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莉发呆的情况日益严重,不论雷妈怎么叫她,她都听不见。
雷妈走到她面前,放下一盒棉花棒,要地把耳屎掏干净,然后去烫衣服。
结果,明莉把衣服放进旅行袋,抱起枕头,背着旅行袋离家出走。
她独自一人来到外双溪的别墅区,走到一栋蓝瓦白砖,雕花铜门的别墅前,一手大力地压在门铃上,只见一个穿着睡衣,个子和明莉一般高的女人气冲冲地跑出来应门。
这女人正是明莉的姊姊,明华;她因为嫁入豪门,所以麻雀变凤凰。
明莉,你又跟老妈吵架了?!明华深锁双眉。
我跟老妈相亲相爱,你别乱诅咒我们。
明莉快步通过庭院。
你这么晚跑来我家干什么?明华看着明莉手中的枕头,心知大事不妙。
明莉露出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诡笑。
我来看亲爱的姊姊,不行吗?明华没好气地问:你来看我,干么带着枕头来?我打算在你家住三个星期。
明莉厚脸皮地站在玄关处脱鞋。
我才刚结婚三个月,你不觉得你来的不是时候!明华很不高兴。
可以了,已经炒饭炒了三个月,也该让姊夫休息一下。
明莉反唇相稽。
你姊夫身强体壮,精力旺盛,每天吃炒饭也吃不腻。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别把姊夫累坏了,以后没炒饭可吃。
你给我滚出去!明华毫不留情地将明莉的臭布鞋踢到门外,下逐客令。
以明莉火烈的个性,原本会气得扭头就走,但她这次一反常态,硬着头皮往客厅走去。
其实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在来这儿的途中,她一再地告诫自己,即使下跪,在所不惜;可是一见到明华,她就像遇到仇人的刺猬,全身充满锐利的尖刺。
她和明华一样漂亮,一样手长脚长,却远不及明华聪明和乖巧。
明华不论是读书或做事,都不用雷妈担心,明莉就不同了,雷妈的白头发全是因她而冒出来。
明莉从小就希望没这个样样比地强的姊姊,明华也希望没这个处处惹人厌的妹妹;照雷妈的说法,她们两姊妹,前辈子是仇人……看着明莉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十指不安地交叉搓揉,似乎是遇到了困难,明华叹了一口气,把满腔的怒气吐出去,坐到明莉身旁。
你来找我干么?教我打桌球。
明华不但头脑好,还是运动健将。
明华怀疑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百米公尺都得跑二十秒的明莉,怎么会突然对运动产生兴趣?我被公司强迫参加混合双打。
明莉无可奈何地耸肩。
既然是双打,为何不找你的搭档教你?明华兴趣缺缺。
明莉激动地大喊:我不要,他会乘机吃我豆腐。
明华义愤填膺地说:你搭档是谁?我明天去你公司找他算帐。
宋课长。
明莉拍手叫好,她现在才知道姊姊是爱她的。
请课长吃豆腐,搞不好可以加薪。
明华马上打消念头。
老姊,你怎么说这种话!明莉很不高兴。
明华大言不惭地说:社会是残酷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像明莉这种没有一技之长,只有腿长的美眉,想要在社会上求生存并非易事,明华几乎可以想像得到,明莉在泛亚跷着长腿,只会发呆的情景;所以若是能够得到课长的爱护,牺牲一点色相,明莉勉强还可以保有工作,这完全是为了明莉着想。
明莉一脸不屑。
我宁可继承快乐干洗店,也不为五斗米折腰。
明华以研究的眼神看着明莉。
明莉最讨厌烫衣服,所以每次老妈叫明莉烫衣服,明莉就会故意把客人的衣服烫焦,害得老妈从此只叫她去烫衣服,她们姊妹俩都讨厌干洗店的工作,明莉却做出如此宣示,难道是……他长得很丑是不是?明华自以为猜中。
明莉毫不客气地说:不会,比姊夫帅一百倍。
你是什么意思?我老公很丑吗?明华不由得火冒三丈。
