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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2025-03-22 07:29:38

晚间这场雨到黎明时分才停止。

宗漾漾今天休息不补课, 无人吵她睡觉,睁眼就是上午十点多。

她换好衣服也没下楼,先去找了周凛, 敲三下门没回应。

随后去到餐厅,张管家在厨房熬汤, 满屋子都是牛肉汤的香味。

漾漾小姐,今天睡得可好呀,连着补课这么久累了吧, 饿不饿?有点。

小米粥还是热的,如果不想喝粥,我在叫他们给你做牛肉面?宗漾漾坐在桌前,不用麻烦了, 有什么吃什么。

好嘞。

再听到来人脚步声,她下意识后仰看去, 结果是一个年轻女孩子抱着一大束朱丽叶玫瑰进来,对方是厨房帮佣阿姨的女儿小雅, 听张管家提过她学的是园艺专业, 学校放暑假了最近就在宗家兼职花房的工作。

漾漾小姐好。

你好。

宗漾漾无意间多看了两眼朱丽叶玫瑰,是你在照顾这些花吗?小雅立即走近些回话, 谈不上照顾, 它们之前就长得不错。

这是自然,毕竟宗家的花房条件比外面的花卉养殖基地都要好, 而这些都归功于她的母亲。

那个女人喜欢花,宗漾漾的父亲就为她打造独一无二的花房,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艳丽鲜活的名贵花束。

小雅不知其中缘由, 不过看到宗漾漾一脸冷漠也就没在继续说下去, 继而去客厅插花。

张管家端着小米粥出来, 嘱咐她慢点吃小心烫嘴。

宗漾漾:知道了。

张管家觉得她突然懂事不少,但这种懂事又跟之前的安静不同,以前总觉得带有某种强烈的疏离感。

疑虑间听得她问:周凛去哪了?我也奇怪,一上午都没见他人,难道还没回来?宗漾漾手指微顿,他出去了?早上你还没起来,隋青青又过来了。

来干嘛?不太清楚,反正还是找小周老师。

宗漾漾低头喝粥,张管家给她拿几样小菜,从厨房给她舀了一碗牛肉汤,宗漾漾全部吃完连汤都喝干净。

张管家满意的咪起笑。

宗漾漾这一餐吃的比以往早餐的分量要多,临上楼还拿了一瓶牛奶,张管家叫住她,要中午饭了,会不会不消化呀?不会,吃饱了才有力气。

张管家摸不着头脑,也没再问,难道要去做什么力气活吗?力气活倒是不会做,无非是教训人什么的。

宗漾漾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周凛那边,她也不担心被他发现,甚至故意合上了他放在窗台的书。

做的够明显了,他应该会察觉。

后来她半躺在窗台,收到了隋青青的微信。

——我知道你一直在针对周凛,我打了他是我不对,但你对他更坏!宗漾漾侧头往下看去,见到周凛跟隋青青已经走到院中,随即神色暗淡,两手扒着窗户,微微用力按压到指尖泛白。

院中的两人也看到了她。

周凛表情一如往常,隋青青却是向她挥挥手,脸上的得意藏不住。

呵,真有意思。

她又在炫耀什么?昨天才打了周凛一把掌,今天就和好了。

周凛的脸是不疼了,还是一巴掌打得不够!隋青青太知道怎么激怒宗漾漾,她故意扯上周凛的衣角,故技重施,而周凛没有拒绝。

他们前往会客厅,宗漾漾呆了两秒快速下楼。

她从南边的楼梯下去,杂物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掺杂着一丝娇笑,宗漾漾的脚步下意识的放轻。

她侧耳听见虚掩房门里的对话。

今晚行吗?可这里是宗家,到处都有监控。

怕什么,花房里就没有,半夜没人的。

唔,我再想想。

说话声没了,娇嗔上来暧昧极了。

宗漾漾听出来女声是小敏,男声不太熟悉,两人青天白日在杂物房里拥抱,宗漾漾也是第一次撞见。

至于他们在做什么,她十分清楚。

宗漾漾没在会客厅找到周凛,家中佣人说见到他们去了泳池边的凉亭。

她不想当偷听者,奈何隋青青和周凛的谈话总是围绕她展开,宗漾漾想不听墙角都不行。

你跟我出去这么久,就不能答应我这一件事吗?我都跟你道歉了,周凛!周凛并不接话。

隋青青拿出一罐膏药,我担心你脸上留疤,这个药很好使,你这么帅气的脸可不能浪费。

周凛后退一步,盯上她的眼,你到底还想要挟我什么?隋青青收回药膏脸色也变了,你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啊,我要是真要挟你还对你这么好,想着和你一起出国?周凛,我是真想帮你离开这,宗漾漾对你不好,你何必在这里受气。

