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 再次听到周凛的名字却是在异国他乡。
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注视宗漾漾时的眼神格外柔和,她低头看了一眼照片,又扫回宗漾漾的面庞, 也觉得不可思议。
周先生说过你本人比照片里的样貌要好看一百倍,我觉得他夸张了些, 没想到是真的。
宗漾漾越来越迷糊。
老人家自然懂她的疑惑,邀请她继续坐下来听故事。
她摊开手上的那张卡,推给宗漾漾时在卡面的数字上点了两下, 宗小姐,你可以再次确定一下这张卡的卡号。
……0623……宗漾漾摸索一长串的数字,到尾号时表情变得不对劲,明明是1222, 是她的生日才对,怎么会是0623, 这个数字对她而言,确切的说对周凛而言才是真正的意义深刻。
r国银行是全球最受富豪欢迎的开户行, 每一张卡上都有独特标记, 一开始宗漾漾以为是宗思霖为她专门定制的卡,后来也被他验证, 就连周凛也未曾瞒过去。
周凛知道这张卡是宗思霖为她留下的防身卡, 周凛受伤那回,他曾打趣她想走可以但一定要带走那张黑卡, 其名下账户的钱只多不少,如果真遇到什么难处或者意外,绝对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周凛还嘲讽过宗思霖的未雨绸缪, 就像当初早已算好了她会逃离一样。
只是离开时出了变故, 宗漾漾来不及开始新生活, 周凛就不在了。
于是那张卡她再也没拿出来,就放在她的钱包夹层,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拿出来使用。
现在这张卡的卡号变了,末尾数字不再是她的生日,而是她与周凛相遇的日子,6月23号,周凛在晋城常开的那辆黑武士也是以623为主的车牌。
他对这组数字情有独钟,其具体深意恐怕只有宗漾漾懂。
为什么啊。
她已经有好久不再念他,无数次的麻痹换来一场新开始,他却在一个寂静的夜里再次袭来。
猝不及防,用一种盛大的让人无法割舍的形式钻进她的脑海。
宗小姐,宗小姐?宗漾漾走神了,她麻木的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眼底的疲惫立时涌上来,对方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安慰。
宗小姐,既然我等到了你,那么有些文件我得转交给你,最后你还得为我签上一个名字。
宗漾漾浑浑噩噩的站起身,嘴角流露出苦笑,抱歉,我想打个电话可以吗?当然。
她走出大厅,像极了游魂,无力的坐在石墩上背靠坚硬的厚实板墙,掏出手机拨给了宗奕凌。
国内晋城,刚好下午一点多。
宗奕凌忙完一场会晤,正在休息间里喝茶喘口气,收到宗漾漾的电话眉间忍不住浮现喜悦之情。
我的小公主,平常这个时候不是在温书写报告吗?今天怎么有空跟我闲聊?宗漾漾没吭声。
他立马意识到她不对劲,茶杯放下后表情也变得严肃,漾漾,出什么事了?不到棘手的时候,宗漾漾断不会这幅状态。
爸爸,你知道周凛还有多少秘密没告诉我吗?他,他什么秘密?你既然跟他合作,应该知道他为我做了什么,不要再瞒我了。
宗奕凌很快收到宗漾漾最新的动向,她在银行门口跟他打电话,而此前收到了国内好友的消息,她的大学室友家人需要一笔钱付医药费。
约莫三分钟后,宗奕凌才开口。
我都查清楚了,你不用担心顾悦家人的医药费,我会找人去处理,至于周凛,他的确跟我提过为你留下一笔钱,具体数额我不知情,但布拉凛海岛属于你。
爸爸,谢谢你。
宗漾漾没再追问,事已至此追问当初已经没有了任何理由,人都不在了,没有了意义。
宗漾漾再次返回VIP房间。
桌上摆着好几份文件夹,最终数额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她翻看两页就不看了,白发女人正要开口,门外敲响三下,她看向门边,门外站着一位穿西装的儒雅男士。
他非常绅士的说:我是受宗奕凌先生委托,特意前来为宗小姐处理相关财务文件签署事宜。
宗奕凌的人来得可真及时。
他又转向宗漾漾,宗小姐,我是连铮。
麻烦了。
宗漾漾与他道谢,起身向外,连铮忙叫住她,宗小姐,这些都需要你亲自签字。
我不签,你自己看着办。
连铮为难的扶额,随即给宗奕凌拨去电话。
宗漾漾的举动他早已猜到,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回国再说。
