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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兄弟阋墙

2025-03-22 07:29:39

广陵王府咣当一声, 酒壶被打翻在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撑在桌面上,然后手的主人慢慢起了身。

他紧紧捂着腹部,那里刀割般传来痉挛的疼痛, 大抵是饮酒过了度。

他脸上汗水密布, 肌肤惨白得可怕。

眼白全是血丝,愈发显得那双瞳孔漆黑瘆人, 有种非人的恐怖。

咚咚咚,侍卫敲门,殿下,那人已经找到, 殿下要见么?少年一动不动, 半晌于黑暗中抬手,衣袖流水般滑落,朱雀纹流泻出血红的光彩。

带进来。

那人骨瘦如柴,是姜黄在一家赌坊找到的,曾在先帝跟前伺候过的小宦官。

他当年怀揣一笔重金出宫,不久染上赌瘾,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他告诉众人, 当年先帝突然驾崩, 是因饮食中有一味叫做酒皮糕点的食物,乃是用上好的陈酿美酒制成。

先帝病重, 不能沾一滴酒。

他的饮食中又怎会混进这样的东西, 如果没有太子殿下的默许……广陵王身边的幕僚低声道,当年是官家为先帝侍疾, 他要是想动什么手脚轻而易举。

只听咔擦一声, 那桌角竟是被人生生捏碎。

幕僚低头, 不敢言语。

那跪在地上的人发着抖, 当年,先帝动了废长立幼的心思,想要立殿下为储君,而废黜身体虚弱的太子殿下。

许是如此,才……才什么?广陵王轻声问。

……说!……才惹来杀身之祸。

那人重重伏地,再不敢起。

一道喑哑的笑意,飘散在昏黑的屋室之中,真是本王的好兄长……-迟迟一夜好梦。

她醒来时,旁边正有人窸窸窣窣地穿衣。

她低头一看,贴身衣物都穿戴齐整。

不知为何手腕有些酸痛,她皱眉想要去揉,却被人轻轻按住。

然后他在她的手腕那处揉了起来。

朕先去上朝,你无事便在宫里转转。

不用去同母后请安么?她听教习嬷嬷说晨昏定省是必不可少的。

寻常人家的新妇,都是要一早就去问候婆婆,何况皇室。

施探微按揉的动作不停,笑道:朕怜皇后初次侍寝,劳苦功高,特准你不去请安。

迟迟皱眉:你这是昏君呐。

听到这话,施探微低笑一声,便来亲她。

直将她亲得连连认错,才被捞回来摁坐在大腿上。

要误了早朝了。

他抚过她眉眼,眸色略暗,让宫人给你梳头吧,想戴什么样的首饰自己挑。

这宫里没什么热闹好瞧,倒是有几个公主同你年纪相仿。

你要是觉得无聊,便去寻她们玩耍。

……这是拿她当闺女养呢。

我还是去给母后请安吧。

迟迟心里琢磨着,却也不忤逆他的话,重重在他嘴角一吻。

去吧去吧。

……施探微摸了摸唇角,倒也心满意足把她放了下来。

捻了下指腹,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便走了。

迟迟梳妆完毕,便去了慈安宫。

皇后凤辇远远在丹墀停下。

刚下来,迟迟便看到一道身影先她一步,进了慈安宫。

那不是广陵王殿下么?春雪心有余悸,连忙扶住迟迟的手臂。

娘娘,咱们还是晚一点再来拜会吧。

殿下是官家的胞弟,还是要避嫌着些。

她还记得广陵王那个轻佻的眼神,这要是再让官家撞见了自家小姐和广陵王同处一屋,可就有的被折腾了。

她为小姐梳妆的时候,看到小姐露在外面的那截白嫩后颈上,都是红红的痕迹,还有牙印,可见被折腾得有多惨。

迟迟没看到春雪眼神里的怜悯,她望了望天色,这请安讲究的就是一个心诚,万万不可误了时辰。

广陵王即将离京,此刻进宫,想必是来同母后道别的,用不了多久。

她沉吟片刻,不必着他们通报了,我在外面候着就是。

是,奴婢去知会一声。

迟迟点了点头。

春雪却一直没有回来,她索性也不等了,自从那夜官家与崔氏翻脸,慈安宫伺候的人便少了许多,一路行去便是空旷。

见是皇后,也没有人敢阻拦。

甫一靠近,便听见里面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

你……你此话当真?是太后的声音。

迟迟定睛一看,不知何时内殿里竟没了一个伺候的宫人,只余崔氏与施见青一对母子。

而广陵王身边,还有一个卑躬屈膝的男子。

少年身影挺拔,神色瞧着颇为漠然,也不知方才说了什么,竟惹得崔氏脸色苍白,还失手摔了茶杯。

他当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施见青身旁那人清了清嗓子,道,回禀太后,人证就在广陵王府。