……周凛沉默不语。

隋青青的视线落到了他身后,在宗漾漾躲着的廊柱上扫来扫去,我的妹妹是什么性子我最懂了,她被家里宠坏了,脾气倔、古怪,没人能跟她相处好,你来宗家当她的补课老师,谁听了不荒唐呢,你这样年轻又能教她什么。

周凛抬头望她一眼,仍旧沉默,唯有眉间皱紧。

隋青青认为自己胜算在握,更没打算让宗漾漾旁听,她朝宗漾漾走来,周凛跟着向后转。

宗漾漾,你还想偷听多久?有什么就大大方方说出来,我不像你喜欢藏着掖着尽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周凛微恼,挡在宗漾漾面前,露出淡漠的眼,隋青青,她还是个孩子,你别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哟,你再护她也要有个度吧,她爸爸护着她就算了,你又凭什么护她?周凛紧握双拳,手腕的血管都绷紧了。

宗漾漾好像有点明白先前隋青青的得意从何而来,她在要挟周凛,拿他过去在锦城发生的事要挟他。

宗漾漾遇见他时,周凛更像是从地狱爬起来的修罗,浑身带血却不叫痛,他救了她也不过是看在天气不错的份上,如同救一只阿猫阿狗般随意。

尽管再随意,也无法淹没周凛的本意,这跟他原来的身世、处境无关,更不能成为被隋青青要挟的理由。

宗漾漾绕到周凛身前,她与隋青青差不多高,但隋青青今天穿了高跟鞋,从气势上来说她就输了一大截。

隋青青睨她一眼,并不将她放在眼里,轻蔑笑道:你瞪我做什么,就因为你是熊猫血所有人都要对你恭恭敬敬、唯你是从吗?隋青青!周凛扬声制止她。

宗漾漾倒是镇定自若,不光瞪她还弯了嘴角。

隋青青沉不住气,当即问她,你笑什么?你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出了问题就会告状,我们之间的事轮得到大人插手吗?我可以让爸爸跟姑父建议,允许你一年回国两次,再提高你的生活费额度。

你说真的?宗漾漾耸耸肩,不是什么难事。

隋青青最看不惯她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她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一个小丫头手上,自是面子上过不去。

谁让你去建议,我不需要!隋青青面向周凛,俨然怒不可遏,周凛,你听到了吧,这就是你护着的小屁孩,你以为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了?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故意针对你、耍你玩,你还要护她!周凛在宗漾漾身后掷地有声回,我护她是我心甘情愿的事,她爱怎么针对我、耍我……我一律接受。

你,你是不是脑子也跟她一样不正常了!她把你当血包,等不需要你了就会踢你出局,你到底明不明白!隋青青说的血包两个字,足以让宗漾漾深恨。

她生平最讨厌有人拿熊猫血说事,隋青青是步步踩在她雷点上,精准踩雷,一点就炸。

周凛,我们走!宗漾漾侧身抓住他手腕,他的体温永远比她低,炎日的夏里凉的恰到好处,她有些舍不得放开,只凭着一股蛮力将他拽着往前。

隋青青不服输的跟上,周凛,你也是熊猫血,如果你出事她会尽心尽力帮你吗?能不能好好想想,她有太多奢华之物,你又算得了什么?挑拨离间的功夫,隋青青用得可真拿手。

果不其然,宗漾漾拽不动周凛了,他忽地停下来,宗漾漾的心猛地揪紧,缓缓回头,他正抽离她的手心。

宗漾漾的手心空了,她听到周凛哑声问。

我是你的血包吗?额间的发遮住眉眼,他憔悴的眸光闪过一丝无奈。

宗漾漾走向他,她靠前一步,周凛倒退一步。

最后停留在泳池边上。

周凛,我没有针对你,我跟你道歉。

他冲她招手,宗漾漾,你再靠近点。

她照做了。

周凛轻声说:如果我不是跟你同为RH阴性血,那我跟其他人有何区别?我也早承认,这是我最大的优势,否则一个普通人怎么能靠近你。

不是的,我没有把你当作我的血包。

他说的那样残忍决绝,宗漾漾忽然有一种从没看清他的认知,周凛给出的信号她没收到,反而一次次的逼迫他玩游戏。

规矩由她定,她潜意识想逼他成为当年那个嗜血的少年。

然而周凛就是周凛,温柔也好,狠戾也好,都是他啊。

周凛……他悄然扶上她的发,指尖碰触她面颊,宗漾漾仿佛被蛊惑一般融于他深邃的眸。

我来这里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希望我救过的小孩能好好长大,如今你过得很好,我放心了。

