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漾漾住在小七叔叔的别墅, 除了一个住家阿姨陪她,就剩下一堆没什么生气的玫瑰,宗弈凌找过来时, 宗漾漾正握着满手的玫瑰刺,那一幕血红的景着实刺伤他。
漾漾!宗弈凌脸色绷得很紧, 他很难相信四年过去了,宗漾漾再一次发病。
宗漾漾没听见他的声音,她戴着耳机, 重金属音乐声透过耳机传到宗弈凌这边,她低头只顾手上残败的花枝,指尖渗了血也不知喊痛。
血滴到了她白嫩的腿上,又黏湿的滑落到地板上, 满屋子都被血腥味和缠绵的玫瑰香气充斥。
宗弈凌心疼她,疼到心口发闷喉头发紧。
来之前他甚至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也亲自打电话联系过当年为宗漾漾看病的陈医生,当陈医生接到他的电话在对面愣了好一会。
我以为漾漾已经有足够的自控力,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知道自己要什么。
换言之,正是因为她知道要变得正常, 所以她瞒过了所有人在压抑自己的需求, 那如嗜血般的疯狂,正一点点侵蚀她。
我要怎么做?陈医生建议:宗先生,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继续为她治疗。
在她漫长的行医之路上,宗漾漾绝对算很经典的个例,然而医者仁心, 她对宗漾漾的感情早已超过了病人间的抚慰, 她希望宗漾漾能好起来, 真正的好起来。
宗弈凌接受了陈医生的建议。
他在深夜赶回,又在门口抽了半包烟才选择进门。
饶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但在见到宗漾漾那一面时还是破防了。
漾漾。
宗弈凌好似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希望疼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折磨他的女儿。
宗弈凌扒开玫瑰残花,单膝跪在她面前,宗漾漾这才察觉他的到来,抬头看他两眼亮闪闪的,爸爸!宗弈凌取下她的耳机放在一边,宗漾漾想拥抱他,但是双手往后缩了缩,宗弈凌看出她的意图,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
漾漾,你的手掌上全是血,不疼吗?不疼,爸爸我沾了血,我是坏孩子,我想拥抱你可我会弄脏你的衣服。
漾漾,你的血很特殊,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万一出了事我怎么办?宗弈凌拿出手帕替她擦拭,素净的帕子立马被染红,触目惊心,宗弈凌的心凉了一半。
哪想宗漾漾竟然笑出声,爸爸,我骗你的!这是我特意调制的巧克力酱,味道真的很相似,连爸爸也被骗到了!空气凝重,宗弈凌不再计较她话的真假,只知道她手心的红痕与伤口骗不了人。
爸爸,你说我还好的了吗?宗漾漾带着哭腔问他,宗弈凌听到她的苦笑,指尖开始发颤。
宗奕凌仿佛回到了她休学的时候,还是害怕了。
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治愈她,并不想她在过去的噩梦里沉浮,他希望宗漾漾拔出泥潭,迎着光往前跑,就算把他甩得远远地都好。
宗弈凌问她:你要怎么样才会开心?爸爸,我不想吃药,我没病。
我知道,我知道。
他找到了她弄死兔子吓同学的视频,也看到了她当着同学的面舔舐沾了血的手指,但是他没有戳破她。
爸爸,我不想吃药,很苦的。
可是她不吃药又怎么会好呢?女儿是他宠的,可在外人看来也是他宠坏了。
漾漾,你乖好吗,我叫哥哥回来陪你好不好?宗漾漾大力推开他,宗弈凌纹丝不动,只是手掌心按压到玫瑰的刺,刺破了他的掌心,这点痛跟女儿受的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漾漾……爸爸,我不想去上学,我害怕。
你长大了。
有一瞬,宗弈凌觉得自己太过残忍。
宗漾漾哭出声,委屈到让人怜惜,她紧紧握住他的手,爸爸,我会乖乖吃药,吃好多好多药,我很听话的。
她表现的乖巧懂事,站起来就要收拾满地的玫瑰,然而她没穿鞋,赤足走在地板上,踩上花枝也没感觉,走过的地板上却留下血印子。
漾漾……我会打扫干净,是我弄脏了这里,爸爸,我会处理好的,我长大了,我知道怎么做。
她仿佛听不到他的劝慰,拿着扫帚过来清理。
漾漾!宗弈凌扬声制止她,宗漾漾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宗弈凌心软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他握住她的手,双眸紧盯她的眼,他试图看出她的软弱,无奈中只有倔强,跟那个女人如出一辙。
宗漾漾对她笑,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爸爸,我想见小周老师,可以吗?宗弈凌抚上她的眼泪,指尖略微僵硬,他撇开视线想起刚进门时的情景。
院门外他和周凛对立而视。
周凛变了样,远比四年前的他成熟,少了点年少的稚气,温和中多了些阴暗的诡异,他不知道这四年周凛过得如何,他查不到周凛的过去是因为周凛不愿意他查到,就像当年他隐瞒了所有过往,像一张白纸来到了晋城。
可周凛不是白纸,他是黑透的人在伪装。