如今殿下处境艰难,不能将人带到太后跟前,细致陈述当年实情。

但……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哀家还以为……崔氏低低喃喃了几句,却语气含糊,不知说了什么。

终于,她忍不住掩面痛哭,那哭声难掩哀恸,听得人心都揪成了一团,他杀秦威,扶植长孙一脉。

又削弱士族,提拔寒族,擅立一平民女子为后。

他戒备哀家,软禁哀家,从哀家手中夺回权柄,哀家都认了。

是哀家之前将手伸得太长,他身为帝王,理应凉薄无情,哀家心中尚算欣慰。

可他,竟然、竟然……她哽咽道,先帝……待他不薄啊。

恍若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迟迟立刻捂住了嘴,才没发出半点声音。

但她的小腿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冷汗也腻湿了脖颈。

这是……什么意思?而崔氏的指甲,已经被她生生拗断。

她的声音充满了狠毒。

一个一个字地,从齿间往外蹦。

如此不忠不孝之人,不配为君。

太后的意思是……?哀家要废了皇帝。

崔氏招手,命施见青上前,交给他一物。

去吧。

看到这个玉符,他会明白的。

他是最后一个效忠于哀家、效忠于先帝之人,也是哀家——是你最大的底牌。

她在小儿子的耳边耳语一阵,眸光冰寒。

……屋檐下,风铃轻响。

昨天半夜刚下过一场细雨。

风一吹,雨滴啪嗒一声,打在她的眼睫上,激得她浑身一抖。

皇嫂都听见了。

似恶鬼低语。

有人贴近她耳旁,气息缓缓吹拂。

迟迟猛然回眸,跌进一双幽深黑瞳。

他视线缓缓下滑,仿佛看见什么,眸光一闪。

他伸出手,修长的食指勾着一根红色的细线拉了出来。

指腹有意无意擦过她颈间肌肤,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他将那枚玉戒,从她脖颈中勾出。

手下隐隐用力,好似想要将那根细线扯断。

但他没有。

他盯着那枚玉戒,忽然轻笑,这东西,臣弟会名正言顺地,抢过来。

那话里的意思,竟不知是要抢这玉戒,还是要抢人。

你当真要反?迎着她的眸光,他勾唇不语。

他忽然松开了手,任由那枚玉戒垂落在她胸前,而他眸光随之落下,一动不动,很轻地说,昨夜皇嫂叫得,甚媚。

迟迟头皮一阵发麻。

昨夜门外那个黑影是他?!难怪施探微会那般……她脑子里一片混沌。

不知是施见青有喜偷听,还是施探微故意要他听见?可他到底没有真的与她……所以是为了激怒施见青才那样?那他到底知不知道,施见青私下调查他。

弑父一事……她不相信施探微会为了皇位杀害自己的生身父亲。

他不是那样的人。

施见青见她恍惚,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盯着她瞧,仿佛要瞧个够似的。

在这皇宫最私密的一隅,大庆的新后,与皇帝的亲弟弟距离咫尺,状若亲密。

说不定,他施探微就等着本王走这一步呢。

少年淡笑着说,就像他对付秦威一般。

迟迟却摇头。

如果探微哥哥连弑父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又怎么可能遵守什么不可手足相残的遗旨。

他想杀施见青早就动手了!可是他没有。

这不就证明他对施见青,始终有一份兄长对弟弟的纵容吗?为何他们……都不信他?迟迟想劝他:绝不是的!你相信官家,他绝不是那样的人……皇嫂是要当皇兄的说客吗?施见青摊开手,好笑道,臣弟怕是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看着他毫无笑意的眼睛,便知道,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迟迟一瞬只觉得无力。

