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开始下雪, 从沧渊阁出来路边已经有了积雪,来往路人少留下的脚印也少。
车子开离那刻,已近昏迷的宗漾漾听到救护车的声响, 她本来要被宗奕凌带回家,最后是她咬痛了唇瓣唤醒理智。
爸爸, 我得去医院。
宗奕凌面色阴沉,完全不知该如何劝她,下一秒司机调转方向跟上了前行的救护车。
他们以最快速度到达医院, 周凛被送进手术室,隋青青和其他人都在走廊外面等消息,唯有宗漾漾被宗奕凌带去了一处VIP病房。
几个护士走进门,手上端着托盘, 里面放了几个针管。
宗漾漾一直处于半睡半醒间,她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也听到了隋青青骂她是凶手,还有医生的怒吼, 他是特殊血型, 请向血库调取血包。
宗漾漾眼皮子艰难的抬起,挣扎着握住宗奕凌的衣角, 他回头握紧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你好好休息,剩下的我来处理。
不对, 爸爸,他流了好多血,我跟他是同种血型, 我可以帮……闭嘴!宗奕凌很少在她面前动怒, 然而此次是真的惹到他, 宗漾漾,我警告你不许动歪脑子!她被吼得耳膜发堵。
宗奕凌退后,护士们上前拿起了针管,宗漾漾挣着起来,还没下床就被护士按住,她咬牙推搡,还是被打了镇定剂,眼前一黑再次昏睡过去。
宗奕凌走出门外,林琨就守在门口,他走过来略微低头说道:血库血包告急,手术情况不太好。
最快要多久?估计等到也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宗奕凌整张脸绷得很紧,单手按上太阳穴试图缓缓疼痛,结果愈按愈痛。
林琨低声继续,我也是同种血型,宗先生。
宗奕凌放下手对他侧目而视,眉头不自觉的收紧,我让你留在宗家是为了保护我女儿,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需要你的挺身相助?林琨沉默几秒,不再回他的话,而是转身走去了导医台。
他会给周凛捐血,抽多少都行。
宗奕凌还记得当初找上林琨就是因为看中了他的血型,他对宗漾漾的感情很自私,从出生就宠溺到大的孩子,他不会允许她受一点伤,所以对周凛有抵触情绪太正常,谁会愿意自己的闺女为其他男人发疯?而林琨是他的b方案,往后如果宗漾漾真出了什么事,还有林琨在身边保护她。
因为林琨欠宗奕凌一个人情,他又是极度重情义的男人,把他安排给宗漾漾,宗奕凌非常放心。
等周凛从手术间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除了隋青青没人在走廊外等候了。
隋青青脸上的妆容花了一半,她在等候期间时不时抹眼泪,推周凛出来的护士趁着他麻醉刚过似醒非醒的时候,特意在他耳边说话给他加油打气。
不过夸的是隋青青。
周先生你做得很好,你的未婚妻一直在外面守着你,她很爱你很在乎你,你要快点振作起来。
然后看向他的右腿,欲言又止。
那条腿似乎没了反应,为他开刀的医生私下里也极为可惜的叹气,看造化吧。
连权威医生都没了法,有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护士与隋青青一起推周凛去病房,周凛的左手缓缓往上提,隋青青一把握住,眼泪滴落在他手背。
我在我在,你想说什么?她低下头,却只听到他说:……漾、漾……隋青青忽地握紧他的手,当作没听见,不用担心,会好的会好的。
言语里多了些苦涩,还有难以启齿的嫉妒。
周凛的病房前已经有人在那等隋青青。
她匆匆看了一眼,亲自送周凛进去,忙前忙后照顾到凌晨五点,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等候的人约莫忍到了极限,隋小姐,这份文件你的父亲已经签字,我还需要你的配合。
周凛处于昏睡中,整个病房里只听得到医疗设备的滴答声。
隋青青挺直脊背走出病房外。
她对着来人不甘心的苦笑,我爸爸什么时候签的?周凛做手术的时候。
林琨把一份复印件递给她,上面写明你必须在春节前离开,眼看没几周时间,现在起就可以收拾东西,要是超过约定时间,我们双方都不好过。
呵呵,不好过,现在最不好过的是我吧!宗漾漾总是被优待,凭什么她喜欢的东西,我就得让给她。
隋青青哭着说话,却不再像先前那样疯狂,她平静下来逐一翻阅手上的合同明细。
宗奕凌真疼女儿,竟然愿意花大价钱来堵我的嘴。
林琨听她直呼宗奕凌大名,心里多有不悦,本想再催促几句,隋青青又开了口。
太少了。
林琨皱眉,这是多方考量的结果。
我爸爸签了字不代表我同意了,是我在现场亲眼看见宗漾漾推下周凛,我们都清楚周凛也许会落个残疾,他可是周历承的儿子,在宗漾漾手里成为残废,这个代价你们负担得起吗?隋青青话里话外透着威胁,林琨刚要开口,宗奕凌已从身后走来。
我答应你,青青。
但你的出国时间得提前,而且从今天起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宗奕凌表情沉静,毅然决然的答应了隋青青的无理要求。
她换上虚伪的笑恭维他,舅舅,我是为了宗漾漾好,她年纪还小,很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往后你得好好教她,毕竟周凛不是一只温顺的羊。