父女俩倒是相像。
连铮叹气,苦了这笔巨额遗产没有落脚地。
**宗漾漾浑浑噩噩走在路上,见到的每个人都仿佛成了周凛的样貌,不过他们当她是陌生人,眼神清冷,没有一丝温热的感觉。
周凛到底瞒着她在背后做了多少事,原来为她做打算从来都不止家人,还有深爱她的周凛。
喧闹的街道,她最终被一块霓虹招牌吸引。
lin纹身店。
不再想起他之后,却处处都是他。
宗漾漾推开纹身店的门,一头黑色短发打扮的酷酷的女生拿着工具看过来,上下打量一眼,用法语跟她交流。
问她纹身吗?得到了回应,又变为了中文。
宗漾漾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是华国人?女人的第六感。
短发女生递给她一个iPad,自己看样式还有规格,价格都在下面写着,有看好的跟我说。
哦好的。
宗漾漾翻阅好几遍,没想好要纹什么,反而被墙上的纹身照片吸引。
那些都是定制,你要是想,我也能弄。
短发女生一边忙自己的设计一边对她说。
宗漾漾半咬唇,而后问她,会疼吗?能忍就行。
短发女生总算肯抬头与她说话,你要是没想好,回去想想先,晚上很容易做出一些冲动消费,我能理解,尤其是像你这样看着乖巧的女生。
什么叫看似乖巧?妹妹,你手上还戴着婚戒,那个是订婚戒指吧,一副丧脸进门不是为了纪念死去的爱情,就是为了纪念死去的自己,很明显另一半要么背叛你要么……她停顿两秒,要么死亡。
猜的真准。
宗漾漾忽然来了兴趣,你的第六感很准,我能再想想吗?可以啊,拿张名片走吧,想纹身了再来。
谢谢。
名片上写她叫阿澜,宗漾漾说她叫泳泳。
那什么,没啥大坎是过不去的,都是时间问题,平常心平常心。
宗漾漾再次道谢。
回去的路上接到顾悦的电话,她在那头情绪激动的跟她说谢谢,连声说不停,是带着哭腔的那种真情流露。
宗漾漾不擅长安慰人,但她似乎被阿澜传染,暂时学会了几条人生鸡汤。
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都是时间的问题,都会好起来的悦悦。
到达站台,路遇观光车,她买了车票上去,围绕着主城区好好看了一圈,经过艺术馆时见到一群人将拉小提琴的男人围住,悠扬琴声像是夜间的精灵缠绕她的思绪飘向远方。
只可惜男人背对着她,根本看不清样貌。
宗漾漾低头给顾悦发了消息。
——下个月艺术馆有活动,是上世纪玛丽王后的珠宝展,江小美跟她师父做策展人,你要不要来看看?我让小七叔叔带你过来,他正好要来看我。
顾悦跟她同专业,在小七叔叔的公司工作了大半年了,成绩突出,现在是好几个项目的负责人。
她回得也很快。
——好啊!我很怀念大家在一起的日子,展览都不重要了,想见你最重要。
宗漾漾并不是孤独的个体,除了家人,她还有要好的朋友,人生好像也没那么惨淡。
艺术馆绕过去后,她给阿澜发了消息。
——你好,我想预约明天下午的纹身,图案发给你了。
附一张图。
是宗漾漾亲自画的凤仙花。
她画过上万次,在她的素描本上,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最后整本都画满了,对着光照仔细看纹路写的全是周凛的名字,但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她将花瓣涂抹成黑色,外人只看到是一团黑影,却从不知道它的真实含义。
宗漾漾不提周凛,她只用笔画出来、写出来,每想一次都会将那份爱意增加一倍。
周凛这人是真的很狡猾,用两次惊艳的消失,将他刻在了宗漾漾心里。
到约好去纹身的时间。
店里还是没看见其他客人,阿澜站在柜台后跟着80年代复古音乐摇摆,见到她进门像是好友重逢毫不陌生的与她打招呼。
来啦,你先坐,左手边有吃的,自助哈。
阿澜转身去后面工作间,宗漾漾倒了一杯热可可,正好阿澜出来,手上拿着一张打印的纹身图案。
纹这种花图案的人不多。
你是想说她很土吗?大部分人都应该纹熟悉的玫瑰或者更有趣的图案。
更有趣?阿澜不置可否,各花入各眼,各人都有值得骄傲的花期,每种图案都有她的意义,何来土不土的说法。
宗漾漾喜欢她的坦率,她对我的确有特殊意义。
她与周凛的相遇还要从一朵凤仙花开始,周凛常说她像水晶兰,是长在空谷森林里的神秘精灵,可又时常送她大片茱丽叶玫瑰,或者约好去看昙花绽放,就连在布拉凛海岛也是种的玫瑰。
他们与那么多花相遇,却从未将凤仙花留在手边。
凤仙花是很普通的花,不如玫瑰娇艳不如水晶兰纯情也不如昙花珍贵,偏偏就是这样寻常的凤仙花,随意长在路边田野,不用悉心照料仍能活得灿烂。