施见青嗤笑一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转身便走。

广陵王!她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此一去,便是永远不能回头了!她真的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们兄弟,真的非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吗?他真的要逼着探微哥哥担上弑父杀弟的罪名,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吗?默了一默,施见青仰起脸来,低笑两声。

那笑声有些哑,皇后娘娘这话,倒会叫本王以为,你对本王还有情。

我没有。

我有。

迟迟怔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施见青不语。

他又淡淡地笑了一声,然后迈开长腿,大步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春雪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您怎么会在这里,官家下了早朝,正在四处寻您呢!迟迟猛然回神,施见青早就没了影子,走,去见官家。

她一脸焦急,看得春雪有些莫名。

……太极宫少女声音清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请官家下令,即刻拦截广陵王出城!看清来人,江从安大惊失色,皇后娘娘您——施探微坐在龙椅上,默不作声地看着来人。

而后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他偏着头,一手撑着额,指尖轻轻叩着扶手。

灰绿色的眼瞳淡漠而疏离,里面无一丝温柔。

理由。

要说吗?迟迟张了张口。

造反二字一旦出口,无数人命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她跪倒在地,决心力挽狂澜:请官家拦截广陵王车驾——广陵王是七珠亲王,不能放虎归山。

施探微俯了俯身,笑意从容,皇后的意思,广陵王要反?迟迟抿紧嘴唇,臣妾并无实证,只是有此猜想。

上一回,广陵王入宫冒犯臣妾时,便口出狂言。

臣妾思来想去,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还请官家速速下旨,将广陵王拦下,以免遗祸。

哦?脚步声漫过,那人停在了面前,他的语气似叹非叹,怎么开始自称臣妾了?不是说过,在我面前,不必如此么?他捏起她的下巴,眼神温柔而危险,还是说,小年糕从始至终,都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呢?见她抿唇不语,他一把掐紧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至于皇后那番话,是觉得上回没有泄恨。

要朕将广陵王捉来,让皇后好好地出一口气么?他摇了摇头,眸色极淡,朕并不喜欢你对旁人这般在意。

来人。

施探微松开手,拂袖道,将皇后带回凤仪殿,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她踏出一步!迟迟深深看他一眼,却在春雪扶着自己走过罗赤身旁时,清晰道,罗大人,即刻出兵拦截广陵王车驾。

此为本宫懿旨。

罗赤立刻跪了下来,却没有应。

迟迟看着他,小脸含怒,怎么,本宫的懿旨竟无法使唤尔等么?大庆宫规,皇后懿旨具有极高的效力。

而圣旨虽享有驳回的权利,但在没有明确指令时,懿旨便等同于圣旨。

于是罗赤为难地看向皇帝。

施探微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女,皇后胆子真是愈发大了,都敢与朕对着干了。

迟迟一福,模样乖巧,这不都是官家给臣妾的权利么。

那凤印还稳稳当当摆在凤仪殿最醒目的地方。

施探微望着她,勾了勾唇,不怒反笑。

官家……罗赤硬着头皮请示。

愣着干什么。

施探微轻声呵斥,难不成还要朕再下一道圣旨么?罗赤头皮发麻,却不敢再拖延,连忙照办。

这妇唱夫随,先后发出旨意将广陵王阻拦,叫天下人如何揣度皇室,如何揣度他们这对夫妻。

迟迟暗自松了口气。

施探微看她的目光却冷得很,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给我回去待着,朕议完事再来收拾你。

……凤仪殿的大门缓缓合上。

迟迟实在坐不住,便在殿内走动起来。

这施见青是拦住了,可还有太后崔氏啊。

她说的那个会帮助广陵王的人究竟是谁。

少女在殿内不住打转,转得春雪头晕。

娘娘哎,您这是怎么了。

一从慈安宫回来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迟迟扑到她跟前,红色的裙摆四散,你可知当初,秦威为何要反?秦将军?春雪捂住嘴,想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反贼之事,宫里严禁议论。