你到马路上去问,我保证一百个路人中,会有九十九个说姊夫丑。
这时,从楼梯处传出脚步声,明华和明莉同时抬起头,看着一个长得像肥猪的胖男人走下楼;他就是明华的老公,光凭他的吨位,不难想像明莉为什么嘴巴那么毒。
明莉一直想不透明华嫁姊夫的原因?是为了钱?还是老妈?明莉,你什么时候来的?明莉的姊夫是个心宽体胖的好男人。
二十分钟前,姊夫,你越来越帅了。
明莉嘴甜得像偷吃了蜂蜜。
明华走上前去。
老公,你怎么醒来了?是不是被明莉的大嗓门吵醒?你别冤枉明莉,我是饿醒的,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
我去弄三明治给你吃,你先回床上躺着,我弄好后送上去。
我真是娶到一个好老婆。
明莉的姊夫笑嘻嘻地回到楼上。
明莉跟着明华走进厨房,看着明华俐落的身手,明莉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
明华在婚前,为了保持纤纤玉手而远庖厨,如今却成为标准的好太太。
老姊,姊夫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金氏记录肥子的保持人。
明华不以为意地说:我就是喜欢他肥,躺上去如躺弹簧床。
老姊,你用不着把你们炒饭的姿势说给我听。
明莉做出恶心状。
你这张嘴巴实在该用消毒水彻彻底底刷干净。
明华拿着菜刀指着她。
明莉赶紧往后退。
小心点,我还没嫁人,你别画花我的脸。
说话要留口德,不然老天爷会把你许配给聋子。
明华好心提醒。
总比许配给肥猪好;明莉在心里讥讽。
最近老是碰到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人间悲剧,夏美如此,明华也如此……突然意念一转,她终于明白夏美和明华要选牛粪当栖身处的原因。
我明白了,你不想重蹈妈的覆辙,所以你才嫁姊夫!不对,我喜欢胖子,而且我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帅的美男子。
你的眼睛瞎了。
明莉嗤之以鼻。
这叫爱,说了你也不会懂。
明华满脸甜蜜。
明莉带着妒意说:爱上一只大肥猪,我的确不懂。
你小声一点,你姊夫最忌讳人家说他是猪。
明华怒视。
要我不说话,还不快去拿杯果汁给我喝。
明莉乘机要胁。
你没看见我正在忙吗?你自己不会去拿。
明华才不会替妹妹做牛做马。
明莉鼓着脸颊,气嘟嘟地打开冰箱,拿出铝箔包的柳橙汁,边喝边暗骂明华,口渴得半死,老姊却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
不过,也不能怪老姊没家教,因为雷家的家教就是没大没小,母女和姊妹之间就像朋友一样……明莉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老姊,老妈有男朋友。
你迟早要嫁人,老妈是该有个老伴陪着。
明华毫不意外。
万一我嫁不出去,家里多一个男人……明莉感到别扭和不安。
少来了,老妈打过电话给我。
明华故意不把话说完整。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对宋冠鸿没兴趣。
明莉一个不小心,不打自招。
你紧张什么?老妈只说,你那个宋课长经常照顾快乐干洗店。
明华端着盘子,在走出厨房以前,别有用心地瞄了脸色胀红的明莉一眼。
她相信,明莉之所以想学打桌球,绝对不是怕打得不好丢人现眼,而是要表现给宋课长看……明华曾担心明莉有同性恋倾向,看来她是白担心了。
在明华的调教下,明莉的球技进步神速,可是偶尔还是会凸槌。
只要一跟宋冠鸿站在一起,她就会手脚不听使唤,打得他直叫她——妈呀!明莉想不透她为什么老是临场失常?向明华求助,却不知明华早和老妈达成共识,联手要把明莉推销出去;明华告诉她,两人缺乏默契是主因,而培养默契最好的方法是共进晚餐,增进彼此的了解。
