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琨离开后的第二天, 宗漾漾被周凛带出国。
整段飞行以及后来落地再次驱车启程,这一路宗漾漾都处于半醒半睡中,意识并不太清醒, 真正安定下来已经是两天后。
无人岛屿,海边落日。
周凛替她解开颈上的丝巾, 指腹摩挲她脸颊好几下才收手。
漾漾,你应该会喜欢这里。
他不在意宗漾漾对他的厌恶,即便她的脸上再没有原来的爱慕之意, 他仍旧会在意的紧。
这座岛我归置了很久,静养身体或者度假散心都很好。
周凛抚平她皱紧的眉心,明知得不到回应,还要接着念, 以后我每天都陪你来这边玩,日子还长, 我有列一份计划表,做完一笔就打勾划掉。
宗漾漾眼前的风景堪称绝美, 她长这么大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一场日落, 她对自然美景不感兴趣,她对任何生物都是冷淡的态度, 美好的夕阳更不在她的欣赏范围内。
如果不是周凛来到她身边, 宗漾漾便不会期待夜晚的雨,无人时绽放的昙花, 还有漫天萤火虫的夏日傍晚。
周凛给了她无数期待,又亲手打破了所有美好。
你觉得我有心情在这里度假吗?宗漾漾只觉海风阴冷,她就像孤苦无依的一叶舟在海上翻涌, 那样渺小的存在, 只需一道海浪扑来就会丧命。
周凛从身后搂住她, 脑袋搁在她颈窝处,侧头说话时能清晰的感知宗漾漾的脉搏心跳。
为什么没有呢?他真的很会明知故问。
我不是小孩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用他们的安全威胁我,这样有什么好处呢?周凛不搭话,然而呼吸渐渐加重。
你十分清楚我对你的感情,即便是你这样对我,我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恨你,我很难过,周凛,你根本不懂我现在的感受,我背叛了他们!那就不要想了。
周凛弯腰将她抱起,宗漾漾的手顺势圈住他的脖颈,真的是下意识的反应,偏巧这种近乎本能的反应得到了周凛的欢心。
宗漾漾,我的目的只有你。
在那些无人在意的日子里,不光只有宗漾漾在发疯,他的心也乱了,也疯了,他需要她的救赎,不用太多,一点光亮就能燃烧他的命,你心疼下我,好吗?周凛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伤害他们的凶手是他,结果他总让自己陷于最痛苦的困境中,迫使宗漾漾心疼他、安抚他。
弱点曝光太多次后,宗漾漾渐渐读懂他的套路。
她的唇贴上他的脖子,张嘴,再狠点就能咬伤他,然而她没有獠牙。
狠不下心吗?周凛放她在一处花圃之中,满目开满艳丽玫瑰,她独坐在玫瑰花海之中,连同落于脚边的轻纱裙摆融成一片。
周凛为她摘下最夺目的一支玫瑰。
掌心握在花杆上,周凛摊开手,指尖有几处泛红,漾漾,你瞧瞧她多美。
宗漾漾抬起他的手腕,侧脸贴上去磨蹭,言语软糯,全是委屈。
周凛,周凛……她问不出爱不爱她这样的问题,无疑是爱的,如果不是太偏执的爱他不会用利马症候群来形容,绑架者爱上被绑架者,她从开始就是绑架他的那个凶手,是她拼了命在寻找他。
不怪你,周凛。
她怪自己。
这座不知名的岛与世隔绝,宗漾漾在这里不知道看了多少个日出日落,她是周凛的提线木偶,过着被妥帖照顾的日子。
周凛把她当作了精心打扮的公主,衣食住行无一不亲自伺候,他是心甘情愿绑定她,享受着她片刻的乖巧。
她的安静很短暂。
在梦里,宗漾漾会一次又一次的落泪,她将所有担忧化作了噩梦,也将自己困在层层叠叠的噩梦里无法走出来。
又是一场梦中梦。
漾漾,醒醒。
周凛轻拍她的后背,慢慢抚慰她受伤的心灵,可破了就是破了,只剩下残缺不全的魂灵。
宗漾漾瘦削的下巴完全没有了两个月前的圆润,她越来越瘦,眼睛里的光也在慢慢淡去,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她时常盯着平静的海面出神,发呆成了她的常态。
周凛可以对她的诡异平静视而不见,却无法忽视她在梦里哭醒的惨烈。
