右为难的样子,笑道:臣记得,殿下曾经说过,仰慕臣的才学,不如臣亲自教导皇上?赵奉云被他戏弄一番,却没敢表现出来,强压下心中气恼,侧过头望着洒在地面上的日光,道:首辅的才学,自然是无可挑剔的,我只是怕首辅忙于政务,无暇顾及此事。
无妨,为了殿下,臣什么都可以做。
那我想回宫,你为何不放我走?因为臣喜欢殿下,臣必须要日日看着殿下。
萧弈撩开赵奉云垂到他腿上长发,在她颈间轻轻吻了一下。
赵奉云被后颈上突如其来的湿润感刺激得一颤,手腕和脚踝上的金铃铛又开始晃动。
那声响让她立刻安静下来,不再乱动。
这些天,她一直小心翼翼,不想让金铃铛发出声响,只要一听见铃铛碰撞的声音,她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些让她羞愤的画面。
见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也只好提醒道:阿砚他年纪尚小,你不要太过为难他。
殿下尽管放心,臣必定尽心尽力,潜心教导皇上。
赵奉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挤出一丝微笑,过了半晌,又问道:你……没有为难顾胥吧。
她这几日也曾像浮岚和远岫打听,但是她们二人绝口不提此事,赵奉云也无从得知,只好来问萧弈。
殿下怎么还惦记着顾胥?萧弈扯了扯她腰衿上垂落的丝绦,那根束缚住腰衿的丝绦便散开了,轻飘飘地滑落在赵奉云的腿上。
我只是害怕牵累了别人,首辅不要多想。
赵奉云腰间的带子被他解开,衣襟没了束缚,微微敞开着。
殿下怎么就不能把臣也放在心里,臣在殿下心里就没有一席之地吗?萧弈将她抱起来,放到书案上,神情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眸,似乎想从她眼里找到自己的身影。
赵奉云前些天布了那样的局,此刻再也无法像往常那样轻而易举地说出满含情意的话,便扭过头错开他的视线。
萧弈将她的头发全部攥在手中,逼迫她看着自己,可他看了许久,也没有从她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殿下的眼里可以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不能有臣?他不愿意再看下去,用掌心覆盖在赵奉云的双眸上,须臾之后,用从赵奉云腰间扯下来的那根白色丝绦蒙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脑后挽了一个结。
赵奉云眼前遽然陷入黑暗,坐在书案边缘仿佛摇摇欲坠,只得攀住他的肩膀。
感觉到萧弈欺身压过来,她往后退了退,一不下心碰掉了书案上的羊脂玉砚台,她看不见周围的事物,只听见一声清凛的玉碎声。
情急之下,她喊了一声长豫,希望这一生轻唤能让他念及旧情。
但是她并没有感受到萧弈的动作停下,反而发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过片刻,她已经与萧弈肌肤相贴,整个人都被火热的气息笼罩着。
萧弈从前喜欢听她这样唤自己,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满足于此,他还想听到更为亲昵的称呼。
不对,他双手撑在书案上,将她完全拢在怀里,在她耳边道:你叫我什么?赵奉云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之前不也是如此唤他,问道:哪里不对?萧弈不答,指腹在抚摸着她的唇瓣,她的唇瓣上没有鲜红的口脂,透着水润的粉色,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去。
赵奉云脑中闪过所有可能的称呼,夫君这两个字在她脑中炸开,震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萧弈微微倾身,赵奉云本欲往后躲,一不小心推掉了书案上摊开的书卷,身子无所依凭,最终还是勾住萧弈的脖颈,才免于摔到桌案上。
赵奉云犹犹豫豫道:我叫了,你就能放过我这一次?萧弈吻了吻她被蒙住的眼睛,低声道:嗯。
赵奉云总觉得说不出口,酝酿了许久,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夫……夫君。
萧弈搂住从她半敞着的衣襟探进去,搂住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再大点声。
赵奉云脸上浮着红晕,别过头去,轻声喊道:夫君。
这一声过后,室内一片静谧,只能听见外面的竹叶沙沙作响。
她看不见眼前的景象,短暂的安静让她以为萧弈就此罢手。
眼睛无法视物,她其余的感官就变得异常敏感,香炉中焚烧的伽南香的气味显得异常浓郁。
但是下一瞬,她的唇瓣就被萧弈含住,喘息之间,她口中溢出破碎的声音,你……骗人。
萧弈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殿下不也欺骗我臣吗?臣心口的伤,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殿下要看看吗?赵奉云的挣扎让书案上的东西纷纷掉落,那支玉骨紫毫笔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