那些都是传闻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

当年秦将军与反王合谋,差点害死官家与广陵王殿下。

但他后来屡立战功,又亲手将官家与广陵王殿下从反王手中救回,这才令先帝与他冰释前嫌。

可这个秦将军,十分不老实。

先帝在位时便纵容族中子弟欺侮良民,还私囤兵马,犯了先帝的忌讳。

但先帝仁善,只处置了一些秦氏旁支,以儆效尤,却令那秦将军愈发不知礼数。

幸得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官家敲打,才收敛了一些。

但也只是表面收敛,他手底下那些兵卒真真是恶事做尽。

好在,那些恶人都得官家亲审,一一定罪、枭首示众,再也作不了恶了。

迟迟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暗想。

要想起事,则必须有强劲的兵力。

太后与先帝曾二圣临朝,难保手中没有掌握一些兵力。

她背后的崔氏便是枝繁叶茂……自己在封后之前便认真了解过,崔氏有好些子弟都在兵部任职。

谁说朝堂……不是另一个江湖呢?勾心斗角的事一点不少。

而那枚底牌是谁,竟能决定将来谁主天下?蓦地想起,施探微曾经提到过的一个人。

御林军统领,裴述。

官家和广陵王的武学师长。

此人掌控宫廷兵力,若他倒戈,与施见青里应外合,一同谋反。

施探微便是腹背受敌,防不胜防,纵是神明再世也难敌!当初,秦威输就输在他的兵力都在城外,而禁宫兵马,全都被天子牢牢握在手中。

倘若那张底牌真是裴述……迟迟感觉鸡皮疙瘩一路爬了上来。

让我出去,我要见官家!她用力拍打着殿门。

皇后娘娘,请回。

任她使尽浑身解数,那两个御林军油盐不进,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

迟迟十分郁闷。

推开窗扇,那儿也有御林军,就防着她跑出去呢。

天边浓云翻滚,似是风雨欲来,瞧着这样的天色,她心情更加焦躁。

到了傍晚,他总算来了。

你要见朕?施探微脸色冷淡。

他走进来也不坐,狂风从殿外吹进,卷起他雪云般的袖袍。

身形挺拔,似乎只是小站片刻便走。

探微哥哥,是不是出事了?见他不说话,她又换了个问题,广陵王拦住了吗?你就关心这个?迟迟知道,他始终在意她曾经与广陵王那段经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握住他的手。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施探微蹙眉,你不用管。

夫妻一体,我如何能不管?迟迟有些恼了,握住他的手也用力起来。

他始终不语,脸色依旧那般苍白。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发上湿意浓重,像是能滴下墨来,似乎是淋了些雨。

他是淋着雨走来见她的。

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扛这些……她抱紧他的腰,你懂不懂?迟迟将脸靠在他的胸口,很低地说,如果他也背叛了你,你身边还有什么人?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少年的手在身侧攥紧。

他在孤苦的人生里遇见她,就像大海终于等到与天空相拥。

有什么事我来解决。

他声音沙哑,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也想保护你啊!迟迟更紧地抱住这个少年,带着哭腔说,我不愿你再那样孤独了。

小和尚,你明明很爱你的娘亲、很爱你的父亲、很爱你的弟弟……他的手猛地捏住了她的肩膀,力气很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肩胛骨。

可她忍着疼痛还是要说,帝王者,孤寡命,你心里真的认同吗?是谁?是谁逼着他一个一个地除掉自己的亲人。

难道身居高位,就注定众叛亲离吗?窗外轰隆一声,大雨倾盆。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施探微的脸色在乍然闪现的电光中,显得无比苍白,他笑着说,朕手刃生父。

罪不容诛。

是朕贪图皇位,杀死了朕的亲生父亲。

不,我不信,她摇着头,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做。

一定是有什么隐情……不要自己背负好不好?他可以把身上的伤口都藏起来。

那心中的呢?他心上那些伤痕要怎么办?……他的手缓缓放松,无力地垂了下来。

施探微声线低哑,小年糕,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都是老生常谈,也许你不愿意听……我愿意听!施探微笑了,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像每一个梦般美好又羸弱。

从前,有一户大户人家,他们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哥哥因为要继承家业,很早就被送到了书塾之中,--------------/依一y?华/由严厉的师长教养。

而弟弟则留在了母亲身边,承欢膝下。

有一次,哥哥散学回来,看见他的父亲母亲正在与他的弟弟玩耍。

他们像是寻常人家一般相处。

然而因为哥哥的到来,所有人变得拘谨。

父亲变成了官家,母亲变成了皇后。

只有弟弟,会走过来牵住哥哥的手。

唤他一声,兄长。

哥哥其实并不计较这些,他觉得不论是在师长身边,还是在他们身边,都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有一次,他们面临了绝境。