有故事就有值得纪念的意义。
阿澜笑道。
她在我心里从来就不普通,凤仙花对我而言有重要意义。
正式纹身前,阿澜诚实告诉她会有点痛。
我可以忍受。
宗漾漾忍着剧痛刻下凤仙花纹身,脖子以下胸以上的位置,横着一条灿烂极了。
疼劲还没完全消散,宗漾漾对着镜子看了好几遍,你的纹身技术很好,谢谢。
我还担心你不会喜欢,其实我也见过很多反悔的人,他们大多认为纹身对自己有特殊意义,可不论多重要,后来还是选择了洗掉。
一旦清洗掉纹身,就是放弃了过去。
你怕我反悔?阿澜耸耸肩,如果你坚定,我们便不会再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记住短时间里别碰水,如果有任何不良反应记得来找我。
那你还说我们不可能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宗漾漾打趣她,钻了个言语空子。
阿澜也没有第一次见面那样冷酷,笑起来会露出两个不太明显的梨涡,瞬间打破了她冷冽的性子。
你这人还挺有趣,你放心吧,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不过也欢迎你来找我玩,反正我挺喜欢你。
好啊,下次见。
宗漾漾觉得纹身师也挺有意思,人生感悟比其他人要多,像个严肃的小老太太,明明还那么年轻。
可一旦打破了壁垒,也会是一个很值得结交的朋友。
纹身两周后,除了皮肤微微痒也没了其他不适症状。
宗漾漾会去艺术馆的时候顺道看看阿澜,她好像也没什么朋友,宗漾漾提着火锅食材,阿澜拿出自制冰粉,一拍即合。
转眼冬季到来。
宗思霖打来电话要她回家一趟。
做什么?宗漾漾忙于课业,到凌晨还在画设计稿,我最近跟老师做项目,有些抽不开身诶。
知道你忙,但是你也不能忘记自己的生日吧。
哈?大概是真的忙昏了头,竟然忘了冬至要到了。
宗漾漾,别找课业太忙做借口,我早打听到你们课程进度,还有那什么项目进度,圣诞节谁不放假?你回来我们好好聚聚,离开这么久就不想我吗?咦,你真肉麻。
你要是觉得恶心,回来揍我呗。
宗漾漾揉揉肩,笑他,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要求,那你等着吧。
行,回头记得看机票信息,我去接你。
拜拜!晋城宗家。
宗思霖刚挂了电话,嘴里嘟囔,这臭丫头挂得真快!刚说完头顶挨了一糖炒栗子,宗奕凌站在他背后问,小公主怎么说?您老放心吧,她过几天就回了。
老父亲欣慰的松了口气,扬声叫张管家她们张罗布置,宗思霖对着江遇筱摇摇头,这老头咋回事啊,最近不忙吗?不是有一场贸易会务要参加?忙里偷闲,谁能阻止他迎接泳泳,那是我们全家的宝贝呀。
这话没错。
自从知道宗漾漾要回来,家里的信息没断过,爸爸发完哥哥发,要么就是妈妈打来视频问她还缺什么。
宗漾漾无奈得很,我只是回来住三天,不是三年呀,一切从简一切照旧!大张旗鼓不是她的风格,越是低调越是让人心安。
去机场时再次路过艺术会馆,傍晚时分会馆那条街上全是搞艺术的行为艺术家,好像很久没看到拉小提琴的男人了。
视线收回,有些许的遗憾。
世间的相遇都讲究缘分,没遇见便是缘分没到。
耳机里的音频恰好说到这里,宗漾漾从窗外看去,艺术会馆的外墙大屏上已经在滚动播放下个月的会展预告。
下雪了,冬去春来。
冬至过去,就到春分。
周凛的生日就在春分。
**艺术会馆外的长街上。
一场雪来得又急又烈,裹着厚围巾的男人提着小提琴盒子准备穿过地下通道,突然从里面穿出一辆山地车。
靠!阿澜一声国骂本能叫出来,引来男人的抬眸。
你没事吧?她提起山地车往后退,注意到男人的视线,看过去时他又转移到一旁,摆摆手说没事。
声音很低沉,倒也不是现在网上流传的气泡音,很悦耳就是了。
至于长相嘛没看清。
男人走得匆忙,不过指尖的戒指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又是戴在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上一个还是因为纹身相识的宗漾漾呢。
真有缘。
更有缘的是男人的小提琴盒子上的纹饰。
低调的花纹,竟然跟宗漾漾给她的凤仙花花纹一样。
神奇。
阿澜跟恋人说起这段,恋人却给了更为浪漫的说法。
老祖宗说缘靠天定,份在人为,有缘之人必会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