宗漾漾惭愧的要命,心口处涌起一股酸涩,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像活生生缺了一块,她总要想个办法补上。

周凛……你不要这样说话,好像你下一秒就要离开。

她试图再一次抓住他的手腕,抬起手来,周凛却收走了停留在她发上的温度。

两人再次错过。

宗漾漾不放弃的扯住他袖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讨好,要不要接着玩游戏?这次惩罚由你定。

周凛低头看一眼,柔声道:你先放开我,游戏才能开始。

宗漾漾紧张到吞咽,她似乎有意识到他想玩什么游戏,当周凛退到泳池边后,他俯身在她耳畔低声。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过来……我要你想起我。

周凛……我想起来了,我早就想起你。

Ne m’oublie pas别忘记我。

周凛直起身子笑着看她,就在宗漾漾愣神那瞬,周凛推开她伸过来的手,身子逐渐往后倒。

宗漾漾张口无言,听得哗啦声响,周凛已全身跌入泳池中。

变故太快,她失神般呆在原处,额前的汗滑落至下颌处,连同脚下被激起的池水打湿的灼热让她回了神,不过几秒光景,她被隋青青推了一把,连连踉跄后退。

隋青青的呼叫在池子上空炸开,周凛不会游泳,他不会游泳!来人啊,救人啊!宗漾漾心口处缺的一块是什么,她还没弄懂,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奔向池边,几乎没有任何想法的一跃而下。

周凛,这次换我来救你。

宗漾漾跳下泳池,却不知道还有人一同跳下去,涌动的池水之下,她游向放弃挣扎的周凛,再次伸出手。

可周凛没有迎上她的好意,院子里的保安架起周凛,拖着他往上游,宗漾漾的小腿抽筋了,她的眼泪融进了池子里,再红也没人发现。

惊险一幕过去后,水面恢复往日的平静。

闻声赶来的张管家用毛巾包裹住宗漾漾,边惶恐不安问她,怎么好端端下泳池呢,这池子很深,你没做下水前的准备要是抽筋伤到了呢,幸好没事老天保佑。

宗漾漾两只眼紧盯着周凛,他全身湿透,接过了隋青青递来的毛巾,他跟隋青青道谢却没有看她一眼。

宗漾漾心里不是个滋味。

周凛回房间,她命令佣人都不许跟过来,咚咚咚踩的楼梯贼响,并且大力推开他的房门,不准任何人靠近。

两人湿漉漉的站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地毯早已被打湿。

宗漾漾的裙角还贴在腿上往下淌水,毛巾已经掉在楼梯上,她毫无察觉的面向他,殊不知衣裙湿透,姣好轮廓更凸显了,连内衣的花纹都透过了打湿的米色连衣裙。

周凛紧了紧拳头,背过身去。

她为什么知道你不会游泳?如此私人的话题都聊过了,关系究竟好到了哪一步?宗漾漾根本不敢深想,全然忘记了之前的要挟一说,脑子就像突然绽放的烟花,大片大片的盛放,连带着心口的烦闷一起炸裂。

宗漾漾走向他,语气颤抖,大声质问:隋青青说什么你都信吗?周凛反问道:你也认为我只是你的血包吗?宗漾漾被他的问题噎住,到嘴边的回答突然不想回了,只用那双微红的眼牢牢注视他。

周凛背对她,看不到她全然游走愤怒边缘的暴怒模样,她生来性子倔强,自尊心让她无法一再低头。

她能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他,就是最好的解释。

周凛又说:如果有其他人为你输血,你就不再需要我,是这样吗?她没说话。

周凛叹口气,话语间苦笑蔓延。

你也把我当成可有可无的替代品,随时能够出局对吗?周凛自始自终没有转过身看她,宗漾漾眼里忍着泪,心口起伏不平,仿若遭受了重大打击,周凛的每一句都在伤她的心,宗漾漾紧紧揪住衣领,大口大口的呼吸。