那个负责保护兄弟俩的大人,选择放弃弟弟的生命,护住哥哥。

哥哥看着那个大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后,躲在石头后面伤心地哭泣。

她看上去是那样地难过,她一遍遍地以额头撞击山石,出了很多很多的血。

然后她默默地站了起来,她忍着哭声,在弟弟的衣服里塞进许多她在路上舍下来的干粮。

她还将带着体温的衣服一件件地脱下来,裹在弟弟的身上,自己只着单薄的外裳,冻得嘴唇青紫。

哥哥默默地看完了这一切,他不太明白那个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在那个大人抱起弟弟的时候,哥哥跟着走了出去。

他让那个大人留下弟弟。

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量和保护,他有理有据。

也许是他的冷漠无情让大人恢复了理智,他们三人都保住了一条命,走出了绝境。

后来回到宫中,有人告诉哥哥,说他的父皇动了废黜太子的念头。

哥哥只是冷冷地想,那又如何呢?哥哥一直没有问。

直到那一日,他的父亲在弥留之际,把他叫到榻前,抚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他从未动过废储之心。

他说,他大限将至,不希望哥哥留着这个心结。

他要哥哥应下永不手足相残的誓言。

于是,哥哥跪在他的榻前发誓,永远不会加害于他的弟弟。

一直以来,众人都说,哥哥是弟弟的表率。

其实……弟弟才是他羡慕的模样啊。

他的父亲,母亲,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真心实意、发自内心地爱着他,护着他。

故事里的哥哥,自然是施探微。

而弟弟,则是施见青了。

迟迟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呆呆地说,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就好了。

我和娘亲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不会让你吃这样多的苦头。

我会对你很宠很宠,陪你吃饭,给你唱歌,讲故事哄你睡觉。

施探微失笑,我要真是你的哥哥,我们还怎么成亲呐。

也对哦。

迟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真是个傻瓜。

那,从今天开始,探微哥哥你就是我认的干弟弟。

我会像姐姐一样保护你宠爱你的。

笨蛋。

他还是叹,搂过她的肩,你是我的娘子啊。

迟迟含着泪光,嘴角抿着笑意。

他沉吟了一会儿,在她耳边道,娘子要是可怜我孤苦伶仃,就给我生个孩子吧。

他眼里又带上熟悉的笑意。

迟迟瞠目结舌。

其实她不是被他这句话吓到,而是在想他们连房都没圆,孩子从哪里来啊?她虽然傻,但这种基本的常识她还是有的。

他却觉得她可爱,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逗你的,探微哥哥不急。

但是很期待呢,小小年糕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希望长得像你多一些。

小小年糕?迟迟忍俊不禁。

她笑着看着他,为什么?像你不好吗?像你一样聪明强大,英俊温柔又坚强勇敢。

为什么是男孩?施探微却皱眉。

我想要女孩。

女孩也可以的嘛。

迟迟摸了摸鼻子,谁说女孩不可以英俊强大又勇敢。

施探微无奈笑了,捏捏她的鼻尖,你啊你。

互相依偎了一会儿,他终于起身,衣袍自然垂下,上面绣着的龙纹金灿如新。

依旧是那运筹帷幄,睥睨天下的模样。

我会亲自将广陵王带回来。

夫君。

迟迟望着他,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

可临了只有八个字:当心裴述。

此去小心。

少年灰绿色的眼瞳中,静静映出她的影子。

仿佛要将她镌刻在脑海之中。

随即,转身。

太后病重,思念幼子夜不能寐,传朕旨意,关闭城门,不得放广陵王离京。

罗赤,清点五千精兵,随朕去将广陵王,带回慈安宫侍疾!他终究还是留情。

很久以前他便料到。

他与施见青之间,必然要有一场恶战。

避无可避。

他们本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关系。

他们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孔,一般无二的身形。

他们曾在母亲的子.宫中一同生长、一同成形,一同降生到这个人间。

可与此同时,又互相争斗倾轧,掠夺对方存活的资源,争夺父母亲朋的爱意。

须臾不慎,便是你死我活。

也许,这就是双生子的宿命。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8-26 23:33:26~2022-08-27 23:4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617719 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