明莉傻傻地接受建议,邀宋冠鸿去吃牛排。
虽然地点是在我家牛排馆,一份牛排一百五十块,附赠面包和玉米汤,但宋冠鸿却是欣喜若狂。
礼轻情意重,这份牛排对他来说,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牛排;他相信明莉已经打开心扉,准备接受他的爱意了。
你的兴趣是什么?明莉努力实践明华的教诲,增进彼此了解。
宋冠鸿认真地回答:集邮,我从幼稚园就开始集邮。
幼稚园?明莉看他的表情像看到怪物,她幼稚园时只会跟小男生打架。
没错,我从小就与众不同。
宋冠鸿自认自己小时了了,大后更佳。
邮票有什么好收集?明莉毫不感兴趣,他比盘中的牛排还乏味。
对某些人来说,集邮是种投资,但我只是单纯地喜欢邮票。
买股票和房地产才叫投资,邮票能赚钱吗?拥有一张乾隆年间的印花邮票,就等于拥有一张头奖的乐透彩券。
明莉冷声讥讽道:乾隆时代有邮票?这家伙当她是白痴吗?吹牛也不打草稿。
一点也不奇怪。
宋冠鸿虽然不如诸葛亮上知天文,但下知地理,说起清朝历史头头是道;只见他举头讲得天花乱坠,明莉却只顾着低头吃牛排。
乾隆时代门户开放,跟外国人贸易频繁,经商和书信往来难免要用到邮票……光听他讲邮票,实在是很无聊吔,只有邮差才是他的听众。
都怪明华这只不会生鸡蛋,只会放鸡屎的臭母鸡,老是出馊主意,她就不信增进彼此了解就能把球打好;明华叫她请他吃牛排,一定有其他目的,但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明莉打断地问:你有吗?我刚好有。
宋冠鸿点了点头。
明莉眼睛忽地一亮。
这么说,你是亿万富翁了!你有没有心动的感觉?宋冠鸿露出他惯用的帅气笑容。
如果你把那张邮票送我,我会考虑的。
明莉故意试探他。
没问题,我可以立刻回家拿给你。
宋冠鸿马上站起身。
坐下,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宋冠鸿乖乖地坐下。
我是说真的。
你当我是拜金主义的女人吗?明莉老是往坏的地方想。
我愿意把我最珍贵的东西割爱给你,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这样的告白,再加上深情的凝视,明莉感觉到自己几乎无法呼吸,她的体内仿佛有某种东西要冲出来了。
她不愿意承认那种东西的名字叫爱,她使出全身力气压抑,以淡然的口吻转移话题。
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
宋冠鸿是情场老手,虽然明莉的大脑结构不同于一般女孩子,但她的身心终究是女孩子,脸上那种挣扎的神情,他看多了,显然是想爱又不敢爱的表现,打铁趁热,他应该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攻破她的心防。
明莉,跟我交往好不好?不好。
明莉拒绝地摇头,天知道她用力到几乎快把脖子扭断。
我跟你爸爸是不同的男人。
这就是症结所在。
明莉抓狂地说:请你不要再提他,不然我马上翻桌子。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宋冠鸿的双手横过桌面轻握住她发抖的手。
你快放手!一股暖流从手背传到心里,明莉感到浑身飘飘然。
宋冠鸿温柔地要求道:给我一个证明我是好男人的机会。
我不想让自己有伤心的机会。
明莉的声音无奈地颤抖着。
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伤心的。
宋冠鸿近乎发誓。
明莉断然地抽回手。
今天的晚餐到此结束。
宋冠鸿拿着帐单起身。
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想一个人静静。
明莉幽幽地起身走出我家牛排馆。