难受的情绪一忍再忍,到最后再也没法忍下去,眼泪不听使唤的掉落,她咬紧下唇抹掉了眼角的泪。

房间的门被宗漾漾狠狠摔上。

听到声响,周凛眼睫微颤,他转过身叹了口气。

宗漾漾回到房间换衣服,张管家守在浴室门口听响动,好半天都没听到水声,心里急的不得了。

漾漾小姐,要不要跟宗先生打电话通知一声?今天这事可太怪了,怎么隋青青一过来就有出不完的事?宗漾漾大半身子泡在浴缸里,换做以前铁定要找宗奕凌告状,宗奕凌宠她都来不及,要是听到她受了气总会想方设法为她讨回公道。

有时候她忘了问那些公道是不是真的公道。

隋青青说她是个只会找大人告状的小屁孩,如果真找了宗奕凌,那宗漾漾就成了隋青青说的那类人。

她从浴缸里起身,张管家听到水声放心不少,漾漾小姐,你泡的太久了,先出来吧,陈医生刚刚到这,正好让她给你看看身体。

哦。

宗漾漾披着湿发出来,张管家顺手给她吹头发,她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模样,肤色惨白,唇色也不够红润,比起隋青青是要逊色许多。

张管家吹到一半问她,怎么又开始咬嘴唇,小心破皮出血。

宗漾漾就想着沾点血色,唇色也能更鲜红。

张婶,周凛的脸有条划痕,你让陈医生给他看看,我不想他脸上留疤。

张管家附和点头,是啊,小周老师的模样是绝顶的优秀,要是真留下疤痕得多心疼啊。

张管家继续给她吹头发,恍惚间想起她的称呼,直呼他大名,连小周老师都不叫了。

好了,就半干吧。

宗漾漾扒拉着头发,张管家压下自己的疑虑收好吹风机,就听宗漾漾再问,小敏姐姐来花房工作多久了?怎么问起她来?是不是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惹你生气了?没有。

宗漾漾说,她把朱丽叶玫瑰照顾的很好,我还想让你给她加工资呢。

是吗?张管家松了口气,她来大半个月了,小敏是单亲家庭长大,爸爸走得早,妈妈在后厨帮工好多年了,好不容易把她供到上大学,这孩子也争气年年都拿奖学金。

那最近怎么没看见方婶?方婶就是小雅的妈妈。

她回家照顾小雅外婆,听说前段日子摔了一跤身体不大好了,人老了就是看一眼少一眼,能照顾就多照顾。

这样啊,我还担心小雅姐姐在宗家会不习惯,毕竟有亲人在旁边会自在些。

没事的,方婶走前拜托了林叔照顾她,林叔常年在宗家修剪花木,小雅还可以跟他请教园艺知识。

宗漾漾左眉微挑,是哦,林叔去年刚结婚,我还收到了他的喜糖。

张管家惊讶道: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事,老林这人就是不长记性,儿子都10岁了还不知道收敛,他那是二婚,听说今年感情就破裂了,老婆闹离婚呢。

张管家从没跟宗漾漾说过这么多八卦,她常以为宗漾漾不太在意宗家佣人的事,哪想她连时常见不到面的老林的喜糖都记得。

以前真小瞧她了。

不愧是宗家的大小姐,心思细腻体贴入微,比起过去是要多了点人情味。

对了,张婶,你记得让陈医生给你再开降压药,我有听其他婶子提过几句,不是很确定你最近的身体状况,等爸爸回来我会跟他建议让你们半年做一次体检。

张管家大为震惊,眼神里的温柔流露出来,顿觉眼前的大小姐可爱更甚从前。

宗漾漾换了一身复古改良旗袍,很中式风的打扮,配上她扎好的高马尾,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俏皮。