周凛,总有一天会将宗漾漾吃干抹净,到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白眼狼最残忍了,养不熟还会反咬一口。
隋青青回到病房,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今天原本是她的大喜日子,转眼间成了她的流放日。
宗奕凌摆平这件事的办法就是将在场的两人一一说服,隋青青被逼出国再不能回来,就跟四年前出国留学一样,因为宗漾漾不喜欢她,宗家人一再逼她出走。
但是周凛不属于任何人,他更像来去自如的风,凑巧碰到他们,辗转其中最后丢了双腿。
隋青青对他有感情,可到了绝境她也只爱自己。
周凛。
她不舍得他,附身贴上他的脸,我知道你醒了,别装了。
再起身,果然就见到周凛睁开的眼,他如常淡漠,要不是受了伤躺在病床上行动不便,几乎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隋青青也不演了,坐在病床边笑出声,周凛,我挺佩服你,腿是真没知觉吗?她不信,非要去试试,一掌劈上他右腿,周凛闷哼一声,额上包裹的纱布渗出了血。
疼吗?她重新坐回去,看来是真的很疼。
周凛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可怜,他不说一句话,躺在病床上任她折磨。
失血过多,脑部重伤,手臂骨折,后背多处划伤,就连右腿……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正常走路的样子,但接下来的三个月你恐怕要坐轮椅。
周凛的视线向上看去,白刷刷的天花板毫无乐趣可言,隋青青冷讽道:亏我为你受伤流了不少眼泪,却换不回你这只白眼狼的片刻温暖。
她掌住他的下巴,欺负他不可动弹,强硬的掰过来与她面对面。
你是怎么一步步诱导我的,每一步都在宗漾漾的雷点上,你真狠,摔下去根本不是她的问题,是你自己摔的!你不光算计我,连宗漾漾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周凛,你真的很可怕。
周凛并不瞒她,大方承认所有人是他可利用的棋子,到这一步周凛都未曾放弃隋青青这枚重要棋子。
在沧渊阁的双侧扶梯旁,他早就察觉宗漾漾的身影,仍旧利用隋青青调转视线,逼她刺激宗漾漾。
只有宗漾漾发了疯,周凛的柔弱才有了用处。
他利用宗漾漾对他的偏执欲望,当着她的面摔下楼,那一滩的血迹足以染红她的偏爱。
周凛受了重伤,或许往后会成为一个废人,但宗漾漾绝不会放开他的手。
真是一箭三雕的计谋。
一来杜绝了订婚,二来放逐隋青青,三来博得宗漾漾的心疼。
隋青青玩不过他是早已注定的事实。
周凛这人心思沉重,偏执欲望并不比宗漾漾的少,他要一个人就得要她的全部,身体、心不能有第三人的存在。
隋青青猜到他内心最真实的欲望,那一瞬后背发凉,原有的不甘心被压在心底,她的仇恨与诅咒才开始显现。
可惜宗漾漾不缺你一个人的爱,她的父亲、哥哥、母亲都会成为你最大的阻力,周凛,祝你好运。
隋青青再次俯身,正要与他贴面道别时,病房门大力推开,一道疯狂女声随着夜里的寒意齐涌而进。
别碰他!隋青青听出来人是谁,宗漾漾越是阻拦,她越要贴个痛快,顺带唇瓣划过周凛的面颊,声音更是温柔的能滴出水。
再见,前未婚夫。
宗漾漾上前拽她,我让你别碰他,别碰他!隋青青轻巧躲开,毫不在意的笑笑:宗漾漾,他就是一件我不要的东西,你想要就拿去吧!你……宗漾漾挡住周凛的视线,厉声呵斥她,是你听说他腿断了而且很难治愈,才想与他断绝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爸爸要了多少钱,是你抛弃了周凛!哦?你都知道啦,他的腿可能好不了,严谨点说有一半的机率成为一个废人,我怎么会跟一个残疾结婚,哪怕他长得够帅。
隋青青的轻佻与嫌弃令宗漾漾愈加愤怒,她指着出口让她滚。
我早就想走了,哦对了,宗漾漾,我还得提醒你一句,不要被他迷了心窍,这人啊一肚子坏水,你陷得越深到头来会比他伤得更狠。
滚!宗漾漾怒气冲冲催她出去,关上房门再返回病床前,突然就改了先前的暴怒。
周凛。
温柔的不像一个人。
宗漾漾抽了纸巾去擦他脸上的脏东西,哪里有什么污渍,不过是觉得隋青青的亲吻脏到了他。
从脸颊到嘴唇,她的动作逐渐粗暴,本就苍白干枯的唇瓣就这样被磨出了血。
你听到了吧,隋青青不要你了,她嫌弃你断了腿,以后就是个废物,她根本不爱你,这世上又有谁会像我一样在乎你?宗漾漾的视线游移到他的腿上,似乎很满意看到他伤残的样子,唇角微微上扬。
周凛,只有我最爱你,不论你成为什么样子,我最在意你。
宗漾漾不顾他身上的伤口,魔怔的将他抱得很紧,周凛,我愿意嫁给你,你娶我吧。
周凛瞳孔紧缩,在他惊讶之余,唇瓣被她的柔软覆盖。
她舔舐掉他唇上的血,舌尖轻卷,细细勾勒他的唇,本就撕开的伤口沾了唾沫更显刺痛,周凛忍不住张开唇瓣,宗漾漾趁此机会与他唇齿纠缠。
盖章了,从此以后你是我的。
宗漾漾的唇上有了他的血,鲜红又刺眼,她不觉得难为情,只有蔓延开来的幸福与喜悦。
周凛再没见过比她更疯的女人,他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再次逃离。
双手掌心向上,宗漾漾的双手覆上去与他掌中的纹路紧密贴合,世上没有相同的掌心纹路,却不妨碍他们肆意交错纠缠,仿佛蓬勃丛生的爱意紧紧缠绕,再也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