这女人明明说好了是她请客,却不付帐就走人,可是又不能怪她贼,光看她走路的样子,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她喝醉了;其实她是掉了魂,她的脸颊布满泪水,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边告诫自己,千万不可以陷入情网……一群穿着白短裙,手拿彩球的女同事组成啦啦队,为宋冠鸿加油。
原来宋冠鸿是大众情人,明莉为此感到生气,她气自己发出女性嫉妒的本能。
桌球赛在台北体专的体育馆举行,除了泛亚的员工,还有泛亚的家属也可以来参观;明莉也有啦啦队——明华,老姊专程来替她加油,让她心情好过一点。
不过,当她看到明华的视线一直落在宋冠鸿身上,她立刻明白明华的企图,一怒之下,球拍乱挥,初赛就被淘汰,气得明华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人。
不过,何致远不负众望地拿下单打冠军,广告部沾他的福,到知本洗温泉。
来到知本已是晚上,广告部只有明莉一个女生,她总不能跟大家一起泡男用温泉,但一个人泡女用温泉实在很无聊,只好穿着心爱的迷你裙到旅馆外闲逛。
有脑袋的女人都知道,夜黑风高的晚上,穿着迷你裙的单身女子会遇到什么状况?这种状况不是明莉这种没脑袋的女人所能想到的,直到她被三部摩托车包围,车上的不良少年不怀好意地对她吹口哨,她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你们想干什么?明莉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但表情仍很镇静。
一个操着台语口音的少年说:小姐,跟我们去兜风吧!找你妈去。
明莉大吼一声,增加自己的勇气。
你竟敢说脏话!操台语口音的少年勃然大怒。
你妈妈辛辛苦苦养大你,难道你不该带她去兜风吗?明莉的嘴巴一如往常,不求饶、不道歉,比死鸭子的嘴巴还硬。
操着台语口音的少年频频点头,想到摩托车是妈妈出钱的,他竟然没载过妈妈,如果让妈妈知道他骑车技术有多好,妈妈就不会天天担心他飙车会被警察抓到。
当他正为他的不孝而想落泪时,另一部摩托车上的少年突然大叫:你在发什么呆!操着台语口音的少年良心不安地说:老大,她说的很有道理。
被唤老大的少年命令道:别听她废话!还不把她抓上车!对不起,只好委屈你了。
少年先礼后兵地一鞠躬。
绑架是唯一死罪,你知不知道?明莉希望能唤醒他的良知。
我不抓你,老大会打死我。
少年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是个没出息的跟屁虫。
明莉苦口婆心地劝说:老大既然这么坏,你就应该跟他绝交。
老大不耐烦地大吼:这女人嘴真贱,你还不快封住她的贱嘴!少年手一伸过去,立刻被明莉咬个正着。
痛死我了!死不了的,回去擦红药水就好了。
明莉正想藉机脚底抹油。
老大急速跳下摩托车,一把揪住明莉的头发。
想逃,门都没有。
别以为明莉这样就会束手就缚,女人当自强,除了嘴巴这个利器之外,她还有长腿——她用长腿来个回旋踢,老大虽然叫了她一声妈,但并没松手。
眼见大事不妙,明莉正打算张开铁齿,叫他一声爷爷,幸好宋冠鸿及时出现……放开她!宋冠鸿站在老大面前,高傲的身形俨然像座泰山。
想英雄救美,你不如去撒泡尿照镜子!原来老大的嘴跟明莉一样贱。
快放了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宋冠鸿已经很习惯听贱嘴说话。
老大从背后抽出蓝波刀。
叫我声爷爷,我就饶你不死。
你就算叫我爷爷,我也不会饶过你。
应付贱嘴,比他嘴更贱就对了。
你找死!老大把明莉推给操台语口音的少年,然后像只斗牛般冲向宋冠鸿。
明莉看了他们一眼,男人打架,电视上常演,没什么好看,反正宋冠鸿不像短命相;所以她决定利用机会向身旁操台语口音的少年晓以大义,他的本性不坏,只是交了坏朋友才会误入歧途,需要有人告诉他远离墨水……就在明莉讲得口沫横飞,操台语口音的少年听得头昏脑胀之际,打架结束,蓝波刀的刀柄落到宋冠鸿手上,刀锋则架在老大脖上。