她出了卧室,下意识往南边的房间看,她还没打算跟周凛说话,哪怕心里完全不这样想。

宗家大小姐的自尊不允许她很快低头。

宗奕凌也曾告诉她,要震慑住他人不是靠一身光鲜的打扮,也不是靠伟岸的身姿,她需要崇高的品质、决然的傲骨,不容他人践踏的自尊,如此便足以占据上风。

花房里,小敏正在认真做事,身旁站着一个男人,时不时指点她修剪步骤,小敏不光拿笔记还会回以娇羞的微笑。

张管家以为宗漾漾记得喜糖,必定是记得当事人,其实她猜错了,宗漾漾根本没记住林叔的模样。

但反观整个宗家,常年拿着修剪的工具又戴着遮阳帽的中年男人,也非林叔莫属了。

宗漾漾在花房外站了一会,还是小敏先发现她,神色瞬间慌乱两秒,转过身时竟然还跟身旁的人佯装生气的瞪了一眼。

漾漾小姐好。

小敏姐姐,我过来看玫瑰。

这边来吧,有一批新移植的玫瑰刚开花,你一定会喜欢。

宗漾漾点头浅笑,那个男人从她身边经过喊了一声,漾漾小姐。

她瞳孔微微放大,听出了他是谁。

林叔好。

对方反应正常,打了招呼就走了,宗漾漾不动声色的偏头看去,实在无法从他平平无奇的面容和身型里找出一个闪光点。

也不知道小雅为什么会被他蛊惑。

漾漾小姐,小心玫瑰的刺。

好的。

宗漾漾蹲在一旁看她摘了一朵,小敏长相虽然普通但胜在年轻,笑起来时会有甜美的酒窝,愈发纯真无邪,而且做事细心,递给宗漾漾玫瑰时已经将刺都拔了。

宗漾漾问什么她答什么,关于玫瑰的各种种植方法、花语了如指掌,看得出来对眼前的植物投入了大量的感情。

略微失神间,她想起过往。

宗思霖在国外闹事被宗奕凌强制带回国,他躲在花房里偷偷抹眼泪,宗漾漾不声不响的出现吓他一跳。

宗思霖倔强的抹掉眼泪,警告她不准宣扬出去。

宗漾漾年纪小不懂他为什么会难过。

你是因为这片被你捣毁的玫瑰吗?谁会因为玫瑰哭泣,我难过的是那个女人明明如此爱花,却仍要离我们而去,她凭什么这么狠心!哦。

宗漾漾还是不懂,她没见过真人,对他口中的那个女人不了解、没感情。

宗思霖用食指点她眉心,你也没良心,都不会哭!宗漾漾挤不出眼泪,倒是被玫瑰的刺扎了手指,血珠冒出来,她还来不及喊疼就被宗思霖捂住嘴,别叫别叫,这点血要不了你的命。

哦。

宗漾漾就不叫了。

她扎破了手指也没丢下手中的玫瑰,送给你,这是最后一朵完整的玫瑰了,哥哥,你别难过。

宗思霖的眼泪啪嗒啪嗒往外掉,他一把抢过来说:你连最后一朵都不放过,你跟她一样坏。

漾漾不坏!是妈妈坏!她不坏!她很好!老头说过爱花的女人都值得疼惜,她只是一时忘记了回家的路,她会回来的。

爱花的女人都值得疼惜。

宗漾漾收回思绪,问小敏,那几株昙花是要开了吗?今天或者明天,凌晨一定绽放。

好极了。

宗漾漾说,小敏姐姐,我有个忙想让你帮,你能不能跟小周老师转告昙花要开了,我最近惹他生气,不好开口跟他求和。

你的家庭教师啊!哦哦哦我懂了。

小敏来宗家就被母亲科普过这里的事,小周老师是如何一开始不被大小姐待见的,整个宗家都知道,好不容易关系缓和,出了点别扭是很难拉下脸去说情。

小敏把宗漾漾当小孩,小孩嘛,哪有不闹别扭的时候,但闹得快和好的也快。

小敏答应帮宗漾漾转达,至于怎么个说辞想来她也有分寸。

宗漾漾守到凌晨。

她在关了灯的房间里,偷偷观察着花房的景象。

零点一刻,周凛进了花房。

宗漾漾黑色的眸子闪闪发亮,她猜的不错,周凛爱花惜花肯定不会错过昙花一现。

再等十来分钟,宗漾漾也去了花房,手里多了一本《雨夜》诗集,她不好空手过去,想借用送书的理由接近他。

台阶给了,周凛下不下是他的选择。

宗漾漾潜意识里认为,这个台阶周凛一定会下,而且说不准会有些新奇的发现。

花房空间大,每一排花卉上方都留有一盏微弱的灯以供照明,从入口处进去还有一堵花墙挡着,昙花在花墙左边,右边是大片艳丽玫瑰,留有几把桌椅、小冰箱等装置,空间要比左边的更宽敞。

