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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醋吻

2025-03-22 07:29:39

迟迟握着那枚玉观音, 颇觉得麻烦。

施见青把东西强硬地塞给她以后,留下一句本王送出去的东西,绝没有收回的道理。

然后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任她怎么喊也不停下。

迟迟叹了口气, 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反正也追不上人家, 再说闹出大动静就更不好了。

于是把玉观音收了起来。

她重新上楼,正要推开房门,忽然感觉身后有人。

猛地回头一看,长廊里空空荡荡的, 漆黑一片, 只有手里的灯笼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她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刚刚推开门,就撞进了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

闻到那股香气的时候她就知道是谁了,探微哥哥?她眼眸一亮,下意识地笑了,竟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现在已至深夜,若是一位斯文有礼的君子,怎么会在半夜潜入女子的房间呢?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回头把门合上, 转过身问道。

她手上的灯笼, 却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火光晃动几下,倏然熄灭。

迟迟懵了。

她手里钻进了冰凉细长的手指, 寸寸相贴, 那么紧,那么用力地握住, 好像怕她逃跑似的。

四周昏黑, 伸手不见五指, 她能感觉到少年离得很近。

呼出的气息都洒在了脸上, 痒痒的。

但不知为何他的皮肤有些发凉。

难道他也睡不着,出去散心了吗?她心里怎么想,就怎么问:探微哥哥你出去了?……面前的少年有些异样的安静。

他忽然逼近了一步。

刹那间,无边夜色倾落下来。

那灯笼被人踢开,在地上滚了几滚,彻底不动。

门框传来细微的震动。

迟迟眨了眨眼,被他推在门上,还没反应过来。

脸颊就被一只手掌握住,向上抬起。

下一刻,她的唇上落了温暖的、柔软的两片物事。

迟迟那仅剩的一丁点睡意就这么跑飞了,浑身一颤!吻……他在吻她?!是的,他在吻她,不是单纯地水下渡气,而是在两个人都无比清醒的情况下——他亲吻了她。

迟迟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整个人呆若木鸡。

任由他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辗转。

他的嘴唇那么柔软那么温暖,还带着隐隐的香气……小年糕。

少年唇瓣与她分离一瞬,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

他的嗓音诱人低醇,莫名有些沙哑,你去哪里了。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迟迟不知为何有些心疼。

但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再度被他攫住了唇瓣。

他的手也强势无比地捏住她的手指,扣在门框之上,不容抗拒的霸道。

呼吸炙热而混乱,唇瓣与唇瓣厮磨,伴随着体温的急剧升高。

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浑身像是放在蒸笼里,她感觉自己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然后慢慢地,她就发现他的亲吻技巧似乎……跟上回她按住他强吻比起来,半斤八两……趁着还没被亲迷糊,脑子还清楚,迟迟飞快地回想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关键。

她将脸一扭,努力避开了他的嘴唇,喘着气问,你……看到了?看到她跟施见青独处了?施探微一顿。

他没有说话,忽然抬起手来,撩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温柔地别到耳后。

好像终于清醒了一些,他缓缓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轻声说道:失礼了。

少年的嗓音依旧有些低哑,态度却重归从容。

就好像刚才那个把她推到门上,捧起她的脸颊激烈亲吻的,不是他。

迟迟抬手摸了一下,感觉嘴唇麻麻的。

还有一股痛意,可见他亲吻得有多用力。

她摸索着去点起灯台,火光刹那间照亮房间,笼罩住那个沉默的少年。

他灰绿色的眼眸泛着潋滟的水光,动人无比。

一向没有血色的唇瓣充血红.肿,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皮肤泛起淡淡的红晕,就像经历了一场□□。

明明只是亲吻。

而且还是一个无比青涩的吻……迟迟发现自己居然有闲心关心这个。

施探微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却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蓦地移开,呼吸有些乱。

迟迟亦是怔愣地端着烛台,憋得满脸通红。

二人相顾无言,还是迟迟率先打破了平静。

她瞪着眼睛,干巴巴地问,你、你刚才。

你在干什么呀。

也许是因为她的反应,施探微反倒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眼神重新落在迟迟的脸上,只是还没落定,就又忍不住扫过那瓣过度红润的唇。