现在是谁找死?爷爷饶命,小的贱命一条,杀了我只会连累爷爷坐牢。
跟小姐说对不起。
宋冠鸿押着老大到明莉面前。
对不起。
老大很懂事,马上跪在地上道歉。
一句对不起就行了吗?明莉狠狠地在老大脸上留下鞋印。
小姐踢得好,我这张脸早就需要做整容手术。
老大打落门牙和血吞。
滚!明莉觉得好刺耳,老大的贱嘴让她相形见绌,自叹不如。
三部摩托车扬长而去,明莉咬着下唇,把谢谢两个字挡在铁齿后面,仿佛道谢会要她命似的;突然,她的眼珠子绕着眼眶转了一圈,脑袋里浮现异于常人的想法,她的手指指着宋冠鸿的鼻尖。
他们是不是你安排的临时演员?我没神经病。
宋冠鸿差点气吐血。
明莉质疑地问:那你为什么没在泡温泉?我怕热。
宋冠鸿知道这个解释不好,但却是事实。
我要回旅馆了。
明莉板着脸孔,她早就过了三岁生日。
宋冠鸿双臂像老鹰展开,挡住她的去路。
你不向我道谢吗?大恩不言谢,你懂不懂?明莉感到一股不寒而栗的冷风从他身上透出。
不懂,我要求回报。
宋冠鸿抓住她的肩膀。
你想干什么?看着他的脸逐渐逼近,明莉吓呆了。
不,不应该说是吓呆了,而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钳制住,这股力量不是来自他强壮的手掌,而是从她内心深处散发出来;她想知道那股力量是什么,但当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的刹那,她那一向不灵光的大脑就这样故障了,更可悲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想反抗。
她闭上双眼,却微启双唇,任由他的舌与她的舌交缠;更糟的是,她的双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攀在他颈后。
在迷失的同时,她感觉到体内仿佛有个被尘封的东西渐渐苏醒了,这个东西在我家牛排馆时,曾经差点冲出来……他吻得真好,让她有天旋地转的错觉,这么好的技术应该是来自训练有素。
强大的妒意突然涌上心头,他一定有过很多女人,跟她爸爸一样。
她猛力地推开他,看到他小偷般的笑容,其实那是陶醉的笑容,但在她眼中,就算他把脸皮撕掉,把嘴缝起来,把眼珠挖出,她还是会觉得他在偷笑。
他偷走她的初吻,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下一步是偷走她的处女膜。
我恨你!明莉抬起手,朝他的脸颊结结实实地掴下去。
笑容从宋冠鸿脸上消失,留下的是火辣辣的五指印。
你发什么疯?明莉恨恨地说:你不要脸,非礼我,这巴掌算是便宜你了。
你真不简单,被非礼还会回应我的吻。
宋冠鸿调侃道。
你别以为我会屈服在你淫威下,我不干了。
明莉大嚷。
只不过是一个吻,有必要赔上工作吗?宋冠鸿嘴角邪气地一勾。
她的初吻,对他来说,只是无数个吻中的一个吻;他的语气是这样,他的心里也一定是这样想。
明莉越想越难过,她的初吻在他的人生中,就像一粒米掉在沧海般渺小,他毫不珍惜,这表示他在我家牛排馆说的话,全是谎言,全是甜言蜜语。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她实在很难说出这样的大话,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全凭好运才会进入泛亚。
但如果她继续留在泛亚,就难逃继续被他狼吻的可能,虽然她一点也不讨厌他的吻,甚至还很喜欢,但打死她都不会让他知道。
考虑再三,她还是决定辞职,这是痛苦的决定;她不怕老妈骂她,但怕老妈伤心,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女儿。