宗漾漾的脚步很轻,沿着花墙外的走道向里前进,手指忽高忽低的抚摸爬满花墙的绿藤,目光专注的看向花墙另一边的景色,似乎在等待与周凛偶遇的那一幕。

然而周凛未曾抬头。

他俯身闻花的香味,嘴唇微扬,稍稍支起身子,修长的脖颈拱成一道好看的弧,他在素描本上速涂,没打算放过昙花每一秒的不同。

沙沙声响在花房上空,宗漾漾来到他身边不凑巧的踩到地上的一根花枝。

咔擦一声。

周凛抬起手中笔,停下此刻的速涂。

宗漾漾走近他,为什么不开灯呢?花房除了勉强照明的夜灯,还有四面墙角上挂着的顶灯。

很晚了。

周凛继续手上的动作,轻柔的如羽纱拂面。

他不在意昏暗的照明下的光线是否模糊,也不在乎画出来的昙花是否美丽,他更在意此时的氛围是否动人。

什么?看花未眠。

宗漾漾抿了下唇,借着怡人月色看清他笔下栩栩如生的昙花。

他似乎用不上这道微弱的光束,心里仿佛有一盏灯,他的笔到哪,哪里就是光亮。

宗漾漾被此时的静谧诱惑,手上的书干握着,也没有要送出去的意思,好像再开了口便会打破这一刻的肆意。

昙花最喜安静的夜。

她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周凛更不会问她来这做什么,又何以拿着本书。

两两固执,骤然一道惊雷轰下。

宗漾漾被吓到往他身边贴近,周凛,我害怕。

她双手抓住他胳膊,声音柔柔弱弱远没先前的镇定,周凛没让她松开,沉声安抚她,你别怕。

刚说完又是一道闪电。

她低头缩肩不敢往外看,今年的雨水可真多。

周凛的手背被她拿着的书压着,靠眼前淡淡地光线看清了书名,突然念起了其中一段诗。

只要心在跳动,就有血的潮汐而你的微笑将印在红色的月亮上每夜升起在我的小窗前……宗漾漾仰头撞见他幽深的眸,与他一同念完最后一句,……唤醒记忆。

周凛略微诧异,你背完了整首诗?我喜欢‘雨夜’。

爱情最容易发生在雨夜。

为什么?因为下着雨的夜晚,春意如诗。

宗漾漾仿如飘荡在海面的一叶舟,她摇摇晃晃盯着头顶的月亮,月色染了红,血月照拂她的每一寸呼吸,她渴望着触碰她的月亮。

为什么?她魔怔了。

周凛没直接回答,他只是拿走了她的诗集,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来了。

然后翻开了素描本的某页,宗漾漾看到画册里的水晶兰,或许濒临绝境的死亡才会让人记忆深刻。

惊雷扫过后,阵雨迎来,花房外狂风乱作,花房内倒是安静祥和。

昙花总算有点想开的架势,宗漾漾也是第一次见证昙花一现,不免兴奋的拽住周凛衣袖,正要开口时花房外突然窜进来两个人影。

宗漾漾吓了一跳,就听见两人开始了不正常的喘气。

宝贝,我好想你,下午就忍不住了!叔,这里有人来吗?不会,晚上没人来。

有人的。

躲在一道花墙背后的人隔着绿藤繁花的空隙撞见了他们的雨夜欢愉。

宗漾漾震惊到瞪大双眼张望,周凛当即捂住她的眼,表情并无波澜,手心却在发烫。

谁又能猜到还有人会在花房里偷、欢,胆大的两人说起令人羞涩的话语,满屋都散发着情、动时无法抑制的躁动。

宗漾漾也只有在漫画里见过这样的场景,生理课学的知识也没有真人演绎的刺激,现在好比度秒如年,她听到偷欢者的调、情话已是涨红了脸,鼻尖开始冒汗,连嘴角都会不由自主的微张,轻轻喘着气。

宗漾漾有些讶异眼前发生的故事,哪怕对方没有察觉还在继续。

她不安的扭动着身体,脚上踩到了干枯的花枝。

什么声音?宗漾漾屏住呼吸,紧张之下仍能听到身后周凛的轻呼声,比起原有的淡定,呼吸也变得炙热。

外面的人停下来,女生想要走过来看看,不过被色、欲上头的男人劝回,这个点能有什么,外面下暴雨,除了我们谁还会来?可是……两人并不在意宗漾漾弄出来的细微声响,而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讲不清楚心中涌起的情难自抑是为何。