宗漾漾前一秒还在梦里和爸爸哥哥玩射击游戏,下一秒哭醒了,瞬间的冷冽冻住了她的思念,嘴角涌起一丝几不可闻的笑,而后挺身抱住他。
周凛,我又做噩梦了吗?嗯。
醒了就好了。
该是他安慰她的,现在反过来她自我安慰,周凛紧紧搂抱她,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擦枪走火,周凛吻上她的唇,欲念一发不可收拾。
她从来不反抗,随他去汲取,只是到最后周凛慢慢平复下来,抱着她再次相拥入睡。
宗漾漾看着窗外的月色,周凛就在她身后,目光不知定在某处,然而双手却是从未松开过。
宗漾漾来岛上后基本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每天有西装男在岛周围巡逻,起初还不太习惯,渐渐地接受所有安排。
周凛隔三差五带她出海,偶尔会睡在船上,更像一叶扁舟没有落脚的地方,随着海浪轻轻的摇晃生出不少的失落。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窗外的月色显得太过凄凉,周凛突然说:想看萤火虫吗?不想。
他蹭了蹭她的后颈,笑道:这是你头一回拒绝,我有点受宠若惊。
宗漾漾紧紧眉心,试着抽出已经被他握到发烫的手,周凛不让且握得更紧。
那你想听宗叔叔的消息吗?糖来了,还是高级巧克力。
宗漾漾转过身往他怀里钻,他还好吗?周凛恶作剧似的挑起她下巴,两人隔开一拳头的距离,他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分表情。
端详许久,久到宗漾漾主动亲吻他的唇,一点点的占有舔舐,周凛没有丝毫回应,只专心享受她的讨好。
周凛平躺下去,宗漾漾弓起身子跨坐在他身上,吻从唇间游移到下巴、喉结。
他仍不为所动,只是右手抚在她后背,一手按在腰窝,一手向上点碰,一路来到她的后颈。
忽地捏了一下后颈的软肉,宗漾漾瑟缩着贴上他的胸口,这下真像受惊的兔子了。
宗漾漾,你太乖了。
乖巧的过分,倒也失去了兴致。
周凛推开她,表情冷冷地看着她的眼,我可以告诉你两个坏消息。
很好,她的表情呆滞,唇角微微抽搐,是害怕了。
你父亲的案子已经定下来,证据完善想翻身估计得到下辈子。
至于你的哥哥,很不幸的是在一场矿难中被人发现了遗物,至今没找到尸体。
不可能。
宗漾漾根本不信他的话,不会的,你在骗我。
她看似平静,丝毫未曾发现脸上的泪。
周凛再次附身吻上她的眼,湿漉漉的如泉眼,她变得爱哭了,眼泪完全锁不上,他爱看她哭,可一想到为谁而哭之后妒忌就藏不住了。
宗漾漾,你也会为我这样哭泣吗?如果世上没有他,她会从噩梦里醒来,又在夜深人静时被思念折磨致死吗?如果有,那么他的嫉妒会好很多。
**三天后,周凛离开小岛。
午饭是由西装男送来,宗漾漾躺在岸边的沙滩椅上看一层不变的海景。
宗小姐,周先生吩咐过,您四点钟后就得进屋。
天气越来越凉,四点后海风变寒,吹在身上能激起鸡皮疙瘩来,周凛怕她着凉每次都亲自来催她离开。
宗漾漾拢好身上的披肩往回走,路过花圃见到有人在种花。
她只是瞥了一眼立马发现异常。
凤仙花,他怎么会种凤仙花?这里是周凛的玫瑰园,每一朵都是他的心头好,凤仙花从不在他心上留存。
宗漾漾不动声色的往前走,掩好眼底的异色,半小时后她独自一人来到花圃。
她的裙摆擦过花枝,玫瑰花瓣掉落一地,看来岛屿不太适合种植玫瑰,轻易的碰触就碎了。
再走到凤仙花旁,脚下感觉有硬物。
她假装摘玫瑰,右手却在刨土,一块普通的石头本不足为奇,可在她挖出好几块后越看越觉得熟悉。
岛上的石头块头大,周身刚硬,她手上的石头摸着圆滑,她擦了擦表面的泥土,看到了石头上刻着的符号。
内心一阵激动。
是林琨来了。
……大小姐,铁锹拿来了,需要做什么?花房的石子路太不好走,如果周凛要来这边赏花不方便的,你来帮帮我一起把石子弄掉。
可是石子都陷进去了不太好弄。
简单还会叫你来吗?林琨,你力气大就用铁锹铲出来吧。
石子路是她小时候亲自填的,长大后为了周凛又要逐个捡出来,弄了一下午,指甲缝里都是泥巴。