不过,她有孝心,她一直希望快乐干洗店早日关门大吉,由她来养老妈,但事与愿违……明莉坚持地说:我来公司还不到两个月,口头跟你请辞就行了吧!你这又是何苦?!你就当它是报恩,一笑置之。
宋冠鸿紧张了。
我笑不出来,我只想哭。
明莉眼中闪着泪光。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打消辞意?从今以后,你至少离我一个手臂的距离。
好吧,我答应你。
宋冠鸿痛下决心似地用力点头。
你发誓。
明莉的刁连小李子见了都怕,她比慈禧太后还要难伺候。
如你所愿。
宋冠鸿一脸心灰意冷,举起右手,发下天打雷劈的誓言。
明莉被夏美的眼泪攻势所逼,当起福尔摩斯,跟踪张课长。
打从知本温泉回来之后,宋冠鸿履行他的誓言,不再和明莉狗狗缠。
没来由的心烦,使明莉如同长了痔疮,成天忙进忙出,连椅子都不碰一下。
所有的人都对她另眼相看,包括她老妈。
上班时,她努力工作,即使没工作可做,她也会拿着抹布,将广告部擦得窗明几净;下班时,她努力站在张课长屋外,不畏风吹雨淋,不畏蚊子大军;回到家,她努力洗、用力烫,连自家的窗帘和床单都被她洗得干干净净、烫得整整齐齐。
但所有的人都为她的改变感到担忧,以为她的脑袋里长了恶性肿瘤……经过一个星期的调查,明莉总算查出张课长的名字——张建国。
好普通的名字,可想而知,他爸爸在替他取名字时,一定幻想自己儿子将来会是反攻大陆,重建中华民国的伟人。
结果,张建国让他爸爸失望了,他只是个可爱的男人——可怜没人爱,上班办公,下班吃饭,回家睡觉。
周而复始的生活作息,唯一可以制造机会的时间,就是他每晚都会去固定的中餐厅,坐固定的位置,吃固定的排骨饭。
跟夏美讲好了时间和地点,明莉先一步来到餐厅,佯装不期而遇。
明莉在张课长面前来回晃了三次,张课长比她还厉害,佯装看不见她,明莉只好拍他的桌子,提醒他——她来了。
张课长,好巧啊!张课长照样吃他的排骨饭。
请你离我远点,不要影响我的食欲。
相逢自是有缘,我就不客气了。
明莉拉开面对张课长的椅子坐下。
张课长恶毒地说:空位那么多,请你高抬屁股去坐别桌。
别害羞,你的吃相又不难看。
明莉百毒不侵。
这时,老板娘走过来。
小姐,要用餐?嗯,该吃什么好呢?明莉思索地看着墙上的菜单。
张课长忍无可忍地说:老板娘,能不能麻烦扫把借我一用?是哪里不干净吗?老板娘慌张地看着地上,连一粒饭粒都没有。
她。
张课长直指明莉,老板娘当场傻眼,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明莉嗲声道:阿娜答,你别再生我的气了,气坏身体,我会心疼的。
原来是小俩口拌嘴。
老板娘没看到张课长头顶冒着青烟。
我要跟我阿娜答一样,吃排骨饭。
明莉贼笑。
张先生,你就别再生你漂亮女朋友的气了。
老板娘临走前还不忘好言相劝。
张课长听了却是火上加油的感觉,但他是个有修养的男人,他绝不会叫老板娘闭嘴,他只会严厉警告明莉。
雷明莉,你明天上班想不想平平安安地度过?想。
明莉幽幽地叹了口气,虽然最近像只无头苍蝇似地瞎忙禄,但她却怀念过去上班的情景,跟张课长眉来眼去,跟宋冠鸿唇枪舌剑;可是他们两个现在都躲着她,她难过得说不出口,毕竟是她逼得他们跟她划清界线的。
那你还不快滚到其他桌子。
张课长怒目相向。
明莉拿起桌上的纸巾替他煽风。
别发火,吃饭生气会胃溃疡的。
冠鸿怎么忍受得了你这个毒嘴婆?张课长百思不解地摇头。
吃饭时别提他,不然我会把饭吐到你脸上。
明莉警告。
你干么盯着我看?张课长本想反击,但她的眼神让他心里发毛。
我会看面相。
明莉研究地看着他,虽然张课长秃头,又有一张不和狗开玩笑的国字脸,不过仔细一看,他耳大嘴大,是张福气相;或许真让夏美说对了,十秃九富,嫁他应该可以过好日子。
无聊!张课长已经算过很多次命,都说他会娶美娇娘。
明莉铁口直断地说:张课长,你最近会有艳遇。
不准。
张课长的尊容,连母狗见了他都会摇头。
如果我说对了,你要如何酬谢我?明莉想要大红包。
我的头剁下来给你当皮球踢。
张课长料定她不准,拿命做赌注。