一瞬间他脸色一变,喉间一股痒意涌上。

咳咳咳……他捂住嘴,弓着背不住地咳嗽着。

迟迟敏锐地看到,一丝暗红从他指缝中透出。

她登时吓了一跳。

这是……又吐血了?而且还是在强吻她以后……震惊之余,迟迟蓦地想起,他说过有多喜欢就有多疼。

那他这……不就相当于,伤敌不成自损三千吗。

她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羞涩,睁着大眼睛,跃跃欲试地问道:探微哥哥,你不会每亲我一次,就要吐一次血吧?她一脸求知,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刚刚被他强吻的事。

……施探微终于停止了咳嗽,他五指张开,挡住她凑过来的小脸。

他脸上的红晕逐渐扩大,耳根连同脖颈都红了。

可他毫不在意,抬袖擦了擦嘴角,冷淡地说,不是。

迟迟双手抓住他手腕,狐疑地问,真的吗?那让我试一次?……施探微转过身去。

迟迟就追着他,非要站在他面前看到他的表情。

两个人不停地转来转去,直到施探微忍无可忍。

……你别转了,我头晕。

他食指抵住她的额头,脸上的红晕渐渐消下去了。

少年狭长的眸子微眯,荡漾着幽幽碧色,已经是一片平静。

他抿唇,迎着她求知若渴的眼神,半天才高冷地吐出几个字:离施见青远一点。

这句话就好像在说,不然我不保证今天的事会不会再发生一次。

迟迟很上道,遵旨!她一副乖乖的样子,我下次绝不跟他单独出去了!毕竟她也不想看到探微哥哥再吐血。

对不起,把你气成这样。

君子之风都顾不得了,他现在一定很懊悔、很自责吧。

施探微的脸又一点一点地红了。

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再吐一口血。

手指垂在身侧,一点一点攥紧。

嗯。

他冷淡点头,好像在说不,我一点都没有生气。

迟迟踮起脚,想要表达自己的诚心,但是他太高了,探微哥哥,你低头。

施探微不知道她要搞什么名堂,皱了下眉,却抗不住她软语撒娇,还是依言把身体压低了。

迟迟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把脸蛋凑上去,跟他紧紧相贴,毫不掩饰的亲昵。

施探微有些僵硬,感受着嫩白的肌肤在自己左侧的脸庞上轻蹭。

她长长的睫毛压弯了,眸子里光芒湿润,像极了某种柔软的小动物,有着无比温暖的体温。

她眷恋的样子,仿佛他是她最珍惜的人。

于是他伸出手臂,将她抱紧。

将这个满身花香味的少女抱进怀中,心口那股疼痛才不再加剧。

不想等到十五了……迟迟蹭得有些上瘾,却忽然听见他冷淡的声音,有些嘟哝。

咦?她感到腰间一紧,竟然被他抱住,破窗而出。

救命。

怎么又跳窗户!她紧紧闭上眼,感受风儿呼啸而过,直到被人轻轻放下,她刚刚站稳,又一把勾住了少年的脖子。

这里是……屋顶!迟迟瑟瑟发抖,施探微却十分平静。

夜风吹得有些凉,她把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不太确定地问,看、看月亮?嗯。

迟迟抬头,看着那轮巨大的明月,惊叹出声:哇!好美的月色!嗯。

他反应依旧平淡,拥着她在屋顶上坐了下来。

迟迟专注地仰头看着月亮。

少年低头看着她,灰绿色瞳孔藏满温柔。

仿佛看着此生最重要的宝物。

少女一直看着天空,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注视。

忽然侧头,对上了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迟迟却见怪不怪,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说:广陵王殿下跟我聊了他的父亲。

他说先帝是这个世上最慈爱的父亲。

探微哥哥,他也是你的父亲,你是怎么看待先帝的呢?对你来说,他也是你最重要的亲人吗?施探微抿唇。

为什么问这个?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事嘛。

关于你的,我全部都想知道。

少年的眼睫垂落下来,藏着一抹晦暗的情绪,你听了,就会后悔。

他缓缓摇头,小年糕,不是世上所有父母都像你的娘亲一样。

迟迟想了想,出身皇室确实会有些不一样,但是也不会很不一样吧?比如施见青,就曾收到过来自先帝亲手所做的木马。

施探微淡淡一哂。

木马?那是施见青才能拥有的玩意,他所收到的来自先帝的礼物,除了厚厚的书卷,便是严厉的戒尺。

于施见青而言,他的父皇,是慈父。

于施探微而言,他的父皇,是官家。

而他们的母亲崔氏,则更是一个极端的人。

不论人还是物,不能多摸一下、多看一眼。

只要太子对他们流露出半点偏爱,不出第二日,就会统统消失在他的面前。

从小到大,他没有什么特别痴迷的东西。

诚然其中有他天性冷淡的缘故,但也少不了这样严苛的规束。

他眼底的神色愈发淡了,迟迟看着,忽然说:花灯节后掌事来找我,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要买我的香囊。