大小姐,这些石子怎么还做了记号?需要留着吗?哇,你找到了我的专属石头?给我看看。
啊,八岁的时候跟爸爸一起刻下去的,是不是挺有意义?罗马数字而已吧。
直男!这不是罗马数字,是爸爸和哥哥还有我的生日。
……数字石头多有纪念意义,放弃它们是为了周凛,现在重回手中只能是为了家人。
宗漾漾等了好久,在晚饭送上来后林琨终于出现。
他看着宗漾漾红红的眼圈好几次张嘴没发出声,还是宗漾漾欣慰的笑道:我知道你会来,林琨,我爸爸和哥哥还好吗?林琨的视线压下去,不自觉地摇头,却在说:挺好的,你不要担心。
仅仅是一瞬间的动作,全然被宗漾漾看去。
她知道了。
就算家人情况不好,她还是要回到他们身边。
林琨,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周凛已经离开两天,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如果要走越快越好。
我小看了他的部署,这岛堪比铁笼,我花了两天才混进来。
林琨告诉她,有条渔船在附近,在往外走五十公里就是公海,我的同伴会在那里与我汇合。
好,我换一套衣服就跟你走。
林琨从她脸上看到了期待,宗漾漾是从他到来那刻看到了希望。
纱裙不适合行动,宗漾漾脱下娇气昂贵的裙子,换上一套干练的衬衫、裤子,对于这座周凛为她打造的牢笼没有丝毫眷念。
房门关上后,窗帘被海风吹到飘起,遮掩住了墙上的装饰油画,薄纱落下,油画上的人物眼睛正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红光。
**大小姐,还能走吗?林琨带宗漾漾走秘密通道,宗漾漾摸黑撞到了膝盖,她忍着痛跳着往前,林琨伸出手问她,我可以背你。
不用,我能行。
她的倔脾气上来,林琨还是固执的伸手,宗漾漾咬牙,搭上去。
林琨的手不同于周凛的,他手上的茧子太多了,粗糙有磨砺感,他一直都是有故事的男人,也给足了她安全感。
当陷入困境时有人向你发誓,大小姐,我一定会带你走。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宗漾漾不准自己再想起周凛,她要忘记他的好,只留下他对她的狠。
不知奔跑了多久,双腿有点打颤。
她问林琨,我们还没到吗?就快了。
海滩上的渔船近在咫尺,宗漾漾的脚深陷沙子里差点崴了,突然矮下去的身子让林琨没有犹豫的将她打横抱起。
宗漾漾下意识的揪住他的衣领,林琨。
不碍事,这里不好走。
他的余光瞥见她的紧张,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海边很静。
林琨抱她上船,不是游艇,是那种老式的渔船,陈旧的船身,还有无尽的鱼腥气。
宗漾漾不忍皱鼻,林琨见状安慰道:船上有口罩,还有薄荷糖,到了公海再换船就好了。
好。
宗漾漾隐隐不安,身后的密林仿佛藏着无数的影子,在没有真的离开这座岛前,她绝不能掉以轻心。
林琨放下她,顺便为她抚平额前的刘海。
谢谢。
宗漾漾低声说。
大小姐,用不着跟我说这些。
林琨,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她的眼仿佛随时都能掉出泪,林琨不愿意她再落泪,视线瞥到一边,感受咸湿的海风,突然就清醒了。
外面风大,进去歇着吧。
好。
宗漾漾往船舱走,推开铁门的瞬间,林琨走到船头叹了口气,等到天亮就好了,海上的日出更美,你一定会……喜欢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身后安静的不正常。
林琨察觉不妙时,子弹已经打入他脚边的地板,射穿一个孔,凛冽寒风穿袭而来。
船舱内。
宗漾漾的后路已然被堵住。
她开始明白不安从何而来。
周凛坐在沙发上玩、弄一把精致小巧的枪,眼皮未曾抬起,他闲适慵懒的只关注手中的物件。
而后低沉声线传来。
漾漾,林琨对你如此衷心,不如我替你送件礼物给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