我才不要你的头,我要别的好处。
明莉可不希望夏美做寡妇。
我早就给过你好处了。
张课长意有所指的暗示。
哪有?明莉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
你以为你凭什么进泛亚?张课长决定说出真相。
明莉想了很久,很不情愿地噘起嘴说:托张课长的福。
是冠鸿拜托我昧着良心,替你打高分的。
张课长无奈地叹口气。
一瞬间,泪水几乎要涌出眼眶,但明莉极力控制,她不希望在张课长面前泪流满面,泄漏自己的脆弱。
她早就想过这点,只是她不愿意承认,他是真的对她好,可是她没把握这种好能维持到天长地久;她怕他得到她之后,很快就会厌倦她,毕竟她没有什么了不起,她是个嘴巴坏、心眼小,只有腿长一个优点的笨女人。
她不但不能表现出一丝感激之意,她还要表现出坏女人的样子,让张课长把它的坏告诉宋冠鸿,让他对她死心,也让她对他死心。
你说这个,是要我以身相许向宋冠鸿报恩吗?张课长撇了撇嘴唇。
你只要不恩将仇报就阿弥陀佛了。
我还想在泛亚工作,我哪敢得罪我的课长!明莉直呼冤枉。
你知道冠鸿这星期为什么请假?张课长难掩愤怒。
明莉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她焦急的眼神。
不关我的事。
跟你有关,被你气的得盲肠炎。
张课长指责。
明莉负气地说:盲肠炎是他自己饮食出问题,活该。
小姐,排骨饭来了,请慢用。
老板娘适时地打断他们的争执。
两人各自埋头吃排骨饭,不管排骨是冷的或热的,两人同样食不下咽。
在张课长的心目中,说宋冠鸿是泛亚英雄,当之无愧。
他在广告上的表现,扭转泛亚给人财大气粗的恶劣印象,他使泛亚变成企业界的慈济,乐善好施,不仅赢得老板的赏识,也赢得泛亚所有员工(雷明莉除外)的尊敬。
一个有自尊的男人,绝对无法忍受女人一遍又一遍的羞辱,但是,有爱的男人却可以。
因为爱使英雄气短,使温莎公爵放弃江山,使吴三桂成为卖国贼,古今中外,败在爱之下的英雄豪杰不胜枚举,如今又要加上宋冠鸿的名字……张课长怎么也想不透,雷明莉哪里值得人爱?除了腿长,全身上下一无是处。
明莉看着手表,都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夏美怎么还不现身?再这样下去,张课长很快就要走人了……千呼万唤,夏美终于来了,还化了美美的妆:明莉好羡慕,她也好想打扮水水的让宋冠鸿瞧,但永远也没这个机会。
夏美!明莉重新振作精神,佯装很意外见到夏美的样子。
你怎么会在这儿?夏美偷瞄了一眼张课长,只看到光秃秃的头顶。
你吃饭没?要不要跟我们同桌吃?明莉卖力演出。
这位先生是?夏美有点失望,张课长跟个木头人没两样。
我同事,张建国课长。
明莉从桌下踢了张课长一脚。
张课长你好,我是明莉的同学,夏美。
夏美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你好……张课长羞红脸,赶紧站起身,抖着手和夏美一握。
坐啊,别站着说话。
明莉把夏美拉到张课长旁边坐下。
夏美羞答答地看着一旁正襟危坐的张课长。
会不会打扰你们?不会,张课长最喜欢跟美女一起用餐。
明莉拿起味噌汤喝。
夏美讨好地说:张课长一定很有女人缘……噗!明莉一听,忍不住噗哧一笑,褐色的汤汁和一小块豆腐喷到张课长的衣服上。
张课长你不要紧吧?夏美赶紧从皮包里拿出绣帕,真是有备而来。
擦掉就好了。
张课长接过绣帕,脸红得像热水里的虾子。
明莉吃醋地问:夏美,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呛到?你还不快向张课长道歉!夏美瞪视。
见色忘友!明莉嘴嘟的都可以挂十斤猪肉了。
照理说,明莉的任务已经完成,她应该拍拍屁股走人才对,但是,张课长却破天荒地求她留下来,而且自掏腰包,请两位小姐到圆山饭店喝咖啡和看月亮。
不过,整个咖啡厅只听到明莉滔滔不绝的说话声,男主角和女主角光是傻笑……。