我觉得很奇怪呢。

施探微看向她,小小少女撑着脸,弯着眼睛,笑得像是月光一样温柔。

探微哥哥,是你,对不对?或许在没有认出她是小年糕前,就对她萌生了朦胧的好感,却用了这样迂回的办法,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施探微轻轻咳了一声。

你说,想攒钱开一家食肆。

朕……朕就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很荒唐,立马闭嘴不说了。

噗。

迟迟捧着脸,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探微哥哥,你是个顶顶温柔的人。

除了香囊,还有小笼包,一共三次。

第一次是她想娘亲,他给白女史送去的被她吃了,有娘亲的味道。

第二次是他假扮施见青,她缠着他做小笼包给自己吃,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第三次,她被施见青欺负了,姑姑说一个贵人送来了伤药和小笼包,肯定还是他。

可惜自己太伤心了,就一个也没吃……迟迟后悔得不行,如果可以回溯时光,她一定吃得精光,一点渣都不剩。

人人都说,官家性情温和。

却因天家威严,他们都不敢靠近。

月亮高悬于穹顶,世人追逐他的光芒,却又畏惧高处的严寒。

天下人爱他,因为他是官家。

官家之下的施探微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在意。

我在意。

夜风之中,送来少女轻缓、坚定的声音。

探微哥哥,上次没有当着你的面说。

这次我要说,你是这个世上,最可爱、最善良、最温柔的人。

我永远相信,那样的就是你。

施探微久久地凝视着她。

他轻轻地别开目光,似乎怕被那耀眼的光芒给灼伤。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同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关于……我的叔父,施寒玉。

_施探微被立为太子的第六个年头,施寒玉出现了。

作为先帝最小的弟弟,这个闲散王爷年纪虽轻,却极富有同情心。

他封号为善。

悲天悯人,乐善好施,极受百姓爱戴。

施寒玉喜穿白衣,常常一袭素白长袍,腰佩白玉,往来穿梭于大庆皇宫之中。

他额心一枚红痣,又生得美貌俊秀,远远望去如同天上仙君。

他见谁都笑,不论对待谁,他都永远是一副温和、友善、笑容可掬的模样。

他也是第一个,抱起小太子的长辈。

哎呀呀,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怎么绷着一张脸,来,笑一个。

他逗弄着怀里精雕玉琢的孩子,像皇叔这样,笑一个~施寒玉笑起来时颊边有两个酒窝,这使得他的笑容看上去分外甜蜜。

起初,施探微十分不喜这个叔父。

他本是喜恶都寡淡的人。

能够让施探微产生类似厌恶情绪的人,可以想象得出是有多惹人烦了。

迟迟想着都觉得好笑,肯定比我小时候还烦人。

施探微瞥她一眼,吐出两个字,确实。

迟迟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撅起小嘴,施探微勾唇一笑,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收在掌心。

他继续述说起往事。

就算被讨厌了也不妨碍,施寒玉脸皮极厚。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小太子的喜爱。

每过几日就会进宫一趟,拍打着东宫紧闭的大门,眼含热泪,看上去伤心欲绝,乖侄子为何要这般待皇叔?皇叔对你不好么?施寒玉曾经对施探微说:你若想对一个人好,那就给他所需,送他所喜,听他心事,慢慢地,长此以往,他就会喜欢上你啦。

这一招适用任何人。

听完施探微的描述,迟迟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善王,那就是——朴素。

原来那个造反屠城,能止小儿夜啼的反王施寒玉,最初是个这样的人吗?施探微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们看到的,都是假象。

善王曾经带着太子俯瞰帝都。

那是一座极高的塔。

他站在栏杆边,肆虐的风卷起他的白色长袍,好像随时都会一跃而下,又好像要准备乘风仙去。

他喃喃地说,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比那个更诱人了。

小太子安静地看着他,灰绿色的眼瞳中淡漠无情。

施寒玉蓦地回头,嘴角的笑容甜蜜而诡谲,权利,只要能够获得更大的权利。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乃至跨越生死!施寒玉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疯狂而病态的表情,但那种表情转瞬即逝。