她不太适应周凛发热的手心,扒他的手腕想拉下来,结果周凛的手像是粘了胶水,他捂得太紧,宗漾漾有一种没理由的失重感,迫使她在这片海上昏昏沉沉的前行。

宗漾漾放弃了他的手,转而按住发热的喉,来回吞了好几次口水,周凛捂着她的眼,所以耳力变得特别好,连带着周凛滚动喉结的吞咽声都听得足够清晰。

宗漾漾的双手又移到领口扣子上,这件改良式旗袍裙盘扣一直扣到了领口,她根本没察觉到遇到了什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她只觉得呼吸被抽离,很闷,异常闷,她想要解开盘扣,好让自己的呼吸更顺畅些。

周凛顷刻间按住她的手,宗漾漾转过头对着他,借着微亮瞧见他修长脖颈上滚下的汗珠。

宗漾漾感觉到他手心的黏湿,又不好叫他放开,只用委屈水润的眸子看他。

周凛呼吸稍滞,一时暗了眸光,手中的素描本和诗集掉落在地。

声响过大,偷、欢的男人警惕的高声质问:谁在那?周凛喉结滚动两下,声音低哑打断对方,滚出去!周凛一出声,那对偷情之人溜的比谁都快。

花房的玻璃门都未曾带上,狂风灌入其中,宗漾漾一扫刚才的余热,顿时清醒了不少。

旁人走了周凛还没放开她,他的手像烙铁一样发烫,宗漾漾娇声埋怨,你别捂着了,我很热!狭小的环境里,热是应该的,加上满屋的花香,的确会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周凛沉默着,宗漾漾又说:你的手也很烫!意思是他也该感觉热,而不是这样一言不发不表态。

周凛忽地松开她,往后退一步撞上灯柱,头顶缠绕的花枝被震到繁花跌落,纷纷扬扬像是在两人之间下了一场花雨。

周凛。

宗漾漾踮起脚尖扬手去拾他头上的花瓣,周凛躲开她快速拾起素描本,那本雨夜诗集却是碰都不敢碰。

你不要了吗?宗漾漾的脸仍旧微红,可爱极了,也委屈极了,周凛已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来过,如今不要这本诗集就是他的错。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宗漾漾往前,他便退后。

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周凛平常看她眼神就够专注,此刻视线四处游移,怕碰到一块会生出些别的心思。

他如此张皇失措,拿着素描本的手也越收越紧。

宗漾漾就这样盯着他,下一秒瞳孔放大兴奋的叫起来,周凛,昙花开了!周凛回过头,却扑了个空。

哪有什么昙花,刚才几株要盛放的昙花早被素描本和诗集给压蔫了,能开才是奇迹。

宗漾漾凑到跟前,扬起沾满傲气的笑,谁叫你刚才死命捂我眼睛,明明什么都没看到,我的眼睛倒是叫你捂得发疼。

周凛将刚才捂住她眼睛的手背到身后,宗漾漾笑起来,哼,就要骗你昙花开了,可惜吧!周凛眉眼皱起,蹲下身去整理毁掉的昙花,又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缓缓展开。

本想过来画昙花一现,结果错过了花期,是挺可惜。

眼神微愣,有瞬间的失神。

好像也不全是可惜。

手上的粘热渐渐散去,他收回插在昙花边上的计时器,拢共不过两分钟,就这样错过了。

宗漾漾惊讶的很,才过去两分钟吗?我怎么觉得如此漫长!她蹲在他身旁,戳了戳他的手背,周凛,今天的事就当成我们的秘密好不好?周凛偏头听她说话。

我不想小敏姐姐难堪。

宗漾漾扶起歪倒的花枝,不像平时那样矫情的嫌脏,竟是主动拍平了土堆,我希望她以后能有一份好工作,一个美满的家庭,而不是被坏人欺骗。

她说的是天真无邪,烂漫到不容怀疑。

是小敏告诉我昙花要开了。

周凛觉得蹊跷,但没深究。

对啊。

好不好嘛,周凛。

周凛的手指碰到了她的手心,仅仅是一刹的碰触,他也心甘情愿的说了好。

夜已深,雨未停。

周凛关好花房的门,转身见宗漾漾在屋檐下伸手接雨。

你说,怎么才算呢?宗漾漾直白的问他,周凛,我们算是吗?看似没头没尾,但句句震慑心门。

周凛明白她想问什么,却始终不言语。

在雨夜里滋生的羁绊,我和你……算吗?他也想知道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