他对周凛的回来非常不满意,宗弈凌潜意识里在拒绝这个能让宗漾漾变得疯执的男人,他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宗弈凌需要的是宗漾漾好好长大,而不是将偏执对象转移,从而证实周凛承诺过的他是第二种解决宗漾漾病症的方法。
那不是解决是加重!被问及回来的原因,周凛回答的格外坦然。
宗先生,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再出现,所以我换了个身份回来。
一个四年前消失的家庭教师,四年后成为隋青青的未婚夫,他的方法又何尝不极端。
爸爸,我要见小周老师。
宗漾漾的呼叫唤醒了他,她抓住宗弈凌颤抖的手狠狠用劲,爸爸,我要周凛,我要把周凛抢回来!一行泪往下落,晶莹透亮震撼他整个心脏。
他看着宗漾漾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狂躁,发丝贴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狼狈中显得格外疯狂。
宗漾漾,你冷静点!你听我说……爸爸,把周凛……还给我!她狂吼出声,在安静的夜里震得宗弈凌耳膜发胀,他呆愣着眼睛好似失去了光彩,他问宗漾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宗漾漾抹去眼角的泪,猜透了他的服软,逐渐恢复神智,乖巧的露出浅笑,她只点头不说话。
当晚,宗弈凌带宗漾漾回了宗宅。
宗弈凌彻夜难眠在书房坐了一晚上,直到天微微亮他才联系上陈医生。
她言语中带有不忍与惶恐,宗先生,确定吗?只能如此。
接着,他安排人去处理校园帖子事件,正式向校领导申请了休学,然后将电话拨给江亦筱,不过响了两声就挂断了。
对方很快回拨过来,宗弈凌就看着手机在桌上震动,揉着眉心缓解头痛直到电话停止响动。
远方黎明再现,他老了,两鬓早有白发,经过这一晚折腾,他似乎衰老了十岁,但又不得不怅然若失的喃喃,终究是我错了。
宗漾漾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上午十点多才醒,下楼就能见到爸爸和管家,仿佛回到了高中休学的日子。
只要再多等等,就能见到他。
陈医生年初才见过宗漾漾,对于她的到来宗漾漾并不意外。
陈医生好。
心情不错哦。
宗漾漾很听话,陈医生说什么做什么,背着她拿出药瓶始终觉得不忍,她回头看宗漾漾,眸中划过些疼惜。
正巧,宗漾漾也在看她。
没关系的,陈医生,我知道自己的问题。
她纯真烂漫的笑再次浮现,很难让人猜出昨晚发生了什么惊天地的诡异事件,她走过来主动拿了药瓶,上下晃动听药丸和玻璃瓶相撞的声音。
像个好奇宝宝,还是以前的量吗?陈医生竖起三根手指,犹豫道:有所改动。
哦,加量了。
宗漾漾的话未免过于揪心,陈医生很想跟她解释一番,但宗漾漾始终挂着疏离的笑,那些久违的隔阂还是来了。
陈医生连续来了一周,第八天开始下雨,电闪雷鸣间张管家推开她的房门。
漾漾小姐,有客人到了。
她从窗前的摇椅上起身,放下诗集笑着点头,我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窗外暴雨如注,客人撑黑色长柄伞进了宗宅。
他似乎有所感应的抬头,只是伞面稍稍抬高,露出嘴边似有若无的一抹笑。
一直到他进了门,宗漾漾才下楼。
她站在楼梯间听张管家与他说话。
言语里很是激动,我还以为认错了人,小周老师,你长高了许多,碎发梳上去完全是成熟大人的模样了,不过人还是那样帅,要是漾漾小姐见到你,那不得高兴成什么样。
张婶,她会高兴吗?声音未曾变过,温柔占了七层。
会的会的!当年你离开后,漾漾小姐生了好久的闷气,后来才慢慢好转。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我也听不懂那些,总之你回来就好,我去请漾漾……张管家转身冷不丁撞上宗漾漾的视线,她往后退一步道,怎么站在楼梯口不下来?漾漾小姐,你快看看是谁来了。
看得出来张管家对周凛当年的印象极深,哪怕是四年过去,她仍然认为此时的周凛还如当年一般温厚谦虚。
宗漾漾的视线落到周凛身上,他立在窗前,穿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领口扣到了最上方,滚动的喉结和轮廓清晰的下颌线成了他最吸引人的地方,浑身充满了高贵的禁欲气息。
地毯消磨了彼此靠近的脚步声。
四年后的今天,他们终于正式见面了。
为了找到他,她开始装的不像她,也像一个正常人了。
现在为了找回他,她开始装病。
比以往更严重的病。
宗漾漾此刻在想,她和他的联系不止于此,也不该到此为止。
宗漾漾,好久不见。
周凛伸出右手,并未得到宗漾漾的回应,她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好似在看某件商品,流露出值不值得买的情绪。
这种情绪无疑是奇怪的,是不可取的做法,甚至有点伤人。
然而周凛看破不说破,默默收回右手,走近她,弯腰俯身再凑近点。
你找到我了。
宗漾漾眉头微扬,算是有所触动。
现在,归我找你了。
宗漾漾侧头迎上他颈间的红痣,很小一颗若不是贴的够近否则也注意不到。
她毫不犹豫的按上那颗痣,感受到他喉结不安分的滚动。
眼神交汇处。
宗漾漾的笑分外迷人。
粉嫩唇瓣微张,愉色勾人。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