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善王。

迟迟却惊讶,他有反心?难道从那个时候起……可是当着储君的面说这样的话,他不怕死吗?似乎也看出了迟迟的困惑,施探微淡淡道:他笃定,我不会向父皇揭发他。

不会吗……迟迟猛地醒悟过来——施寒玉看破了施探微的处境。

他在操控小太子的情感。

试问一个长期处于压迫与漠视之中的孩子,又怎么会害这个,唯一给过他温暖和关怀的人呢?离开帝都,前往封地的那一天,施寒玉的唇角一如既往,勾着那种甜蜜的笑意,他摸了摸施探微的头,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会再见面的,太子殿下。

施寒玉也生了一对异瞳。

一只灰绿,一只与常人无异的漆黑。

但他的命运却与施探微截然不同。

施寒玉自幼就有神童之名,却体弱多病,被断言活不过双十,从此无缘帝位。

施探微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懂。

皇叔他……到底想做什么?施寒玉曾对他说过,当权者互相厮杀,最先受到戕害和毁灭的,必然是那些小民啊。

那时那刻,他的眸中流动着悲悯的光辉。

他是真正地怜爱着那些爱戴他的人们。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在施探微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善的种子。

可是,曾经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施寒玉反了。

铁蹄所过之处不留生机。

那些他曾爱过的小民的头颅,从身体上滚落,又被他无情地踩在脚下。

皇权……皇权究竟是什么?一丛锦绣地狱。

让人面目全非。

这些事,还有旁人了解吗?迟迟轻轻地问。

施探微很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徐徐开口。

不要紧,只你了解,就够了。

他安静地坐在月色之中,如玉山一般温润秀美。

即使静默不动也有一种生动的气韵。

……那夜过后,施探微托罗赤送来一样东西,迟迟打开上面蒙着的绸缎。

这是什么?罗赤道:暖玉鞍。

传闻中,岐王有玉鞍一面,每至冬月则用之,虽天气严寒,则在此鞍上坐,如温火之气。

(1)这面玉鞍的四角由金箔包住,玉质温润,上面还雕刻着荞麦花的图案。

迟迟有些惊讶,暖玉鞍?她将那块玉鞍抱在了怀中,果然感到了一股温暖刹那流遍四肢百骸。

大抵是天气愈发严寒,他知道她一向怕冷,方才送来此物,帮她御寒。

迟迟不由得低声喃喃,谢谢。

罗赤亦是无比不解,官家加急的命令,便是回到宫中宝库,取来这样的东西,赏给这个小太监么?即便救驾有功,也不至于得到这样贵重的赏赐吧。

他暗暗嘀咕。

对于迟迟让他转告谢意的的话,罗赤敷衍了两下,便抱拳告辞。

此次回来一趟送完东西,他还要去即墨城调动兵马,解帝都之危。

片刻以前。

少年天子的背影挺拔依旧,隐隐透出一抹漠然。

七日以后,朕要看到秦威的头颅。

罗赤抱拳:是。

秦威到底年迈,膝下又无得力助手,即便有无色阁的参与,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秋后蚂蚱,蹦哒不了多久了。

罗赤有十足的把握赢下这场战役,辉煌百年的秦氏一族连根拔除,朝局将重新洗牌。

事有轻重缓急,相比起来,此时重新启用长孙一脉,请得玉衡公子入仕,则更关系到未来朝堂数十年的稳定。

毫不夸张地说,大庆若得玉衡公子,便如猛虎添翼。

届时大庆皇威必将传遍四海、威震八方,令敌国不敢妄动。

官家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

隔壁讨论正事的时候,迟迟正在做剑穗。

有了经验这一次做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完成了一大半。

她刚伸个懒腰,忽然听见敲门声,伴随着施探微温和的声音。

小年糕。

迟迟打开门,一袭白衣的少年长身玉立,眉眼温润。

他莞尔一笑,我想去集市上买些东西,你可愿随我一同?作者有话说:(1)出自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暖玉鞍》施探微:母亲偏执,父亲严苛,保姆偏心,爱豆塌房。

小小年纪我承受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